种子与现行
种子与现行
●作者:黄忏华居士
一、种子之名义
百法中,除无为法六,余一切有漏无漏色心诸法,皆从第八阿赖耶识中开发生起。名此第八识中生果功能曰种子。即第八识自体分中,有能生色心诸法之力用,恰如草木之种子,能生芽茎,故名之曰种子。所生色心诸法,从沉隐之种子显现行起故,名之曰现行。即用未发现,喻名种子。用已显明,是称现行。如识论,种子者,谓本识中三性三界九地有漏无漏色非色报非报等功能差别。依现行者,谓七转识及彼心所各自体分及此各各所变相见分性界地等。又识论云,此中何法名为种子,谓本识中亲生自果功能差别。从各自种子生各自现行,故云亲生自果。色心诸法种子各各差别,同时其功能亦各各差别,故云功能差别。如是所谓种子者,能也,力也,用也。世间一切,皆自此起。于此有数义,一种子为力,非色非心。二力遍宇宙,故种子亦遍宇宙。一念起用,宇宙森然,种子无尽,宇宙亦无尽。三种子无长短大小之分,现行起时,相由见带,故识心分别一生,即摄全宇宙,无小不摄大,亦无一处不摄法界也。
二、种子之体性
大论第五建立七因亦无一处不摄法界也。摄论识论本此立种子六义,以限定亲因缘之意义。若具六义,方名种子,阙一不成。所谓六义者,一刹那灭,谓要其体才生,无间即灭,于转变位,有取与(疏抄为因生现名取,酬因名与)之作用,方得名为种子。即种子者,生果之功能。功能从 生 灭 变 化 起,故必为刹那生灭之有为法。此遮大众部等立无为缘起,正量部立长时四相,又外道以自性神我等为诸法因,大乘一师以真如为诸法因。二果俱有,谓此能生因之种子,要与所生之现行果,俱时现(述记显现现在现有三义名现)有。而于一有情身内,和合相应。此遮经部等执因果异时,又外道计从他身大自在天生一切有情等。然此就种子生现行论,若就种子自类相生,无果俱有义。三恒随转,谓种子要长时一类相续,无转易,无间断。然诸法中恒时相续者。唯第八识。故要恒时随此能持之第八识转起,一类相续,方为种子。此遮七转识及色法,转易间断,不得为种子。四性决定,谓种子要随其能熏因力之善恶等性各别决定,从此物种还生此物。即善种决定起善现行,恶种决定起恶现行。此遮小乘有部等说善法等与恶无记等为同类因。五待众缘,谓种子要待众缘和合,种子转变,方能生现行果。此遮外道执不待众缘,从自然一因顿生结果等。又小乘有部等,执缘体恒有。六引自果,谓种子要各各引生其别别色心自果。即色法种子,但引色法自果。心法种子,但引心法自果。此遮外道执一因生一切果,又小乘有部等执色心等互为因缘。具上六义者,唯第八识中生果公能,故名此功能为种子。然但言种子之自相,则一刹那灭,明其体之有生灭。三恒随转,明其体之不同兔角龟毛。有此二义已足,自余四义皆因遮余而立。至谷麦等外种,从内识中麦等种子生,实是现行,唯就世俗假立种名。
三、种子之来源
关于种子之来源,凡分三说,一唯本有说,二唯新熏说。三本有始起并有说。护月论师等,唱唯本有说。谓一切有漏无漏种子,皆无始时来,法尔本来具有。非是本无,今从熏习新生。难陀论师,唱唯新熏说。谓一切种子,皆无始时来,法尔从现行熏习新生,非本来具有。护法论师,折衷二说,唱本有始起并有说。谓无始时来,第八识中,法尔自然具有生起蕴处界等诸法之功能,恰如芥子中含有无量种子,是为本有种子,亦名本性住种。又无始时来,从种子生起之现行诸法,依七转识之作用,再熏习其气分于第八识中,更成彼识后时生果功能,是为始起(新熏)种子,亦名习所成种。此本有始起二种子,香待相助,生起现行诸法。亦有唯从本有种子生起者,如于见道之最初刹那现起之无漏智是也。但以此二种子相合而生起者为多。上三说中,以第三说为正义。
四、种子之种类
种子有二种,一有漏色心种子,二无漏色心种子。有漏色心种子,复有二种,一名言种子,二业种子。名言种子者,由名言所熏能引生一切善恶诸法自果之各别亲因缘种子。此随能熏之现行,复成二种。一表义名言种子,表义名言者,能诠表义理之名句文也。第六识缘诠表诸法义理之名言,熏成五蕴三性等差别种子,故曰表义名言种子。第六识缘诠表诸法义理之名言,熏成五蕴三性等差别种子,故曰表义名言种子。即能缘心缘所缘境时,自发名言,诠显色心诸法,于自心前,变现彼诸法之相分,熏彼诸法之种子于阿赖耶识。或闻他名言所诠色心法,于自心前,变现彼相分熏彼种子于阿赖耶识。二显境名言种子,显境名言者,能了别境界之心心所也。一切心心所法缘各自境时,不因自他之名言熏成种子,谓之显境名言种子。即一切七识见分等心了别诸境时,变现彼诸境之相分于心前,熏彼种子于阿赖耶识。此乃由见闻觉知之作用所熏种子,实不因名言,然能缘心能显所了境恰如名言能显所诠诸法之体义;故约喻名此见分等为显境名言。二业种子者,业者造作义,谓由造作善恶等业所熏种子。第六识相应思心所,依身口意三,造作善恶等业,熏自思种于阿赖耶识。比思心所之种子,有二功能。一生自思心所现行功、名名言种子,不名业种子。二助他羸劣无记名言种子令生现行功能。名业种子,不名名言种子。即无记名言种子,性赢劣故,无自生现果之立用,必藉善恶名言种子之助缘,始能生自现果。故善恶名言种子,不唯能生自果,又有助他无记种令生果之功能。其生自果边,仍名言种子。于助他无记种令生果边,立业种子名,非别有体。故名言种子,通八识,且通三性。业种子,局第六识思心所,且局善恶二性。无记羸劣,无助他之功能故。又思心所兼名言业种二能,他心心所法但有名言种子之功能。
种子一名习气他心心所法但有名言种子之功能。所谓习气者,气者气分,习谓熏习。由彼现行熏习,得此气分,故名习气。如识论云,言习气者,现行气分熏习所成,故名习气。即诸法现行时,随应所熏色心万殊种种习气,皆悉若在第八识中,更成彼识后时生果之作用,故名种子曰习气。即所谓种子,望所生现行立名。所谓习气,对能熏现行立名。名异体同。识论言习气有三种,一名言习气,二我执习气,三有支习气。一名言习气,即名言种子,亦名等流习气,谓漏无漏三性七识缘名言所熏种子。等流,是所生果名。习气,是能生因名。等者,相似义,即此种子与果性同。流者,流类义,果是彼类。或流注义,果从因起。等流者,似果之因之流类,或从似果之因现行之同类果。名言熏种子,是等流之习气,故名等流习气。即所谓等流习气者,能引生等流果之习气。如义蕴云,所生之果,是等之流。能生之种,名等流之习气也。又演秘云,流谓流类者,有说等谓相似,已显类同。所言流者,是流注义,果从因起,因所流故,名之为流。等之流故,亦依主释。或所生果,与因相似,名之为等。从彼所起,名之为流。此等即流,持业释也。二我执习气,谓六七二识虚妄执我我所所熏种子。我执有二,一俱生我执,二分别我执。由此二我执所熏种子,令有情等自他差别,故别立我执习气名。如义演云,我见熏习,体即名言,由起我执,执有自他,名我见习,寻名言而熏种子,与等流种子无别,但据三熏习别离而体无别也。三有支习气,即业种子,亦名异熟习气。谓由第六意识发起善不善业所熏种子。有,谓三有。支者,因义,分义。即所谓有支者,三有因义。有支有二,一有漏善,即能招人天可爱果之业种。二不善,即能招三恶趣非可爱果之业种。由此二支所熏种子,令异熟果善恶趣差别,即能招异熟果之增上缘者也。言异熟者,由善恶因所引生总别二报无记果也。此与异熟果为因,故名异熟习气。
摄论世亲释云,名言熏习差别者,谓眼名言熏习,在异熟识中为眼生因,异熟生眼,从彼生时,用彼为因,还说名眼。如是耳等一切名言差别,亦尔。我见熏习差别者,由染污意萨迦耶见力故,于阿赖耶识中我执熏习生。由此为因,谓自为我异我为他,各有差别。有支熏习差别者,由善不善不动行力故,于诸趣中流转差别。
已上三种习气,其差别如是,然非离等流习气别有我执有支二种习气,但依其义边立名。
无漏色心种子者,能得三乘道者,其本识内,无始以来,法尔有能生无漏法之功能。此亦有三,一生空无漏种子,能生三乘道无漏法之种子也。二法空无漏种子,三俱空无漏种子,能生菩萨及佛果无漏法之种子也。此无漏种子,无始以来,附在第八阿赖耶识中,前灭后生,展转传来。
大论分种子为四种,一世间种子,谓欲色无色界系诸行种子。二出世种子,谓能证三乘及三乘果八圣道等清净种子。三不清净种子,谓欲界系诸行种子。四清净种子,此复有二,一世间净,谓色无色系诸行种子。二出世间净,谓能证三乘及三乘果八圣道等所有种子。
五、种子现行之因果
能生起诸法之种子,无始时来,含藏于第八识中,前念种子,生后念种子,前灭后生,自类相续,恰如川流,昼夜不息,是名种子生种子。此种子众缘和合时,能生起各自果法,是名种子生现行。其所生之现行中,有强盛之势用者,于生起之刹那,再熏习各自种子于第八识中,是名现行熏种子。于此有三法二重因果。三法者,能生之旧种子,所生能熏之现行,所熏之新种子也。二重因果者,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也。此三法展转相依,于同刹那,成二重因果。譬如明灯,焰炷生烧,同时更互。又如芦束,互相依持,同时不倒。是曰三法展转,因果同时。若种子望种子而论,前念种子生后念种子,前念后念相续故,因果异时。而就第八识论之,第八识所持种子为因,生眼等七转识。同时七转识现行法为因,生第八识种子。是曰七转第八,互为因果。
六、种子与第八识所生果
种子,与第八识,及所生果即现行色心等,有非一非异之关系。先就体用门论种子与第八识之关系。种子者,第八识自体上之作用,而第八识其体也。体用有别,故非一。虽然,用者体之用,体者用之体。体用不相离,故非异。如摄论云,阿赖耶识中诸杂染品法种子,为别异住,为无别异。非彼种子有别实物于此中住,亦非不异。无性释之云,一切种子,是阿赖耶功能差别,如法作用,与诸法体非一非异。此亦复尔。又依述记意,种子是用,摄用归体,其性皆无记,故与本识非异。虽然,若体用别论,则种子者,色心三性诸法所熏生,又现生三性诸法。从现行果,因种子亦通三性,故与本识非一。次就因果门论种子与所生果之关系。种子者,三性诸法能生因,而诸法者所生果也。因果相顺,故非异。虽然,种子者,隐伏于第八识中之能生作用。诸法者,用已显名之现行。隐险有别,故非一。如大论云,种子云何,非析诸行别有实物名为种子,亦非余处。然即诸行如是种姓,如是等生,如是安布,名为种子,亦名为果。果与种子,不相杂乱。若望过去诸行,即此名果。若望未来诸行,即此名种子。望彼诸法,不可定说异不异相,犹如真如。故种子对所依识,非一非异。望所生现果,亦非一非异。
七、种子与熏习
一切始起种子,皆由善染污七转识,熏习于第八识自体。所谓熏习者,熏者,击发义,习者,数数义。谓能熏法与所熏处,同时同处,和合相应,由能熏法数数击发,令种子生长于所熏处中。
一所熏本识 若法具一坚住性,二无记性,三可熏性,四与能熏共和合性,四义,方能为所熏。即须有永久之性,平等之性,自在及虚容之性,及有与彼能熏习者同时同处不即不离之和合性。一坚住性。此谓有定处非流动。即须始终一类,相续不断。此遮七转识及色法等,常有变异动转,纵受熏习,亦不能持种,故不能为所熏处。第八识,从无始之始,至究竟之终,恒一类相续,故能为所熏。二无记性,此谓不死执善恶。即须唯是一类无记,其性中容,无所违拒。此遮善法及染污法。其性强盛,互不容纳,故不能谓所熏处。第八识,无覆无记,于善染皆不违拒,故能为所熏,由此如来第八净识,以唯善故,不受熏习。三可熏性,此谓有隙可乘。即须其体自在,其性非坚密。此遮第八相应五遍行心所,不自在故,依他生起,非所熏性。亦遮真如无为,以坚密故,不受熏习。第八心王,体性虚故,故能为所熏。四与能熏共和合性,此谓所与能合。即须与能熏法同时同处,不即不离。此遮过去未来之第八识及他身之第八识,无和合义,故不能为所熏处。自身现在之第八识,与能熏法同一时同一处,和合相应,故能为所熏。具上四义者,一切法中,唯因位同身同刹那之第八识。故能为所熏处者,唯此第八心王。
二能熏现行 若法,具一有生灭,二有胜用,三有增减,四与所熏和合而转,四义。方能为能熏。即须有生灭无常之性,力用强盛之性,能作增减之性,及有与彼我熏习者同时同处不即不离之和合性。一有生灭,此谓动。若法,有生灭变化,方有作用。有作用,方能熏习种子,或令增长。此遮无为法,前后不变,无生长用,故不能为能熏法。二有胜用,,此谓自有力而能动他。若法,有能缘势用,且有强盛势用,方能熏习种子。能缘势用,即心心所之作用。此遮色法。强盛势用,谓善染污等性。此遮异熟心所等色。色法,有强盛用,无缘虑用。异熟无记心等,有缘虑用,无强盛用。不相应行,二用俱阙。故皆不能为能熏法。三有增减,此谓有粗细,其细不可形容,又无可走避。若法,可增可减,方能熏习种子。此遮佛果缘满善法,无增无减,故不能为能所熏法。四与所熏和合而转,此谓能与所合。若法与所熏识同同处,和合相应,方能熏习种子。此遮他身相望及前后异时,无和合相应义,故不能为能熏法。具上四义者,一切法中,唯因位同身同刹那之七转识及彼心所。故能为能熏法者,唯此前七转识。
三熏习之相状 能熏之七转识,熏习种子于第八识中之相状,有二种。一曰见分熏。一曰相分熏。见分熏者,熏能缘种子之意。谓有胜用之七转识,缘各自境时,其自证分,先起能熏作用,资助(与力)能缘见分,令见分熏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之种子于第八识中。相分熏者,熏所缘种子之意。谓见分资助所缘相分,令相分熏分及本质之种子于第八识中。所谓自证分资助见分,谓自证分起外缘作用(见分,)始熏能缘种子于第八识中。所谓见分资助相分,谓所缘法不能独自熏种,必待能缘,始熏其种子于第八识中。如唯识讲义云,唯八识自证能受熏,亦唯七识自证能施熏。自证带相见,即说相见分熏。其实见分但是用,用不能熏。自证方是体,体乃能熏。见缘相时,相分为自证所带故,相分亦能熏。
附一:霍韬晦《唯识宗的种子》(摘录自《现代佛学大系》{54})
唯识宗的种子观念,是从植物种子来的,以借喻现象生起的根据。不过最先提出这一观念的不是唯识宗,而是经部。经部处理业的问题,认为业与果报的媒介物是思的种子,即由思的活动熏成。种子刹那相续,到成熟时,便生起名色果报。不过有关种子的贮存问题,经部并未了解到须有一底层意识的存在,所以只归于色心互持。唯识宗起,始规定种子是“本识中亲生自果功能差别”(《成唯识论》卷二),于是全部括入阿赖耶识中。根据世亲(,约西元五世纪)对阿赖耶识的规定,阿赖耶识是异熟识,它拥有一切种子。异熟是面对前生的善恶业,至今已化为现实存在的意思说的。“拥有一切种子”则是从它的内部构造上说。盖阿赖耶识自身并无特殊内容,种子就是它的内容,所以赖耶和种子是一整体性的关系,不可分割。传统的解释,以赖耶为体,种子为用,又说种子是赖耶的相分(这主要是护法说,见《成唯识论》卷二),则如何由赖耶之一,生起种子之多?此亦有违种子六义中的引自果义(见下),所以不能把赖耶和种子分开。
由阿赖耶识的结构,进一步开出的就是赖耶缘起说。唯识宗以赖耶持种、待缘现行的观念来交代客观世界的生起,为此对于种子的性质、活动方式先予安立,这就是种子六义:
(1)刹那灭:种子在刹那中才生即灭,而非常住。种子如此,则种子所生起的表相世界亦然。唯识宗以此概念来说明世界的无常义。
(2)果俱有:种子与所生之现行(即表相)同时出现,现行还熏新种亦同时进行,三法展转,因果同时。这是在刹那灭的观点下建立因果关系。
(3)恒随转:种子在第一刹那中才生即灭,第二刹那种子再起,中无间隙,而前后两种子相类。这是为了解释现象的连贯性而建立。
(4)性决定:种子的性质,如有漏、无漏、善、恶、无记等,与所生现行相同,现行与所熏生的种子亦相同。这是为了维持因果的一致性,若因果性质不同不可能相生。
(5)待众缘:种子起为现行,须待条件。盖种子自身是因缘,但仍须等无间缘、所缘缘,及增上缘的牵引,始能生起。
(6)引自果:每一种子只能生起自现行,而不会生起不同内容的现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唯识宗认为:通过此义,可使现象界的因果内容不乱。
由上述六义,可见唯识宗对于世界的构造问题是采取一种功能原子论的进路,把世界分解为片片表相,然后收入种子;种子与表相成为一一对应的关系。这种想法,最大的困难可能是多重表相结合以成一客观对象的根据问题,种子自身显然不能担负这一功能。
其次,关于种子的来源,有本有种子(本性住种),亦有新熏种子(习所成种)。关于这一方面的讨论,主要在解决成佛问题。因为从现实生命反溯,每一期阿赖耶识的存在都是前期善恶业的异熟,因复有因,实不能在时间上定一起点,所以无始时来都是新熏种,亦称为习气,由现行熏生。问题是,众生修行实践至见道位,无漏种子初起现行便不能无根而有,所以必须设定有本有的无漏种子以作交代。然而,从现实生命上想,无始时来阿赖耶识都是有漏种子的活动地方,则无漏种子的存在便不可能在内(依性决定义,有漏、无漏不相交涉),而只能是一种“寄存状态”,待原有结构打散后,才能接替有漏种子起现行,这也就是转依。
其次,阿赖耶识贯通三世,前生的业与后生的存在如何关联亦一问题。唯识宗说种子有两种:(1)名言种子,(2)业种子。名言种子负责生起(转化)出整个我、法世界,所以它们是现实存在的根源。它们之所以称为“名言”,是因为存在世界全部都可以用“名言”表达。于中复分两类:1。表义名言种子,由具体的语言现象熏生,唯第六意识有;2。显境名言种子,由人的认识活动熏生,通前七识心、心所(但若从我、法世界的提供上说,八识种子都是名言种子)。至于业种子,则为决定引生来世名言种子的力量。人生各有不同的命运就是受业种子牵引。业种子由第六意识中的思心所发出善恶性的身、语、意业熏生,而贮存于阿赖耶识中,对来生的阿赖耶识的名言种子有牵引作用,所以阿赖耶识称为异熟识。(《成唯识论述记》说异熟有三解:(1)异时而熟,此显因先果后;(2)异类而熟,业种子居因位时有善、恶性,至果位名言种子生起时是无记性,性质类别已有不同。因为这表示前期的善恶性到此已成熟,获得酬报。此即传统唯识家所说的“因通善恶、果唯无记”;(3)变异而熟,即由因转化为果。)其实业种子与名言种子在体性上并无不同,若从其所熏生的种子能引生自现行,即作因缘义,便是名言种子;若只是牵引果位的其他的名言种子起现行,即作增上缘用,便是业种子。
依据上述,亦可以把名言种子生起的我、法现象的功能分开,于是有两种习气:(1)名言习气,这是总名;(2)我执习气,特指产生自我观念的种子(唯第六、七识有)。加上有支习气(“有”,指欲界、色界、无色界,众生存在的三大界域,也是轮回的界域;“支”是支分义,即轮回之各段,或“因”义,即轮回之因。所以即是指业种子而言),便成三种。
此外,在名言种子中,又有共相种子与不共相种子之分。共相种子负责转化出客观世界(器世间),如山河、大地之类,由前生的共业种子引生;不共相种子负责转化出个体生命(有根身),由前生的不共业种子引生。
附二:侯外庐(等)《种子、现行与熏习》(摘录自《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上)第三章第三节)
唯识论者认为,显现的、在当前的刹那间发生作用的现行之识,对於潜在之识是有影响的,这种影响便是所谓“熏习”。正和“种子”是由比喻得名一样,“熏习”也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它的涵义是:现行之识把它的印象反映到潜在之识中,使潜在之识受到它的熏染,正如以香花熏油,使油也获得花香一样。就“现行”对“种子”的熏习而言,“种子”又名“习气”。对这一比喻,窥基有如下的说明:
“此种子者,习气异名,习气之法,必由熏有,如胡麻中所有香气,华熏故生。西方欲作涂身香油,先以香华,和于苣胜,聚之一处,令便极烂,后以明显油,油遂香馥。”(《述记》卷十三)
关于“种子”的熏习,有三种说法:一种说法是“种子”是本有的,“由熏习力,但可增长”;另一种说法是“种子”都由熏习而成;第三种说法是调和以上二说,认为“种子”有二类,一类是本有的,一类是由熏习而成,即所谓“习所成种”。这些说法是就“种子”的来源而言,但都一致承认“现行”对“种子”的熏习作用。
“种子”与“现行”的关系是“所熏”与“能熏”之间的依存关系,也正是第八识与七识之间的依存关系:第八识是“所熏”,前七识是“能熏”。唯识论者论证:只有第八识才能是“所熏”。第八识按其性能来说,乃是一种续而不深的意识,它的连续性,可以使它坚执“种子”,使“种子”受熏;它的不深而虚疏,又可以使它具有容纳性,这是“所熏”的必要条件。一方面,第八识是“无记”的(即无善无恶之意,《成唯识论》卷三:“此非善恶,故名无记”),因此可以接受具有善恶性的“种子”的熏染;另一方面,它的体性是虚疏的,因而“无所违逆,能容习气”(同上,卷二),也就是说:“体是虚疏,易可受熏,(中略)有虚疏故,可容种子。”(《述记》卷十四)“所熏”与“能熏”同具的条件,乃是二者之间的“同时同处,不即不离”,“如是能熏与所熏识俱生俱灭,熏习义成”(《成唯识论》卷二)。这是对第八识与七识的相互依存关系的进一步的界说。
由此出发,唯识论者对“种子”与“现行”的因果关系展开了错综的分析:
(一)“种子”是识的潜在状态,而“现行”的识乃是这种潜在的识的显现,就二者的相对的因果关系来说,这种显现乃是“种子”生“现行”,即“种子”是因,“现行”是果。窥基在《成唯识论掌中枢要》中写道:
“摄论第二卷,以种为因相,诸法因缘故;现行为果相,二种所生故。”
“二种”即“识种”(或名言种子)与“业种”,前者是无善无恶的,后者是有善有恶的。前者自身并不能单独发生变化,只有在与后者相结合的条件下,才能变起“现行”。因此,严格说来,“识种”是因,“业种”是缘,“现行”是果。
“现行”由“种子”生起,但又反过来熏习“种子”,原来的“种子”被熏之后成为新种,就“现行”之识对受熏后处于新的状态的潜在之识而言,这种转变乃是“现行”生“种子”,“现行”是因,“种子”是果。
这样,“种子”与“现行”相互更生,互为因果。在这种“种子”与“现行”相生的因果关系中,唯识论者提出两个相互结合的观念:第一个观念是因果同时,第二个观念是异类相生。
“种子”与“现行”同时而有因果关系的观念,是“能熏”与“所熏”、“同时同处,不即不离”的观念的直接的推衍。今取有关文句略加检证:
“如隔念者:非互相熏,能熏、所熏必俱时故。”(《成唯识论》卷三)
“有作是说,要种灭已,现果方生。(中略)有义彼说,为证不成,(中略)焰炷同时,互为因故,然种自类,因果不俱,种现相生,决定俱有。”(同上,卷四)
“测(圆测)云:种现同时名俱现,必依一身名和合,故遮过,未及他身也。基(窥基)云:现者,显现、现在、现有三义名现,(中略)显现简第七,现在简前后,现有简假法。体是实有,成种子故。”(太贤《成唯识论学记》卷二)
“令所熏中种子生长,如熏苣胜,故名熏习。能熏识等,从种生时,即能为因,复熏成种,三法展转,因果同时,如炷生焰,焰生燋炷,亦如芦束,更互相依,因果俱时,理不倾动。”(《成唯识论》卷二)
异类相生的观念是:作为因的“种子”与作为果的“现行”并不属于一类。唯识论者认为,正因为“种子”与“现行”不属于同类,所以能够俱时而有。如《成唯识论》说:“现种异类,互不相违,一身俱时,有能生用。”窥基释:“现行与种,各异类故,互不相违,于一身俱时现在,有能生用故。(中略)因果体性,不相似故,名为异类;不相违故,得同时有。”(《述记》卷十四)
(二)“种子”生起“现行”,“现行”又熏成“种子”,就新种与旧种的因果关系而言,乃是旧种生新种,即旧种为因,新种是果。同样,“现行”熏成“种子”,“种子”又生起“现行”,就旧的“现行”与新起的“现行”的因果关系而言,乃是“现行”生“现行”,即旧的“现行”是因,新起的“现行”是果。在这种“种子”生“种子”、“现行”生“现行”的因果关系中,唯识论者也提出两个互相结合的观念:第一个观念是因果异时,第二个观念是自类相生。
因果异时的观念乃是由“种子”的“恒随转”的原理引申出来的,“种子”是连续而无间断的,因而有前种与后种的“长时一类相续”。自类相生的观念是指“种子”生“种子”、“现行”生“现行”,虽有前后刹那之别,但同属一类,对此,窥基有如下的解释:种子望种,体性相似,名为同类,以相违故,不得俱时一身和合,即第五卷《瑜伽论》云:“与他性为因。即种望现,亦与后念。自性为因,非即此刹那,此即是种,前后相生。(中略)现行望种,名为异类,虽亦熏种,后种未生果,故非无穷,于一刹那,无二现行。”(《述记》卷十四)总括说来,唯识论者所论“种子”与“现行”的因果关系可约为二类:“种子”、“现行”相互之间异类俱时而生,“种子”、“现行”各自自类异时而生,合起来便是四种:“种子”生“现行”、“现行”生“种子”、“种子”生“种子”、“现行”生“现行”。
这两类因果虽交互相错,但综合在一起,便形成意识的恒转如暴流的图景:既有刹那的前后生灭,又有永无穷尽的连续,既有“种子”与“现行”的意识流转,又有二者各自相对的独立发展。
唯识论者关于因果的学说,是他们的全部教义的核心。近人欧阳渐对于他们的繁琐的论述甚至叹为“俶诡陆离,不容思议”,并且说:“设有问言唯识何事,应告之曰:唯识事是因果事。”(《唯识讲义》卷一)这样说法,虽有夸大之嫌,但也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唯识论是在八识的差别性的基础上建立了八识的依存关系,在这种依存关系的基础上描述了意识的恒转,在这一具有内在的差别性与依存关系的意识之流中,概括出各种类型的因果的环链,在这里,因果的环链也反过来集中地反映了八识的差别、依存与恒转。通过“种子”与“现行”的范畴,执持“种子”的第八识与熏习“种子”的七种转识的差别、依存与恒转,在“能熏”与“所熏”的关系中得到最后的揭示:通过熏习作用,“种子”与“现行”的递嬗推移的意识之流又在因果关系中得到最后的揭示。所有这一切有机的联结,我们不妨以《成唯识论》如下的一段文句作为印证:
“阿赖耶识,为断为常,非断非常,以恒转故。恒谓此识,无始时来,一类相续,常无间断,是界趣生,施设本故。性坚持种,令不失故。转谓此识,无始时来,念念生灭,前后变异,因灭果生,非常一故;可为转识,熏成种故。恒言遮断,转表非常,犹如暴流,因果法尔。如暴流水,非断非常,相续长时,有所漂溺;此识亦尔,从无始来,生灭相续,非常非断,漂溺有情,令不出离。又如暴流,虽风等击起诸波浪,而流不断,此识亦尔,虽遇众缘,起眼识等,而恒相续。(中略)谓此识性,无始时来,刹那刹那,果生因灭,果生故非断,因灭故非常,非断非常,是缘起理,故说此识恒转如流。”(卷三)
这一段话是在形式的理论上具有合理核心的描述。在这里,阿赖耶识本身也处于永恒的流变之中。但我们必须指出,唯识论是一种颠倒的理论,硬说各种转识依着它不断激起波浪,感觉、知觉以及一切思维活动都被卷入永恒流转的意识的暴流,这就把主观世界预为安放在完全自由的地位,而形成一种意志论。
唯识论者的因果论把因果当作意识之流的某种施设的环链来理解,而且把因果的环链放在普遍的依存与流转的关系中来理解。(下略)
[参考资料] 旧译《华严经》卷二十五《十地品》;《成实论》卷十一;《俱舍论》卷十九;《瑜伽师地论》卷二、卷二十一;《成唯识论》卷二;《顺正理论》卷十二;《大日经疏》卷十、卷十七;《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卷一;不空《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道场念诵仪轨》卷下;熊十力《佛家名相通释》;印顺《摄大乘论讲记》、《唯识学探源》;雨昙《唯识学上之种子义》(《现代佛教学术丛刊》{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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