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漏种子的来由
无漏种子的来由
孟领
内容提要:本文研究了唯识学关于无漏种子来由的三种不同观点:种子本有说、种子新熏说、种子本有和新熏各有说,探析了它们各自的优胜和不足。
关键词:唯识、种子、熏习
唯识学认为,种子是一切法得以现行的内在的根本原因,必须有无漏种子作为出世清净法的亲因缘,否则,转依无从谈起。唯识学派关于种子是本有还是始有的争论,主要是为解决无漏种子的来源问题,因为众生无始以来沉沦生死苦海,依有漏种子成立杂染流转没有任何理论问题,而涅槃解脱的内在根据何在?这对佛教信仰者来说是个重大疑问。据《成唯识论》,关于种子是本有还是新熏(始有)的问题,有三种不同观点。
一、种子本有说
护月认为“一切种子皆本性有,不从熏生,由熏习力但可增长。” 种子非由熏习而生,它本来就有,熏习只能使其生长。护月举如下经论,此证明有漏种子和“无漏种子法尔本有,不从熏生”,如此建立才能因果不乱。
如《无尽意经》说:“一切有情无始时来有种种界,如恶*聚,法尔而有。”又《阿毗达磨经》说:“无始时来界,一切法等依。”其中“界”指有漏无漏各类种子。《瑜伽》说:“地狱成就三无漏根,是种非现。”又“诸种子体无始时来性虽本有,而由染净新所熏发。”
在我们看来,护月的种子本有说反映了唯识学种习思想的一个侧面,因为任何现行都是以种子的先在为前提条件,没有本有种子就不可能有现行,所以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新现行所熏成的新种子,现行只不过能熏习原种子使其生长。如果主张种子本有,且一一有情各拥有相同的本有种子,只是依业缘的差别而现为不同的众生界的话,则没有不平等因和决定论的过失。
护月是否主张本有种子各有差别?他说“又诸有情既说本有五种姓别,故应定由法尔种子,不由熏生。” 意思是说五种姓差别证明了其本有种子的不同?还是说五种姓差别证明了相同的法尔本有种子中的不同现行的缘故?似乎都可讲通。但从他引证《瑜伽》来看,“诸有情类无始时来若般涅槃法者,一切种子皆悉具足,不般涅槃法者,便缺三种菩提种子”。他显然主张不同有情的本有种子有所不同,差别在于是否拥有无漏种子(即菩提种子)以及拥有哪类无漏种子。法尔各别的本有种子,决定了有情有无解脱的可能以及获得何种级别的解脱。此思想先验地将一些人排除在解脱的大门之外,又在能解脱的群体中将部分人排除在大乘解脱之外。这一决定论的倾向与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如出一辙,显然与倡导人生自主的佛陀缘起论相违。可见,唯识学的种习说先天具有本体生成论和决定论的色彩,其思想实质更契合《奥义书》。而佛陀的缘起论,反对任何而形上的先验命题,认为任何人只要他想获得解脱并且依八正道而行,必能获得解脱,所以是否走向解脱的根本原因取决于人的意志自由。当然,人的意愿抉择是在种种条件下所形成的,但各种条件只是反映了意愿抉择的现实性和可能性,而不是决定了意愿抉择自身,否则,人就丧失了自主性,抹杀了无常无我说所蕴含的积极作用。
与种子决定论比较相近的是如来藏思想,如《大般涅槃经》所说的“佛性”即是菩提种子,“佛法有我即是佛性”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如是我义,从本已来常为无量烦恼所覆。是故众生不能得见。” 主张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与主张某类众生缺少三类菩提种子,只是有少许差异,两者立说的指导思想是完全一致的,都有鲜明的形而上的决定论色彩,与缘起论精神背道而弛。
二、种子新熏说
难陀、胜军等主张一切种子皆有熏习而生,反对种子本有说。他们认为:“所熏能熏俱无始有,故诸种子无始成就。种子既是习气异名,习气必由熏习而有。” 就有漏种子而言,说它本有还是新熏没有差别,因为无始时来本识与杂染诸法同时更互为因,有漏种子无始成就。关键无漏种子如何成就?难陀等引《摄大乘论》的观点:“说闻熏习闻净法界等流正法而熏起故。”正闻清净法界等流正法可以熏成出世的无漏种子。
无漏种子新熏说,似乎想告诉人们:
①五种姓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动摇了种姓说的基础。
②任何人都有成佛的可能性,只要他正闻熏习,依法而行。
③正法住世是众生解脱的增上缘,而正闻熏习可以转增上缘为亲因缘,成就无漏种子。
由此可见,种子新熏说尊重人的自由意志,强调出世解脱的现实条件是可创造的,与种子本有说相比,没有决定论的色彩。
但是,新熏说有它内在的理论困难:
其一,预设清净法界等流正法的先验存在与其新熏说相矛盾。在没有本有无漏种子的前提下,佛的初转法轮及从清净法界等流正法何以可能?这是新熏说无法解释的。
其二,与唯识原理相矛盾。在承认有清净法界等流正法的前提下,那么它如何成为杂染心心所的所缘境仍是个问题?唯识学的基本原理是识所缘唯识所现,就是说杂染的心心所的所缘境不过是其自身的变现,杂染的心心所根本不可能变现出清净的正法。
其三,既便有清净的正法,它也不可能成为杂染的心心所的所缘境,因为杂染心心所上没有清净正法相;又既使有杂染心心所试图缘取等流正法,该正法为杂染心心所所虑所托后也必显现成杂染相,此杂染相怎能熏成无漏种子?所以,种子新熏说并不能有效解决无漏种子的来由问题。
三、种子本有和新熏各有说
种子本有和新熏各有说是护法的主张。他综合上述两种思想,认为既有本有种子,又有新熏种子。这一思想源于《瑜伽》:“云何种姓?谓略有二种,一本性住种姓,二习所成种姓。本性住种姓者,谓诸菩萨六处殊胜有如是相,从无始世展转传来法尔所得,是名本性住种姓。习所成种姓者,谓先串习善根所得,是名习所成种姓。” 种子有两类,一类是从无始世展转传来法尔本有种子,一类是后来熏习所得的种子。《瑜伽》又从另外一个角度谈种子的本有和新熏:“又种子体,无始时来相续不绝,性虽无始有之,然由净不净业差别熏发,望数数取异熟果说彼为新。” 种子体是本有,依业用的差别说为新熏。此说蕴含了对种子体用简别的端倪。将种子分为本有和新熏两种,可以避免一些过失,《成唯识论》论证说,“若唯本有,转识不应与阿赖耶为因缘性”, 因为转识和本识互为因果,若种子不由熏生,则转识与赖耶之间就构不成因果关系。再者,“若唯始起,有为无漏无因缘故,应不得生。” 若主张种子唯有新熏,就不能解释有为无漏法的最初生起,不能说有漏种成为无漏法的生起之因,这样就违背了种子的“引自果”义。论说:“诸圣教中虽说内种定有熏习。而不定说一切种子皆熏故生。宁全拨无本有种子。然本有种亦由熏习令其增盛方能得果故说内种定有熏习。其闻熏习非唯有漏。闻正法时亦熏本有无漏种子令渐增盛展转乃至生出世心故亦说此名闻熏习。” 护法侧重于从熏习的立场谈有漏种子,从本有的立场谈无漏种子,其意趣在于为染净诸法的生起寻找根据,尽量避免单一说面对的理论困境。但护法的主张仍与唯识学固有的种现相生模式相冲突:若主张种子本有,则违种子即习气;若主张有新熏种子,则必须有新的现行,而新的现行又不可无种而起,若已有种就不能说是新种。唯识学的种现相生模式,同时排除了种子的本有和始有两种可能性。
此外,护法的无漏种子本有说,主要是为纠正新熏说太绝对化的一面,为最初无漏法的现行找到根据,所以他的本有无漏种子并不是普遍同等地存在于每一个有情的本识,而是五姓各别,“依障建立种姓别者意显无漏种子有无。谓若全无无漏种者彼二障种永不可害即立彼为非涅槃法。若唯有二乘无漏种者彼所知障种永不可害。一分立为声闻种姓一分立为独觉种姓。若亦有佛无漏种者彼二障种俱可永害。即立彼为如来种姓。” 五姓各别和一分无佛性的问题,使玄奘一直感到困惑。 既然无漏种子不是遍在,护法又同时主张有新熏种子,于是就回到无漏种子如何被熏习而成的问题?从唯识学的基本原理出发,对这一问题并不能予以妥善解决,给唯识学蒙上了决定论色彩,先天将一些众生排除在佛门之外。这是在本有无漏种子不遍在的前提下,唯识学的种习理论所得出的必然结论,新熏说并不能使其改变。不难理解,当玄奘想略去部分众生(阐提)无佛性之语时,受到戒贤的呵斥。戒贤严守家法无可厚非,玄奘最终也遵从了老师。不过,依障建立种姓差别对凡夫而言有公平一面,因为无漏种子微隐难知,是否拥有彼此都不知道,客观上有促使他们修道的张力。另一方面,能否获得解脱取决于无漏种子的有无,仍把他们拖回决定论的陷井,打击了其寻求解脱的信心。所以,依障建立种姓差别只是变相的依无漏种建立种姓差别。
有人认为种姓各别的决定论倾向出于唯识新学或其末流,殊不知这种倾向始自弥勒以来的唯识古学,是唯识学种习思想的必然结论。由此可知,在义理层面,本识蕴含万法种子的思想,直接把《爱陀利耶奥义书》的“一切世间法均是源于识”的命题进行了理论证明,使唯识学从一诞生就偏离了佛陀缘起论;在社会层面,依障建立种姓差别,是用唯识学的理论积极呼应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它曲折地反映了唯识学派同当时社会的主流思想及世俗力量之间的互动关系,佛教向婆罗门教的回归已从义理层面延伸到制度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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