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在近代上海的流传

禅宗在近代上海的流传
　　觉 醒
　　禅宗是中国佛教的一派，传说为菩提达摩所创立，以慧能的《六祖坛经》为代表经典。它以禅定概括佛教全部修习，不续经，不礼佛，不立文字，“以无念为宗”，“即心是佛”。
　　禅宗是最最具有中国特色的一个佛教宗派，宋元以后，其他中国佛教宗派均渐趋衰落，唯有禅宗仍一支独秀，一直流传不绝。现在，我国的一些大的佛教丛林，基本上都是属于禅宗的寺庙。而所有佛教寺庙的一些规制，大都是出于禅宗的创建。一直到现代，禅宗仍然是中国佛教中最兴旺的一个宗派。
　　最早在近代上海弘传禅宗的是敬安（寄禅）禅师。他于1912年起，在上海就任中华佛教总会的第一任会长，就把禅宗宗风带到了上海。在他的影响下，一些禅宗寺庙的僧人和在家居士，都以参禅作为自己的修持方法。
　　在近代上海弘传禅宗贡献最大的是常州天宁寺住持冶开老和尚。
　　冶开老和尚12岁时，即奉亲命于镇江九华山依明真和尚出家。17岁到江苏泰县祇树寺依隐开和尚受具足戒。清同治十年（1871）至常州天宁寺谒方丈定念，随侍左右，读经参禅，深有领悟。由于他聪慧过人，修习认真，一年后即大彻大悟，定念和尚为授记别（预言将来必当获大成就），承其法嗣。定念和尚逝世后，去镇江金山寺潜修多年。后又至终南山结茅潜修，居喇嘛洞三年，学问大进。光绪二十三年（1896），回到常州天宁寺，被诸山长老推举为方丈。他四出募化，前后长达10余年，将募得资财，修建殿宇，购置寺产，终于使宇寺名声大振，号称江南四大丛林之一。
　　冶开老和尚在就任常州天宁寺方丈期间，经常到上海弘法，对禅宗在近代上海的传播，有着极深的渊源关系。特别是与上海玉佛寺的关系十分密切。1911年，宏法上人就任玉佛寺住持，其时寺院被占用，玉佛被弃置公园内，是冶开老和尚偕同南京香林寺济南大师一起，协助宏法上人于麦根路（今淮安路）租赁一屋，供奉玉佛，从而使玉佛寺的香火得以延续。1912年，中华佛教总会会长寄禅大师逝世于北京，冶开老和尚于1913到上海，继任中华佛教总会会长，领导全国缁素，弘传禅宗。其时即经常到玉佛寺讲经弘法，先后在寺内创设居士念佛会和佛教慈善会等，接引沪上名流。他还手书禅门偈语，悬壁开示，一时间，玉佛寺缁素云集，法门称盛。他还在上海的一些著名寺院和佛教团体讲经说法多次，并常以语录和书函开示他人。他在开示中说：世界空华，浮生梦幻，极世尊荣，转眼即灭。人们都处于幻化世界之中，从幻入幻，幻生幻死，幻无底止。如欲出此幻化世界，非从佛道入手不可得。又经常宣扬《坛经》直揭本原之旨，主张佛道不向外求，专究根本。认为根本既深，一切幻化都能消灭。他生平行持以禅为主，故在上海弘法期间，主要是弘传禅宗心要。1917年，上海玉佛寺住持宏法和尚圆寂，冶开老和尚和济南大师一起，推荐南京香林寺的可成和尚前往玉佛寺任住持，从而对玉佛寺更是多方面加以帮助。先是协助可成和尚寻觅地基，重建新寺。后又在建寺过程中多方相助，其卫护法门，功不可没。新建的玉佛寺告成，成为上海禅宗的一大丛林，冶开老和尚贡献不小。
　　玉佛寺的第四任住持可成和尚，对禅宗宗风在上海的弘扬也不遗余力。他于1917年秋奉常州天宁寺冶开老和尚和南京香林寺济南大师之命，到上海玉佛寺任住持。因见玉佛寺赁屋为寺，地方狭小，乃在冶开老和尚的支持下，觅得槟榔路（今安远路）盛宣怀家属的地基10余亩，另建新寺。于1918年开始动工，前后10年方成。在建寺过程中，可成和尚以身作则，带领全寺僧众，搬砖运石，不辞辛劳。因可成和尚属临济宗法系，故新建玉佛寺改称玉佛禅寺。新建殿宇共200余间，全为仿宋建筑，有天王殿、大雄宝殿和玉佛楼（方丈室）等三进殿堂，东西配建卧佛堂、铜佛殿、观音堂等，至今规模犹存。新建的玉佛禅寺，具备十方丛林一切设施。在可成和尚的领导下，禅堂平时坐香，仪轨严肃，举行禅七，参话头，讲开示，法缘盛极一时。从此玉佛禅寺成为近代上海弘传禅宗宗风的重要道场之一。与此同时，可成和尚在上海会同诸山长老及居士，参与创立中国佛教会和上海市佛教会，弘法护教，时人称他为“佛门之龙象，比丘中之善知识”。由此可见，禅宗在近代上海的弘传，可成和尚有一定的贡献。
　　可成和尚逝世后，有远尘、震华、止方、苇一、苇舫法师先后继任玉佛禅寺住持，他们在弘传禅宗方面都作出了自己的努力。其中特别是震华法师，对玉佛禅寺禅风的弘扬，可谓贡献巨大。他在任期内，除了修缮殿堂，装修佛像，率领僧众禅修外，还在寺内创办上海佛学院，培育弘传禅法的僧才。其间还成立图书馆，发行《妙法轮》。月刊，弘扬佛教特别是禅宗的理论，从而使得玉佛禅寺更加闻名于海内外。
　　在近代上海弘传禅宗贡献较大的，还有圆瑛大师。
　　圆瑛大师早年曾至常州天宁寺随冶开老和尚习禅5载，又到宁波天童寺依敬安和尚参禅6年。其后又从通智、谛闲、祖印、慧明、道阶和尚等修习教观。由于天资聪慧，学习勤奋，终于在佛学上特别在禅学方面有了较高的造诣。曾得法于宁波七塔寺慈运老人，传临济正宗第四十世。又得法于福州大雪峰寺达本老人，传曹洞正宗第四十六世。1929年，与太虚大师等在上海共同发起成立中国佛教会，被推为会长，并连任七届。因此他在上海大弘禅宗宗风数十年，受其熏陶而弘扬禅宗者不计其数。1935年，他还和其弟子明旸一起，在上海建立圆明讲堂，传临济宗风。从此，他在圆明讲堂，讲经弘法，撰述佛教著作，对近代上海禅宗宗风的流传，起了相当大的影响作用。
　　此外，近代上海有许多禅宗寺院，除了前面提到的玉佛禅寺和圆明讲堂等外，尚有东禅寺、西林禅寺、松隐禅寺、长仁禅寺、留云禅寺、国恩寺、庄严寺（常州天宁寺下院）、法华禅寺、云翔禅寺、二严禅寺、曹王禅寺、保境禅寺、旃檀禅院、青龙寺等。这些禅寺，虽有一部分以“禅净双修”为宗旨，但毕竟主要是弘扬禅宗宗风，因而对禅宗在近代上海的流传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近代上海佛教禅宗的流传，其影响十分深远，直到建国以后，上海佛教界仍然对禅宗宗风十分向往。为此，上海佛教界在1952年特地邀请我国禅宗耆宿虚云老和尚到上海来弘传禅法。先是虚云老和尚于是年12月在上海玉佛禅寺主持祝愿世界和平法会49天，并在法会上广作开示，讲演“禅净法要”，阐述“禅净合一”思想。同时还定期公开接众，个别会见四众弟子，收皈依弟子，一时随之受皈依者甚众。虚云老和尚在祝愿世界和平法会结束后，还留在玉佛禅寺主持打禅七共14天。在此期间，他在禅堂内天天作开示，从不间歇，他在开示中，讲了参禅的目的与要求，论述了参禅的条件和方法，听闻者莫不齐声赞叹。这次开示由月耀法师和佛源法师等记录整理，后经其本人亲自审定，编成《虚云老和尚禅七开示录》一书，流行于世，被一些初学禅者奉为禅学入门之书。
　　虚云老和尚在《禅七开示录》中，对为什么要打禅七作了扼要的论述。他说“打七这一法，是克期取证最好的一法。古来的人根器敏利，对这一法不常表现。至宋朝时，始渐开阐，至清朝雍正年间，这一法更大兴。雍正帝在皇宫里也时常打七。他对禅宗是最尊重的，同时他的禅定也是非常好。在他手里悟道的有10余人。扬州高旻寺的天慧彻祖，也是在他会下悟道的，禅门下的一切规矩法则，皆由他大整一番。由是宗风大振，故人才也出了很多，所以规矩是非常要紧的。这种克期取证的法则，犹如儒家入考试场，依题目作文，依文取考，有一定时间的。我们打七的题目，是名参禅，所以这个堂叫做禅堂。禅者，梵语禅那，此名静虑。而禅有大乘禅、小乘禅、有色禅、无色禅、声闻禅、外道禅等，宗门这一禅，谓之无上禅。如果有人在这堂中把疑情参透，把命根坐断，那就是即同如来，故这禅堂又名选佛场，亦名般若堂。这堂里所学的法，俱是无为法；无者，无有作为，即是说无一法可得，无一法可为。若是有为，皆有生灭；若有可得，便有可失。故经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如诵经礼忏等，尽是有为，都属言教中的方便权巧；宗门下就是叫你直下承当，用不着许多言说。这里是说，打禅七是克期取证、修行成佛的方法。但是参禅不假言说，只要把疑情参透，就如同如来一样。”
　　虚云老和尚还对如何修行作了开示。他说：“修行如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无方法，纵然任你把石头打碎，火是取不出来的。这方法是要有一支纸煝和一把火刀，纸煝按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击，则石上的火就会落在纸煝上，纸煝就能马上取出火来，这是一定的方法。我们现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认，故要借一句话头，做为敲火刀。昔日世尊夜睹明星，豁然悟道，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对这取火法则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本是与佛无二，只因妄想执着不得解脱，所以佛还是佛，我还是我。你我今天知道这个法子，能够自己参究，这是何等的殊胜因缘！希望大家努力，在百丈竿头再进一步，都在这场中选出，可以上报佛恩，下利有情。”他接着又说：“修行一法，易则容易，难则实难。易者，只要你放得下，信得实，发坚固心和长远心，就可成功。难者，就是你我怕吃苦，要图安乐；不知世间上的一切有为法，尚且要经过一番学习，才能成功；何况我们要学圣贤，要成佛作祖，岂能马马虎虎就可成功。所以第一要有坚固心，因为修行办道的人，总是免不了魔障；魔障就是昨天讲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尘劳业境。这些业境就是你我的生死冤家，故每每许多讲经法师，也在这些境界中站不住脚。这就是道心不坚固的原因。次之则要发长远心，我们人生在世，造业无边，一旦要来修行，想了生脱死，岂能把习气一时放得下吗？古来的祖师，如长庆禅师坐破蒲团7个，赵州80岁，还在外面行脚，40年看一无字，不杂用心，后来大彻大悟；燕王和赵王都非常崇拜他，以种种供养。至清朝雍正皇帝，阅其语录高超，封为古佛。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你我现在把习气毛病通身放下，澄清一念，就与佛祖同等。”又说：“用功的人，到了身心一如，静境现前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要裹脚不前。须知这是初步功夫，烦恼无明尚未断除。这是从烦恼心行到清净，犹如浊水澄成了清水；虽然如此，水底泥潭尚未去了，故还要加功前进。古人说：‘百尺竿头坐的人，虽然得见未为真，若能竿头重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如不前进，则是认化城为家，烦恼仍有生起的机会，如此则做一自了汉也很为难。故要去泥存水，方为永断根本无明，如此才是成佛了。到了无明永断的时候，可以任你十方世界现身说法，如观音菩萨三十二应，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任你淫房酒肆，牛马骡胎，天堂地狱，都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了。否则，一念之差，就是六道轮回。”“假如你信心坚固，长远心不退，则不怕你是怎样的一个平常人，也可以即身成佛。”
　　虚云老和尚在《禅七开示录》中所讲的一些重要内容，在他发表于《现代佛学》上的一篇论文《参禅法要》中曾经谈到过。为此，他在玉佛禅寺作“禅七开示”时，曾将此文印发给坐禅者作参考。这篇文章说：
　　“所谓禅堂，所谓坐禅，那是为我等障深慧浅的众生而设。坐禅先要晓得善调身心，若不善调，小则害病，大则着魔，实在可惜！禅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调身心。此外调身心的方法还多，今择要略说。
　　结跏趺坐时，宜顺着自然正坐，不可将腰作意挺起，否则火气上升，过后会眼屎多，口臭气顶，不思饮食，甚或吐血。又不要弯腰垂头，否则容易昏沉。尤其不要靠背，否则会吐血的。如觉昏沉来时，睁大眼睛，挺一挺腰，轻轻略移动臀部，昏沉自然消灭。
　　用功太过急迫，觉心中烦躁时，宜万缘放下，功夫也放下来，休息几分钟，渐会舒服，然后再提起用功，否则日积月累，便会变成性躁易怒，甚或发狂着魔。
　　坐禅中遭遇的境界甚多，说之不了，但只要你不去执着，便碍不到你，俗语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虽遇着或见着什么恶境界，也不要管它，不要害怕。就是看见什么好境界，也不要管它，不要生欢喜。《楞严》所谓‘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此外，他在该文中还谈到了参禅的目的和条件。他说：“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现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着，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因此参禅的先决条件，就是除妄想。妄想如何除法，释迦牟尼佛说得很多，最简单的莫如‘狂心顿歇，歇即菩提’一个‘歇’字。禅宗由达摩祖师传来，到六祖后禅风广播，震烁古今；但达摩祖师和六祖开示学人最要紧的话，莫若‘屏息诸缘，一念不生’。屏息诸缘就是万缘放下。所以‘万缘放下，一念不生’这两句话，实在是参禅的先决条件。这两句话如果做不到，参禅不但是说没有成功，就是入门都不可能。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上焉者一念永歇，直至无生，顿证菩提，毫无噜苏。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烦恼菩提，生死涅槃，皆是假名，原不与我自性相干。事事物物，皆是梦幻泡影，我此四大色身，与山河大地，在自性中如海中的浮沤一样，随起随灭，无碍本体。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而起欣厌取舍，通身放下，如死人一样，自然根尘识心消落，食瞋痴爱泯灭，所有这身子痛痒苦乐，饥寒饱暖，荣辱生死，祸福吉凶，毁誉得丧，安危险夷，一概置之度外，这样才算放下。一放下，一切放下，永放下，叫作万缘放下。万缘放下了，妄想自消，分别不起，执着远离。至此一念不生，自性光明全体暴露。至是参禅的条件具备了，再用功真参深究，明心见性才有份。”
　　虚云老和尚在玉佛禅寺主持禅七時，天天作开示。其時禅堂内坐禅的佛弟子济济一堂，恭敬聆听，多所领悟。加上又把所撰《参禅法要》一文散发给大家，使之进步更快。正是由于如此，使得禅宗宗风又一次在上海大振，并绵延至今，流传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