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学概论(1)
玄奘学概论
黄运喜 编著
玄奘人文社会学院
中 华 民 国 九 十 二 年 三 月 二 日
目次
绪论
第一单元、佛教的成立及印度佛教的发展
第二单元、佛教初传及隋唐以前的佛教发展
第三单元、玄奘的故事之一:出生至西行求法
第四单元、玄奘的故事之二:在西域
第五单元:玄奘的故事之三:在印度
第六单元、玄奘的晚年行实
第七单元、玄奘圆寂后
第八单元、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导读
第九单元、大唐西域记导读
第十单元、玄奘传记、年谱评介
第十一单元、玄奘学资料库发表
教学回馈表
绪论
一、课程缘起
本课程为配合本校承接国科会“提升私立大学校院研发能量专案”子计划一:“玄奘学资料库”,以及教育部“发展”子计划四:“发现宗教艺术之美”而开设。在“玄奘学资料库”计划中,本校将世界各国所从事玄奘学研究的专书及论文目录搜集,并成立一专门网站:http://xuan.hcu.edu.tw 以供各界查询检索之用,目前这网站仍在建构中。在“发现宗教艺术之美”计划中,本校在通识教育中心,分别开设“玄奘与丝路文化”、“玄奘学概论”、“丝路文化”、“宗教艺术讲座”等课程。
二、为何要开设“玄奘学概论”课程
玄奘大师是我国唐代著名的僧侣,同时兼义学僧、译经家、旅行家、国民外交家等多重身分,他曾不畏艰难的冒险往印度取经,回国后放弃高官厚禄的机会,专心致力于译经工作,其丰富的学识、不畏艰难的情操,是我们现代人的榜样。他所口述《大唐西域记》后来成为西域、印度历史学与考古学的绝佳资料来源。在国外《大唐西域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著作在十九世纪开始就被翻译成各种语体译本,研究者亦络绎不绝,事实上,“玄奘学”在海外研究已有相当的历史与成绩。
在中国大陆,“玄奘学”的研究亦方兴未艾,相关的专书论文写作正逐渐增加,玄奘国际学术研讨会亦分别于1993、1999、2000年召开,会后并出版论文集,颇受各界好评。台湾学者及宗教界人士,对于玄奘大师的研究,与外国及大陆比较起来,可说人数少且重点分散,虽然在民国六十年代褚柏思先生曾出版《玄奘学概论》一书,但以其内容来看,尚无法建构成“玄奘学”。
本校以玄奘大师德号为名,有意整合宗教系、中文系、外文系、通识中心教授及研究生,全面搜集国内外与玄奘大师相关资料,经汇整分类后编成目录,并以资料库方式建档,提供各界检索利用;将玄奘大师翻译之75部、1335卷经典及相关资料全面检视,编写成各经典解题、译经年表,及唐初长安寺院及佛教发展等论文;并配合召开玄奘学术研讨会,邀请两岸学者专家发表论文,期望“玄奘学”能如同“甲骨学”、“敦煌学”一样,成为学界中的显学。
三、与本课程相关的课程及后续计划
为达到上述目标,本校在宗教所已开设有“玄奘思想专题研讨”、“唯识思想专题研讨”、“玄奘传记专题研讨”等课程,本学期再开设“大唐西域记专题研讨”、“玄奘学英文文献专题研讨”,以培养日后从事玄奘学研究的人才。另为发扬玄奘大师坚苦卓绝、不屈不挠的精神,从上学期开始,通识中心开设“玄奘学概论”课程,期望这类课程能成为本校的特色之一。
当国科会及教育部计画结束后,期望上述课程仍能分年开设外,本校亦能继续从事对玄奘译经典的“今译今注”工作,尤其是外国学者论著中有关玄奘的高品质著作,同时对玄奘大师的译经亦考虑翻译成英、日、德等语,以达文化交流的目标。
四、本课程的讲授重点
本课程共二学分,每周上课二小时,除第一次课程导览及上课最后一周教学评量及回馈外,上课内容安排如下:
(一)佛教的成立及印度佛教的发展;
(二)佛教初传及隋唐以前的佛教发展;
(三)玄奘的故事:出生至西行求法;
(四)玄奘在西域及印度;
(五)玄奘的晚年及译经事业;
(六)玄奘圆寂后;
(七)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导读;
(八)大唐西域记导读;
(九)玄奘传记、年谱评介;
(十)玄奘学资料库发表。
第一单元 佛教的成立及印度佛教的发展
佛教是距今二千五百多年前在印度成立的宗教,综合近代学者对佛传的研究,得知佛教的建立,是释迦牟尼不满当时阿利安人建立的种姓制度与婆罗门教,对婆罗门教的“吠陀天启”、“婆罗门至上”、“祭祀万能”三大纲领及以祈愿、供牺、祀火、念诵等修行方法而达永住梵天的目标加以改革。在此同时的宗教改革者尚有一些位于印度东方(恒河下游)的思想家,如六师外道等沙门团,他们均否定了传统下的婆罗门之特权和经典的神圣,而取代以自身的体验与信念。唯佛教以圆融的思想、中道(非苦行非纵欲)的修行方法、严密的僧伽制度,得到广大信徒的皈仰,终于脱颖而出,成为社会的信仰主流。
一、释迦牟尼的一生及佛教的建立
佛教的创建者释迦牟尼为出生北印度迦毗罗卫国(在今之尼泊尔)之王子,其父为净饭王,母亲摩诃摩耶在其诞生后七日病逝,由姨母摩诃波阇波提夫人抚养。相传在释迦牟尼出生时,有一婆罗门修行者阿私陀仙人曾为太子看相,谓太子:“若将来继统大位,定能成为贤明君主与,若出家修道必能证得无上的道果。”由于当时迦毗罗卫国国小外患多,常受邻国欺陵,所以净饭王希望太子将来能够继统大位,成为转轮圣王,于是下令保护太子,让太子成长在富裕的宫中,不让太子看到世间任何不好的事情,此时的释迦牟尼就向温室中的花朵,处处受到照顾而不知人世间的痛苦。
释迦牟尼自七八岁时起,从跋陀罗尼婆罗门,受学梵书等传统婆罗门教教义,又从武师学习诸般武艺与军事技能。十四岁时出城巡游,分别看到老人、病人、死人、修道人,启发人生无常与出家修道的念头。十六岁时,其父净饭王深恐太子出家修道,遂建立三时殿,欲以五欲牵制太子的心。十九岁时与诸王子竞婚,表现了优越的体力与技能,遂娶得邻国公主耶苏陀罗为妻,后育有一子罗(目+侯)罗。释迦牟尼在王宫里甜蜜的物质享受中,滋长了一颗人生可痛,众生可悯的心灵,看见众生的自相残杀,身世的渺茫,这现实的痛苦,惊觉了他,使他不愿留恋美好的宫廷生活。在二十九岁的某一天晚上,释迦牟尼趁大家都熟睡了之后,唤醒驭者车匿,离开了王宫、王父与嫔妃,成为一无所有,与真理及自由的追求者。
释迦牟尼在出家后,为追求真理及自由,参访当时著名的修行者,并曾有六年的苦行,仅以野生的麻米为生,日限食用一麻一米,以延续生命,结果形体枯瘦如干柴,而始终无法成道,遂知苦行是徒然的。在受牧羊女善生的乳縻供养后,他在尼连禅河洗净了多年的积垢,到摩竭陀国的菩提伽耶,结跏趺坐,发出坚强的誓愿:“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是身,终不起此座。”终于在四十九天的禅定中,彻底体悟了人生的真谛,以出世间的立场,超越一切的态度,观察万法生灭原理,以四圣谛(苦、集、灭、道);八正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十二因缘(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等不共世俗的教法向众生开示,并组织僧团以教化众生。如此“三宝”(佛、法、僧)具足,新的宗教终于诞生、发展并传到现在,成为一世界性的宗教组织。
释迦牟尼从三十五岁成道到八十岁进入涅槃,其间的四十五年中,大都以恒河中游为弘法范围,主要国家有母国迦毗罗卫国、拘萨罗国、摩羯国、舍卫国等,受到许多国王大臣的护持,不过在释尊晚年时,恒河流域的印度诸国并不平静,摩羯陀国的阿阇世王谋杀其父频毗娑罗王而自立,另有提婆达多要求释尊交出僧团的领导权;北面拘萨罗国的琉璃王子亦驱逐其父波斯匿王,并灭了释尊的母国迦毗罗卫国,并大规模屠杀释迦族,虽然到最后,提婆达多死了,琉璃王被波斯匿王击败,拘萨罗国被摩羯国灭亡,阿阇世王亦 皈依佛陀,但多年的苦行、风霜、奔走、教化之后,释尊的五蕴色身已垂垂老矣。最后在毗离城至拘尸那城的途中某村落,接受铁匠的供养及接受须跋陀罗为其最后一个徒弟后进入涅槃。
二、印度佛教的发展
一般学者为求研究方便,将印度佛教史分成数个时期,唯各学者间的分期尚无定论,以下举数种分期:
(一)太虚大师的三期说:初五百年为“小彰大隐时期”,第二五百年为“大主小从时期”,第三五百年为“密主显从时期”。但其晚年又改为“小行大隐”、“大主小从”、“大行小隐密主显从”的三个时期。
(二)木村泰贤、宇井伯寿的三期说:自释尊成道到灭后百年为“原始佛教时期”,自佛灭后百年到龙树间为“小乘佛教发达时期”,自龙树至第二法称间为“大乘佛教兴盛时期”。
(三)龙山真章的四期说: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大乘佛教、密教时期。
(四)印顺导师的五期说:佛陀时代为“声闻为本之解脱同归”,佛灭四百年中为“倾向菩萨之声闻分流”,佛灭四世纪至七世纪为“菩萨为本之大小综合”,佛灭七世纪至千年间为“倾向如来之菩萨分流”,佛灭千年以下为“如来为本之梵佛一体”。
以上诸说各有殊胜之处,本课程以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大乘佛教、密教四时期来说明印度佛教的发展。
原始佛教自释尊成道到灭后百年间,因佛弟子为释尊亲传或再传弟子,释尊在世时,弟子们可亲聆教诲,释尊涅槃后,因去佛未远,释尊之道仍常被及门弟子引述,大致而言,诸弟子所传佛法内容相同者多,而相异者少,称为“一味的佛教”。
佛经的结集是原始佛教的大事,所谓结集是“等诵”或“会诵”的意思,在印度佛教史上有多次的佛经结集,第一次结集是佛入灭时,因有愚痴比丘认为以后可以不受戒律拘束而感到快慰,于是佛陀大弟子摩诃迦叶出面主持,在王舍城外的七叶窟举行,因参与者为五百开悟高僧,故称“五百结集”,此次结集首由优婆离诵出律藏,阿难诵出法藏,经与会大众认可。据说此次结集被邀请者仅为上座比丘中的苦行派,另一长老富兰那因未被邀请,亦另邀五百比丘在王舍城自行结集,富兰那的结集在律制中饮食部分,与迦叶所主持的结集有见解上的出入,这些问题系属“小小戒”或“微细戒”,但因这些问题导致日后部派佛教的分裂。
第二次结集是在佛灭后百年,此次结集是因来自西方的长老比丘耶舍伽乾陀子,巡化到东方的毗舍离城,看到该地跋耆族比丘“非法求施”,并向俗人说非法施之过,耶舍伽乾陀子因而不见容于毗舍离城,于是回到西方的摩偷罗城,召集上座比丘到毗舍离城结集,此次结集由东、西方僧团推派九位比丘审查,代表与会的七百人意见,这次结集又称“七百结集”。
第二次结集因非法求施而起,故讨论事项为“十事非法”:角盐净、二指净、他聚落净、住处净、随意净、所习净、生和合净、饮阇楼(口┼疑)净、无缘坐具净、金银净。事实上,此次所讨论的十事仍属“小小戒”或“微细戒”问题,最后虽然因代表上座比丘的坚持,所讨论的十事被判定为非法,但也引起东方系的大众比丘另行结集,终于造成“上座部”与“大众部”的分裂。(根本分裂)
此后佛经相传有在阿育王时代的第三次结集,及迦腻色迦王时代的第四次结集。
原始佛教的根本经典是“阿含经”,阿含的原义为“传承”,代表传承佛陀的法,或为“法归”,即万法归趣于此而无漏的意思。汉译阿含共有四部,南传阿含有五部,其相对应如下:
北传长阿含经,二十二卷三十经;南传长部,三品三十四经。
北传中阿含经,六十卷二二二经;南传中部,十五品一五二经。
北传杂阿含经,五十卷一三六二经;南传相应部,五品二八八九经。
北传增一阿含经,五十一卷千经以上;南传增支部,一七二品二九一经。
南传小部,大小十五经,主要有六种:法句经、自说经、本事、经集、长老及长老尼偈、本生。
从佛灭后百年到龙树之间的发展称“部派佛教时期”, 为佛教思想分裂的时期,分裂的原因有语言、地域、师承或对戒律解释的不同等,从佛陀时代开始,许多佛弟子就外出弘法,各化一方的结果,为顺应当地民众的需求,以有采取当地语言说法、诵戒的习惯,西藏所传《布顿佛教史》称佛灭百十六年,佛弟子以四种语言诵戒,而分为四派:一切有部以雅语诵戒,传罗(目┼侯)罗学统;大众部以俗语诵戒,传大迦叶学统;正量部以杂语诵戒,传优波离学统;上座部以鬼语(中印方言)诵戒,传大迦旃延学统。此四派大致而言,分属第二次结集所分裂出的“上座部”或“大众部”系统。及根本佛教先分裂成“上座部”与“大众部”,再分裂出四派,然后再分裂成十八部或二十部,关于部派佛教的分类及名称,古今及南北传各家讲法都不相同,现中译本以陈朝真谛三藏译的《部执异论》与玄奘大师译的《异部宗轮论》最为完整,保留资料最多。附表的分类,即根据玄奘大师译的《异部宗轮论》的记载:
部派思想庞杂,起因为各义学僧侣对佛陀教法加以系统化研究与铨释,他们研究的重点集中在:我/法、过去/现在/未来、空/有、实体/假名(真/妄)、补特伽罗(轮回主体)、有分识/细意识(阿赖耶识思想的先驱)等,其主要典籍被称为“阿毗达磨”及“对法论”的意思,最重要的有“一身六足论”即以《发智论》(一身)为中心,《法蕴足论》、《集异门足论》、《施设足论》、《识身足论》、《品类足论》、《界身足论》为基础的佛学思想体系。后来在这些论典的基础上,在迦腻色迦王时代的第四次结集时,世友、胁尊者比丘等五百罗汉集体创造出《大毗婆沙论》,此论因造者的立场站在北印度东方的那仆底,与北印度西方之犍陀罗学者见解不同。致有代表各不同部派思想的论书相继出现,如法胜的《阿毗昙心论》、法救的《杂阿毗昙心论》、世亲的《阿毗达磨俱舍论》(简称《俱舍论》)、众贤的《俱舍雹论》(后世亲改名为《阿毗达磨顺正理论》)、《阿毗达磨显宗论》,在南方有觉音的《清净道论》等。其中世亲的《俱舍论》是他由小乘转向大乘佛教的最后代表作,巧妙的将繁琐的思想,与以整理、统一、批判、组织而成一严谨的思想体系,以“五位七十五法”解释七十二种有为法及三种无为法,为一类似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在佛教史上,有崇高的地位。
由于部派佛教的末期,特别是一切有部的论书,将对“法”的分析及枝末的研究太过琐碎,致活泼的佛法变成严密的理论,远离“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特性,致后来兴起了大乘佛教运动。
大乘佛教的宗旨是探求佛陀的本怀,放弃枝末问题的铨释,而使佛法活泼地成为人间的、一般的、实用的、生活的。即把握住佛法的原则“三法印”,来发挥佛陀兼济众生的本怀─菩萨道的发扬。在此之前的佛教,证“阿罗汉”者的“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解脱为修道者所追求最高的成成就,但在大乘佛教中的修行者,以“四摄”(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为方法,“上求佛法,下度众生”为目标的“菩萨”是修道者所追求的理想。大乘佛教菩萨道的思想,透过佛世时“本生谭”思想的传播,佛弟子们并不陌生,但促成大乘佛教兴起的原动力,却与部派佛教时大众部思想开明的比丘群有关,后来也受思想开明的在家信徒影响。
在印度佛教史上,将大乘佛教分为初期、中期、晚期三阶段,初期大乘佛教的经典有《般若经》、《华严经》、《维摩经》、《法华经》、净土诸经等。初期大乘佛教的代表人物为龙树,其代表作为《中论》,该论以“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之八不中道探讨佛法的本质(法性),揭橥“性空缘起”的不共世间思想,后人称此为“中观学派”,后来传承者有提婆、僧护、佛护、清辨、月称、解脱军、师子贤、莲华戒等。主要论典有《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以上合称“三论”)、《大智度论》、《入中论》、《十住毗婆沙论》等,中观思想传入中国较早,翻译经论最有成就的是鸠摩罗什,与玄奘同时但年代较早的“三论宗”、“天台宗”其思想基本上即属“中观学派”。
从龙树到后世的无著及世亲等时代为大乘佛教的中期,通称为“唯识学派”或“瑜伽行派”,以分析诸法的现象为主(法相),其主要经典有《如来藏经》、《不增不减经》、《胜鬘经》、《大乘涅槃经》、《解深密经》、《入楞伽经》等,代表人物为弥勒、无著、世亲、安慧、德慧、陈那、护法、戒贤等,其主要思想有五位百法、八识、佛性、佛陀论、法身观等、主要论典有《五蕴论》、《广五蕴论》、《瑜伽师地论》、《显扬圣教论》、《成唯识论》、《佛性论》、《大乘庄严论》、《辩中边论颂》、《现观庄严论》、《摄大乘论》、《大乘阿毗达磨集论》、《顺中论》等,玄奘大师到印度的目的即希望取回《瑜伽师地论》原本,以解决中土对印度许多佛理的疑点。
第二单元 佛教初传及隋唐以前的佛教发展
一、在僧团制度方面
佛教在何时传入中国?一直众说纷纭,未有定论。汤用彤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曾检讨古代史籍中提到佛教入华传说,提出伯益知有佛、周世佛法已来、孔子与佛、燕昭王、古阿育王寺、秦始皇与佛教、东方朔、张骞、休屠王金人、刘向叙列仙等十项说法,认为这些传说史料来源可信度不高,不能据以为真。除去上述传说,西汉哀帝元寿元年(前二),博士弟子景卢(一作秦景宪),从大月氏使者口授佛经,及东汉明帝的感梦求法,被认为传统文献记载中较为可信的。近年亦有人从《斯坦因西域考古记》书中得到启发,认为佛教在西元前二世纪左右,佛教僧侣追随商人之后,进到塔里木盆地,即早在两汉以前,佛教已传到中国边境,到张骞通西域后,便传到中国本土。此外,也有人综合上述论点,认为现在一般公认的汉明帝永平求法,这只是指明朝廷或者官方正式派出使臣赴印度求法得佛经、佛像,偕同西域僧人同来我国的事迹,而不是佛教传华之始。佛教最初传入中国的边境,是在秦汉之际,而其传入中国本土,则在张骞通西域以后。
佛教传入中国之始,虽即与皇室及宫廷结下不解之缘,其较显著之例如《后汉书》记载东汉明帝时楚王英“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斋三月与神为誓。”及桓帝时襄楷上书言:“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但此时政府及民间对佛教认识不清,加上社会流行阴阳迷信思想与谶纬之学,时人亦以鬼神方术视之。据《高僧传》所载,东汉时已有一些天竺、西域译经僧侣来华,他们将印度各部派及大乘时期的经典翻译成中文,逐渐的“百姓稍有奉佛,后遂转盛。”由于东汉时期佛法初传,来华僧侣人数有限,且所属部派不尽相同、戒律不一,加上政府规定汉人不得出家等因素影响,致佛教初传时的僧伽制度记载不多。目前仅推测:汉至东晋初,无论胡汉,出家人仅依循西域传来的部份经律,及传教僧的影响,过著离开家庭,完全禁欲的出家生活。日人镰田茂雄在《中国佛教通史》中亦认为:
此时佛教教团开始构成宗教团体的组织型态,确是事实。其最初型式是以沙门为中心,于其周围亦配置了在家信众的位置。以致教团运作的规则亦渐呈完备,特别是信仰对象的佛像,或执行宗教仪式场地的寺院,其原始型态亦告完成。宗教仪式方面,有经典的读诵、焚香等宗教仪式。
我国传律之始是三国时代天竺沙门昙摩迦罗,于嘉平二年(二五○)在洛阳译出《僧祇戒心》,又立羯磨法授戒。七年后(二五七)颖川朱士行因魏政紊乱,禁止汉人出家法令废弛,乃诣昙无谛出家受戒,成为我国史上第一位依律出家的汉僧。此后,由于战乱频繁,人民流离失所,北方政权沦入胡人之手,而南方政治为世族门阀所垄断,文化则因儒家思想中衰,发展出以老、庄、易经为话题的清谈,晋室南渡后,若干高僧如支道林、支愍度等人亦加入清谈行列。同时,佛教以众生平等的思想,透过佛寺,以讲经、施赈、结社等方式来教育民众,使民众得以在战乱流离之际得到心灵上的抚慰。这些因素均使佛教弘传快速,僧侣、寺塔日渐增多,较大规模的僧团也因此而形成,其中较著者为天竺僧佛图澄所领导的僧团。起初“石勒屯兵葛陂,专以杀戮为务,沙门遇害者甚众。”至佛图澄入石勒军后,他以崇高的戒行道德,(“酒不逾齿、过中不食、非戒不履、无欲无求”)与杂密咒术神通教化,并劝导石勒少杀戮,应以德化洽宇内,得到石勒、石虎父子的礼敬。其僧团人数不断增加,《高僧传》称:“受业追游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几且一万;所历州郡兴立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弘法之盛莫与先矣。”后来石虎还下令取消不许汉人出家的禁令,他在〈下书听百姓为道士〉文中说:“夫制由上行,永世作则,茍事允无亏,何拘前代。其夷赵百蛮有舍于淫祀,乐事佛者,悉听为道士。”此制造成后赵人民大量出家,僧团中固然不乏戒行严谨之人,但也混入逃避赋役或官司之徒,在这真伪混淆的情况下,不但引起历代政权的抑制,同时也让有识僧侣感到忧心,促使他们希望建立一套完善的僧伽制度。后来新的制度终于在佛图澄的弟子道安,在其师圆寂后二十多年建立。其时道安在襄阳,领有徒众数百,群居一处,为了维持僧伽的和合,遂制定仪节,以资轨范,《高僧传》谓:
安既德为物宗,学兼三藏,所制僧尼轨范,条为三例。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行道饮食唱食法。三曰:布萨差使悔过等法。天下寺舍,遂则而从之。
关于道安所立的三例,诸书未见明解。从字面上来看,是包含上香、定座、讲经、说法的教育仪式与方法;日常生活及修行的威仪细行;诵戒、忏悔与改过等三方面的规定。由于道安终身研究僧制,严约徒众,遵行佛戒。故其所制定的僧尼仪轨,与日后相继翻译的内典戒律,及部份君主制定的诏令(如北魏孝文帝立《僧尼制》)同为僧团必须遵守的规范。事实上,道安所立的僧团规范,在当时及后来备受称赞,如与他交往甚密的名士习凿齿在与谢安书云:
来见此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伎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大之威势可以整群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
道安晚年时,其弟子慧远入庐山,九江刺史桓伊为造东林寺,与沙门慧永驻锡的西林寺,同为严持戒律纲纪的僧团。庐山僧团的建立,得力于道安圆寂后“广律”的译出,这个团体与佛图澄、道安僧团最大的不同点,为除了出家人外,尚有在家信众共同参与和修持,此即以念佛求往生净土为目的的“白莲社”,“白莲社”的设立,使未出家者亦能过著像僧侣似的修行生活,实施佛教教义。白莲社的设立时,参与者均为一时俊彦,在后世有十八高贤立莲社,入社者百二十三人之说。慧远带领这些僧俗共修,曾制定“法社节度”,以为团体的生活规范,惜此规范已佚,无从考察当时僧团情形。慧远之后,历代均有结合僧俗成员所组成的团体,如《大宋僧史略》载:
齐竟陵文宣王募僧俗行净住法,亦净住社也。梁僧祐曾撰法社,建功德邑会文。社之法以众轻成一重,济事功成。
文中所称的“法社”,亦是由一些达官贵人与僧人组成的佛教组织。北方有为造像功德而设,兼及写经、斋会、诵经等活动的“义邑”,其成员有邑师、邑主、光明主、教化主、比丘维那、邑老、邑子等。此外也有某种特定信仰或修行法门的结社,像“米社”、“文殊社”、“普贤社”、“观音社”、“地藏社”等,彼此出资结社互助,是一种结合修行与互助的信仰组织。诚如吴永猛先生在〈佛教莲社的合作事业〉一文言及这些莲(法)社:
有共同的信仰,有一心灵依靠的主者,共同心向往之,再有一共同互助的组织体,使每一个人在这一莲社当中,感觉到彼此是平等的,因同一主者的信徒无差别相,又感觉到生活有依靠,因彼此道友皆出资,不管金钱亦罢,实物亦罢,都可发挥互助的功能。
我国僧伽制度的建立,佛图澄、道安的僧团可说是一种类型,而慧远的僧团是另一种类型。道安所立的僧尼轨范,基本上是师承佛图澄,并参当考当时已翻译但不完全的律典,此情形他在〈比丘大戒序〉一文中已提到:“法东流,其日未远,我之诸师,始秦受戒,又之译人考校者 ,先人所谓相承谓是。”此外,由于中土的政治、社会情况不同于印度,道安在制僧尼轨范时对于托钵及三衣问题上,并未采行印度的僧制,以符合国情及中土气候。道安圆寂后六年,鸠摩罗什至长安,后秦姚兴召入逍遥园译经,将印度大乘佛教般若系列经论如维摩、法华、摩诃般若、持地、遗教等经,及中论、百论、大智度论、成实论等译成华文,对中国佛教义学之建立贡献良多。在律藏方面,译有《十诵律》(与弗若多罗合译)及《梵网经》,对于当时及后世亦影响深远。《十诵律》的译出,一直到南北朝中叶,约七八十年的期间,始终以压倒诸律的姿态流行在我国南北。到了唐代《四分律》大兴,唐中宗曾令南方禁用《十诵律》,从此国内僧徒全用四分律。《梵网经》被认为是大乘佛教的律典,与唐代玄奘翻译的《瑜珈师地论》齐名,虽然它的来源可疑,被许多学者认为是伪书,但无庸置疑的是其对中国佛教有深远的影响力。Sir Charles Eliot 说此经“自八世纪以后,在中国被接受为寺院生活的标准范本。”即禅宗丛林的建立,理论基础与规范有颇多地方来自《梵网经》。慧远的僧团,除参考其师道安的制度外,鸠摩罗什所翻译的大乘经律论典,亦是重要来源,《十诵律》的精神用在僧团内部日常生活,《梵网经》的菩萨道精神靠“白莲社”实践,以达到“上求佛法,下渡众生”的目的。在表面上看来,道安与慧远所领导的僧团分属两种类型,但以僧尼内部生活轨范而言,仍是有许多相承的。从道安、慧远二大师以后,一直到唐宪宗元和年间,百丈怀海禅师立丛林为止,为期约四百年,中国佛教僧团虽历经各朝政府的扶持、迫害或改造,在人数规模上有成长、澎胀、萎缩等情形;在政教关系上,虽有沙门不敬王者、父母,到向人主称臣,向父母致拜的表相;在法律执行方面,虽从僧尼犯法依内律制裁到完全适用国法管理等变化,但僧团的型式与内部运作基本上是维持缓慢变化,直到安史之乱后,才有较剧烈的变化。
第三单元 玄奘的故事:出生至西行求法
研究玄奘三藏法师的生平有两个关键年代悬而未决:一为生年,有隋文帝开皇十六年(596)、二十年(600)、仁寿二年602年出生等多种说法,目前学界较接受600年之说法。另一为出关求法年代,有唐太宗贞观元年(627)、二年(628)、三年(629)之说,三种说法各有主张与支持者。
玄奘大师的故事之一(取材自玄奘西域行网站)
玄奘八岁的时候,父亲开始教他读孝经。有一天,当父亲讲到“曾子避席”时,奘师忽然整衣而起,他父亲问他为何起立?他说:“曾子闻师命而避席,我做儿子的今奉慈命,又怎么可以坐著不动呢!”陈慧听了很高兴,知道他日后必成大器,于是更加认真的教他,不但教他孝经,还有其他的经典,也都仔细教给他。
玄奘十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长捷法师从洛阳赶回奔丧,见到母亲,二人相拥而泣。办完父亲的丧事以后,长捷法师对母亲说:“小弟自幼聪明过人,很喜欢读书,现在父亲去世,家里再没有人能教育他,不如让他跟我到净土寺去住吧。”这是奘师接触佛教的开始。
玄奘十三岁时,正值炀帝下诏,要在洛阳招考,剃度二十七人出家为僧。奘师因年幼不能应试,被摒于公门之外。这时负责度僧的大理卿郑善果见他徘徊不去,便好奇地问他:“为何在此徘徊?是想要出家吗?”
奘师立即回答说:“是的,可是我二哥说我年纪太小....。”
“你为什么想要出家?”大理卿追问。
“为了继承如来的志业,将遗教发扬光大。”
郑善果听了这几句话,深受感动,为了嘉奖奘师的大志,破例特准录取了他。事后他对属下说:“研读佛经不是难事,具有高远风骨的人才是难得。将来他必成为佛门龙象。”
奘师在净土寺时,用功特勤,曾听讲“涅槃经”于慧景法师座下,奘师好学不倦,甚至废寝忘食。又随慧严法师学“摄大乘论”,更爱好逾常,师听过一遍后,再阅览一遍,便过目不忘。
到了四川以后,奘师兄弟二人先跟随空、景两位法师学习佛法,不久又转至成都,才发现当地的佛学研究风气更盛,于是很高兴地在空慧寺住了下来。
这段期间,奘师非常珍重光阴,到处听法,励精求法,从不间断懈怠。遇有闲暇时间,亦是埋首于藏经楼研究经典。于是在二、三年间,奘师便已通达了解各宗经论,并受到各地佛门高僧与一般人士的推崇。当时在成都教授佛法的人很多,讲座之下,常有数百人。而奘师年纪虽轻,但见解独到,不在诸僧之下,于是各地闻风而钦望前来的人,也不在少数。另一方面,奘师之兄,也常设讲筵,演涅槃经、摄大乘论、阿毗昙等,尤擅长老庄之学,为蜀人所钦慕。兄弟两人,懿业清规,芳声雅质,大可与东林慧远、慧持两师昆仲先后媲美,一时之间,在成都传为美谈。奘师年满二十,于成都受具足戒,结夏学律。
玄奘大师受了具足戒后,正式成为出家比丘。出家后的奘师更加认真努力,成都附近各道场,他几乎都走访过;寺中的经典,也通通读完了,这时候的他已经是一位佛学造诣高深的比丘。他想要进一步再求学业,却发现四川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师法与学习的地方,他心里想:“四川这地方,虽然可以修道,但是经典却很缺乏,实在是一件憾事。听说此时的长安已经安定,有许多的经典又可以阅读了。”(原来在战争时,有许多的经典都被收藏起来。等到天下太平以后,这些经典才又开放供人阅读。)
于是奘师再度兴起回长安的念头。他与兄商议,但不被允许,因为按照当时僧侣的管理办法,他是不能随意离开成都的,这使得奘师十分苦恼。
“不让我离开,那我就只好偷跑了。”奘师顾不了法律上的限制,决意要离开四川。 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好方法,那便是与商人结伴,偷偷离开成都。于是他向二哥辞行,躲入商船,顺流而下,沿途经过许多急流,穿过长江三峡以后,很快地就到了湖北荆州(今湖北省江陵)天皇寺。天皇寺里的法师一听是玄奘法师光临,都热诚接待,因为他们早已听闻奘师的大名,知道他的佛学造诣高深,连一些年高的大德也自叹弗如。 他们特别为奘师设下道场,请奘师主持讲座,为大家讲授经典。奘师一共为他们讲了《摄大乘论》及《阿毗昙论》,从夏至冬,各得三遍。
奘师这次在天皇寺的讲课是非常成功的,所有的人都对奘师的学识与德行称赞有加。汉阳王为了感谢奘师,特别准备了许多财物供养奘师,加上来自各界的嚫施,一时堆积如山。虽然如此,奘师却一介不取,全部供养天皇寺的常住。
玄奘大师在荆州讲完后,又北游继续寻师访道。首先来到相州(今河南省安阳县),寻得高僧慧休法师,向他学习《杂心摄论》,前后只花了八个月时间。慧休法师忍不住称赞奘师说:“玄奘法师的才学真是少见得很,他的领悟力,恐怕也没有人比得上。”离开相州以后,奘师继续北上,来到赵州(今河北省赵县)拜谒道深法师,跟他学俱舍论,整整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才拜谢而去。二十三岁的时候,奘师重回久别的长安。
奘师遍谒诸师,饱餐法味后,发现每位法师对佛法的见解不一,其中虽然各有所专,仍不免与圣典有所出入;到底谁是谁非,孰正孰邪,实在难以取舍。再说佛陀说法四十几年,所演经论何止百千,但由梵文译成华语的毕竟不多;况且华梵翻译之间,错误在所难免;加上中印交通不便,往返不易,中途散失或残缺不全,以致产生经文不连接的亦所多有,想要冰释群疑,辨别真伪,使中国的佛法更加完善,奘师认为只有精通梵文,亲赴印度取经不可,于是便发愿西游取,以释疑惑。不久,结合道侣数人,陈表上奏皇帝,要求出国去印度留学,可惜未被朝廷批准。
贞观年间,长安一带遭受天灾,灾民无以维生,朝廷只好下诏准许百姓自由前往他地谋生。奘师于是趁这个机会躲在难民群中,离开长安,踏上旅途。其时恰巧有一位秦州僧孝达,在京城学涅槃经,功毕返乡,奘师便偕孝达同行。两人同时到了秦州(今甘肃天水),停住一宿。隔日又遇去兰州(今甘肃兰州)的同伴,于是又随行到了兰州。在兰州时,巧遇客商解送官马回凉州(今甘肃武威),于是又跟著到了凉州,这一路可说非常顺利。
凉洲是河西的都会,连接西域各国,是通往张掖、酒泉、敦煌的门户,商业发达,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因为凉州僧俗二界慕名敦请,奘师就为他们开讲摄大乘论及涅槃、般若二经,在凉州停留一个多月期间,不少西域各国的商人,也来听闻佛法,顶礼赞叹,纷纷皈依,不是供养珍宝法物,就是布施金银财帛,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分别向他们的君王宣扬奘师的德行学养,报告奘师欲西行求法,将经国境的消息。因此西域诸国在奘师西行之前,均已发出欢喜心,准备恭迎法师了。
玄奘在凉州,都督李大亮奉命守关,他得知奘师准备离境,怕有差错吃罪不起,便追问奘师出关缘由。奘师坦言要西游取经,但谁知未能获李都督首肯,还被迫返回长安。幸好当地有一位佛教领袖慧威法师,他很恭敬奘师的辞理通达,更佩服他西行求法的大愿,便暗中派了两名心腹弟子,一个叫慧琳,一个叫道整,暗中护送奘师偷渡出关。他们不敢公然行走,只能昼伏夜行,走了十几天,终于到达瓜州(今甘肃安西)。
瓜州刺史独孤达,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听说奘师来到,非常欢喜,供养优渥,奘师向其咨问前往西域的路线情形,他详细的解说,玄奘得知西行旅途艰困。
玄奘大师,弧身西行,在一片茫茫的沙漠海中,没有水草,没有道路,只有认著一堆一堆的白骨马粪,逐渐前进。大风一起,沙层就像海洋一样,一高一低的迎面扑来。但海浪最高不过三五十尺,而这会沙漠所刮起的,却是可以达到二百多尺高的风沙,神秘古怪,根本让人无法认清东西南北。此时的玄奘,在恍惚间远远看见一队军旅,数百人骑著驼马,都作胡人打扮,忽进忽停,满身砂碛,千变万化,远看倒很清楚,接近了却又什么也看不见。起初以为是盗贼,后来想想,大概就是胡翁所说的妖魅作祟吧!正在不安的时候,但听空中有声音说:“不用怕!继续前进!”奘师这才安心继续前进。
走了八十多里,终于看见第一座烽火台,奘师怕被台上的守兵发现,就躲藏在沙沟中,一直等到天黑,才出来取水。他在烽火台的西边发现了水草,人马都喝足了水,正要起身去拿装水用的皮囊时,冷不防飕的一声,射来一支箭,险些儿射中他的膝盖。接著第二支箭又射过来,这时,奘师知道自己已被守兵发现了,就大声的喊:“我是长安来的和尚,请不要再射了!”说完便牵马走向烽火台。守兵开门,果然看见一位出家人,就引他去见守将王祥。王校尉命人点火照明,看他的样子不像本地的僧人,应是京城来的没错,就问他此行的目的。
奘师马上将经箧里的章疏取出来给他看,这时王祥才确信他就是玄奘大师。王祥劝奘师说:“此去艰难遥远,恐怕师父无法抵达目的地。”然而奘师意志坚定,不为所动。于是王祥念头一闪,接著说:“弟子因职责所在,不能协助您偷渡出境,但弟子是敦煌人,愿意送奘师到敦煌去,那里有一位张皎法师,德学兼备,他对贤能有德的法师一向最为尊敬,看到您一定很欢迎。师父您与其死在途中,还不如听弟子的建议,前往敦煌好吗?”
只见奘师坚决而冷静的回答说:“我自幼喜欢听闻佛法,洛阳和长安两京的大德高僧不说,就连西蜀一带的先进,我都曾负笈登门求教。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修行或名闻利养,又哪需要到敦煌去?今天我会不辞艰难来到此地,全然是因为现在各地都缺乏佛经,加上已有的佛经经常是经义不明,翻译不全,所以才不惜冒著生命危险,立志西行求法,即使死于中途,也心甘情愿!”
王祥见奘师意志坚决,不由的深受感动,便好好的款待,留宿一宵。第二天更为奘师准备了水和干粮,且亲自送奘师至十多里外,指给奘师一条直达第四烽火台的捷径。又告诉奘师第四烽的守将王伯陇是他的骨肉至亲,为人和善,师此去只消对他说是我送你来的,他绝不会留难你。说罢王祥就泣拜而别。
大沙漠中果然连飞鸟走兽也没有,奘师一个人孤伶伶的走在这无垠的沙漠里,四周所见,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从白天到晚上,再从黑夜到黎明,奘师怎样也见不到路的尽头,就只能这样不停的走著走著。好几次空寂的感觉袭上心头,恐惧的心理油然而生,要不是靠著默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及般若心经,这段路还真不知要怎么熬过去。
好不容易走了百多里路,可是奘师却发现找不到野马泉这个地方,心想可能弄错方向迷了路,很是焦急。就在停下来喝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竟然把水囊掉在沙地上,没多久水囊里的水就一滴也不剩的流光了。在无垠的沙漠中,没有水喝怎么活下去?不得已,奘师打算掉头回第四烽火台,重新装水再继续西行,走了十多里时,突然想起自己发的誓愿:“宁向西方一步死,不回东土一步生。”心想,怎么可以因为遇到一点挫折就走回头路?于是又振作起精神,掉转马头,也不顾水囊里没水,就这样一心念著观音菩萨的圣号,继续向西北进行了。
玄奘大师一念转进,继续鼓起勇气前行。在沙漠中的奘师,不分昼夜孤单的前进著,饿了就随便吃些干粮;累了,人马就地躺下来休息。白天时狂风挟著沙砾袭卷而来,使人眼睛张不开,连呼吸都困难;夜里则满天鬼火闪烁如繁星,魑魅魍魉,形状恐怖,前后跟随。可是没有水喝,毕竟不是人和马所能忍受的,经过了五天四夜滴水未进,口干舌躁的奘师,已是全身发烫,头晕目眩,终于连人带马倒卧在沙层上,奄奄一息了。当晚吹来一阵凉风,使得奘师浑身畅快,精神大振。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奘师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著了。在梦中,奘师见到一个身高好几丈、傲然站立的巨人,威严叱喝他说:“为什么不打起精神继续赶路,还躺在那里作什么?”奘师一下子被这梦给惊醒了,虽然身心已非常疲惫,但不敢再作停留,立刻上马动身上路。这时候奇迹发生了,大约走了十里路时,老马突然一反常态,像发疯似的狂奔,一口气跑了好几十里路才停才来,而且接下来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奘师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的眼前,就是一片草原,草原旁边还有一池清水,清澄得像一面镜子,更像闪闪发亮的珍珠。饥渴了好几天的奘师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便高兴的在池边尽情痛饮了一番。奘师在草原上安静舒适的休息了一天,才把皮囊装满水,再割一些青草,作为继续前进的行资。经过两天,终于走出大沙漠,抵达伊吾国境(新疆哈密)。
第四单元 玄奘的故事:在西域
玄奘三藏法师在西域的旅程:伊吾(今哈密)、高昌(今吐鲁番)、阿耆尼(今焉耆)、屈支(原称龟兹、今库车)、跋禄迦(原称姑墨,今阿克苏)、凌山(天山腾格里峰)、清池(原称热海、今伊克塞湖)、素叶(今吉尔吉斯的托克马克)、屏聿(千泉,今丘水)、赭时国(原称石国,今乌兹别克塔什干)、飒秣建国(原称康国,今塔吉克的萨马尔干)、缚刍河(今阿姆河)、睹货罗(今阿富汗)、活国(今阿富汗的昆都兹)、缚喝罗国(今阿富汗北巴尔克)、大雪山(兴都库什山)、梵衍那(班米阳)、迦毕试国(今阿富汗贝格拉姆),然后到印度。
玄奘大师的故事之二(取材自玄奘西域行网站)
玄奘抵达伊吾,当天即挂单于城内的古刹玉佛寺。寺里有二位中国僧伽,其中最老的一位,一听说奘师来到,高兴地连衣服也没有穿好,鞋也来不及套上,就跑出来迎接他。一见到他就相拥痛哭,既悲又喜的哽咽说:“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再遇到故乡来的人。”奘师也因刚刚历尽艰辛脱险,自然是无限伤感,不禁相对哭泣。玄奘西来求法的消息,是早在凉州就已传遍西域各国了。所以他一到伊吾,玉佛寺就热闹起来了,各方道俗争相参礼邀供,连伊吾王都亲自前往拜见,并迎请奘师入宫受供。一时胡僧胡王,多来参谒,大家争著要请奘师到他们那里去应供。
这时,高昌国国王麴文泰,因早听说法师西行的消息,已派了使者,先在伊吾探访。这天,高昌使者正欲返国,恰巧遇上了法师,立刻飞马回报国王。国王听说后,除了一面打发人通知伊吾王,设法留住法师外;另一方面更选备上乘的马数十匹,派遣了重臣,一路上驱驼设站,准备迎接法师。
玄奘在伊吾停留了十多天,高昌国王的专使便到了。专使见了法师,便把国王殷勤礼请的意思告诉奘师。本来在奘师的行程计画里,打算直接向西北前进,并没有经过高昌国的打算。但是现在高昌王这样诚恳的邀请,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改变行程,经由南碛进入高昌。经过六天,来到高昌边界的白力城(今新疆的吐鲁番)。这时已是黄昏,奘师本想在城里休息一晚,但迎请的大臣和专使却恳求说:“这里离王城不远,大王渴望见您心切,恨不得马上就能拜见您,还请慈悲垂允,换马前进。”奘师不忍拒绝,就放弃休息,连夜赶路,于三更时分来到王城。
高昌王麴文泰一听到奘师已到,下令大开城门,迎接奘师进城。只见高昌王城灯烛辉煌。侍从及宫女簇拥国王及王妃分成两列,前后执烛迎接。高昌王恭敬的扶奘师下马,坐上华贵精致的轿子,在美妙的音乐声中,进到皇宫后院的重阁,在宝帐中升座,接受高昌王及文武百官的顶礼,其被礼遇的程度,不输任何国宾。高昌王自称弟子,虔敬的说:“弟子自从听到奘师的尊名就欣喜渴慕,日夜期待与您相见。又得知奘师今晚可以到达,所以特地与后妃等人通宵未睡,在此焚香读经,恭候法驾。”高昌王这种恭敬虔诚的态度,让奘师深受感动。不久,王妃与数十侍女,又一一前来礼拜。等到天已渐明,大家都有倦意,这才回宫就寝,只留下太监数名,侍候法师休息。翌日法师尚未起身,高昌王却已率领王妃等人前来请安,这样的礼遇,真是难得。
高昌国王麴文泰,对玄奘法师的恭敬接待,真是无微不至。除了第二天亲自陪同法师到王宫近侧的道场安顿以外,另外还安排武士护卫,派太监侍候,并请来国内两位高僧与奘师同住。显然高昌王的用意是想劝请奘师留在高昌,不要去天竺了。然而奘师对这番盛情,却是婉言拒绝。奘师在高昌一住就是十多天,可是高昌王对他的去留,却只字不提。奘师很想继续西进,就主动向他辞行,但没想到高昌王说:
“弟子曾托二位法师劝请您永远留在这里,不知意下如何?”
“大王的恩宠,铭感内心;但因有违初心,歉难从命,请见谅!”奘师回答说。
王不气馁,继续劝说:“弟子曾与先王同游贵国,从隋帝历东西两京,见过多少高僧,心未欣慕;但一闻奘师之名,即身心欢喜,乃至手舞足蹈,故留师止锡于此,盼能受弟子供养终身,令全国人民皆皈依师。并望师在此讲授僧徒,教育僧材,使他们能够执经充师。还请师察纳微意,勿再以西游为念。”奘师听完高昌王的陈述后,虽然受到感动,但也只能好意心领,婉言陈说:
“大王的盛情厚意,贫僧愧不敢当。只是这次西行并不是为了名闻利养,乃是因为我国的经教缺乏,教义不详尽,疑惑争议很多,所以才有西行求经之举,就如同善财童子为求真理,四处参访一般,理应日日坚强才对,又怎能半途而废?还愿大王察纳我的心志,收回王命。”可是高昌王仍不死心,如此数度往返答问,最后王无计可施,竟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坚持强留,甚至以将他遣送回国作为要胁,可是奘师意志非常坚定地表示:“玄奘西来,只为求法;如果在贵国受到阻碍,也只能留下我的尸骨,我的神识仍是留不住的。”
奘师与国王两人间,虽然言词相对,几乎决裂,但国王也因此对奘师的供养更加殷勤了,每天进食,皆躬自捧盘送呈,恭敬如前。另一方面,奘师因被阻留,故决定宣誓绝食,终日端坐,连水浆也不进一口。直至第四日,国王觉师气息渐惙,心中深生愧惧,只好屈服,向奘师礼拜谢罪,答应任师西行,并请其早进饮食。奘师恐王有诈,要王指日宣誓,方肯进食。
高昌王对玄奘说:“如要宣誓,就请师共至佛前,更进一步的共结殊胜因缘如何?”奘师同意了,高昌王便将母后一并请来作见证,与奘师一起上殿礼佛。在佛前,高昌王满心欢喜的立下誓言:一、愿与奘师结为兄弟。二、将来奘师取经回国的时候,须留在高昌三年,接受供养。如果将来成佛,自己愿能像波斯匿王般,作奘师之檀越护法。三、请奘师继续留在高昌一个月。这期间,一方面请为我们宣讲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同时也让我有时间为您准备路上用的行装。就这样,一个原本僵持不下的僵局,在奘师的坚定意志下,圆满收场了。
高昌王为了奘师开讲仁王护国经一事,还特别搭建了一座可容纳三百多个座位的大帐篷,自太后以下,国王及妃、文武百官等,都入座恭听。每天开讲前,照例由高昌王亲捧香炉迎请,然后伏跪法座前,请大家践履登座。法会圆满当天,不但行装准备好了,设想周到,巨细靡遗,而且挑选了四名优秀的少年,请奘师剃度为沙弥,作旅途上的侍者,其他如送给沿途各国王的礼品及关照奘师的书信也都一一备妥。
高昌王麴文泰,在奘师讲经期间,同时命令属下为师准备行装,因西去多寒,共置备法服三十具,连遮避风砂的面具手套靴袜,都一齐新制。又赠黄金百两,银钱三万,绫绢五百疋,充作奘师往返二十年间所需资财。另备马三十匹,夫力二十五人,并派遣殿中侍御史欢信,送师直达叶护可汗处;写了二十四封书信分送给屈支等二十四国,每一封信都附大绫一疋为礼,另给叶护可汗献呈礼品绫绢五百疋,果食两车,信中拜托其沿途照会各国,接待保护奘师,等同接待自己一样。奘师非常感动高昌王为他准备得这样丰富,设想这么周详,连夜写信,表达他的谢枕。高昌王含泪读完书信,一想到奘师天明就要离开,竟难过得睡不著,一坐到天亮未曾合眼。翌日国王见到奘师,只说两人既然已许为兄弟,国家的资财,便为共有,又何必道谢呢?
奘师临行的那天,王与诸僧及大臣、百姓等,几乎全都出城送行,国王抱住法师不禁恸哭,僧俗臣民都被感动的哭起来,悲伤的离别之声,振动了城外山谷。国王命诸妃及百姓等先行还城,自己则与诸大臣等又乘马送行了数十里,才依依不舍的分手还城。
奘师与众经过阿父师泉时,听了这一段数百年前的求水因缘,无不感动异常,是晚就宿在泉旁,准备次日再出发西行,越过艰险的银山。这银山在过去本是一座银矿,西域诸国的银钱,大都从这里生产。可是矿产采完以后,这里就没落了,并且成为盗匪出没藏匿的贼窟。奘师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前进,行至山西的险道时,不幸遇到一群盗贼,好在仗著人多,仅被劫去部分的财物,幸未伤人。本来当天可以抵达王城,因遇贼耽误,行近山下,天色已暗,因此就地于川岸露营夜宿,准备次日再行入城。
但同行的商侣数十人,因为要赶著隔日早上的买卖,提前入城,于半夜就悄悄的出发。不意前行十余里时,又遇到一批盗贼,不但劫尽了财物,还全被贼人杀害。等到次晨,奘师等一行经过这里的时候,只见遗骸满野,无一幸免。师等见状伤叹不已,亦可见西行旅途之艰难。
往前不远,王城在望,阿耆尼王早已亲率大臣出城迎接,延请奘师入宫供养。但由于这个国家过去曾被高昌国侵扰过,还记著旧恨,所以不肯为奘师补给马匹,因此一行人仅留一宿,便继续西行四日,渡过两条大河,步行约数百里,才进入屈支国境。
奘师等人将近王城时,屈支国王早已率高僧木叉鞠多等前来迎接,并在王城东门外,悬旗幡盖,安座供陈佛像,奏乐迎接。奘师就坐后,就有一僧高擎鲜花一盘,授与法师。奘师接过花后,再至佛前散花礼拜,一路入城,随著地上散花而行,每至一寺,受花受食果浆,辗转巡礼各寺,直至日落方毕。
奘师入城以后,先在城东南一高昌寺驻锡,因此寺的僧人均来自高昌,因此一听说法师从家乡来,就先迎请奘师在其处过宿。次日国王请师进宫应供,但食中有三净肉,为奘师所拒绝。国王深为诧异,奘师这才告诉国王,说三净肉乃为方便渐教所开,非大乘原来宗旨,所以不能接受,只愿接受其余素食。
奘师受供后,便直接前往王城西北,昔日鸠摩罗什大师曾住过的阿奢理贰寺参访。该寺的现任住持木叉鞠多长老,曾游学印度二十多年,对“声明”之学最有心得,一向为王及国人所尊重,号称“独步见”。奘师到时,他因为轻视奘师年轻,便仅用普通的客礼接待,并且还不客气的说:﹁我们这里举凡杂心、俱舍、毗婆沙等论典,一切应有尽有,你就不必再冒险前往婆罗门国了,徒受艰苦。“奘师见他语气傲慢,就故意问他说:﹁你可有瑜伽师地论?﹂鞠多说:“何必要问这本邪见书呢?真正的佛弟子,是不学这些的。”
奘师对这位高僧本来还满怀尊敬,但听了这些话后,就知道他的知见不正确,因此当场与他辩驳说:“婆沙、俱舍在我国早就有了,我只是有感于其理疏言浅,毕竟非大乘究竟的学说,所以才西行求法,为的就是希望能学大乘瑜伽论。瑜伽论是弥勒菩萨所说,你怎么说它是邪见论呢?”鞠多见奘师反驳,不悦的说:“你年纪轻轻,哪懂得婆沙等论的奥妙?”奘师于是马上提出俱舍论前面的文句请他解说,但他始终无法回答。奘师只好再提出一段原文,他还是不知道,竟然强辩说论中没有这段文字。此时正好王叔智月法师在座,对经论也素有研究,就证明论上确实有这段文句,并马上取出一本俱舍论,亲自指给鞠多看,鞠多惭愧极了,只好推说年老而忘记。
奘师辩倒了木叉鞠多以后,不仅不感到高兴,反而非常失望。本来打算立刻启程离开,但因那时的崚山山路为雪所封,无法前进,所以又在此停留了二个多月。期间,奘师经常前往向高僧请教经论典籍。这时鞠多见到奘师,再也不敢倚老卖老,踞坐不起了。鞠多私下还对门人说:“这位支那法师不好应付,如果前往印度,恐怕也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奘师离开屈支国时,国王又送了他许多驼马及力夫,并亲率僧俗等至城外送行。师等西行二日后,不幸于途中遭遇突厥盗贼二千余骑。还好中途因盗贼起内哄,继而自相斗争散离,奘师等人才因此脱险,总算有惊无险。又前行六百里,渡一小砂漠至跋禄迦国(旧称姑墨)。停留一宿,继续向西北行三百里,更渡一砂漠,才至崚山。崚山(天山)在葱岭之北隅,山势险峭,矗立云霄,不见山顶,冰雪所聚,积而成崚,终年不解;仰望时,只见一片白皑皑的,看不到边际。山峰横于路侧者,或高百尺,或广数丈,因此蹊径崎岖,攀登艰阻。又加上狂风暴雪,奘师等人虽然穿著重裘,仍不免浑身发抖。想要煮食或休息,也找不到干燥的地方可以停留。因此吃饭时,就只好悬锅而炊;晚上睡觉,也只能把毛毡铺在冰上,将就些休息。就这样经过了七天七夜,总算度过了崚山,到达热海南岸。在这次艰难的过程中,冻死的徒侣、力夫,大约有十之三四,驼马尤甚。
奘师一行下山后至一清池,又云热海(今伊西克湖),因其接邻崚山而不冻,故得此名。周围一千四五百里,东西长而南北狭,烟波淼茫,一望无际,不待起风而洪波数丈。师循海边向西北行五百余里,至西突厥,在素叶城巧遇叶护可汗正在此间行猎,于是奘师取出了麴文泰的介绍信,去见叶护可汗。
可汗身著绿色绫袍,前额缠著一丈多长的素绸,两端拖在背后。随从的二百多位官员,也都穿著锦袍,拖著长长的发辫,环绕在可汗的左右。此外还有许多兵士,穿著羊毛短袄,各拿著不同的武器,有的坐在马上,有的跨在骆驼上,大小旗子随风飘扬,真是威风凛凛。可汗见了麴文泰的信,知道奘师要去西竺求经,高兴地说:“我现在要到远处狩猎,两三天内就会回来,请法师先进城安歇。”随即派了一位近身侍臣护送奘师回宫休息。两三天后可汗打猎回来,立刻派人引奘师入可汗所居的大帐,帐上装饰金花,眩人眼目,诸大官在帐前排成两行。奘师走近大帐三十余步时,可汗出帐迎拜,并传语慰问,延请入坐。
这突厥国原本奉祀火神,为表对火神的尊敬,皆不设床桌,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因为木头为可燃之物,内含火种,故敬而不用。)但为了对奘师表示敬重,仍为他准备了一张铁床,再敷上舒适的垫子,请奘师升座。接著,可汗才引汉使和高昌王的专使进帐。高昌王的专使递呈国书及信物、礼品后,叶护可汗欣喜万分,即请他们一同入座,并赐以葡萄美酒享用。随后的佳肴虽多是肉类,但亦不忘为奘师另外准备素食。餐后可汗请奘师说法,奘师为他们解说五戒十善及波罗蜜多解脱之业,并劝勉他们爱惜物命。大家听后均欢喜信受。
叶护可汗聆师法益后,留奘师多住了几天。这期间,他劝师最好能中止印度之行,因为那边的气侯炎热,他怕奘师经不起高温,会热出病来。而且那边的人既黑又丑,并且粗野无礼,实在不适合奘师前往。奘师听了之后,害怕又发生像高昌王那样的事,马上回答说:“为了朝拜圣迹,求取经法,任何煎熬我都不怕,请可汗不必为我担心。”可汗见奘师心意坚决,无法阻挠,就不再多说。但为尽地主之谊,仍然热情的邀请奘师多住几天,四处参观。
奘师在突厥停留期间,看到许多奇异的风俗陋习,既迷信又愚蠢,于是建议可汗要善加教化百姓。可汗于是乘机请求法师慈悲,普施法雨。奘师为他们开讲五戒及八正道,让许多顽愚的人,因此感化向善。奘师离开突厥的那天,可汗特地找了一名精通汉语的少年,封为摩咄达官,让他带著介绍信及丰厚的供养一批,护送奘师到迦毕试国。
奘师一行人离开突厥,向西行四百余里,抵达千泉名胜。(这里数百里内,既多池沼,又林木茂盛,气候凉爽,是可汗的避暑胜地。)自千泉再向西行一百五十里到达怛罗斯城,往西南走二百里到达白水城,再往西南走二百里到达恭御城。接著往南走五十里到奴赤建国,往西走二百里到赭时国,再经窣堵利瑟那国,最后到达飒秣建国。
飒秣建国的国王和百姓都信仰拜火教,不信奉佛教。虽然有两座寺院,但从没有僧侣住持,如果有路过的客僧想要投宿 ,胡人就拿火烧逐,不许停住。因此奘师到时,国王虽然也接待他,但不是出自内心的欢迎。可是经过一个晚上,奘师为他们解说人天因果与恭敬三宝能增长福报的道理以后,国王很是欢喜,从此态度大变,不仅请授斋戒,接待也更殷勤了!可是,奘师有两位随行的小沙弥,却不知道这里的风俗,仍跑去寺院礼佛,结果遭人拿火驱逐。于是沙弥逃回宫,把经过告诉了国王。国王很生气,下令拘捕肇事的人,并且当众砍断他们的手。奘师不忍,急忙劝阻。国王于是遵从奘师的意思,免去他们断手的处罚。从此全国上下对奘师都非常恭敬,并纷纷请求皈依三宝。奘师于是权充寺院住持,在当地启建法会,剃度僧众,使许多事火外道纷纷弃邪归正,把不良的风俗慢慢改善过来。
离开飒秣建国后,奘师一行人继续向西行三百余里,至屈霜尼迦国。复经东安国、中安国、西安国、而至史国。再向西南去二百里,又入山路,路险难行,只能一人通行,又没有水草,这样的走了三百多里,至铁门峰。
这铁门峰或称塞铁门,是当时西突厥最险要的关塞。因山壁狭峭,而崖石多属铁矿,故顺著地形之便,在此造了一个铁门,并于其上悬挂铁铃,此即铁门峰命名的由来。经过铁门,就进入睹货罗国。再走几百里渡过阿姆河,即到活国,此为叶护可汗的长子咀度设(设是官职的名称)的封地,其妻可贺敦为高昌国王的妹妹。这位高昌王妹自从听说其兄有书信托奘师带来以后,便日夜翘首等待,只可惜未能等到奘师抵达,便先病逝。奘师抵达时,恰巧咀度卧病在床,无法亲自迎接,见到来自高昌之书信后,一时悲喜交集,哽咽不能自己。咀度对奘师说:“弟子见师,欢喜万分!希望师能稍留一些时日,等我的病稍愈时,自当陪送师到印度去。”
不久,来了 一位婆罗门僧人,为咀度诵咒,眼见病已渐除之际,却不幸被其新娶的年轻妻子毒杀。咀度死时,高昌公主所生的王子还很年幼,于是就被前儿特勒篡位,自立为设,并以新继母为妻。奘师因遇到这不幸的国丧,只好在那里多留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与一位曾游学印度,在葱岭以西被推崇为法匠的沙门达摩僧伽交往。这位高僧起初对奘师很傲慢,其门徒对师亦轻视。可是后来奘师仅就小乘教义婆沙等问题,与他辩论,便使他折服。从此便与奘师相见欢喜,门徒亦多生惭愧,处处誉赞奘师不已。丧期满后,奘师向新设官辞行。新设官告诉奘师说:“弟子所管辖的地区中,有一缚喝罗国,北临缚茤河,人多称其为小王舍城,圣迹极多,师不妨前往观礼一番,然后再南去印度。”就在奘师准备启程前往时,恰巧缚喝罗国有僧侣数十人,因听到咀度去世,特前来致意。彼此相见都很高兴,奘师便趁机请教前往印度的路,他们立刻邀请奘师同行,并建议他从缚喝罗国南行更便捷。奘师心里想,这真是因缘巧合,于是就采纳他们的意见,立刻向新设官辞行,随著僧侣到缚喝罗国。
大师随缚喝僧数十人,来到缚喝罗国一看,发现果然名不虚传,确是一座宽敞的城池!城廓壮丽,到处可见的寺院共一百多座,僧侣将近三千多人,不过信奉的都是小乘教。城外西南有一纳缚寺院尤其庄严,其内珍宝所藏甚多,时常遭到宵小觊觎,还好寺内供有一尊毗沙门天王像,威灵卫护,不让宵小得逞。听说不久前,叶护可汗的一个儿子,就曾带领庞大的精锐驻扎于寺外的旷野,准备第二天进袭。当晚即见毗沙门天王,很愤怒的站在他的卧帐前,威严叱责他为何扰乱伽蓝,企图劫宝?说完并拿手中的长戟,将可汗胸背刺穿。可汗惊吓而醒,原来是一场梦,但从此即经常心痛难忍。后来一度想请僧侣作法,为他忏悔,可惜请僧伽的人还没回来,他就已经因心痛而死。
寺内大殿供有佛牙一颗,长约一寸,宽八九分,黄白色,每逄斋戒日,僧俗都来聚会瞻礼,时常感发神光,希有难得。寺院北边有一座高二百多尺的宝塔,塔中的佛陀舍利也时常放光。西南另有精舍,年代久远,据说在这里修行,而证四果阿罗汉的,世世不绝。涅槃后都入塔,并一一详记其事。
此时缚喝罗国的西南,有锐利陀和胡宝健两个小国,他们的国王听说奘师从大唐远来,都渴望瞻仰风范,纷纷派大臣前来争相迎请。但奘师不愿旅途受到延搁,一再婉辞。后来经不起使者往来再三的要求,不得已而赴王处受供。国王非常欢喜,临别时取出许多金银宝物来施赠法师,但均为法师婉拒。法师西行的目的,旨在求法,对于身外之财物,一向不重视,所以益发令人敬仰。
奘师自缚喝罗南行,准备入大雪山。只要攀越大雪山,就可以进入印度国境了。可是雪山的艰危,加倍于前面的崚碛之地。自缚喝罗启程,在般若羯罗法师的带领下,先到了揭职国,再往东南入大雪山,这是到印度国境前最后一段,也是最艰苦、最危险的旅途。长六百多里,道路尽是冰河和沙漠形成的羊肠小径,险象环生,若非求法心切,何必冒生命的危险,受这等的苦?经过了这段艰辛的历程,终于到达梵衍那都城。这是一个山国,虽有寺院僧侣,也都属小乘。
梵衍那国王一听说玄奘法师到城,即出迎延请奘师过宫受供,一连好几天,那里的摩诃僧祇部学僧阿梨耶驮婆与阿梨耶斯那两人,通晓法相,见了奘师,都惊叹我支那远国,能有这样好的僧相。他们非常殷勤地引导法师,到各处去朝礼参观。
在王城的东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百五十尺。向东建有一寺院,寺院的东边还有一尊[金*俞]石雕凿的释迦立像,高一百尺。[金*俞]石似金,是一种自然铜之精,产于波斯国,像黄金一样,不会发黑的一种矿石。用造佛像,显得非常庄严。寺院内更有现涅槃相的卧佛像一尊,长一千尺,庄严微妙,叹为观止。
总计,奘师在梵衍那国停留了十五日才离开。出梵衍那国后,不幸遇雪迷路,至一小沙岭,遇土人,问清了路才顺利度过黑山到迦毕试国土。这迦毕试国周围四千余里,北背雪山,国王是刹帝利族,通战略,有威仪,统治十多个小国。奘师将至其都,王闻讯即偕诸高僧,出城来迎。此地有寺百余所,都来争请奘师驻锡应供。其中有一名沙落迦的小乘寺,相传是以前汉代为了结好西蕃,将皇子留在这里作人质时,那位质子所建。这个庙里的僧人说;“我们的寺院,本是汉天子之子所造,今法师从彼来此,理应先来我寺。”法师见其殷切,且因同侣慧性法师是小乘僧,不想住大乘寺,于是就在质子造的寺里驻锡下来。
当年质子在返国之前,曾将无数珍宝埋在寺内东门南边的大神像脚下,以作为日后寺院修护之用;返国后,对这里的供应仍不间断。寺僧感恩,处处于屋壁间作质子之图像以为纪念。甚至每逢安居解夏的日子,还要为他启建法会,作种种功德,相传至今仍照例行事。然而不久前,竟有一位边疆的恶王想要夺取藏宝。不料才一动手挖掘,地竟大动,神冠上的鹦鹉鸟像也突然振翅高鸣,恶王和官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给吓坏了,个个胆战心惊,狼狈而逃。
后来寺内有一塔,轮相已经损坏,寺僧想要取宝整修,结果仍因大地振动而作罢。此次恰逢奘师前来,于是寺僧礼请大师向神祈请,上香禀明掘宝之原因与用途之后,再命人挖掘,果然就很顺利的取得宝藏。大众欢喜,莫不叹服奘师的威德感应。
迦毕试王信奉大乘教法,很喜欢听闻经论,在奘师结夏安居前,特地恭请他与般若羯罗法师主持了一场讲经论道法会,座中并邀请该国的大乘三藏法师多人参加。这些与会法师都是彼国的权威,惟所学大小各别,不能精通;虽精于一理,终偏有所长。只有奘师,遍识众教,随其来问,各依部作答,无不诚伏。这样的论道,持续了五日方散。国王非常欢喜,以纯锦五疋,特别施供奘师。奘师在沙落迦寺安居过夏后,同行的慧性法师因重为睹货罗王邀请,故与法师辞别。奘师离开迦毕试国后,再向东进六百余里,越黑岭,入北印度境。
第五单元 玄奘的故事:在印度
(取材自玄奘西域行网站)
玄奘大师入北印度,先至滥波国、再至那揭罗喝国,参观佛陀在行菩萨道之第二僧祇时遇燃灯佛之圣迹;又参观佛顶骨城,城中有重阁,佛顶骨就放在第二重阁的七宝小塔中。顶骨长约一尺二寸,发孔看得很清楚。据说若有人欲占卜吉凶,可以摩香末为泥,以布帛包裹起来,放在佛顶骨上面,随著出现的各种形状来预卜吉凶。奘师一行人试,结果随行的沙弥,一个印得佛像,一个印得莲花。奘师则印得一株菩提树。守骨的婆罗门看见了,还特别祝贺奘师,因菩提树暗示奘师有证菩提圣果的希望。此外,还有骷髅骨塔,骨的形状像荷叶。也有佛眼,睛大如李,仍然光明晶莹。其他还有佛的檀木锡杖、佛的僧伽胝衣一件等等,奘师皆一一礼拜致敬。
奘师又前往瞿波龙王所住的石窟,在此瞻仰佛影,并感化强盗带路前往。他们一同来到石窟,只见窟内一片幽暗,什么也没有。老人告诉奘师说:“要直入至东壁为止,约行五十步许,向正东而观,佛影即在其处。”奘师即照著老人指示而入,信步向前,果行五十步处触及东壁,站定后即至诚顶礼百余拜,但仍一无所见。失望的奘师自责业深障重,痛哭忏悔,更一心礼诵胜鬘等经的赞佛偈颂,随赞随礼一百多拜后,只见东壁上出现像钵一般大小的光影,一现即灭。奘师一时悲喜交集,更加虔诚的礼拜,只见刚才的光已放大如盘,但仍是转眼消失。此时,奘师更加有信心了,发誓不见佛影,绝不离开。于是就这样又拜了两百多拜,窟中终于大放光明,佛陀影像,皎然出现在岩壁上,好像拨开云雾见青天,妙相庄严,神采奕奕,宛如佛陀亲临。左右及背后侍立的各大菩萨及罗汉,也清晰可辨。此时奘师赶紧示意门外的六人进来观看,然而火把一来,佛像却在顷刻间消失。奘师嘱来人赶紧把火熄灭,影像才又再度出现,但奇怪的是六人当中,只有五人见到佛影,其中一人就是怎样也看不到。奘师诚申礼赞,香花供养完毕,光影才一起消失。出窟后,老人十分欢喜,因为他虽然住在这里,也只是听过传说,还没亲眼见过。五个盗贼亲睹佛影现瑞后,也都深受感动,当场毁弃了打劫用的刀杖,向奘师求授五戒后离去。
玄奘大师继续向东南山行去,约五百余里,至健陀罗国,此是在北印度境内的国家,东临信度河,都城叫做布路沙布罗城。这个地方多出贤圣之辈,古来作论诸师,如无著、世亲两菩萨,法救、如意、胁尊者等,都是这里出生的人。此城为贵霜王朝迦腻色迦王的首府,也是佛经第四次结集的地方,佛教圣迹极多,玄奘一一巡礼。
至遏部多城,有石塔高三十尺,据传是昔日佛曾在此为人天说法,离去后忽然出现的。渡大河三四里有一精舍,供奉观音大士像,很具威灵。出城东北有山谷,逆河而上,不是栈道,就是绳索,约十余里,至达丽罗川,这里是乌杖那的旧都。其川中有一座大寺,供有一座木刻的弥勒菩萨像(注:印度弥勒菩萨像并非如我国之大肚像),金色庄严,高百余尺。传说是由一位阿罗汉所造,彼以神通力将雕匠带至兜率天,亲睹圣容,往返三次才告完成。
奘师自乌铎迦汉荼城南渡信度河,河广三四里,川流甚急,据说其中有毒龙恶兽之窟,若有人持印度奇宝及佛陀舍利欲偷渡者,辄遭覆船,渡过此河,乃至北印度之呾叉始罗国。一路上名胜古迹很多,还有鸠摩罗多造论处,摩诃萨埵王子舍身喂虎处,因血曾流到地面,被血染的地方,到今天生长的草木仍是红色的。
迦湿弥罗又叫罽宾国,其都城西临大河,有寺百所,僧伽五千余人。有四座大塔,崇高壮丽,内有舍利斗余,也是阿育王所建。奘师初入其境,至西门时彼王遣国舅率车马来迎。遍历诸寺一一礼拜,后至一寺驻锡,寺名护瑟迦罗,其夜寺内众僧,皆梦神人告曰:“此客僧从大乘国来,欲学经印度,观礼圣迹。此人既为法来,无量善神随护,现驻本寺,师等宿福为人所羡,宜勤诵习,今客僧赞仰,如何懈怠昏睡?”诸僧个个从梦中惊醒,经行禅诵直至旦,不敢再眠。
奘师随国舅参访了一百多所寺院后已接近王城,国王率领臣吏及城内的僧侣前往福舍迎接,沿途都是幢幡宝盖,香烟缭绕。国王见到奘师后,先虔诚礼赞,亲自散花供养,再请奘师乘坐大象入城,送到阇耶因陀罗寺安歇。第二天国王迎请奘师入宫应供,并请大德僧称等数十位作陪。用餐完毕后,国王请奘师开讲,并请僧侣们向他问难。只见奘师酬答自如,国王在一边听后,非常高兴。国王知道奘师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取经,于是便派了二十个人,为他抄写经论,另外又派了五个人侍候他的生活起居,供他使唤。僧称法师是一位知名的高僧,年纪已经七十岁了,平日最爱贤重士,见到奘师年轻有为,更是不辞辛劳,对他倾囊相授,总计为他讲授了俱舍论、顺正理论、因明声明等论,奘师没有不一一领悟的。僧称非常赏识奘师,赞许他说:“这位大唐青年僧,智慧高超,器量宏伟,足可继承世亲兄弟遗风,我们之中,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可惜生长在遥远的大唐,不能从小亲近圣贤遗芳。”此时大众中有大乘学僧毗戍陀僧诃、辰那饭荼,萨婆多学僧苏伽密多罗、婆苏密多罗,僧祇部学僧苏利耶提婆、辰那呾逻多等多人,都是来这里留学已久,道业坚贞,多才善解的优秀僧徒,听到僧称长老对奘师的这般称扬,心里很不服气,纷纷向奘师诘难。只见奘师气定神闲,舌战群僧,酬对应答无一不恰到好处,使得诸僧全部心悦诚服。
师向西南行,涉山间水,至半奴嗟国。又东南行,至北印度境,再向东南下山渡水,至砾迦国。这里属印度的边荒地区,言语、风俗、服饰多不相同,民风轻薄粗俗。奘师等一行人至波罗奢大森林,忽然遇到一群盗贼,有五十几人,把奘师及随行的人衣服财物全部夺走,并挥刀押到路旁一个干枯的池中,想要加以杀害。幸好池中多荆棘杂草,跟随奘师的一位沙弥,发现南岸有一条水道,勉强可以容纳一个人走,于是机警地暗示奘师一起从暗道中逃走。师徒两人飞也似的跑了二、三里路,遇到一个耕田的婆罗门,才把遇盗贼的经过告诉他。婆罗门立刻放下耕牛,取下贝鼓猛吹,召集了八十多人赶往林中。盗贼看到人多,一下就四散逃掉了。奘师亲自到池中,解开被捆绑的人员。村民见大家衣物均被剥夺,纷纷布施衣服给他们穿,并带他们暂时到村中去投宿。经过此次盗贼的惊吓。同行的人无不悲泣,只有奘师含笑无忧。同行的人觉得奇怪,便问奘师为何不忧反笑?奘师答说:“人生之所贵者,只此生命,生命既在,其他还有什么可忧的呢?我家乡风俗,谓‘天地之大宝曰生,生之既在,则宝不亡。’小小衣资,又何足忧哉!”
翌日奘师一行来到砾迦国东境,至一大城,城西有一大片庵罗果林,林中有一位一百七十多岁的婆罗门,可是看起来却好似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健壮,精通中论、百论等方面的典籍,两名侍者,也各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他们很欢迎奘师,知道他被洗劫,就派遗侍者到城中请佛教居士为他们准备斋供。城中虽有数千户人家,但信佛的极少,事外道的很多。幸好奘师在迦湿弥罗时已声名四播,所以当侍者遍告城众说:“大唐高僧西来求法,不幸在附近遭盗贼洗劫,衣物尽失,此是大家种福田的大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立刻有三百多人,各持毡布饮食,恭敬前来供养奘师。奘师为他们解说因果报应的道理,很多人因此弃邪归正,欢喜而回。稍后奘师以众人供养的衣物`饮食分施同伴,各得数具,犹用之不尽。奘师在此停留一月,学经百论及广百论。
玄奘大师又向东行,到至那仆底国,参诣突舍萨那寺,亲近毗腻多钵腊婆大德,他著有五蕴论释、唯识三十论等,奘师在此住了十四个月,向他学习对法论、显宗论、理门论等。出至那仆底王城,再向东北到阇烂达那国境的那伽罗驮那寺,停留了四个月,亲近大德旃达罗伐摩法师,学习众事分毗婆沙论。再向东北行,登履危险,行七百里,至屈露多国。更南行,越山渡河,历经北印度境诸国,入中印度境之波理夜呾罗国。再从此东行五百里,到达秣菟罗(中印度境)国。
玄奘大师又向东北行至萨他泥湿伐罗国、禄勒那国,东临恒河,直至河源,东流入海处,广十余里,水味甘美,沙细如粉,印度称为福水。传说在此河中沐浴,可以消罪障;喝了可以除灾殃,死在河里还可以升天,因此许多愚夫愚妇常集合在河边,饮水沐浴,后经提婆菩萨指示正理,方始停止。奘师一行至此,亦纷纷取水饮来解渴。果然名不虚传,水味甘美异常。回顾奘师进入北印度国境以来,一路所经过的地方,多数是修学小乘比丘的寺院。
奘师又经羯若鞠阇国(即中印度之曲女城),至阿逾陀国,奘师礼圣迹后,顺恒河与八十余人,同船东下,欲向阿耶穆佉国去。沿河两岸,多是无忧树林,非常深茂。奘师等人舟行半途,忽从两岸窜出十多条贼船,迎流而来,把奘师等人的坐舟包围,强拖至岸旁,并逼全船客人上岸脱光衣服,交出财物。又因为这批盗贼,都是突伽天神的信徒,每年秋祭,必须找一容貌端正的人作为牺牲,杀取其血祭祀,这样才可以祈求天神赐福。他们见法师仪容端丽,不约而同指向法师,竟要杀师以祭神。同船的人见状,有人站出来自愿替代法师牺牲;同时奘师也告诫贼人,他远来求法,历经千辛万苦,如今法未得而身先被杀,若用以祭神,恐怕不能获得吉祥。然而这两者都没有得到贼人的允可。贼人派人取水,在花林中就地设坛,令两人拔刀押法师上坛。奘师眼见情况已不能免,就请求贼人稍待片刻,以便让自己安心欢喜就死。此时奘师澄心净意,观想兜率陀天,一心专念弥勒菩萨,愿得往生内院,亲闻瑜伽师地论妙法,成就通慧后,再来下生教化这些可怜愍的贼人,令修胜行,舍离诸恶。不久奘师入定,神升兜率陀天,只见弥勒菩萨在妙宝台上,天众围绕左右,此时身心欢喜,早已忘记自己正在坛上,即将被贼人杀害的事。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间,黑风四起,折树飞沙,浪涌船覆,贼众大惊,急问师之同伴说:“这位沙门是从何处来的?”同伴告诉贼人说:“他是远从大唐来此求法的玄奘法师,如果杀他会获无量罪,遭受恶报。现在风浪四起,天神已经震怒,你们还是赶快忏悔吧!”盗贼听完大吃一惊,立刻列跪请罪。等用手触及法师,师才出定睁开眼来,初还以为将遭刀杀害,已引颈等待。不意他们竟都跪著忏罪了!奘师为贼人开示佛法,贼人立即将刀枪劫具,一概投入河中,表示从此洗手,并一一接受法师授予的五戒。欢喜顶礼后辞别,同行的人都惊叹师法力无边,远近闻者,莫不都说,若非法师求法心殷重,又怎能得到这样的感应呢!
至释尊的故乡,迦毗罗卫国。国境周围四千余里,都城十余里,悉皆颓毁。宫城周围亦十五里,垒砖故基,内有净饭王的正殿,现改建为一精舍,其内供有净饭王的遗像。北边则有摩耶夫人的寝殿,亦建一精舍,供奉了佛母的画像。其侧更有一精舍,是释尊降神母胎的地方,也造了一尊菩萨降胎的像。东北方有一塔,是阿私陀仙人为太子看相的古迹。其他诸如太子角力处、乘马逾城处、游四门见老病死及沙门处,均有遗迹。总之,这是佛陀降生的国家,圣迹很多,抚今追昔,令人不胜感叹。
奘师离迦毗罗城后,从此向东,经过一座五百多里的荒林,至中印度的蓝摩国。这里居民稀少,城的东南有一砖塔,高约五十余尺,释尊涅槃后第一个分到舍利的就是这个国的国王,他为了供养佛陀舍利,造了这座塔。此塔每常放光,塔侧有一龙池,据说池中有龙经常变化成人形,绕塔而行。除了龙的传说外,更听说这里常有野象衔著花来供塔。在这附近有一座寺院,相传在从前有一位比丘,召集同学远来礼塔时,就见过野象衔花安置塔前,后更以牙取草,用鼻喷水,大家见了无不感叹!其中有一位比丘,就发愿留在那里供养塔。他说:“象是畜生,犹知敬塔献花洒扫;我是人类,依佛出家,岂能目睹任其荒废,而不事供奉呢!”于是他辞别大众,结茅留居塔旁,疏通池水,种植花果,虽经寒暑,不以为苦。因此感动邻国的人,各施财宝,共建此寺,直至现在。
出了大林即入拘尸罗国,这是佛陀示寂的国度,如今也是一片荒凉。城西北三、四里渡河不远,即世尊涅槃之娑罗树林。娑罗树是和槲相类似的树,皮青素白,很光润,其中四株特别高大,正是佛陀示寂的地方,盖有一座砖石的精舍,内有如来涅槃之卧像。旁有一塔,也是阿育王所造,塔前立有石柱,用以记载佛之涅槃事迹,但可惜未记年月,使后代无从查考。相传佛住世八十年,以彼地历法约我国历法在二月十五日入寂,但也有说是九月八日的。
佛灭年代也传说不一,有说一千二百年的,也有说一千三百年或一千五百年,直至近代仍常有佛灭年代考查之诤,或云二千五百余年,或谓二千九百余年的。但自从经过世界佛教友谊决议为二千五百多年后,大多已采用此说,以求统一。总之,佛诞、出家、成道、涅槃的日期,众说纷纭,虽经世界佛教会议决定五月月圆之日为综合一切纪念的节日,叫做“卫塞节”,但是日、韩及我国等各地区多仍沿用新历或旧历之四月八日为诞生,二月八日为出家,十二月八日为成道,二月十五日为涅槃,分别定为纪念节日。
玄奘大师南渡恒河,来到摩揭陀国,这是一个和佛陀有深厚因缘的国度,佛陀从修道到证果都在这里完成,国境周围五千余里。这里的风气,崇尚学说,尊重贤士,当时全印度最大,最有名的学府--那烂陀寺,就在这里。国境内共有伽蓝五十余所,僧一万多人,多学大乘。恒河之南有一故城,周围七十余里,虽呈荒颓,犹有雄风。据传过去在人寿无量岁时,此地名香花宫城,因王宫多花得名。后来至人寿数千岁时,更名为波吒厘子城,因城多波吒厘树命名。至佛涅槃后第一百年,有阿输迦王(义译无忧王,旧译阿育王)自王舍城迁来此。因年代久远,今仅存故基,伽蓝数百,亦只存二、三所。奘师一一凭吊,感叹无常,不胜唏嘘!故宫之北,临恒河有一小城,城内有千余家;宫北有石柱,高数十尺。据说阿育王在没有学佛以前,年轻气傲,为了惩治拂逆自己的臣民,曾经仿照经中的酷刑,在这里筑了一个人造地狱,地狱中刀山剑树,血池油锅,无一不有。据说当时,只要听说阿育王的地狱之名,没有人不心惊肉悸的。后来,有一阿罗汉示现趺坐莲花于沸油镬中,才感化了暴戾的阿育王,并拆除这座地狱。接著又由一位进护大罗汉慈悲善导,领阿育王皈依三宝,从此阿育王便护持正法,并发愿建八万四千塔供养佛陀舍利。奘师在城里小住七日,巡礼圣迹。
传说阿育王在晚年时,因病重不久人世,便想把所有珍宝全部供养三宝,以广积福田。但那时权臣掌政,抗命不从,使得阿育王虽然贵为人王,也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财产。那时阿育王环顾四周,能布施的东西就只剩下刚刚吃剩的半个阿摩洛迦果,于是便派人送到吒阿滥摩寺去供养僧众。如今这塔内供的,据说就是那半个阿摩洛迦果核,以供世人瞻仰警惕。
师再向西南行,经砾迦寺,再南行百余里,至菩提伽耶,礼菩提圣树。树垣垒砖为围,四周更筑高墙,东西长,南北稍狭,分四门,正门东对尼连褝河,北门通大伽蓝,寺内圣迹颇多,正中有金刚座。菩提树本名毕钵罗树,佛住世时高数百尺,今约五丈余,昔佛坐其下,成就无上正等正觉,因名菩提树。树茎黄白,枝叶青润,终年不凋,唯至如来涅槃之日,其叶顿落,经过一宿,还生如原来的样子。因此每至是日,诸国王与臣僚等,共集树下,以乳灌洗,并燃灯散花,以表礼敬。奘师于树下五体投地,悲哀懊恼,自忖佛成道时,不知自己漂沦何趣?今于像法时期方至,想到业重障深至此,不禁悲泪盈目。此时适有比丘僧众数百人,因解夏远近来集,见奘师悲恸,观者无不鸣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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