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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物不迁论〉的诤辩研究─诸家的意见与空印镇澄的答辩(1)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江灿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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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物不迁论〉的诤辩研究─诸家的意见与空印镇澄的答辩

江灿腾
国立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教授
页次:185-227
东方宗教研究第2期(1990.10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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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有关晚明〈物不迁论〉的诤辩研究,原先在一九九0年“东方宗
教讨论会”年会发表的时候,是包括两个部份,即第一部份为异议者
镇澄 (1547-1617)的思想特质分析;第二部份即本论文,是探讨各家
与异议者镇澄的诤辩。可是由于全文近八万多字,在学报上刊载,似
嫌篇幅过长。于是将第一部份先发表在《国际佛学研究年刊》的创刊
号(台北:灵鹫山山版社,1991)上。而第二部份,则仍交由本刊发表

就辩论的全貌来说,本论文实是主要的部份,各家的不同意见,
均在与镇澄激辩时,纷纷呈现。虽然读者可能会因未能同时参考背景
的部份,在理解上稍感无法衔接,可是就思想本身的内涵来看,依然
是可以清楚理解的。因为本论文处理资料的方式,是先摘述各家的论
点,接著才继之以镇澄本人的答辩。所以从双方意见的对比中,即可
明白诤辩的问点所在。
但是,有些驳镇澄的文献,是出现于镇澄的《物不迁正量论》 (
下卷) 完稿之后(注1) ;且现存的佛教文献中(注2) ,又尚未发现有
镇澄再答辩者。故在探讨上,不得不将其分为前后两个阶段来处理。
换言之,以《物不迁正量论》的完稿为分水岭,之前,谓之前期;之
后,谓之后期。
以下即按前后期之分,在第一节处理前期的资料,第二节处理后
期的。

壹、前期反镇澄的诸家意见及其自辩的内容考察
一、镇澄与“近世异解师”的诤辩
1.“近世异解师”的观点
前期反镇澄的诸家意见,有些是未署名的。其中有所谓“近世异
解师”者(注3) ,不知指何人?但其观点则可清楚看出。兹摘录于左

“近世异解师云:‘法住法位者,天位在上,地位在下,水性
自湿,火性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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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甘蔗性甜,黄莲性苦,乃至鹄白、玄鸟、花黄、竹翠,法
法各住自位,不可移易。是谓世间相常住。”(注4)

这位“异解师”的观点,是认为《法华经》上所说的“是法住法
位,世间相常住”,即按器世间的森罗万象,而指其一一各有不变的
属性。这样的观点,只是照字面来解,未就佛法的义理层次来透视,
当然是有问题的。

2.镇澄反驳的观点
对于上述的观点,镇澄是相当反对的,其理由如下: 
?假如只见得“各各物状互不相参”,即认为是“世间相常住,
应属明显的错误。充其量只可认为是“世间相”罢了;“常住”云云
“犹未梦见在”。
?假如认为“物各住自位,定不移易”,那么这种看法“不出情
执妄计”。如衡之“《法华》实相”的道理,“是犹鬼见未忘而觅恒
河之水,则徒增焰热耳”(注5) 镇澄因而感慨地说:

“物各性住,与《法华》实相常住敌体相违,有以为同之者,
安得不谤《法华》哉。鸣呼!吾非好辩也,所恶于紫,为其乱
于朱也;所恶于似,为其乱于真也。今夫直言而非之者,易晓
。似言而乱之者,难明。是故非谤之害细,似乱之害深。吾欲
无言可乎!(注6) ”

二、镇澄与无名尊者的诤辩

1.“无名尊者”的异议论点
“无名尊者”是何人?亦不明所指。但他的看法,只在强调僧肇
的立论是“言在意外”,要贵“得旨”和“变通”,不可“执言”与
“固泥”。其言曰:

“......如来遗教,犹孙子兵法也。善用兵者贵在临时神变,
若固守常法,而不知变通者,鲜不败矣。肇公说法神变者也,
岂可以死杀法而难哉!如《涅槃》诸法无常,佛性是常’。六
祖却道‘佛性无常,诸法是常’(注7) 。岂可以定法为难哉!
”(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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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镇澄的反驳意见
像“无名尊者”这样的看法虽是阅读佛教典籍时,须有的“常识
”观点,但镇澄对〈物不迁论〉是下过考究工夫的,很难再以上述的
“常识”,观点要其收回成见。而其反驳大意如下: 
?镇澄认为“祖师禅”是属“般若宗”的,六百卷《般若经》皆
在荡相遣执,世出世间不说一法,即“真如佛性”、“菩提涅槃”,
一皆扫去,视如梦幻。祖师门教人“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但愿空诸
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即是同《般若》一路也。此乃“因病施药,
本为破执有,故六祖指“佛性为无常”,只是一时翻案,意谓佛性若
常,则诸法何自而生?以佛性无常,诸法乃生也。就《般若经》的理
路,是可以说得通的。(注9)
?但《涅般》说的“佛性是常”,是最高的解说义理,不可以《
般若》之说便否定之。假如“涅般无常,则诸佛证后,还受生死,则
令三世诸佛己利利人之法,总成虚诳,而邪恶之见岂有加是哉”。“
佛身是无为法,决定恒常,不可变易,......此如来最后抖搜枯肠,
尽情露布如此”(注10) 。这是镇澄依传统佛教思想来判定其为最高、
最终的理论层次,是“了义”的佛语。而“空经”(《般若经》)却是
“不了义”(注11) ,故说法者,常依此“法印”而说,所谓“书同文
、车同轨,不合则非异即邪矣”!(注12)
?纵使六祖的“佛性无常”论,也可自经典找到根据。《净名》
(案:即《维摩诘经》)云:“不生不灭是无常义。”(注13) 《涅槃》
谓:“烦恼佛性,本有今无。”(注14) 这些经文显示:如以理求之,
理事各有常、无常义。理则随缘,故无常;不变,故常。事则成相,
故无常;体空,故常。──镇澄是据《华严经》的理事哲学,来为六
祖的讲法释疑。这在晚明佛教以禅宗为主流的大环境下,尤其必要,
否则反弹之力必大。所以镇证以下评论,作为意见的综结:
(A)、 “是则六祖之言,求之于教,于教有证。求之于理,于理
亦通。”
(B)、 “而肇师‘往物不化、性各异住’,求之于教,于教无考
;求之于理,于理未通。如有可通?则必闻命耳。”(注15)

三、密藏道开的质疑与镇澄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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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密藏道开的质疑角度
密藏道开是晚明四大师之一紫柏真可的大弟子,曾主持《嘉兴藏
》的雕刻(注16) ,是晚明的重要佛门人物。他对镇澄的看法不以为然
,他认为僧肇的〈物不迁论〉,有些观点应就其本意求之,不应照字
面而谈。例如《诗经》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注17) 这句话
,原指天子的统治权无远弗届,其对象是就一般臣民而言。但不可因
语意涵盖普天下的人民,即固执地以为:舜为天子,其父也须北面而
朝之。换言之,舜的父亲,虽是普天下的臣民之一 (在统治权的观点
看是如此) ,但在家族血缘的伦理上他却是“天子之父” (在家族的
伦理位阶父高于子) ,因此是天下王臣中的“例外”──不必北面朝
拜天子。
此种语意上的多重指涉,也可在“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注18)
一词见之。密藏道开问道:字面上虽说“靡有孑遗”,实际上“周民
”一个都不剩吗?既然字义上可有弹性解释,读僧肇的著作,便不应
“以辞害意”。至于密藏的“不迁”观点,则又是如何呢?
他的见解,可归纳如下:
?认为僧肇的“不迁”之论,“大都直是法法不相到、法法住本
位为宗”。而其引《般若经》语句,及提到“昔有今无,不灭不来”
之说,是广借曲譬,并非如镇澄(照字面义)所驳的“昔有今无,为断
常迁灭之意”。因此镇澄的驳论在他看来,就像“瞽叟北面而朝”,
“害民无孑遗”之类的过解。(注19)
?他认为“如来演教,有大小偏圆(注20) ,因病设药,初无定方
”,不能全用《华严》和《法华》之类的“圆顿之旨”来衡量之。
(注21)
?他认为在镇澄分类的“不迁”两义中(注22) ,僧肇的“不迁”
是“真实义”,而非“性空”义。换言之,他尽量在镇澄的析辩架构
中,来为僧肇说话,力求融贯镇澄与僧肇意见上的歧异。因此,他的
结论,其实是要僧肇向镇澄屈服,而否定了肇僧原先宗《般若经》的
立场。(注23)

2.镇澄回应的论点
针对密藏道开的“融贯”看法,镇澄其实已立于不败之地,因对
方所诉求的,只不过是要自己同意:僧肇之意和自己的观点一致。但
镇澄却依然毫不妥协地,对密藏的看法提出答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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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摘密藏所宣称僧肇的“不迁”义,虽说“法法不相到、法
法住本位为宗”。其实“未详其义”也。既然如此,密藏的判定标准
,即有商榷的余地。镇澄说佛陀的遗教中有“二种法印,印一切法”
:一是因缘生灭印,一是真空实相印。一切佛典的诠释,相应这二种
“法印”的,即为“正说”,否则即为“邪说”。标准既经确定,密
藏的上述说法是否相应?即不难判定。以第一种“无常印”来看,是
主张凡缘生之法必归散灭的,而僧肇的〈物不迁论〉即倡言“往物不
化”,成了“昔因不灭”,可见不相应。再以第二种“真空实相印”
来看,虽主张一切法无有不空寂,但与第一种“无常印”并不冲突,
而是一体之两面,因“由诸法无常,故无自性,故空也”。必要如此
“空寂”,始得物物全真。而僧肇的见解,镇澄认为是大异于此的,
因其以物虽在昔而不化,因虽作果而不灭,不灭不化则与“无常法印
”相违;既违无常而不灭不化,则物有定性矣!物有定性,则违背“
大乘空印”;而既背“大乘空印”,则不能视为“真实不迁”。 (注
24) 如此则可驳密藏的主张僧肇“不迁”是“法法住本位为宗”。
?就密藏所言“法法不相到”的部份,如根据第一条的二重法印
来衡准,僧肇的“不迁”说,仍然不合。因根据第一种法印,是讲因
缘生灭法,凡有为法皆刹那灭,故不容从此迁至余方。因其前念灭,
故不至后念。但僧肇的“不迁”既有“物虽在昔而不化,因虽作果而
不灭”的异说,吏与第一种法印不符。就第二种法印言,是讲“法法
性空,故不相到”,“非曰不到,到即无”,例如《华严经》云:“
诸法无作用,亦无有体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相对于此,
僧肇的“不迁”,既有“昔物不灭,性住于昔”的论调,即违背“性
空”而“不相到”之义。因此镇澄认为他是据“圣言”而驳,并非过
解。
?关于密藏反对镇澄只用一种“圆顿之旨”,来衡量僧肇“不迁
”之义的问题,镇澄认为,如来的法门虽多,万变却不离“二种法印
”的说法,否则“非异即邪”矣!(注25)
?至于密藏认为僧肇的“不迁”义,是“真实义”,而非“性空
”义;引《般若经》只是借意而非立宗。镇澄分两点反驳:
(甲)、既然密藏认为“性空”非其本意,则其实密藏已自驳了僧
肇引《般若》立论的看法。
(乙)、密藏之用意,是想说明《般若》“性空”是借意,立义则
从《法华》之“性住”意。故认为镇澄不当以《般若》的“性空”,
驳《法华》的“性住”。而镇澄虽曾以“位阶法”,区分“性空”和
“性住”的不同理论层次(注26) ;然而他在此却以“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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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住”为同理异名(注27) ,来反承密藏的看法。
从上述双方的论辩自来看,镇澄虽因利用先行定义之便,以攻密
藏未定义的弱点:但镇澄将“性空”、“性住”视为同理异名的看法
,可说有故意混淆两者之嫌。因镇澄曾清楚将两者区分为不同等级 (
注28) ,如今却混淆,在技术上有犯规的嫌疑。

四、海印大士(德清)的商榷与镇澄的答辩

1.海印大士(德清)的商榷意见
德清是在牢山时期,接到镇澄的“不迁驳草” (案:即《物不迁
正量论》卷上),而回信表达一些不同的看法。他的反驳意见可概述如
下: 
?如果就镇澄所理解的〈物不迁论〉角度来看,镇澄的那些驳议
“按名责实”,或可成立(注29) 。但是,镇澄那些看似“言言有据”
,能令“肇公对诘亦□首无辞”的驳论,是否确为僧肇之意?则是值
得商榷的。
?德清认为,僧肇的“覃思造论,立意命名”,是有其见地的。
因僧肇是“以不迁当俗,不真为真”,亦即“正言似反”,其实际论
旨则在说明“是物不迁,非真不迁”也。“以其物有迁变,故今示之
以不迁为妙。若真不迁,又何足云”(注30) ?他认为这就是“法住法
位世间相常住”的妙义。──由于僧肇的立论角度,是另一层面的透
视,镇澄未能善体其心,故所见即不免歧异矣。

2.镇澄的答辩意见
镇澄对德清的商榷,又是如何回应呢?首先,他对德清的见解,
大大不以为然。他说德清的意见重点,只在强调“肇公约俗物立不迁
,非真如不迁”,但,这种讲法,语意不清。他反问说:
“肇公俗物不迁,为此俗物即真故不迁耶?为不即真而不迁耶?
(注31) ”。
镇澄认为,假如是“俗物即真而不迁”,这样的讲法可以成立。
但僧肇的“不迁”却是“违真”,故不属这一类。假如是“俗物不即
真而言不迁者”,则亦不出二义:
?是主张有为之法刹那灭,故不从此方转至余方。这是小乘佛法
的正解。
?是主张“物各性住,昔物不化,性住于昔故不迁”。这乃外道
常见。(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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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两条标准,来看僧肇的“不迁”义,则因“肇公不许因灭,
而许果生──因因而果,许果生也──因不昔灭,不许因灭也。断非
二乘不迁之义”。镇澄申论至此,甚至认为澄观评其为“滥同小乘”
,乃是错误的。(注33)
接著,镇澄又质疑说,德清既自信僧肇所言者,为“俗物不迁,
非真不迁”,那么是否能在二乘和外道的主张之外,另有特别的看法
呢?况且,僧肇论中明明说“谈真有不迁之称,导俗有流动之说”,
德清却判定“俗物不迁,不当以真冤之”,显然是误判。
他讽刺德清的骑墙说法(注34) ,认为假如其说果真,则“九十六
种外道之言,与夫百家世谛之谈,果能忘‘言会旨’之,皆第一义。
奚止肇公之言哉”!
此外,德清要他善体“肇公之心”,镇澄也不以为然。他说:“
夫言者,必之迹。心者言之本。所谓心尚无,多触言以宾无。故得其
言,必得其心,因迹以见其本也(注35) 。”意即僧肇之言无他,乃其
心意之所现。镇澄又说,德清所判的僧肇“俗物不迁”,难道也非“
肇公之心”吗?假如是“肇公之心”,镇澄认为他早年也是如此判定
,但未“惬鄙意耳”。为甚么呢?
答案很简单:和经意不合。于是他批判道:

“大士既判是物不迁,非真不迁。且引《法华》实相之旨成之
。岂谓《法华》实相唯物而非真耶?想大士谓天下未有不真之
物,亦未有不物之真。今言物者,全真之物耳。若尔,何谓是
物不迁而真不迁耶?岂有离真之物不迁者耶?大士谓诸方话成
两橛。观此言,却似大士话两橛,非诸方也。”(注36)

镇澄的批判逻辑很简单:他利用海印对物的不迁与迁之解说未详,而
挑其“是物不迁,非真不迁”的语病。他从对方立场来呈现其立论的
矛盾,指出:一物若真,则不能有既迁又不迁。其实镇澄话中:“岂
有离真之物不迁者耶?”的问法,已表明他以“如来藏”的理论来诠
释,意即“离真之物必迁”或“合真之物即不迁”。这不明显地依《
华严》的“理事无碍”来立论吗?“理”无自性。故“不迁”;但“
理”遍“事”中,随“事”缘而“迁”,故“不迁而迁”。──此义
理转折,海印未能详明,故镇澄将其话,挑成“两橛”。在晚明佛教
僧侣中,镇澄可谓热切辩护己见的一个!有时连谦让之礼节也省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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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幻道人的转述意见与镇澄的反驳

1.一幻道人的转述意见
一幻道人的意见,是转述寻香蝶主人之语;而寻香蝶主人又得之
于属虚子(注37) 。此一转述的意见为何?即我们前面已提过的“近世
异解师”的看法。但因镇澄在此的批驳较前述的更详尽有力,此处仍
再扼要介绍。
据一幻道人转述的属虚子之意见,认为〈物不迁〉义即“物各性
住而已矣”(注38) !何谓“性住”?曰:“天在上,地在下,水性冷
,火性热,牛只是牛,马只是马”。何谓“不迁”?曰:“不可将牛
作马,将马作牛。”但是,这样的看法,有无佛典的依据呢?一幻道
人寻香蝶主人和属虚子三人,皆说《法华经》是“法住法位,世间相
常住”的经文,即其“良证”。然而,镇澄根本不能同意这样的说法

2.镇澄对此意见的再反驳
镇澄先就香炉、花瓶二物,藉询问傍立童子的分别辨认,以及童
子的坚持不可将二物之名互换,批驳一幻道人说:“此童不曾参属虚
子,亦知物不迁矣。若以如是见解,用当《法华》实相之旨,谤法之
罪何逃!”(注39)
一幻道人怫然作色地质问:“童子徒知彼物非此,此非彼,岂知
物物全真耶?”
镇澄再驳此一质问,其论点如下:
?一切圣教以“名言”为“体”,佛典流传千百年来,未被外道
淆乱者,是因其“名言有在”。正如孔子强调“正名”,唯有“名”
与“实”相符,“名”才能“正”。──如以这一标准来看,属虚子
原先的意见,和童子所言,并无差异。何以见得属虚子所见,才是“
物物全真”呢? 
?假如一幻道人坚持属虚子的境界高于童子之见,认为确“有物
物全真”的意思──如所引《法华》的经旨。镇澄同样也判其不能成
立。因在镇澄看来,“真”、“异”不能并存;“真”,则“不异”
;“异”则“不真”。而属虚子所见牛异于马,马异于牛,这种表相
的不相似,和佛教高层次义理的“真”(实相),并无思想上的实质关
联。理由如下: 
甲、镇澄所谓的“真则不异”,是指“实相”而言。牛、马外表
虽异相,其实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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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性,迁灭不已的。就“实相”以观,则无不同。因“实之体无二”
(注40) ,故牛之“实相”,不异马之“实相”。──此二者,假如认
定前者异相为不迁,即不解后者“实相”故不迁的道理。二者“不迁
”是泾渭判然,无法混淆的!
乙、就“实相”而言,非特牛马不异,“十方诸佛、六道众生”
,由此“实相”依正因果,亦皆不异。镇澄说:“斯言不异者,非相
似不异也。以‘实相’天真体无二,故云不异也。”(注41)
丙、佛教广说“无常”教义,是为破外道异法之。如今属虚子所
言“异牛异马为不迁,正同外道所言,违背如来教义矣。
丁、一幻道人认为《法华》所说:如是相、如是性、乃至如是本
末究竟等,一一皆“实相”。镇澄则评其错了。因“实相”连“一”
都不名,尚有“十”乎?如有“十”则成“有为”,非“常住”矣。
理由是:“实相”超言诠,“一切有心所不能到”,故《法华经》说
:“唯佛与佛笃能究竟诸法实相”。同理,一幻道人所举的牛、马有
无相异,乃“有无断常之见”,而欲以之比拟《法华》“实相”,岂
有不堕谤法之愆乎?(注42)
镇澄用如此理由反驳一幻道人,虽说得力于先前对定义的深密分
析,但如非一幻道人等未具较佳的佛学水准,相信不会如此轻易即可
驳倒对方。也可见对手并非全是实力相当者。

六、云栖祩宏的辩正与镇澄的反对

1.云栖祩宏的辩正观点
云栖祩宏是晚明四大师之一,以提倡禅、净双修影响中国近世的
佛教信仰形态最为深远(注43) ,他也是晚明佛教僧侣中的著述家之一
(注44) ,有关晚明的佛教问题,大多曾反映于他的众多著作里(注45)
。〈物不迁〉的论战,自无例外。
不过,祩宏的意见可分前后期,此处讨论的,是前期出现在镇澄
著作中的一篇题为〈云栖律师〉的书面意见(注46) 。至于其他几篇,
出现在《云栖法汇》的(注47) ,因时间较后(注48) ,刘待后期的诤论
再谈。
祩宏的意见,是站在维护僧肇的立场,但其方式,则大异于前面
讨论过的各家看法。其意见概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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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祩宏认为,假如僧肇除〈物不迁论〉外,未再著有〈宗本〉 (
注49)及其他三论(案:即〈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涅槃无
名论〉) ,则镇澄所驳者为有理。但因有其他各篇,皆指示“缘生性
空之旨,委曲详尽”,显现肇公不可能在〈物不迁论〉会迷失了“缘
生性空”之义。可是,〈物不迁论〉的“物各住位”已引发激烈诤议
了,这又如何解释?祩宏说,那是另有用意的!
?祩宏推测僧肇如此立说的原因,是因“世人执今昔之物迁流”
,故持以“不迁”取代“迁”者。并且也为了“反世人今物昔物迁流
之见”,故在〈物不迁论〉中,始终只论“物各性住”,而“不言性
空”。但,何以见得僧肇之意,一定如此?祩宏认为可自〈宗本〉的
旨趣来“贯通默会”。(注50)
?祩宏的结论是:既然〈物不迁论〉可会通〈宗本〉的“性空”
之说,镇澄驳其“不知性空”,僧肇必定不能“心服”。又若知有日
后诤论,在〈物不迁论〉尾“聊增数语,结明此意”,即不会横生枝
节。(注51)
祩宏的意见,主要目的,是委婉说理以平息镇澄和肇僧双方的歧
异点。但就〈宗本〉之“性空”旨趣,以补充〈物不迁论〉的立意,
是否可行呢?这是有待商榷的。不过祩宏在表示意见之初,也为镇澄
的论点留了余地,使得本身的语气,带有一些弹性。虽然最终目的是
替僧肇辩护,却非武断的裁示。就认知的立场言,诚不免有含糊处,
基本上仍是可取的,值得肯定。

2.镇澄的反对理由
镇澄对祩宏的看法并不赞同,他认为〈物不迁论〉的“性住”说
和〈宗本〉的“性空”说是“本末相反,敌体成违”,在“因明”的
方法上,谓之“自语相违过(案:即自己的话有自相矛盾的过失)”。
他又问祩宏说:“云栖即主张性住,胡不为出其理?如何得内不违于
圣教、外不滥于邪宗乎?......既无圣言可证,而徒以〈宗本〉之是
,而是〈不迁〉之非,谓之本末一贯者。若然则亦可以尧之圣而圣丹
朱,〈太玄〉之善而善〈美新〉乎?”(注52)
从前述祩宏的维护意见中,可以看到他的理论有极大弱点,即他
未从〈物不迁论〉的本身来证明其为“性空”之理,反而是在肯定镇
澄批评的理路下,要求改以〈宗本〉来“会通”。这如何可能呢?镇
澄的质疑就是针对这一弱点而发。不过,镇澄也认为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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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祩宏之说较客观。
镇澄在本末自问自答其批评的立场说:“或曰:‘大凡看先哲语
言,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可于无过中求有过。〈不迁〉虽有少差,
当求其通。安得以异见而破之耶’?曰:余于是〈论〉,欲求其通也
久矣,而卒不能得。遂为之驳。所以驳者,忧夫后之学者,执似而迷
真也。彼高明之士尚惑其言,以为必当,况其他哉!”(注53)

贰、后期诤论诸家意见的考察

在后期的诤论中,所要讨论者,多属于镇澄《物不迁正量论》下
卷定稿之后,所出现的著作。
此前后分期,原用意是,将镇澄已有辩驳者,列入前期;如有镇
澄未能及时辩驳者,即用以比对后期出现的论调。然而有些资料,虽
属前期,像镇澄在其论中曾提到的〈答幻有禅师书〉和〈答界上座〉
两篇,因未附有幻有和真界的原文,单从镇澄的答辩内容,不易比对
对方意见的同异。而在事实上,幻有和真界皆有篇幅极长的驳论著作
(注1) ,其中幻有还提到与镇澄辩论的情形(注2) ,故将前期镇澄的两
篇答书,移到后期一并处理,使问题的发展比较具有连续性。双方的
观点异同,看来也较清楚。
在后期的诤论中,道衡的《物不迁正量论证》(注3) 、真界的《
物不迁论辩解》(注4) 、龙池幻有的《驳语》、《性住释》、〈物不
迁题旨〉(注5) ,以及德清的〈肇论略注〉、祩宏和紫柏等的短论(注
6) ,都将有所探讨。
虽然道衡曾提到:“澄师驳论以来,海内尊宿大老,驳其驳者,
亡虑数十家。”(注7) 但,据现在资料来看,有完整意见可供讨论者
,仍不外以上所提十数家意见罢了。以下即展开后期诤论的内容考察

一、道衡《物不迁正量论证》的探讨

1.道衡的观点分析
关于道衡的《物不迁正量论证》,虽然大光在〈肇论与肇论之研
究〉里(注8) , 曾简单的提到:“第一个针对〈正量论〉的,就是道
衡大师。他著了一卷《物不迁正量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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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的内容,也根据因明的三支格式来成立僧肇的〈物不迁〉义,并
且非难空印(镇澄)的邪见谬解。”(注9) 但,大光其实对整个问题,
只有浮光掠影的印象。例如他只依道衡的著作,是排在藏经的前面 (
注10) ,就认为是“第一个”驳镇澄的。试想:道衡已在文中表示他
对各家驳镇澄的看法(注11) ,如何能算“第一个”?
道衡对于镇澄的驳论,固然不能赞同(注12) ,但是他总以反讽的
幽默语气,来对待镇澄的异议点。(注13) 至于驳镇澄的诸家“尊宿大
老”,他也语带讽刺地说,他们所以无法“杜澄师之口,每一议发,
徒资其(镇澄)电辨之风,益肇师之过。”(注14) ,并非“识果不逮澄
师”,或“‘不迁’之义果有堕而决不可救”,他们只是故意出题目
让镇澄发挥罢了。(注15) 虽然如此,他仍觉得各家驳论,因未使用因
明来对抗镇澄,所以处处落下风。(注16) 他甚至挖苦地说:

“吾故知此皆非诸尊宿之本意,尽是装聋作哑,务欲互相发挥
‘不迁’之休奥而已。”(注17)

但,道衡自己的方式,又是如何呢?
道衡既然不满意“诸尊宿”的反驳方式,他采取的方法,自然是
以因明论式来对抗。但是,要运用因明论式,双方对“不迁”的一些
定义或诠释,必须先有共识,才有双方“共许”的前题可资辩论,否
则只成各说各话的局面。道衡并未和镇澄事先有共识,他在著作中所
运用的方法,是针对镇澄定义或谁释过的内容,重新再检讨。这是认
定镇澄先有扭曲的地,所以他加以修正后,再提出因明的论式来反驳
。换言之,因明论式被当作结论的一种检验标准罢了。
问题是:道衡如检讨了镇澄的先前意见呢?假如道衡的检讨方式
有瑕疵,而镇澄并未有机会答辩,则此一结论仍属有效吗?
要解决这些讨论可能出现的疑难,此处能作的,是将镇澄先前的
驳论,仔细地来核对道衡的意见。不然讨论是无从进行的。
根据道衡的说法,他认为:

“澄师驳论,虽不下数万言,约其要,不过以其因非也。论其
要,则余可忽矣。”

(注18) 但他如何评论此“因非”呢?道衡接著指出:

“所谓‘因非’者,无他,修多罗(经)以诸法性空,故不迁;
而肇师以物各性住为不迁。据澄师之驳意,则‘性空’、‘性
住’似同水火。”(注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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诤论问题的核心,在道衡看来,只不过是“性空”和“性住”的
矛盾,如何解决罢了。
然两者的区分,镇澄是花极大的苦心去证明的。他甚至也将《法
华》的“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的经文,以“实相”的观点,解
决其“理事无障碍义”的“不迁”问题。(注20) 在这种情况下,道衡
又将如何超越或修正镇澄的看法呢?
道衡说:“其实‘性空’之于‘性住’,但异其名,非异其体也
。”(注21) ──这样的看法,根据何在?和镇澄是否不同呢?
道衡对“性空”、“性住”的同质性,其说明如下:
?所谓“性空”者,以“色自性空,非推之使空”,即《般若》
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
?所谓“性住”者,以“诸法恒住于真空实性之中”,故谓之“
性住”。即《法华》云“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是也。(注22)
道衡的说明,完全改变了镇澄对“性住”的看法。实际上,“性
住”和“法住法位”的区分,在镇澄是判然不同的。如今,道衡将“
性住”等同“法住法位”,是就其本身的定义言,才能成立。在镇澄
则大异其趣了。
假如道衡要摧破镇澄的“性空”、“性住”之别,他仍须解决一
个理论的问题,即证明镇澄的“性住”之说,违反僧肇的“不迁”原
义,而同于“法住法位”,则其论点才较具说服力。──实际上,道
衡也尝试这样作!
但道衡的证明,既然先认定“性空”等同“法住”,则其思路并
非“性空”的“不迁”说明,而是“如来藏”系的“实相”论。他解
释“昔物自在昔”为“相有”,“非从今以至昔”为“体寂”。“体
寂则性空;相有则用妙。用妙故虽有而常寂;性空故虽寂而恒照。斯
皆会空有于同致,齐体同于一言”,“以释性住,则性住为不迁之真
因也明矣”。──他将这一论调,随即又比拟为“《涅槃》指化身为
即真;《法华》称诸相而咸妙”。因此,他认为僧肇在论中云;“言
去不必去,称住不必住,可以神会,难以事求”的说法,是僧肇要人
不可“滞于事迹”,而应“神会之”(注23) 。他批评说,《肇论》中
的“果不俱因,因不来今,不灭不来,不迁之致明矣”的这段话,不
应误解为“若昔因不灭不化,则众生永无成佛之理”。在他看来,僧
肇的原义应是这样的:“果不俱因”,是说“正常果时,因相已灭”
;“因因而果”,则是“果虽非因,因用不忘”也。他并且认为“因
因而果,因不昔灭”,即《净名》所谓“性虽空寂,所作不忘” (注
24)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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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甚么他如此解释呢?
他的理由是:“以因不俱因,故虽有不有。以因因而果,故虽空
不空。不有不空,而不迁之致明矣。岂凝然有物不灭不化,方谓之不
迁也。”(注25)
最后他将对镇澄的批评,整个归纳为以下两段意见:
A、“性空”并非“昔因必定断灭”才谓之“性空”。假如要“
昔因断灭”才成立,则无异主张“因灭”,然后“果生”。相对于此
,等于要求“死鸡之再鸣”,或企求“焦芽以结果”,是不可能的事
。正如“昔因灭化”后,成佛之因亦灭,众生如何成佛?故不应主张
“昔因必灭”。
B、镇澄虽主张“有因果”,“即是无常”;“无常则迁流转变
”,不可谓之“不迁”。然“常”与“无常”,并非截然泾渭。能见
“彻悟性空之理”。一旦能“悟性空”,“则恒居性住而物不迁矣”
。所以“不迁、性住、无常、性空,四言一会”,正如《圆觉经》说
的:“知是空华即无转轮也。”(注26)

2.镇澄的可能答辩分析
镇澄的可能答辩方式,可归纳为A、B两点:
A、他说的“不迁”定义,并非如道衡所指的,是“有物凝然而
不灭不化”。在镇澄的理念中,“不迁”是“性空”或“实相”。低
于这一层次的,是有为法的“无常”,刹那变易,非“不迁”;高于
这一层次的,是“理事无碍”及“事事无碍”,但镇澄将《法华经》
的“法住法位”界定在“理事无碍”,说明“理”之“随缘不迁”,
以统一“事缘”之“迁变”。这样的观点,当然是自《华严》的哲学
系统而来。以之衡量僧肇的“不迁”定义,如不承认其为“性空不迁
”,则指其为刹那生灭的“非不迁”,是合理的。其关键在“性住”
是否等同“性空”罢了。如同,则“迁”与“不迁”可以合一;如异
,则“迁”与“不迁”指涉各异,思想之分歧判然。然而,道衡虽一
方面认为“性住”等同“性空”──定义其实和镇澄不同;一方面又
指镇澄的“不迁”有“凝然不灭不化的”嫌疑,可见双方理论不是对
等衡量的。因此,镇澄未必能信服。
B、从《法华》的观点,镇澄何尝不知“不迁、性住、无常、性
空”是“四言一会”。但既然他不同意“性住”当“法住”解,则必
须求其“性住”的定义真相为何?道衡虽自行认定:在僧肇的论中,
“性住”要当“法住”解;但这对镇澄的问题点,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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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解消的作用。因为镇澄根据“缘生无常”、“刹那生灭”的小
乘教义,认为“昔因”必须“刹那生灭”──“缘生无常”故也。于
是指摘僧肇“昔因不灭”,是“往业不化”,根本违背“缘生无常”
,即“刹那生灭”的“无常法印”。此一主张,在道衡的观点,却指
其为犯了“断灭”的过失,故众生无法成佛。其实这是一种曲解。原
先镇澄的语意,如换一种讲法,是“昔因须灭”,“往业才化”:“
业化”是“因灭”的结果;“因灭”则是“业化”的前题。变化的主
体在“业”,“因灭”是“外缘”,何能作“已成断灭”看?因此道
衡所说的“索死鸡之再鸣,求焦芽以结果”,是曲解了镇澄的原意的
。故镇澄未必能信受心服。
然则,道衡的解释,如纯就本身定义言,而不涉及对镇澄的批评
,在理论上亦自可通。因此,最后可举道衡的因明论式来说明。
道衡先批评镇澄的因明语法有过失,故所评的“因向异品上转”
而犯“法自相相违”的结论,是不能成立的。(注27) 他说因明之法,
原许可自行“寄言简过”,僧肇用“未尝无”以代替“有”,以“未
尝有”以代替“无”,“斯皆两言一会,空有双融”,旨在避免一般
人所犯的“常执(有)”和“断见(无)”。故镇澄所举“向有今无”的
语病,僧肇是可以不承认的。(注28)
他说僧肇的本意,应如下述的论式(注29) :
A、物是有法不迁......宗
B、各住真空即寂之性......因
C、如江河祝注即湿之静流......同喻
D、汹涌奔波随风之动浪......异论
这样的论式,其关键处在“因”的定义。因此定义为“实相”的
思想进路,正如镇澄用“法住法位”解“不迁”一样,在论式上当然
可以成立。只是未必是镇澄的问题所在。此处可将镇澄的论式列举如
左,以相对照(注30) :
?A、往业不化是有法,滥同常见异执......宗
B、教理俱违......因
C、如断见......喻
?A、一切有为法无常迁灭......宗
B、因缘所作故......因
C、如灯焰......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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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澄的论式,同样成立。但因各人角度不同,结果只是成了各说
各话而已!
二、龙池幻有与镇澄的长期诤辩
1.背景的探讨
龙池幻有是晚明临济宗的禅门大师,得法于笑岩德宝(1521-1581)
,传法于密云圆悟 (1566-1642) 、雪□圆信(1570-1647)、天隐圆修
(1575-1635) 三巨匠,堪称明、清之际,最具影响力的禅门人物之一
。而他和镇澄对〈物不迁〉的诤辩,也历时最久,最耗心血。据他在
《性住释》中说:“余居牛山时,有空印友人,示我《正量稿》,大
都宗性空而驳肇公性住之说,因与辩。未竟还南。迄今壬寅 (万历三
十年,1602) 秋来京,得会伊于慈因精舍,仍以刻本(注31) 示余;余
目之,多觉其未了了,因又辩焉。”(注32)
由此可知,五台山修学时期,镇澄与龙池幻有等道友(注33) ,遇
有佛学的疑问,彼此会互相请教和诤辩的。而且关于〈物不迁〉的诤
论,双方居然可持续几十年,显示出晚明的僧侣,对佛学的护卫之心
,仍极强烈。就佛学的研究言,双方愿深入辨别正误,即是求知精神
的进步,值得肯定。但双方的争执点,究竟在何处呢?镇澄的态度和
思想模式,前节已讨过,至于幻有的观点又如何呢?
据目前收在。《嘉兴藏》的资料来看(注34) ,在《龙幻有禅师语
录》的卷十二,是《驳语》;卷十三则包括《性住释》和《物不迁题
旨》二种,皆为重要著作。而镇澄方面,仅早期的一篇〈答幻有禅师
〉而已。因此,我们的重点,势必仅著重在幻有著作的探讨。另一值
得注意的资料,是关于一幻道人的〈性住释引〉(注35) ,不但说明他
和镇澄曾有同参笑严德宝的道谊,同时也使幻有在其著作中之所以为
一幻道人辨护(注36) ,有了可理解的背景。

2.镇澄前期的观点分析
幻有在《驳语》里,曾重提镇澄与他早期辩论的经过,认为镇澄
在其《物不迁正量论》所引的“锁锁”资料(注37) ,“虽有篇章,未
□鄙(幻有)意”,故他“不容默默”(注38) 。虽然如此,我们有必要
先检证镇澄在〈答幻有禅师书〉的论点是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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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镇澄的〈答书〉分两个部份,镇澄认为僧肇的“性住”是“物
各性住为不动”,并非如佛经所说的“诸法性空为不动”。因此不能
以《般若》“空义”,和“性住”“混然一途,而朱紫莫辨焉” (注
39) 。
亦即:镇澄仍一贯地坚持他对“性住”的排斥看法,丝毫不愿妥
协,因而他强调幻有如要驳倒其论点,即须为肇公“引证出理”,证
明其与“圣教”不违;否则所驳是无效的(注40) 。──但在这一点上
,由于镇澄只愿在其所理解“性住”观点来讨论,在他未改变之前,
别人的不同意见,和他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结论,只成彼此对
立的相互是非罢了。
在第二部份,幻有曾引《华严》、《法华》经文中如“毗卢身住
三世”(注41) 等,证明有“往物不化之证者”。但镇澄不同意。他认
为就“法身”言,是今昔都不生不灭的,不能谓之“有物住于往昔而
不灭”。而“毗卢真身,十方三世,随处充周,间不容发” (案:即
“理”遍事中) ,亦非肇公的“向有而今无”之义。至于幻有批评“
若空故不迁,一切断灭,更说甚物为不迁者”。镇澄反驳道:“盖不
委色空一物耳。虽色空不二,要见色即是空,始曰‘不迁’。《经》
云:‘观一切法空无动转者’。岂曰有物而不迁耶?”(注42) 亦即:
镇澄在“法身”与“性空”的论释上,分别以更精确的说明,来将对
方含糊的说法驳倒。
但,镇澄在〈答书〉中所引和所驳的,在幻有日后看来,是不以
为然的。于是辩论的火花,再由幻有引燃了。

3.龙池幻有后期的反驳观点分析
幻有虽著《驳语》、《性住释》和《物不迁题旨》三篇来反驳镇
澄的意见。然而,他能采取的途径实无多,因他和镇澄的主要歧异点
,只是在“性住”含义的如何认定而已。而镇澄既依澄观之说,将僧
肇的“性住”解为刹那生灭,又责其“往业不化”违背“无常法印”
,非“性空不迁”或“实相不迁”,则幻有首要之途,即须重新厘定
“性住”涵义。否则他将无以反驳镇澄的责难。在另一方面,幻有一
旦要驳镇澄的“性住”说,连带亦须批判澄观的意见,两者的密切关
联性,使他无法只驳前者,而放过后者。因此,他的著作中,批驳澄
观的篇幅,实不亚于驳镇澄者。
然而,他有何方法,能解决他过去面对的镇澄之反质疑呢?亦即
:他要如何重新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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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性住”的涵义呢?
他认为镇澄虽驳〈物不迁〉,其实有可能反被〈物不迁〉所驳倒
。其理由是:僧肇作四论,基本的依据为大乘《般苦》的“三谛” (
案:即天台的空、中、假) 要旨;引据即〈宗本义〉中所说的“本无
、实相,法性、性空,缘会一义”(注43) 。他未怀疑〈宗本义〉可能
非原作,或是否纯粹《般若》思想,却下结论说:

“据一〈宗本〉,岂惟通诸“四论”,即始、终、圆、顿之教
,《华严》,《楞严》、《法华》、《圆觉》其精神命脉,未
尝不该贯也。”(注44)

既然由〈宗本〉的理论,可以决定僧肇的全部著作性质,则幻有
一如云栖祩宏,自然可认定〈物不迁〉的“性住”等同“性空”或“
实相”了。可是,镇澄是否可同意如此观点呢?由前面讨论来看 (注
45) ,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亦即纵使镇澄提笔反驳,也不过重述一遍
其原先坚持的意见罢了。
至于幻有驳澄观的方式,亦不外遵循上述理路而来。兹摘其一段
批评为例:

“清凉(澄观)但知据性空,引江河竞注而不流,以不相到故为
不相知:而未会性空、性住,一体实相,知辄未曾相到耳。又
但知物各性住滥小乘,无容从此转至余方;而未知小乘此生此
灭与大乘空义当生即有灭,不为愚为说,无间一线(注46) ,..
....”

同样是歧异定义下的反论。文中甚多类似之语,一再重复,因无新意
,细节无庸多提。
不过有两点特别意见,须补充说明:
?幻有的核心思想,仍属如来藏的真心系统,故判“性空”属于
“不了义经”所说!(注47) 由此立场出发,他竟奇特地认为:用〈物
不迁〉为题旨,其立意是避免用俗谛的“性住”和“真谛”──却属
不了义的“性空”,来诠释物无去来的诸法实相(注48) 。这当然是附
会之谈。其意见的源头,仍属〈宗本〉作怪!(注49)
?幻有因一幻道人的被批评(注50) ,而反驳镇澄的观点。一幻道
人的“物不迁”说,从《法华》的“实相”角度看,其实是正确的,
因为牛马的殊相之,即是“实相”的反映。他于是质问镇澄说:“试
问牛马之外,别更有个实相不二之体,作么模样?是大?是小?为短
?为长?是黑?是白?为瘦?为肥?是研?是丑?为旧?为新?以是
则知空印尚未梦见实相也。”(注51) 但镇澄的批评一幻道人,是责难
他由“物相差异”求“不迁”的不当,因“物相差异”乃缘生且迁灭
不定,岂可称之为“不迁”。他的重点,原在一幻道人执著「牛马幻
殊”为“不迁”这层面上;幻有却以“实相”是否另有其体相难,可

203页

能稍有不对头吧?

三、真界《物不迁论辩解》探讨

1.镇澄前期的观点分析
真界在晚明的出家僧侣中,并非显赫之士,故有关其生平资料甚
少。仅有的线索,是他在《物不迁论辩解》完稿后,曾请真实居士冯
梦祯写〈题辞〉(注52) ,另外晚明四大师中的云栖祩宏和紫柏真可二
人,亦应邀在文末各撰一短篇〈跋文〉(注53) 。而镇澄在著作中,则
留有二篇〈答界上座〉(注54) 。可见他属佛教界的好学之士,只是不
得其详罢了。
根据镇澄〈答界上座〉的内容来看,所详辩的问题点,是在僧肇
主张的“求向于向未尝无”、“责向物于今未尝有”二句,究竟如何
解释才较正确?
真界的意见认为“‘求向物于向,于向未尝无’,乃肇公破世人
之无见”。亦即:时人“求向物于向”为“无”──真界指其是“邪
见”、“断见”之“无”;因而肇公破之曰“于向未尝无”:是“破
其无”也。(注55)
镇澄说这样的意见,其实是真界个人的“谬解”耳。镇澄不同意
的理由,是认为“时人”的看法,未必如真界所设想的那样不足取,
(注56) 假如依真界的意见细加反推的话,“翻成世人破肇公”。 (注
57)
镇澄进一步解释说。“向有今无”,“向在今灭”,是“人之常
情”,而僧肇亦说“所造未尝异也”。但是,世人认为“昔物在昔为
有,今求昔物,昔物已灭,故曰今无”;肇公却说“昔物原住于昔,
但不来今,故曰今无,非谓昔物已灭”。──这样的“今无”歧义,
若以世人之见衡之,尚符佛法的“无常”教理;若依肇公之说,则不
论“灭与不灭”,两俱不成,且互相矛盾。其结果是真界的意见不能
成立,反而是肇公被驳倒了。(注58)
但是,镇澄最后的批评语气,可能太重了,他居然说真界的辩解
,“不唯浅漏,又且乖离,不足以为肇公辅,适足以增肇公累”。 (
注59) 试想真界岂肯罢休?日后(万历二十五年,1597)再撰《物不迁
论辩解》,以反击之,可谓其来有自。

2.真界后期的反驳意见探讨


204页

真界在《物不迁论辩解》开头,引永明延寿(904-975) 的《宗镜
录》语句说:“若了真心不动,则万法不迁。若见万法迁谢,皆是妄
心,以一切境界唯心妄动,若离心识,则尚无一法常住,岂况万法迁
移?”(注60) 亦即:他以唯识学“真心系”的理论,(注61) 来诠释“
心外无法”、“境由心造”的心意识主导的观点。因此,“万法不迁
”的这一命题,便可由“了知真心不动”这一前题的说明来成立。
此外,永明延寿于《宗镜录》中,也详尽地依此观点,来析论僧
肇的〈物不迁论〉。(注62) 真界在晚明的佛教界中,乃成了专引永明
延寿观点,来抗衡镇澄与澄观的一个例外。“华严宗”的大学者和“
禅宗”的大学者,居然有机会共诤同一个主题“物不迁”,实在是佛
教思想史令人注目的大事。但因著作时间不同的关系,真界及其所引
的永明延寿观点,实际上扮演的,是最后反驳者的角色,澄观和镇澄
则是无从答辩的。
真界既获有此一优势,便在其《辩解》中全面地反击,并且不忘
在段落文末添了讥讽镇澄的语句,以回报从前镇澄施于他者。(注63)
不过,真界的反驳,有不少是晚明其他驳镇澄者所使用的思想进
路,例如他批评镇澄“不达缘生无性之理”(注64) ,就是要驳镇澄将
“性空”与“性住”分离的诠释不当。很显然的,原先镇澄将“性住
”的定义为“物各住今昔,往业不化”,是其批评的发端;而诸家要
攻破镇澄的防线,即系于是否成功驳斥其定义不当的这一点上。然而
,依佛教义理、依僧肇文句和所引经文,能运用的,不外“缘生性空
”,以及“真如随缘”的这两种思想取向。其中,“性空”和“性住
”取义一致的观点,最常被用来驳镇澄的“性空”、“性住”相异的
观点。一旦由此批评角度出发,批评者,在诠释上即全然不同镇澄所
诠释者。奋而真界开始批评镇澄时,亦运用了此一“缘生性空”的思
想进路。
既然镇澄被界定为不懂“缘生性空”者,真界随即批评他引澄观
《疏钞》驳〈物不迁〉的不当。其意见如下: 
?真界认为澄观在《疏钞》中,分明提到僧肇的“物各性住”有
两种意义(注65) ,如取其滥同小乘之意,虽“文义多同,理实悬隔也
”;“若但用于物各性住为真谛相,宁非性空无可迁者”(注66) ?此
为镇澄依傍他言,而自解“不通”的过失所致。
?真界又提到:“永明亦谓肇公所言性住,是以无性为性也” (
注67) 。既然如此,则“性空不迁”应为正解,□其“滥同小乘生灭
之理”,便不恰当了。
?真界还藉此感慨一番说:“此正所谓于无过中,求其有过。不
特谤法,亦且欺人!又谓非驳肇公,将以驳天下之所是。则又不特只
欺肇公,又乃轻欺天下之人矣......”


205页

(注68) 可谓对镇澄大大挖苦。另外,有二段重要的诤论点,真界的反
驳,也都引《宗镜录》的观点。其一是关于“果不俱因,因因而果”
这段,真界说:“此一节《宗镜录》引《中论》八不之义以会释之。
如欲委悉,请览彼文。”(注69) 他干脆读者自己去看了。其二是关于
“旋岚偃岳”等例子的诠释,真界又引放明延寿的观点说:

“《宗镜》云:‘前风非后风,故偃岳而常静,前波目后波,
故竞注而不流。前气非后气,故飘鼓而不动。前日非后日,故
历天而不周。理本如是,复何怪焉’。是则三支无过,能立极
成矣。而或人竟谓肇公立法,‘宗似’、‘因非’‘有宗’、
‘无因’者,以其错解肇公之意故也(注70) 。”

真界后面的这段引文,只是运用分割时空的观念,来建构其“迁
而不迁”的理论,虽类似《中论》,但并不尽然;假如将其较之澄观
的理论体系,粗糙多矣,不足以修正澄观之说。其思想史的意义,在
于被引用来讨论晚明的〈物不迁论〉的思想诤辩,因而具有了史料上
的价值罢了。

四、紫柏真可对双方诤论的批评

关于紫柏在晚明〈物不迁论〉的笔战所担任的角色,有一种待商
榷的讲法,是〈僧肇与肇论之研究〉的作者大光所提出的。他说:

“紫柏老人,可以说是他们的调解委员和平者,一篇短小的跋
文中,确定了〈物不迁〉,征服了“驳论派”(案:即镇澄)和
“驳驳派”(案:即反镇澄者)。自此他们的论争思潮遂平,一
场笔战的管司,也概作罢论。” (注71)

其实哪有这回事。紫柏的跋文,写于一五九七年,在此之后,有
道衡的《物不迁正量论》写于一六0三年、龙池幻有的〈驳语〉作于
一六0六年;德清的《肇论略注》作于一六一六年。而据龙池幻有的
记载,他在一六0二年,才在北京兹因精舍遇到镇澄,而读其“刻本
”(注72) 。可见大光之言,全属子虚乌有之谈。
他大概是从《卍续藏经》的资料排列,发现紫柏排在最后(注73)
,且语中多调和双方,故据以揣测说他平息了诤论。
紫柏真可对《肇论》并未有长篇的分析,他的《紫柏尊者全集》
中,只有二篇短短的文章,一篇是〈书肇论后〉(注74) ,一篇是〈书
般若无知论后〉(注75) 。基本上他还是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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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本无住”的角度,来看《肇论》(注76) 。至于针对〈物不迁〉的发
言,亦只有一短短的跋文。
他在〈跋〉文中说,只有“入无生者,方知刹那”。由于心转与
不转,物相之或生或灭,皆在一刹那中;而辩论双方,仍“刹那未知
”,“无生尚遥”,岂非只成“掉棒打水”之人(注77) ?假如这样的
讲法可以成立,则佛经有何存在价值?因成佛者不须用;未成佛者不
知佛。究竟佛法为谁说?可见其非真能平息诤论者。

五、云栖祩宏的最后态度

云栖祩宏曾与镇澄辩论,当时他欲经由〈宗本〉的旨趣,来会通
〈物不迁论〉。他认为僧肇的本意,应是如此。可是镇澄一点也不同
意,毫不客气地加以反驳(注78) 。但,云栖祩宏后来,对镇澄有无再
反驳呢?抑另有其他意见?颇值得加以探讨。
当一五九七年,真界持《物不迁论辩解》的稿子,到云栖寺请其
撰〈跋〉时,祩宏虽认为真界的意见,能“自出其言外之意,意切至
而辞彰明”,但他本人则因“老病”,久未动笔,婉辞表示意见。 (
注74)
日本学者牧回谛亮在〈肇论?流传????〉(注80) ,说祩宏著
〈物不迁论驳〉、〈肇论〉、〈华严论疏〉等,对镇澄之驳僧肇,采
折衷的态度;又提到祩宏在《竹窗三笔》里〈评议先贤〉之条,许可
时人对僧肇和圭峰宗密(708-841) 等人的批评。牧田所摘录祩宏的话
是:

“嗟乎!古人往矣。今人犹存。吾何苦为过去者争闲气,而取
现存者之不悦乎。顾理而当言,不容终默者,余非所恤也。”
(注81)

牧田氏的这些讲法,是正确?还是值得商榷?
按祩宏的前后期意见,可归纳如下:
?祩宏的立场,乃是采取就事论事的态度,不能一概以“折衷”
一语,含糊带过。虽然在〈物不迁论驳〉 (案:即镇澄提到的〈云栖
律师〉一文) 中,祩宏有“平心而折衷之”的字眼出现(注82) ,但那
是针对当时各方请他释疑(注83) ,而他欲试图解答的一种说词。在那
篇文章,他同意辩论双方“各有所见”,而他自己却提出以〈宗本〉
旨趣,会通〈物不迁论〉的“性空”义。(注84) 这不是折衷,而是一
种新意见──虽然镇澄根本反对。


207页

?祩宏容许时人批评佛教的“先贤”吗?牧田谛亮的摘录语,似
有引喻失义之处。因为祩宏的整个意见,是几经态度的转折,并不能
单以那段的文字的表面意思来看,否则即不可解,也可能误导为不同
的结论。例如,原先祩宏是在说明他对镇澄驳〈物不迁论〉的新看法
(注85) ,同时也趁此表明镇澄的批评有中肯与不中肯者。何谓中肯?
指其批评“圭峰不当以荷泽(神会)为独绍曹溪(六祖);天台门下所论
,或多不出于大师之口”(注86) 。何谓不中肯?指其驳〈物不迁论〉
和“呵圭峰之议初祖(达磨)”──祩宏仍由前述“就事论事”的态度
来发言。其后,又提到有居士推崇李通玄,而诋毁澄观(注87) 。他认
为评议之事,不论古今人物,皆应求其确当者,而非今人一定不如古
人,而古人一定不可批评者。但晚明时期,任意议论古人者多(注88)
,他不得不辩。因此,才说出牧田氏所摘录的那段话,其意在争一“
理”字,为古人受冤平反;如得罪今人,“非所恤也” (注89) 。牧
田氏未能清楚分辨祩宏的用意,其实是在指责一些不当的“今人”批
评,反而只提祩容许批评古人这点,不能不说他是以偏概全,有误导
结论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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