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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顗的“三谛”思想及其所依经论(1)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杨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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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顗的“三谛”思想及其所依经论
  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 杨惠南
  佛学研究中心学报
  第六期(2001.07)
  页67-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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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
  本文旨在探讨隋代天台宗高僧智顗的“三谛”思想,及其所依据之佛教经论。作者发现,智顗作品中的“三谛”一词,出自《璎珞》、《仁王》二经;而其思想,则建立在下面几部佛典之上:
  (1)《璎珞经.贤圣学观品》的“三观”:“二谛观”(又名“从假入空观”)、“平等观”(又名“从空入假观”)、“中道第一义谛观”。
  (2)《仁王经》在有、无二谛之外,所提到的,能够双照有、无二谛的第一义谛。这很容易让人联想第一义谛是处在有、无二谛之上,更高的第三谛。另外,《仁王经》将第一义谛称为“心谛”,使得智顗的三谛思想走向唯心的路线,也是值得注意的地方。
  (3)《大品般若经》二谛“无异”的思想,乃至《中论》空、假、中三谛偈,也促成智顗建立“圆融三谛”的思想。
  (4)《大智度论》“一切(指三智)一时得”,乃至“三智实一切心中得”的段落,开展出智顗“一心三智”的“观心”法门。
  本文的第二部分,旨在说明,智顗及其弟子灌顶,如何用他们的三谛思想,以及由之展开的“七种三谛”,判释藏、通、别、圆四教。他们以为:藏、通两教没有第三谛-中道;别教虽有中道第三谛,但郤只是“但理”、“但中”。只有天台宗所宗重的圆教,才有真正的中道第三谛。而他们的特色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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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下面几点:
  一、 中道的特别重视:这是受了《璎珞经》的影响,特别受到该经重视“中道第一义观”的影响。另外,也 受了《仁王般若经》“第一义谛双照有、无二谛”这种说法的影响。
  二、 唯心的倾向:这主要是受了《仁王般若经》第一义谛即“心谛”的影响。
  三、 三谛一体:这主要是受了《中论》“三谛偈”,以及《大智度论》“三智一时得”的影响。
  四、 中道即佛性:这主要是受了(南本)《大般涅槃经》“佛性即中道第一义空”,乃至“佛性不空”的影响。
  五、 权与实、自行与化他的分判:这些说法的依据,主要来自《法华经》。
  就以上这五点来说,智顗的三谛思想,显然超出《大品般若经》《中论》和《大智度论》等中观系经论的内涵。智顗自认是中观系大师-龙树的嫡传,就二者的思想看来,显然与事实不合。
  关键词:智顗、三谛、二谛、中道、璎珞经、仁王经、大品般若经、中论、大智度论、涅槃经、法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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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璎珞经》的三谛与智顗的三谛
  智顗和“谛理”有关的思想,除了“二谛”之外,还有“三谛”。一般经论所说到的三谛名称是:第一义谛、世俗谛和中道。但在智顗的作品当中,三者往往分别以空(谛)、假(谛)和中(道第一义谛)为名;有时也用无谛、有谛和中(道第一义)谛,来称呼它们。
  依照智顗自己的说法,三谛的名称来自《璎珞》、《仁王》二经。 [1]前者指的是姚秦.竺佛念所译的《菩萨璎珞本业经》(二卷),而后者则指姚秦.鸠摩罗什所译,而实际上则是五世纪成立于中国的《佛说仁王般若波罗蜜经》(二卷)。[2] 其中,《璎珞经》的三谛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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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审日期:民国九十年四月十四日;接受刊登日期:民国九十年五月二日。
  1 智顗,《四教义》卷2,曾说:“三谛名义,具出《璎珞》、《仁王》二经。”(引见《大正藏》卷46,页727,下。)
  2 本经又称《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仁王般若波罗蜜护国经》,或简称《仁王般若经》、《仁王经》。本经古来即被疑为伪经。例如,梁武帝(464-549),〈注解大品序〉(收录于:梁.僧祐,《出三藏记》卷8),即说:“唯《仁王般若》…世即以为疑经,今则置而不论。”引见《大正藏》卷55,页54,中。)又如,隋.灌顶,《仁王护国般若经疏》卷1,虽然反对该经疑伪的说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古人云:《仁王经》非正传译。”(引见《大正藏》卷33,页254,中。)梁.僧祐(445-518),《出三藏记集》卷4,将此经编入“失译杂经录”。(详见《大正藏》卷55,页29,下。)隋.法经等,《众经目录》卷2,也将此经编入“众经疑惑”之中。理由是:“别录称此经是竺法护译,经首又题云是罗什撰集佛语。今案此经始末义理文词,似非二贤所译,故入疑。”(引见《大正藏》卷55页126中。)因此推测,此经应成立于鸠摩罗什译出《大品般若》之后,梁武帝撰写〈注解大品序〉、僧祐撰写《出三藏记集》之前;亦即五世纪中-六世纪初。另外,依照隋.费长房,《历代三宝纪》卷6,8,11的记载,本经共有竺法护、鸠摩罗什、真谛等三译。(椎尾辨匡,《佛教经典概说》,东京:三康文化研究所,昭和46年,页167-182。)详见《大正藏》卷49,页62,下;页78,上;页99,上。)而在介绍罗什和真谛译本时,则说:“与晋世竺法护出者文少异。”或说:“与晋世法护出者少异。”因此所谓的三译,可能只是同本异抄而已。(以上参见:望月信亨,《佛教经典成立史论》,京都:法藏馆,昭和21年,页425-441。又见:椎尾辨匡,《佛教经典概说》,东京:三康文化研究所,昭和46年,页167-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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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有谛、无谛、中道第一义谛,是一切诸佛、菩萨智母…。二谛者,世谛有,故不空;无谛空,故不有。二谛常尔,故不一;圣照空,故不二。[3]
  引文说到了三谛的名称是:有谛、无谛、中道第一义谛。其中,有谛和无谛,在经文中称为“二谛”;它们之间具有,既是“不空”又是“不有”,既是“不一”又是“不二”的关系。“不空”,是因为“世谛有”的缘故;“不有”,则是由于“无谛空”的关系。其次,“不一”(有、无二谛不相同本质),是因为“二谛常尔”的缘故;也就是说,它们分别代表著不同的两种永不变化(常尔)的真理。而“不二”(有、无二谛相同本质),则是由于“圣照空”的关系;也就是说,诸佛的“圣照”(神圣智慧的观照),乃是在万“有”(有谛)当中,观照它们是“空”(无谛)的缘故。
  事实上,《璎珞经》虽然说到了三谛的名字,郤没有特别强调或解释空、有二谛之外的第三谛──中道第一义谛;相反地,郤和一般经论一样,详细说明空、有二谛。然而,在空、有二谛之外,经中特别标举中道第一义谛,则是值得注意的。智顗所以特别高举中道第一义谛,应该是受到这部经这一作法的影响。
  《璎珞经》特别重视中道第一义谛,还可以从该经卷上〈贤圣学观品〉的“三观”看出来。“三观”是:(1)“二谛观”[4] ,又名“从假入空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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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下).佛母品(5)》;引见《大正藏》卷24,页1018,中。
  4 智顗,《摩诃止观》卷3-上,曾说明“二谛观”一词的意思:“所言二谛者,观假为入空之诠,空由诠会,能、所合论,故言二谛观。又,会空之日,非但见空,亦复识假。如云除发障,上显下明。由真、假显,得是二谛观;今由假会真,何意非二谛观?又,俗是所破,真是所用。若从所破,应言俗谛观;若从所用,应言真谛观。破、用合论,故言二谛观。”(引见《大正藏》卷46,页24,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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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等观”[5] ,又名“从空入假观”;(3)“中道第一义谛观”。而这三观深浅不同,因此也有先后次第:
  十、以自在慧化一切众生,所谓中道第一义谛。般若处中而观,达一切法而无二。其观慧转转入圣地,故名相似第一义谛观,而非真中道第一义谛观。其正观者,初地已上有三观,心入一切地。三观者,从假名入空,二谛观。从空入假,名平等观。是二观方便道。因是二观,得入中道第一义谛观。双照二谛,心心寂灭,进入初地法流水中。[6]
  这段《璎珞经》经文,旨在说明:菩萨如何从十回向进入初地的修行阶位。说明共有十点,这是第十“以自在慧化一切众生”。引文前半──“其正观者”以前,是在说明十回向位菩萨所修习的中道第一义谛观,只是“相似第一义谛观”,而不是“真中道第一义谛观”。“其正观者”之后,则描述如何依“正观”,而进入初地菩萨的阶位;那就是次第修习二谛观、平等观,乃至中道第一义谛等三观。值得注意的是,经文明白说到二谛和平等二观,只是帮助菩萨进入中道第一义谛观的“方便道”,而非究竟的观法。究竟的观法是“双照二谛,心心寂灭”的中道第一义谛观。
  智顗显然受到《璎珞经》次第三观的深重影响,他在《摩诃止观》卷3-上,曾以《法华经》干土、湿土、泥、水等四喻 [7],来比喻《璎珞经》的次第三观和他自己的圆顿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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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智顗,《摩诃止观》卷3-上,曾说明“平等观”一词的意思:“‘从空入假名平等观’者,若是入空,尚无空可有,何假可入?当知此观为化众生,知真非真,方便出假,故言‘从空’。分别药病,而无差谬,故逜‘入假’。‘平等’者,望前(指二谛观)称平等也。前观(指二谛观)破假病,不用假法,但用真法。破一(指假法)不破一(指真法) ,未为平等。后观破空病,还用假法。破、用既均,异时相望,故言平等也。”智顗解释了“平等观”一词之后,又以盲人眼开的譬喻,比较二谛观和平等观的不同:“如盲初得眼开,见空、见色。虽见于色,不能分别种种卉木、根茎、枝叶、药毒种类。从假入空随智之时,亦见二谛,而不能用假。若人眼开,后能见空、见色,即识种种,洞解因缘,?细药食,皆识皆用,利益于他。此譬从空入假亦具真、俗,正用于假。为化众生,故名为‘入假’。复言‘平等’,意如前说。”(以上皆见《大正藏》卷46,页24,下。)
  6 引见《大正藏》卷24,页1014,中。
  7 《法华经》干土等四喻,出自卷4,〈法师品〉:“譬如有人,渴乏须水,于彼高原,穿凿求之,犹见干土,知水尚远。施功不已,转见湿土,遂渐至泥,其心决定,知水必近。菩萨亦复如是,若未闻、未解、未能修习是《法华经》者,当知是人去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尚远。若得闻、解、思惟、修习,必知得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以者何?一切菩萨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皆属此《经》。”(引见《大正藏》卷9,页3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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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有三:从假入空,名二谛观。从空入假,名平等观。二观为方便道,得入中道。双照二谛,心心寂灭,自然流入萨婆若海,名中道第一义谛观。此名出《璎珞经》。…故《法华》中,譬如有人,穿凿高原,唯见干土。施功不已,转见湿土。遂渐至泥,后则得水。干土譬初观,湿土譬第二观,泥譬第三观,水譬圆顿观。[8]
  另外,智顗更从《璎珞经》的次第三观得到启发,进而将三观匹配于他特有的化法四教。从这一匹配,更可以看出三观有深浅、次第的差别。智顗说:
  问曰:“(化法)四教从何而起?”答曰:“今明四教,还从前所明三观而起。为成三观,初从假入空观,具有折[9]体、拙巧二种入空不同。从折假入空,故有藏教起。从体假入空,故有通教起。若约第二从空入假之中,即有别教起。约第三一心中道正观,即有圆教起。”问曰:“三观复因何而起?”答曰:“三观还因四教而起。” [10]
  在这里,我们看到智顗将《璎珞经》里的平等观和中道第一义谛观,分别匹配别教和圆教的观法。引文中,《璎珞经》里的“从空入假观”,被改为“从空入假之中”;而“中道第一义谛观”,则被改为“一心中道正观”。其中,别教的“从空入假之中”,是指“从空入假”之“中道”的意思。在智顗看来,别教的观法具有中道的内涵,所以称为“从空入假之中”。 [11]而圆教的观法,之所以称为“一心中道正观”,则和智顗中道思想的唯心化有关,我们会在下文详细讨论。
  值得注意的是,智顗将《璎珞经》的“从假入空观”(二谛观),细分为“折(析)假”、“体假”二观。前者是藏教“拙(劣)”的观法,后者则为通教“巧(妙)”的观法。而折假、体假二观,即是所谓的“析(折)空观”和“体空观”。“析(折)”是分析、拆折的意思;“析(折)空”,乃是把假法分析、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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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引见《大正藏》卷46,页24,中-25,上。
  9 “折”字,在《大正藏》甲、乙两个对校本中,都作“析”。下文同。(详见《大正藏》卷46,页724,注2。)
  10 引见《大正藏》卷46,页724,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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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之后,才悟解其空的意思。这是小乘藏教的观法。而大乘通教所悟解的“空”,则是“体空”。“体”是“法体”,假法之本性、本体的意思。假法之本性、本体,不必像小乘藏教那样,经过分析、拆折之后才悟解其空。大乘通教的菩萨们,当下悟解假法的本性、本体原本是空,即是“体空”。[12]
  我们可以把以上智顗的这些说法,透过下面的图表来显示:
  从以上的说明,我们看到智顗确实受到《璎珞经》次第三观的深重影响。他除了以《法华经》干土等四喻,来强化《璎珞经》三观由浅入深的次第之外,还把三观中的初观-从假入空观(二谛观),一拆为二,成了上表所显示的四观,然后再和他特有的化法四教相匹配。
  二、《仁王般若经》的三谛与智顗的三谛
  其次,让我们来看看《仁王般若经》的三谛思想:首先,波斯匿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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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有关这点,将在下文详细说明。
  12 隋.吉藏,《三论玄义》,曾比较大、小乘对“空”的不同理解:“小乘拆法明空,大乘本性空寂。”(引见《大正藏》卷45,页4,上。)另外,吉藏也在《大乘玄论》卷1,这样说:“小乘观行,先有法体,折法入空,故但见空,不见不空。今大乘…者,不立法体,诸法本来不生,今即无灭。”(引见《大正藏》卷45,页18,下。)由此可见,“拆法”(折法、析法)是小乘空的特色;而是否“先立法体”,则是大、小乘观法的差别所在。小乘先立法体,再以分析、拆折的方法,将所立法体空掉;而大乘则不立法体,当体即观诸法“本性空寂”、本来不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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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迦佛:“第一义中有世谛不?”佛答以:“非谓二谛一,非二何可得?于解常自一,于谛常自二。”[13] 佛的意思是:空、有二谛之间的关系,既不是“一”(相同)也不是“二”(不同)的关系。一与二的双遣,这是《般若经》,甚至一般大乘经常见的说法。
  二谛之间,为什么是不一、不二的关系呢?那是因为:就圣者所证得的智慧理“解”来说,二谛是“无二”、“不二”,也就是“一”;所以,佛说:“照解见无二”、“解心见不二”。然而,若就宇宙中原本存在著凡夫和圣者两种众生,而凡夫所见之“有”(俗谛)和圣者所见之“无”(真谛),又不相同来说,那么,二谛则像牛头上的两只角各不相同一样,就不能说它们是“一”了。所以,佛说:“有无本自二,譬若牛二角。”又说:“二谛常不(相)即。” [14]
  凡夫见“有”,圣者见“无”(空),固然使得二谛各具客观的真实性。然而,佛法毕竟赞叹圣智而贬抑凡见;因此,在“有”和“无”的二谛当中,最终还是要归于空无的真谛。因此,佛陀总结地将世谛形容为“幻谛”,而把圣者譬喻为知道自己所化都不真实的“幻师”(魔术师),然后将凡夫在世谛中所见之“(幻)有”,全都导归于“无”。佛陀说:“世谛幻化起,譬如虚空华。如影三手无,因缘故诳有。幻化见幻化,众生名幻谛。幻师见幻法,谛实则皆无。” [15]
  以上所说,似乎还看不出《仁王经》里的二谛思想,到底和其他经典有什么不同?《仁王经》的二谛思想,和其他经典不同之处,也许是在下面这几句经文:“菩萨摩诃萨,于第一义中,常照二谛,化众生。”[16] 这几句经文的特殊处,是在有、无二谛之外,提到了另外的第三“第一义”谛。能够双照有、无的第一义谛,很容易让人联想它是处在有、无二谛之上,更高的第三谛。
  什么是能够双照有、无的第一义谛呢?虽然《仁王经》没有明说,但显然是指能够体悟“非一非二”,体悟“亦非有相,非非无相”的中道。就证得中道第一义谛的菩萨来说,他和一般凡夫众生的差别在哪里?在于:凡夫众生“见一见二”;若不是堕在“一”的这边,就是堕在“二”的另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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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仁王般若波罗蜜经(卷上).二谛品(4)》;引见《大正藏》卷8,页829,上。
  14 以上详见《大正藏》卷8,页829,上。
  15 以上详见前书。
  16 引见: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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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而证得中道第一义谛的菩萨,则“不见一,不见二”。这也是经文所谓“一、二者,第一义谛也”的意思。 [17]
  菩萨以什么方式证得中道第一义谛呢?答案是:以智慧之“心”。[18] 因此,中道第一义谛,也就可以称为“心谛”了。再加上真谛(空谛),以及一般凡夫所认为实有的“色”(物质世界)-“色谛”,就成了三谛。这空、色、心三谛,总摄一切法;所以,《仁王经》说:
  大王(波斯匿王)!一切法观门,非一、非二…一切法,亦非有相、非非无相。若菩萨见众生一见、二见,即不见一、不见二。一、二者,第一义谛也。大王!若有、若无者,即是世谛也。以三谛摄一切法,空谛、色谛、心谛故,我说一切法不出三谛。 [19]
  《璎珞经》说到了有、无和中道第一义等三谛,在一般经论所说的有、无二谛之外,特别标举第三中道第一义谛,有其特殊的意义。但对中道第一义谛,并没有详细的说明。相反地,《仁王经》除了在空、色二谛之外,提到了第三心谛(即中道第一义谛),还对心谛做了一些描述;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
  值得注意的至少有三点:(1)“以第一义谛常照二谛”,在二谛之外特别高举中道第一义谛(心谛);(2)“三谛摄一切法”、“一切法不出三谛”。(3)将一般经论所说的中(道第一义)谛,称为“心谛”。其中第(1)、(2)两点,后来在智顗的著作中,发展出“三谛圆融”乃至“性具”的思想。而第(3)点,则将三谛唯心化。
  在智顗的作品里,三谛的唯心化相当明显。例如,《摩诃止观》卷6-下,即说:“秖约无明一念心,此心具三谛。” [20]又说:
  如此三谛一心中解者,此人难得。何以故?约心论无明,还约心论因缘所生法,故有前来一切法。约心即空,故有前来诸空。还约心论假,故有前来出假等。亦约心论法界,故有中道非空非假。三谛秖在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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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引见:前书,页829,中。
  18 其实,《仁王经》把中道视为“心”,相当于前文所引《璎珞经》经文“照解见无二”、“解心见不二”当中的“照解”和“解心”。
  19 引见《大正藏》卷8,页829,上。(引文中括弧内字句,乃笔者依文义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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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相貌如次第说。[21]
  关于三谛的唯心化,本章第一节末曾提到盐入良道的说法:智顗透过龙树《中论.观四谛品》的“三谛偈”(详下),把印度中观学派的“空”,导向唯心思想。然而,从《仁王经》把中道称为“心谛”看来,最先将三谛唯心化的并不是活跃于六世纪后叶的智顗(538-597),而是五世纪中叶就已成立于中国的《仁王经》。[22]
  三、《大品般若经》、《中论》与智顗的三谛
  唐.湛然,《止观义例》卷上,曾说:
  故知一家教门,远禀佛经,复与大士[23]宛如符契。况所用义旨,以《法华》为宗骨,以《智论》为指南,以《大经》为扶疏,以《大品》为观法。[24]
  可见智顗“一心三观”的“观法”,及其相关的“三谛圆融”、“性具”等思想,除了来自《璎珞经》和《仁王经》里的三谛思想之外,还受到鸠摩罗什所译《大品般若经》(《摩诃般若波罗蜜经》)的影响。[25]其中,经中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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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引见《大正藏》卷46,页84,下。
  21 引见前书,页84,下-85,上。
  22 智顗三谛思想的唯心化,除了受到《仁王般若经》的影响之外,还受到同一时代之《大品般若经》的影响;我们将于下文再作讨论。
  23 指南北朝梁代傅翕(497-569),东阳乌伤(浙江义乌)人,后人尊为东阳大士。(参见:宋.处元,《止观义例随释》卷5;《卍续藏》册99,页0924,上。)《止观义例》卷上,曾引传为傅翕所作之〈独自诗〉一首,来强高天台宗“一心三观”的重要性:“故东阳大士,位居等觉,尚以三观、四运(指未念、欲念、正念、念已),而为心要。故〈独自诗〉云:‘独自精,其实离声名。三观一心融万品,荆棘丛林何处生!独自作,问我心中何所著?推捡四运并无生,千端万累何能缚!’况复三观本宗《缨络》,补处大士金口亲承。”(引见《大正藏》卷46,页452,下。)
  24 引见《大正藏》卷46,页452,下。
  25 湛然虽然没有明说一心三观的观法,到底出自《大品般若经》的哪几段经文;但应该是指下文所要讨论的“三智(一切智、一道种智、一切种智)实一切心中得”乃至“一心三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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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论的“二谛”,自然是重要的主题。
  《大品般若经》曾有这样一段有关“二谛”的经文:
  佛言:“菩萨摩诃萨,以世谛故,示众生若有、若无,非以第一义。”(须菩提言:)“世谛、第一义谛有异耶?”(佛言:)“须菩提!世谛、第一义谛无异也。何以故?世谛如,即是第一义谛如。以众生不见是如故,菩萨摩诃萨,以世谛示若有、若无。…”[26]
  从经文,我们看到世谛和第一义之间的关系是“无异”的关系;这是因为世谛的“如”,和第一义谛的“如”,完全相同的缘故。
  “如”(thataataa),有时译为“如如”、“真如”,字面的意思是:事物的真实样子。在《大品般若》等《般若经》里,“如”一词,被视为事物内在本质的同义语;而事物的内在本质,即是“空”。由于世谛和第一义谛的内在本质完全相同,都是“空”,因此,世谛和第一义谛“无异”。 [27]
  《大品般若经》里,世谛和第一义谛的“无异”思想,显然影响智顗的二谛论和三谛论。依照智顗的说法,世谛和第一义谛,甚至第三谛──中道,三者之间都是彼此“互具”;也就是,世谛中有第一义谛和中道,第一义谛中有世谛和中道,乃至中道中有世谛和第一义谛。这种“三谛圆融”的思想,应该和《大品般若经》里二谛“无异”的说法有关。
  被视为诠释《大品般若经》的巨著──龙树的《中论》,也曾说到三谛;智顗的三谛思想曾受到它的影响。下面是《中论》和三谛有关的两首偈颂: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28]
  这两首偈颂,被称为“三谛偈”;因为它们说到了空(无,`suunyataa) [29]、假(假名,praj~napti)、中(中道,madhyamaa-pratipad)等三谛。其中,第一首偈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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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22)˙道树品》;引见《大正藏》卷8,页378,下。
  27 依照《般若经》,不但世谛和第一义谛都是同一“如”,而且,一切事物都是同一“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5).小如品》即说:“五阴如即是世间如,五阴如即是一切法如…是诸如皆是一如,无二无别…。”(引见《大正藏》卷8,页558,中。)
  28 引见《大正藏》卷30,页33,中。
  29 《大正藏》(卷30,页33,中)的原注说: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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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以“即是”、“是”、“亦是”等三个词,把空、假、中三谛连结起来;这和前引《大品般若经》把世谛和第一义谛视为“无异”,有异曲同工之妙。 [30]
  在这四句当中,第一句说到了世间由各种因缘所形成,因而生灭不已的“因缘所生法”。第二句说到这些生灭不已的因缘所生法,都是“空”的。第三句说到这些生灭不已的因缘所生法,虽然一方面可以说它们是“空”;另一方面郤也可以“假”藉“名(字)”(语言文字)而说它们是“(假)有”。而最后的第四句,则说到“中道”:生灭不已的“因缘所生法”,既然一方面说它们“空”,另一方面又说它们是“(假)有”,因此,这即是处中之说的“中道”。
  智顗三谛圆融的思想,受到龙树《中论》“三谛偈”的影响,相当明显。首先,智顗,《摩诃止观》卷3-上,在解释“圆顿止观相”时,曾引用了《中论》的三谛偈:“故《中论》云:因缘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 [31]
  其次,智顗曾把前文讨论过的《璎珞经》次第三观,以及他特有的化法四教,拿来和龙树《中论》里的“三谛偈”相匹配。智顗说:
  问曰:“(《璎珞经》的三)观、(化法四)教复因何而起?”答曰:“观、教皆从‘因缘所生’四句而起。”问曰:“‘因缘所生’四句因何而起?”答曰:“‘因缘所生’四句即是心,心即是诸佛不思议解脱。诸佛不思议解脱毕竟无所有,即是不可说。故净名杜口,默然无说也。有因缘故亦可得说者,即是用四悉檀,说心‘因缘所生’四句,赴四种根性十二因缘法所成众生而说也。” [32]
  值得注意的是,智顗将龙树的三谛偈导归到“心”,而有“‘因缘所生’四句即是心”、“说心‘因缘所生’四句”的说法。这是前文《仁王经》的“心谛”之外,智顗将三谛唯心化的另一个实例。而在这里,所谓的“心”,并不是一般带有烦恼的凡夫心,而是“诸佛不思议解脱(之心)”。诸佛不思议解脱之心,原本像《净名经》(《维摩诘经》)的主角-净名(维摩诘)居士一样,“杜口”、“默然无说”,亦即无法用语言文字来加以描述;但“有因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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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在一般经论里,把世谛视为“假名”(有),而把第一义谛视为“空”(无)。
  31 引见《大正藏》卷46,页25,中。
  32 智顗,《四教义》卷1;引见《大正藏》卷46,页724,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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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可得说”。也就是说,可以依照龙树《大智度论》“四悉檀”的原则,而有所述说。[33] 智顗以为,龙树《中论》里的“因缘所生法”等四句,即是依照四悉檀中前三悉檀的原则,而宣说的道理。
  也许,我们可以透过下面的图表,说明智顗的这些说法:
  龙树“三谛偈”中的空、假、中三谛,分别以“即是”、“亦为是”和“亦是”三个系词连结起来,意味著三谛是三个相同位阶、相同意涵的概念,其中并无深浅、次第可言。然而,智顗郤将这三谛以及“因缘所生法”一句,分别判属不同阶位、有深浅次第的化法四教;这显然有违龙树“三谛偈”的本意。印顺法师在他的《中观论颂讲记》当中,就曾针对智顗的这一做法,提出了极为严厉的批判:
  天台家,本前一颂 [34],发挥他的三谛论。在中观者看来,实是大有问题的。第一、违明文:龙树在前颂[35]中明白的说:“诸佛依二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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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龙树,《大智度论》卷1,说到了成就众生的四种道理-“四悉檀”[悉檀(siddhaanta)指成就众生的各种论述或道理];它们是:(1)属于一般世间常识的“世界悉檀”;(2)为成就不同根器之众生而宣说的各种道理-“各各为人悉檀”;(3)为对治不同烦恼病而宣说的种种道理-“对治悉檀”;(4)最究竟、最高深的道理-“第一义悉檀”。其中,第一义悉檀指的是“过一切语言道,心行处灭,遍无所依,不示诸法”的道理,亦即不可用语言文字宣说明的道理。相反地,前面的三种悉檀,则是可以言说的道理。(详见《大正藏》卷25,页59,中-61,中。)
  34 指“因缘所生法”等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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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生说法”,怎么影取本颂(指“因缘所生法”等四句),唱说三谛说?这不合本论(指《中论》)的体系,是明白可见的。第二、违颂义:这两颂[36]的意义是一贯的,怎么断章取义,取前一颂(指“因缘所生法”等四句)成立三谛说。不知后颂[37]归结到“无不是空者”,并没有说:是故一切法无不是即空即假即中。如《心经》,也还是“是故空中无色”,而不是:是故即空即色。…这本是性空经论共义,不能穿凿。要发挥三谛圆融,这是思想的自由。而且,后期的真常唯心妙有的大乘中,也可以找到根据,何必要说是龙树宗风呢? [38]
  尽管智顗也许真的像印顺所批判的那样,曲解了《中论》三谛偈的原意;但从以上的说明,可以肯定的是:智顗的三谛主张,确实受到《中论》的影响。
  许多文献都告诉我们:智顗并不是全盘接受《大品般若经》的二谛思想和《中论》的“三谛偈”,而是选择性地接受。这除了可以从他判《般若经》为不究竟的通教,看出来之外,还可以从底下的两个事实得到证明:
  首先,智顗的师父──慧思,在教导智顗时,即已将《大品般若经》判为不究竟的“次第意”。唐.道宣,《续高僧传(卷17).释慧思传》,曾说:
  (慧思)造金字《般若》二十七卷 [39]、金字《法华》…后命学士江陵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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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指《中论(卷4).观四谛品(24)》的第8颂:“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引见《大正藏》卷30,页32,下。)
  36 《中论(卷4).观四谛品(24)》的“因缘所生法”等四句之后,还有下面一颂:“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引见《大正藏》卷30,页33,中。)合前面四句,即成印顺所说的“两颂”。
  37 指“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参见前注。)
  38 引见:印顺,《中观论颂讲记》,台北:正闻出版社,1987(7版),页474-475。
  39 引文并没有说到这部《般若经》的经名,但推测应指姚秦.鸠摩罗什所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原因有三:一者、罗什译本共有二十七卷(有些版本共三十卷),恰与引文的“造金字《般若》二十七卷”相合。第二、灌顶,《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曾说:“思师造金字《大品经》竟,自开玄义,命(智顗)代讲。”(引见《大正藏》卷50,页192,上。)第三、慧思,〈立誓愿文〉,曾说:“兼发誓愿造金字二部经典。”又说:“誓造金字《摩诃般若》…。”又说:“誓造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一部。”又说:“奉造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一部。”又说:“又复发愿…《摩诃般若》,《妙法莲华》,二部金字…。”(陈.慧思,〈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引见《大正藏》卷46,页786,下;页787,中;页787,下;页787,下;页789,上。)从以上三点,足见慧思所造二十七卷金字《般若经》,是指罗什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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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顗,代讲金经,至“一心具万行”[40] 处,顗有疑焉,思为释曰:“汝向所疑,此乃《大品》次第意耳,未是《法华》圆顿旨也。吾昔夏中,苦节思此,后夜一念顿发诸法。五既身证,不劳致疑。”顗即咨受《法华》行法,三七境界,难卒载叙。[41]
  引文说到慧思判《大品般若经》含有不究竟的“次第意”,不如《法华经》的“圆顿旨”。也说到智顗接受了慧思的这一看法,开始“咨受《法华》行法,三七境界” [42]。足见慧思和智顗,并不认为《大品般若经》纯属圆教,而是带有不究竟的“次第意”。[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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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大正藏》卷8,页386,注(7),曾说:〈一念品〉在“正仓院圣语藏本(天平写经)”[正仓院位于日本奈良,该院藏本专收隋至唐(A.D.729-?)的手抄本佛典],作〈一心具万行品〉。因此,所谓“一心具万行处”,应指下面这几句《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23).一念品》的经文:“一念中具足六波罗蜜、四禅、四无量心、四无色定、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分、八圣道分、三解脱门、佛十力、四无碍智、十八不共法、大慈、大悲、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引见《大正藏》卷8,页386,下-387,上。)
  41 引见《大正藏》卷50,页563,中。
  42 三七境界,指三七日中修“法华忏法”而证得“法华三昧”、“六根清净”的境界。智顗,《法华三昧忏仪》,曾说:“欲修大乘行者,发大乘意者,欲见普贤菩萨色身者,欲见释迦牟尼佛、多宝佛分身、诸佛及十方佛者,欲得六根清净、入佛境界、通达无阂者…欲得破四魔、净一切烦恼、现身入菩萨正位、具一切诸佛自在功德者,先当于空闲处,三七日,一心精进入法华三昧。”而在这三七日当中,最主要的修行是诵《法华经》,特别是其中的〈安乐行品〉。在这三七日当中,“下根证相者,所谓三七日中间,或三七日满,获得戒根清净。…中根行者得证净相,所谓得定根清净。…上根行者得证之相,所谓慧根清净…”。而那些只念诵〈安乐行品〉的修行者,“一心修习,即自得六根清净,见十方佛,获普现色身,开佛知见,入菩萨位也”。(以上皆见《大正藏》卷46,页949,中-955,下。)
  43 智顗和慧思所谓《大品般若经》具有“次第意”,意思并不清楚。在天台的判教里,“次第意”通常指别教。像《大品》这类的《般若经》,天台宗人虽然主要判为通教;但郤也含“带”著别、圆二教的内容。[用智顗《法华玄义》卷1-上的话来说,即:“《般若》带。”(引见《大正藏》卷33,页682,中。)]而在智顗的作品中,确实也常提到《大品般若经》含带别教的内容。例如,《四教义》卷1,在解释为何称为“别教”时,即说:“今明别教,如说《方等》、《大品》,二乘共闻,而别教菩萨,故用别名也。”(引见《大正藏》卷46,页722,中。)在这里,智顗将《大品般若经》和《方等经》,都视为别教经典;因为佛陀在宣说它们时,虽然“二乘共闻”,但郤“别教菩萨”的缘故。另外,智顗,《妙法莲华经玄义》卷9-上,也说:“又《般若》中,明二乘所行念处道品皆摩诃衍,贪欲、无明、见、爱等皆摩诃衍。善、恶之法悉皆被会,亦不会恶人及二乘人等,不辨其作佛。此即别门摄也。”(引见《大正藏》卷33,页788,中。)在这里,智顗则说到:由于《般若经》没有“会”通(亦即没有“开权显实”)恶人及二乘人皆当作佛,因此摄属在别门当中。可见在智顗的判教里,《大品般若经》确实含带著别教的内容。也许,这就是慧思所谓的“次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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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智顗虽然处处引用龙树《中论》的“三谛偈”,但也是选择性地接受其中有关“空”的思想。这从智顗,《摩诃止观》卷1-上,曾为《中论》里具有偏空思想做辩解,得到证明:
  智者师事南岳…南岳事慧文禅师…文师用心,一依《释论》,论是龙树所说…智者《观心论》云:“归命龙树师。”[44]验知龙树是高祖师也。疑者云:《中论》遣荡,《止观》建立,云何得同?然天竺注《论》凡七十家,不应是青目,而非诸师。又《论》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云云。[45]
  智顗的意思是:若依照青目(Pi.ngala)的《中论注》[46],龙树的《中论》确实偏于“遣荡”的内容,和《摩诃止观》的著重“建立”有所不同。但《中论》的注释,在印度共有七十家之多,不应偏取青目以“遣荡”为内容的注本,而应选取另外那些著重“建立”的注本。[47] 而引文最后引了“三谛偈”,不过是重申这首偈颂,可以证明《中论》并不是偏重“遣荡”,而是具有即空、即假、即中的积极意义。这从湛然的注解,可以看出来:
  龙树本文有荡、有立…故不应以专荡之文,欲行《止观》而为建立。《论》初句云“因缘所生法”,即建立也。“我说即是空”,即遣荡也。“假名”、“中道”,又建立也。四句《论》中三立一荡,《止观》前后盛行斯文。二处符同,师资确立。[48]
  从以上的说明可以看出,智顗确实以为龙树的《中论》,有偏空或偏于“遣荡”的内容,也有著重“建立”的积极义。而他所批判的是前者(判为通教),选取的则是后者(判为圆教)。把《中论》偏空或偏于“遣荡”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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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智顗,《观心论》,曾说:“稽首龙树师,愿加观心者,令迷得开晓,亦加舍三心。”(引见《大正藏》卷46,页585,下。)这即是这里所谓的“师命龙树师”。其中,“三心”,依隋.灌顶,《观心论疏》卷1的注解,指慈、悲、喜;若加上舍心,即成四无量心。(详见《大正藏》卷46,页594,上。)
  45 引见《大正藏》卷46,页1,中-下。
  46 亦即姚秦.鸠摩罗什译,《中论》(四卷)。(收录于《大正藏》卷30。)
  47 这些著重“建立”的《中论》注本到底有哪些,智顗并没有提到。而印度是否真有这样的注本,也未可知。
  48 唐.湛然,《止观辅行传弘决》卷1-1;见《大正藏》卷46,页149,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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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为不究竟的通教,这和判《大品般若经》含有“次第意”一样,都是以为它们不是真正属于圆教的佛典。这样看来,智顗,甚至整个天台宗,尊龙树为高祖,显然是有条件的。而他对于《大品般若经》和《中论》的了解是否正确,如前文所说,也是有争议的。
  四、《大智度论》的三观与智顗的三谛
  智顗的三谛思想,除了和龙树《中论》有关之外,还和龙树另一部巨作《大智度论》[49]有关。依照唐.道宣《续高僧传(卷17).释智顗传》的记载,智顗从慧思(515-577)那里“受业心观”[50]。“心观”指的是智顗特有的“一心三观”禅法。就三谛来说,这一禅法以为“一谛而三谛”[51],我们稍后会作详细的说明。
  目前要探究的是:智顗“一心三观”的禅法,既然来自他的师父-慧思,那么,慧思“(一)心(三)观”的禅法,又来自哪里呢?显然来自慧思的师父-慧文(活跃于535-557)。[52]而慧文的禅法,依宋.志磐《佛祖统纪》卷6的记载,则来自龙树《大智度论》卷30[53]里“一心三智”和《中论》三谛偈的思想。宋.志磐,《佛祖统纪》卷6,这样说:
  (慧文)因阅《大智度论》(原注:第三十卷)[54],引《大品》云:“欲以道种智具足一切智,当学般若。欲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当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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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大智度论》是否为龙树的作品,学界向来即有争议。(参见:释印顺,〈《大智度论》的作者及其翻译〉,刊于:《东方宗教研究》新2期,台北:国立艺术学院传统艺术研究中心,1991年10月,页9-67。又见:E. Lamotte(郭忠生译),〈《大智度论》之作者及其翻译〉,刊于:《谛观》62期,台北:谛观杂志社,1990年7月,页97-179。又见:干泻龙祥,〈大智度论?作者????〉,刊于:《印度学佛教学研究-东京大学????第九回学术大会纪要(一)》7卷1号,东京:日本印度学佛教学会,1958年12月,页1-12。又见:玉井威,〈大智度论?著者????〉,刊于:《佛教学?????》,京都:大谷大学佛学佛教学会,1976年10月,页21-36。)本文依天台智顗的看法,将它视为龙树的作品。
  50 引见《大正藏》卷50,页564,中。
  51 智顗,《摩诃止观》卷3-上;引见《大正藏》卷46,页25,中。
  52 慧思的禅法,除了来自慧文以《大智度论》为中心的禅法之外,还加入由《法华经》蜕变出来的“法华三昧”;因此二人的禅法并不完全相同。有关这点,将在下文详细讨论。
  53 依《大正藏》本,应为第27卷。(详见:《大正藏》卷25,页260,中。)
  54 相当《大正藏》本第27卷。(详见:《大正藏》卷25,页260,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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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欲以一切种智断烦恼及习,当学般若。今云何言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以一切种智断烦恼习?”答曰:“实一切一时得。此中为信般若波罗蜜故,次第差别说…。”(慧文)师依此文以修观心。《论》中三智实在一心中得。且果既一心而得,因岂前后而获?故此观成时,证一心三智。…(慧文)师又因读《中论》,至〈四谛品〉,偈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恍然大悟,顿了诸法,无非因缘所生。而此因缘,有不定有,空不定空;空、有不二,名为中道。[55]
  引文明白说到下面两件事情:(1)慧文因阅读龙树《大智度论》当中“一切(指三智)一时得”的段落,因而,开发出“三智实一切心中得”乃至“一心三智”的“观心”法门。(2)慧文又因为阅读龙树《中论.四谛品》的三谛偈,因而体悟到“有不定有,空不定空;空有不二”的“中道”思想。由这两点,足见慧文的三谛思想和禅观,与龙树《大智度论》“一切一时得”以及《中论.四谛品》的三谛偈,有直接的关连。
  龙树《大智度论》乃《大品般若经》的注释书。《大品般若经(卷1).序品》当中,说到了一切智、道种智和一切种智等三智。[56] 龙树《大智度论》卷27,对这三智的意义,作了各种不同的解释。例如,龙树在说明了涅槃道、善道、恶道,乃至十无学道、十善道等各种“道”之后,总结地解释了“道种慧(智)”:“如是诸道尽知、遍知,是为道种慧。”[57] 又说:“初发心,乃至坐道场,于其中间一切善法,尽名为道。此道中分别思惟而行,是名道(种)智。如此《经》后说,道智是菩萨事。”[58] 这样看来,道(种)智是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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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引见《大正藏》卷49,页178,中-下。
  56 鸠摩罗什所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共有四智(四慧):道慧、道种慧、一切智和一切种智。依经文看来,这四智具有增上的先后次第:“菩萨摩诃萨,欲具足道慧,当习行般若波罗蜜。菩萨摩诃萨,欲以道慧具足道种慧,当习行般若波罗蜜。欲以道种慧具足一切智,当习行般若波罗蜜。欲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当习行般若波罗蜜。”(引见《大正藏》卷8,页219,上。)按照龙树《大智度论》卷27的注释,道慧是指各种法门的相关知识。而道种智,龙树解释说:“如是诸道,尽知遍知,是为道种慧。”(详见《大正藏》卷25,页257,下-258,下。)因此,所谓道慧,乃是某些法门之相关知识的具足。而道种智,则是一切法门相关知识的完整具足。也许,这是一般只说三智,而不把道慧加进来成为四智的原因吧!
  57 引见《大正藏》卷25,页258,中。
  58 引见前书,页259,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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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全断除烦恼习的因位菩萨,所证得的智慧。
  而对一切智和一切种智,龙树则这样注释:
  有人言:无差别;或时言一切智,或时言一切种智。有人言:总相是一切智,别相是一切种智;因是一切智,果是一切种智;略说一切智,广说一切种智。一切智者,总破一切法中无明闇;一切种智者,观种种法门,破诸无明。…复次,后品中佛自说:一切智是声闻、辟支佛事,道(种)智是诸菩萨事,一切种智是佛事。声闻、辟支佛,但有总一切智,无有一切种智。复次,声闻、辟佛虽于别相有分,而不能尽知,故总相受名。佛一切智、一切种智皆是真实,声闻、辟支佛但有名字一切智。譬如昼灯,但有灯名,无有灯用。[59]
  这样看来,一切智和一切种智之间的异同,有两种说法:其一是“无差别”,一切智即一切种智,二者都是果位的佛智;如果有差别,也只是“总相”(拢统的)和“别相”(巨细靡遗)的差别。另一说法则是:一切智不同于一切种智。一切智是指不究竟的声闻、辟支佛智;一切种智则指究竟果位-佛位的智慧。而声闻和辟支佛之所以得一切智,是因为他们仅得到拢统的“总相”智慧,对于巨细靡遗的“别相”,虽“有分”(能够分辨),但郤“不能尽知”,因此声闻和辟支佛仅证得属于“总相”的一切智,无法证得属于“别相”的一切种智。而且,即使他们证得了一切智,但比起佛所证得的一切智,也只是“名字一切智”而已,没有实际的功用。
  在《大品般若经(卷1).序品》当中,道种智、一切智和一切种智等三智,原本是有先后次第的;如说:
  菩萨摩诃萨欲以道慧具足道种慧,当习行般若波罗蜜。欲以道种慧具足一切智,当习行般若波罗蜜。欲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当习行般若波罗蜜。欲以一切种智断烦恼习,当习行般若波罗蜜。[60]
  引文明白说到:以道慧(智)具足道种慧(智),以道种慧(智)具足一切智,而由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三(四)智明显有其前后增上的次第。然而,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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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引见前书,页258,下-259,上。
  60 引见《大正藏》卷8,页219,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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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智度论》卷27,郤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一心中得一切智、一切种智,断一切烦恼习。今云何言:以一切智具足,得一切种智?以一切种智断烦恼习?”紧接著,龙树自己回答说:
  实一切一时得。此中为令人信般若波罗蜜故,次第差品说。欲令众生得清净心,是故如是说。[61]
  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段话,慧思和智顗即依据这段话,开展出天台宗特有的“一心三观”和“一心三智”的禅观。
  这段经文乍读之下,确实让人以为:《大品般若经》当中次第三智的说法,只是为了“令人信般若波罗蜜”、“令众生得清净心”而做的方便语。确实让人以为:就真实的道理而言,三智应该“一心中得”、“一切一时得”,也就是天台宗所说的“一心三观”、“一心三智”。
  然而,我们必须注意的有下面几点:首先,问答中的问题部分,只说到“一心中得一切智、一切种智…”,并没有说到“一心中得三智”。这其中必有玄机,我们将在下文详细讨论。
  其次,龙树紧接著还说了底下的一段话;这段话明白说到,虽然“一心中得(一切智和一切种智,而不是三智)”,但仍然有先后的差别:
  复次,虽一心中得,亦有初、中、后次第。如一心中有三相:生因缘住,住因缘灭。又如心、心数法、不相应诸行及身业、口业。以道智具足一切智,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种智,以一切种智断烦恼习,亦如是。[62]
  引文中的“三相”,指生、住、灭三相。依照部派佛教的阿毗达磨(论典),众生心是刹那生、刹那灭的。然而,在一念刹那心中,并不是没有变化,也不是没有时段,而是仍有生、住、灭[63]等三个时段。生,是事物乍生的时段,住是生起之事物保住不变的时段,而灭则是事物灭谢的最后时段。其中,由于“生”的因缘(条件),而有紧接著的“住”;同样地,由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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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引见《大正藏》卷25,页260,中。
  62 引见前书,页260,中。
  63 有些部派的阿毗达磨,会加上“异”,而成为生、住、异、灭四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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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因缘,而有“灭”。而这三个时段,都在短短的一刹那中进行。龙树即以一心具足生、住、灭三相这件佛门所熟知的例子,来说明道种智、一切智和一切种智等三智,也具有先后次第的关系。
  引文中的第二个例子,是以心法、心数法、不相应行法,以及身、口二业之间,虽不可割离,但郤仍然心、心数、不相应行三法先,而身、口二业后,来说明三智虽一心中得,但郤仍有先后次第的关系。当众生造作身、口二业之时,先是生起一念“心(王)法”;随著「心(王)法”的生起,必有贪、嗔、痴等“心数法”(心所法),以及得、命根、众同分等“不相应行法”相伴随;然后才发之于身或口,造作善、恶业。也就是说,心、心数、不相应行等三法(以上相当意业),以及身、口二业似乎是“一时”,但实际上仍有先后的生起次第。同样的情形,道种智、一切智和一切种智这三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另外,龙树紧接著在前面引文之后,又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先说一切种智即是一切智,道智名金刚三昧。佛初心即是一切智、一切种智,是时烦恼习断。[64]
  在这段引文中,我们再次看到道(种)智和一切智、一切种智的差别:道(种)智是成佛前一刹那的“金刚三昧”,因此仍然属于有烦恼习气的(等觉)菩萨阶位所证;而一切智即是一切种智(前者“总相”,后者“别相”),那是已经断除一切烦恼习气的佛位智慧。这显然把三智分成了两类:属于因位的道种智,以及属于果位的一切智、一切种智。二者是有先后次第的。
  总之,龙树对于三智的这两段解释,都说明三智是有证得的先后次第;其先后证得的次第至少有两层:因位的道种智是一层,果位的一切智和一切种智是另外一层。具足了道种智,才能具足一切智、一切种智,最后才能成佛。
  龙树对三智的解释既然如此,天台宗的“一心三观”、“一心三智”,就显得有点问题了。印顺法师就曾这样批评天台宗的这一说法:
  又像他(指智顗)的“三智一心中得”,以为龙树《智度论》说,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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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引见《大正藏》卷25,页260,中。
  88
  欺尽天下人!龙树的《智论》,还在世间,何不去反省一下呢!中国的传统学者,把龙树学的特色,完全抹杀,这不过是自以为法性中宗而已,龙树何曾如此说![65]
  站在维护天宗宗立场的牟宗三,在他的《佛性与般若》(上)当中,则曾针对印顺的这段话,提出了反驳:
  印顺《中观讲记》页345(本文引用版本为页475)说龙树《智论》不曾如此说。天台宗说‘三智一心中得’,是《智论》说,这是‘欺尽天下人!’今查《智论》明文如此,何故是‘欺尽天下人’?[66]
  而在笔者的请求下,印顺法师则发表了〈论三谛三智与赖耶通真妄〉一文做为回应。[67]他虽然承认“话也似乎重了一点”,但郤坚持他对天台宗的批评。他说:
  上文“道智名金刚三昧”,金刚三昧是菩萨最后心,下一念就是“佛初心,即是一切智、一切种智”。所以一切智与一切种智,是佛智;道(种)智是菩萨智,是先后而不能说“一心中得”的。
  印顺还总结地说:
  总之,在《智论》卷27中,“一心中得”的,是一切智与一切种智──佛智;道智或道种智是菩萨智,论文是非常明白的!
  印顺以为,天台“一心三智”的禅法,其实来自《大品般若经》卷21〈三慧品〉的三智,以及卷1〈序品〉的“一心中得”。他说:
  天台学者的“三智一心中得”,应该是取《大品经》〈三慧〉的三智,附合于初品的“一心中得”。〈三慧品〉的三智是:“萨婆若(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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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引见:印顺,《中观论颂讲记》,页475。
  66 引见:牟宗三,《佛性与般若》,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7,上册,页29。
  67 刊于:《中国佛教》(月刊)革新41号25期11期,1981年8月,页8-14。
  页89
  一切智)是一切声闻,辟支佛智;道种智是菩萨摩诃萨智,一切种智是诸佛智”。这是将二乘、菩萨、佛的智慧,约义浅深而给以不同的名称。…〈三慧品〉的三智,只是“一途方便”,显示智慧的深浅次第而已。以二乘、菩萨、佛智的深浅次第,与“一心中得一切智、一切种智”相糅合,而说“三智一心中得”,是天台宗学而不是《智度论》义。论说“一心中得一切智、一切种智”,是二智一心中得,论文是这样的明白!
  尽管,智顗(慧思?)也许正如印顺所说的,(有意或无意地)误读了《大智度论》中“三智”乃至“一心中得”、“一切一时得”的相关段落;但他还是从这几段论文,进一步开展出他特有的“圆顿止观”。[68] 止观,是禅定法门。唐.湛然,《止观辅行传弘诀》卷1-1,曾说:“止体静,观体明也。” [69]而智顗自己也这么解释“止观”一词:“法性寂然名止,寂而常照名观。”[70]足见“止”是令心静定的法门,而“观”则是在内心静定的情况下,进而令心明澈,以便思惟道理的禅法。[71]而“圆顿”一词,湛然也做了下面的解释:“圆顿者,圆名圆融、圆满,顿名顿极、顿足。又圆者,全也。…即圆全无缺也。体非渐成,故名为顿。”[72]其中,所谓“体非渐成”,湛然则有进一步的说明:“渐观者,从初发心,为圆极故,修阿那般那乃至无作。故知顿人行、解俱顿,渐人解顿、行渐。” [73]这样看来,圆顿止观的特色是:“解”(理解圆教道理)和“行”(依圆教道理而实践)皆顿的禅法;这和“解”顿,而“行渐”的其他禅法不同。
  而智顗自己,在《摩诃止观》卷3-上当中,则对“圆顿止观”做了这样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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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圆顿止观是智顗三种止观当中的一种,另外两种是:渐次止观和不定止观。《摩诃止观》卷1-上,曾说:“天台传南岳三种止观:一、渐次;二、不定;三、圆顿。皆是大乘,俱缘实相,同名止观。”(引见《大正藏》卷46,页1,下。)从“皆是大乘,俱缘实相”两句,可以看出这三种止观都属圆教菩萨所修。然而,智顗及其后的天台宗人,显然偏重圆顿止观。
  69 引见《大正藏》卷46,页142,中。
  70 隋.智顗,《摩诃止观》卷1-上;引见《大正藏》卷46,页1,下-2,上。
  71 智顗,《摩诃止观》卷3-上,曾说到三种“止”,分别对应空、假、中三谛(三观):体真止、方便随缘止、息二边止。请参见。(详见《大正藏》卷46,页25,中-下。)
  72 唐.湛然,《止观辅行传弘诀》卷1-1;引见《大正藏》卷46,页150,上-中。
  73 引见前书,页150,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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