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荫中访宿德│檀岛喜见虚云寺记
古木荫中访宿德│檀岛喜见虚云寺记
◎林伽缦◎
知定不定梦里游,
无边生死几时休,
纵经无量尘沙劫,
依然桥流水不流。
事隔六年了,但每忆起那个误了班机的下午,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我想,不论著意与否,人世间有些人事,毕竟是刻在心版上的。
一九八九年春,我追随师父到夏威夷,参加一系列的佛法教学,在长达二十天,遍及三岛的课程里,最后一站为夏威夷本岛。一月十八日,曲终人散,来自全世界各角落的人群,聚集于机场,分飞各处,继续各自人生的旅程。我也原订于搭那日中午的班机回家,可是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当我到柜台时,竟然迟了五分钟,飞机没有等我。林君温士顿及新婚夫人艾美,为此行招待我的朋友,当下高兴地说,不如趁此机会到处走走,你想看什么?庙,我回答。
在看完岛的彼端那座观光作用大于禅修作用的日本禅宗寺庙、中国城里的观音寺及日本神社后,林君神秘地夹夹眼,走,我们带你去见老师的老师的庙。
林氏夫妇是少见的一对清净伴侣,先生习禅,夫人三天前刚皈依。林先生的禅坐修持行之有年,相当稳当,表现于日常行事中,自有一份沉著的自在。教他禅修的是一位在家人,而“太老师”则是一位大隐于市的出家人,林君从未见过,因为“太老师”很少见客。林君为第二代华侨,不识汉字,“太老师”法号如何称呼,是何来历,林君无法回答。反正见了就知道,两位如是说,我们也就上路。艾美有许多有关于佛教的“沙锅”必须打破,趁此机会,刚好讨论一番。
车子驶向郊区,进入郁郁的林木中,一条名为“卡瓦那那可亚”的路 ( Kawananakoa ),右为夏威夷皇陵,传说中,那位神勇伟大的夏威夷国王及其皇后均长眠于此。这位已然被“神化”的国王,岛上至今还流传著他“显灵”的故事。
左边即是我们的目的地。由于专心回答艾美的问题,停车后,慢步上大殿前的台阶,我都不曾注意到周遭的景色,突然猛一抬头,“虚云寺”三个字,刻在庙檐下大殿口的木匾上,那份意外所荡起内心的搅动,竟然觉得洁白的台阶,在午后的阳光下,有点轻微的幌动。
拾级而上进入大殿。大殿庄严中透著朴实及一份与众不同的宁静,不是假日,我们三人是唯一打破这份宁静的游客。行礼过后,艾美拉著我,去墙边说故事。那是沿著四壁依序排列的释迦牟尼佛一生的故事,大约二十来幅,每幅均附英文解说。这段故事是所有学佛者都熟悉的主题,我从记忆中找出来的讲解,自然比墙上数行英文要详细些。艾美这位佛门新弟子,边听边问,从她脸上不同的表情,我可以感觉到那份将心打开来接受新知识的热忱;而我也从这些句子中,学到许多佛学英文 (梵文) 名词及一些令人省思的句子:
“琵琶,如果弦太紧,将会断;如果弦太松,则发不出好的声音。”
“凡所有我们爱执的,凡所有令我们欢愉的,有一天都必须分离。”
“事实上,比丘啊,所有生起的都必须消亡,永远不会停止挣扎。”
突然寂静中响起幽缓沉郁一声又一声的钟声。是林君欢喜赞叹夫人的学佛热忱,极度开心而忘形地去敲响大殿右后方的一口铜钟。走到近处,发现是“幽冥钟”,旁边有几行小字:
钟声偈
闻钟声烦恼轻 智慧长菩提增
离地狱出火坑 愿成佛度众生
愿此钟声超法界 铁围幽暗悉皆闻
闻尘清净证圆通 一切众生成正觉
唵 伽罗帝耶莎诃
唵 穆力凌莎诃
大殿后墙上,贴著一些四十年前建庙时当地英文报纸之报导及相片。文中提到,开山祖师上知下定法师,为虚云老和尚之法嗣。大殿后有一栋两层建筑,客堂在内,我们在林君带领下,走了进去。随即有一位知客僧迎上来,合十请坐奉茶,闲聊几句后,他嘱我们随意参观,结缘流通佛书随意取,不必拘泥。
自从少时学佛后,“虚云和尚年谱”为我学佛道上“以人为鉴”极受用的指引,每逢逆缘,总是以老和尚的句子为提示:
“::每每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因此才悟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
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
“修行如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无方法,纵然任 你把石头打碎,火是取不出来的。”
“::火化之后,将吾骨灰,辗成细末,以油糖面粉,做成丸果,放之水中,以供水族结缘,:: ”
七○年代,在纽约某个寺庙里,曾目睹过“云门事变”之遗物,是老和尚圆寂后,弟子们由大陆带出来的,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染著云公斑斑血迹的暗红色垫子,“年谱”里,对此事变有如下的一段描述:“::先用木棒,继用铁棍,打至头面血流,肋骨折断::以大木棍殴之,拖下地,十余众以革履蹴踏之,五窍流血,倒卧地上。::”那是民国四十年,老和尚一百一十二岁的事。
这一方客堂的右侧墙上,高悬著一幅坊间少见的云公法照,不远下方,有一首七言:
“知定不定梦里游,无边生死几时休,纵经无量尘沙劫,依然桥流水不流。” 落款知定。
我问知客僧,这位本寺的开山祖师,如今安在?答曰:“在楼上。”林君急忙说,那就是我缘悭一面的师公。“都不见人吗?”我失望地恳求。知客僧深深的看我一眼,“你,可以见。”“那我们上楼叩见?”简直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你们在此等一等,我去请他下来。”在等待中,林君眉开眼笑灿烂如花,连声称谢。
老和尚终于下来了。上知下定法师,看来约六十许,方头大耳,神情带著一份和蔼与慈祥,眼中的笑意更是平易近人,对我们的顶礼他频频摇手,并嘱我们也坐下,开始谈话。
原来他老人家是虚云老和尚嫡传法嗣,专门替老和尚建道场的。大陆沦陷后,辗转由香港到了夏威夷,成为第一位最早至美国弘法的中国僧侣。(有关这一段往事,其部份是日后从洛杉矶法印寺之上印下海法师那里听来的。)
年轻时读年谱,曾依文解字,对云公所重建之寺庙于纸上一一起草平面图,因而对那些寺庙建筑之排列,有些模糊的了解。有些不明处,与年谱中不清楚事,刚好一并提出来求教于法师。几段谈话后,法师顿住,看著我,“你怎么那么清楚,好像当时你在场?”余生也晚,这辈子从未涉足大陆,可是谁又知道呢?虚云老和尚世寿一百二十,僧腊一百零一,一生度众以万计,这段漫长的岁月,足够一般凡夫几番生死,也许在虚度的轮回里的某一生,我曾和他老人家结过缘呢?于是,一个是云公的仰慕者,一位是年谱里走出来的见证人,我们接下去的谈话有点时空倒置,好像都回到了华南,大陆未沦陷前。于他是自然流露的忆往,于我则是如醉如痴的故事。
“李汉魂将军你记得吗?”法师问我。“他一直都在香港::。”
我请教法师,什么地方还有虚云寺?
“没有,这里是全世界唯一的。”
“当初怎么会想到将庙建在这里?”
“无非因缘罢了。”
谈话结束后,法师取出二、三十本佛书赠送给我,其中有他老人家的著作,以及一些“虚云寺”倡印流通的佛书。
当我们告退出来时,天色已向晚,不知不觉在此已过了一下午,而次日中午,我即将回家。临别,我问法师,回到洛杉矶有什么可代劳之事?法师回答,“好好学佛,即是替我代劳。”我们无言地走到停车场,回首“虚云寺”,在落日余晖中,凝静且闪耀。
这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夏威夷行里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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