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钦老和尚禅修谱
前言一
自从中国大陆由中共统治以后,毋庸讳言地,中国佛教在实质上已等于消灭。虽然今天的北京城,还残留着“中国佛教协会”,还有气无力地办一份“法音季刊”(还有赵璞初、巨赞法师维持着一个木璺般的佛教样板)在佛教理论体系上,还有吕澄、周叔迦在风烛残年,留下些研究作品;同时中共的政府也有意开放“天下名山”观光,上海玉佛寺也允许为死人做经忏,一个四川籍的高僧——中国武术专家——海灯老和尚也有意外放到美国“讲经”,但是,依然不能证明佛教在大陆得到生存和宏扬教义的保障。
除开教义,以及教法业、不能获得“保护宗教自由”在宪法上的承诺不说,即以在佛家所谓“深有秘行”的实践派高僧大德,也在铁幕的传播工具被封锁下没有踪迹可寻了。因此,佛教的事物,在大陆上成为没有灵魂的壳。当然,我们有待于邓小平政权,甚至于接手邓小平的中共政权,能“质变”地在肉容上允许“信仰宗教自由”,而非诡谲地“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
中共政府,不能在观光价位上榨取佛教的剩余价值,又要在思想地位上容忍佛教价值;否则一切的口号与政策性的文件,都无法被共产主义世界之外的人们所接受。
自从一九四九年以的事国佛教界淹没于红潮,到一九六六年红卫兵之乱,佛教界至引在大陆上陷入历史黑暗时期,中国的“高僧传”到此也写下了“绝篇”。
我们有志于这方面工作的人写谁呢?写“巨赞”吗?还是写被迫还俗下放劳动的镇江焦山的茗山老和尚、雪烦法师?一个比丘僧,在法难下屈辱,他底历史地位就无法被肯定了。在一九五九年前,活在江西云居的虚云和尚,与中共红潮单打独斗,彷佛儒家的熊十方、梁漱溟,与经济学家马寅初一样,都是中国历史上的瑰宝,可是他们终于成为“历史人物”了。
我们写“高僧传”,继承道宣法师的法业,就不得不把中共大陆上的“高僧”割发。我没有资料可写。即使有几个样板,我们又如何了解他是怎样地一位“高僧”?
我们“处心积虑”地坐井观天,完成了这一本书上二十位人物的活的传记,我们的能力到此为止。
前言二
中国式佛教从一九四九年转移到了台湾,然后对台湾遗留的日本式“携妻带子住寺”的佛教加以改造,便形成目前“僧尼同寺”、“僧俗同参”、“白衣说法、缁衣下座”景象的非中国、非日本的“台湾模式佛教”。即是如此,还算功不唐捐呢!
二十五个年头,我彻尾地有心观察佛教人事,从实践与思想义理两方面成就着眼,以维护中国佛教命脉为辅助,来撰写我怕完成的人物。不分台湾与流落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我透过所能做到的来全力搜集,虽然有些高僧以坚决的态度不接受这种“无聊的文化魔障”,去抛头露面;但是如每人都这样潜沈、静默,我们的佛教史又如何写呢?
因此,我只有“万法淮心”地来请高僧大德们慈悲了,“您能不能为了众生、为了佛教绵衍而作秀一次”呢?“罪过算我承担吧!”许多比丘大德真地感动了,否则这本书也出不来了。
三十年前连“广钦老和尚”这几个字听都没有听过,一九六一年我还在花莲的时候,初闻有这么一个老和尚,到台北后,听周子慎居士说“广钦老和尚”有点怪异,他住法华寺时与日本鬼魂有过接触,我很难相信有这回事。其实,我虽然相信佛教的轮回之说,当它真有这么回事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怀疑我的耳朵了。
到台北最初几年,好像有一次在善导寺的法会上,看到“广钦老和尚”坐在上面偏位,形态木讷地彷佛他不是一位主角,也不像高僧,于是,一直到一九八三年八月十四日以前,都没见过这位“方外高人”。反正,我没有“亲近”过他。
一个几乎不识字、不会念经、不会讲佛法、不介入人际关系、没有著作、甚至连一本自我美化的小册子都没有一个每天吃一个小蕃茄的老僧、一个佛教会连理监事名额都挂不上的乡野和尚,我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这一方面。
打开中国历史上的高僧传,中国有这种高僧吗?——其实我自己也是非常实践主义的。对于光说不练的中国和尚,我依佛家戒律去尊敬他们,但是客观地奉承渲染他们我是无缘的。
当方东美教授去世前不久,忽然有人(周子慎)告诉我,方东美教授在逝世前到土城皈依了广钦老和尚。而方东美在中国学统上他是宗儒的,但是在哲学上,却治华严,谈到佛法义理,广钦老和尚如何跟得上。可是一个人就是无法面对死亡,当死亡紧迫钉人时,他就不得不有所省悟。方东美在回光反照之后,投入广钦老和尚的法座之下,是非比寻常的。
广钦老和尚今年九十三岁了,住在中国台湾省、台北县、土城乡、了万事大吉寺内,一年到头不下山,可是到承天寺“拜山”的人却是络绎不绝。他们不是去拜山,他们在心深处,去拜那个木讷寡言、不会讲国语、不会念经、不识字的乡野老僧。
这位九十三岁的老和尚,一如与世俗浮沈的“事业高僧”,他风雨不动安如山,有数十万信仰他的人群,一年四季到山上来瞻仰他。把他当作“佛宝”。
在皈依他的弟子中含盖了台湾各界的上层结构人物,使得他的住锡之地——承天寺,成了台湾地区观光胜地以外的“世外奇景”。一个精神临时得到驻脚的地方,灵魂得到片刻清凉之处。见到广钦老和尚,你的螟暗的、潮湿的心,会忽然得到一丝温暖与光亮。
由于以上的原故,我检阅了“台湾寺庙总录‘有关他的简介,江启超居士“佛教信仰的好处”(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出版)有关他的片断,颜宗养居士“广钦老和尚云水记”等文字,加上我的道德涂说,以及去年八月我一次亲访,依纪年方式,完成此谱,留侍历史去证明。
谱文曰:
[清·光绪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一岁——四岁]
生于农历十月二十六日,原籍福建惠安。
吴姓,幼时家贫如洗。他的父母在他三四岁时,因为他的长兄娶妻无钱,将他卖到晋江李氏农家为养子。
[清·光绪二十二年,公元一八九六年·五岁——八岁]
师到李家之后,当时李家是在山坡地种水果维生,生活勉堪温饱。养父待他如己子,但是他幼年多病,为了中国农村的迷信,把孩子许到寺庙给菩萨或和尚做养子或当小和尚,使他免却灾难的原故,他养父母也把他带到观音亭许愿,给观世音做寄名的儿子。
由于中国南部地区,佛寺多,有些幼儿在襁褓中便随父母上寺院拜佛上香,因此,中国许多高僧大德,竟由此一世俗因缘而踏入佛门,成就历史上伟大的宗教事业。
他养母由于信佛而素食,因此,他七岁时就跟随养母一同素食,直到如今,成为终身茹素。
[清·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00年,九岁——十一岁]
九岁时候,他的养母因病去世,过了两年,养父也死了。他顿成了“孤儿”,不知寄身何处;待养父母一一入土之后,李家的远亲便把他送到南洋(也许是印尼婆罗洲)做小工。
[清·光绪二十九年·公元一九0三年·十二岁——十八岁]
幼小的年纪,到了南洋之后,先在佛侨(多为福建人)的店中做童仆,平日扫地、煮饭、打杂。
等稍大了,就与同乡一齐上山砍柴、运木维生。
虽然在马来半岛一带每日流浪,靠做工过活,但素食生活并未动摇。
[清·宣统二年·公元一九一0年,十九岁]
有一天,在山上运木材,并在日落前集体下山,正准备搭“轻便手推车”下山,他忽然感觉不安全,并且警告同伴不要乘这辆车,但是大家不听他的。——因为他这个人很忠厚、木讷得近于傻乎乎的。谁知车滑到山腰,突然翻身落入山谷,使很多人受伤。
事后,有人开他的玩笑说:“你既吃斋,又那么‘先知’,为什么不回老家当和尚修道?”
谁知,他竟因这句话,大梦初醒。
说走就走,马上整装就道,便买船回闽南泉州了。
[清·宣统三年·公元一九一一年,二十岁——二十五岁]
回乡之后,经过一番交涉,就择个佛菩萨的法会日,他便投入当地历史名刹,泉州承天寺出家了。
这座承天寺,建于五百年前,后业的弘一大师,也曾在此挂过单。寺院面积庞大,附近名胜古迹极多,寺众有五六百人。
他这个没念过书的乡野穷小子,虽然一念之间出了家,到了几百人的大丛林里,一下了就淹没了,谁会注意一个低级农工份子出家的小沙弥呢!
当时,他是拜在承天地方丈转尘老和尚座下弟子瑞舫法师前为徒。
瑞舫师是一个苦行僧,但是不到四十岁就死了。因此,平时的教导责任,便由他师父的师父——转尘老和尚来料理了。
承天寺虽然是名刹,可是这里出家人的生活却极为清苦,其实,当时中国大陆的各地佛教寺院,苦,是普遍现象,不仅寺院苦,中国民间农村,又那一个人不苦呢?如果不苦,苦到衣不蔽体,贫无扎锥,中国共产党又如何能在这片土上生根呢?
不但出家人苦,初出家的更苦,他们要负起寺院所有“劳动”任务,当然没有营养可言,有时会饿得眼睛发花。
有一天苦极了,也饿极了,事情干完了;向斋堂里拥,突然被转尘老和尚叫住:“——把工具归位再用斋!”他忍不住火气来了,心里想不干这又苦又穷的和尚也罢,心一横大踏步直冲下山门,待走了不远,又回想:“我为何而来?为了这一点苦就打退堂鼓了?……”这一悟,才又转身回来,把工具归位,到老和尚面前报命,让他进斋堂吃饭。老和尚说:“吃人所不能吃的苦,做人所不能做的事,将来你就会知道其中之妙理!”
他由于这一顿棒喝,从引更加坚苦卓绝,不再起退堕之念了。
其实,中国佛教大丛林的作风,都是很严厉、很没有人情的。这是中国佛家“陶铸一个修道者”最基本的原则。
他在承天地就像这样,做一个没没无闻的“苦力和尚”,直到三十五岁。整整十五年,不要说讲经主法轮不到他,连轻微一点的殿上法事也轮不到。因为他的文化水平太低了。
[民国十五年,公元一九二六年,三十五岁——四一岁]
到这一年,他从事寺中“贱役”(挑水、煮饭、下田、扫地……)的工作,被调派为“香灯”,就是管理寺中大殿上的烧香、添油、香花水果上供、清理佛殿等工作,以及打板敲钟等等。由于有一次睡过头,慢了几分钟打板,深自忏悔,责罚自己在大殿口跪下,向几百个同道谢罪。并且从此在佛前打坐,并磨练到“不倒单”,直至今天,还坐在那张方形的椅垫上。
他在寺中究竟修的什么道呢?根据他的平日实践与言行观察,他在寺中是修“临济禅”的,兼修“念佛”;不过自从中国宋代大慧宗杲以后,禅净趋向合流,中国所有的寺院里,凡非纯净土宗派,多半变为“念佛禅”了,就是所谓“禅净双修”。而他的念佛基础,是先于参疑情的。
[民国二十二年,公元一九三三年,四十二岁]
在承天寺参禅念佛二十载,到此时还没有受“具足戒”,是一个老沙弥。他惟恐自己戒行不足,有愧佛恩,一直到有一次机会,到福州鼓山寺去打“佛七”,忽然境界现前。
在鼓山打精近佛七时,有一位外国同道访问他,才透出他念佛高超的消息。
他告诉那位道友说:“——当时,每一念,都含融在念佛声中,突然之间,身心俱脱,如入他乡异城,开眼所见,花香、鸟语、风吹、草动,一切动静语默,无非是念佛、念法、念僧。……”这种深入念佛三昧之境,延续三个月之久,未曾间断。
他的情境,亦如“阿弥陀经”所描写的西方极乐世界完全一样。
有了这次三昧经验,他的生命中已获得了印证,于是在转尘老和尚允许之下,才到附近兴化龙山寺,受比丘戒。从此可以云水天下了。
受戒五十三天归来之后,他便积极准备入山苦修,而转尘长老已知他的工夫有了基础,便答应他独自到泉州北郊的清源山隐居修道。
他上山时,只准备几套换洗衣具,十多斤米,此外,身无长物。一钵一袋而已。可是清源山并非简单的山明水秀,它却是满布密林,密林中散布着疏落的村野人家。荒岭间隐藏着野兽飞禽,真正是“人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好一个人间秘境!
[民国二十三年,公元一九三四年,四十三岁——四十七岁]
他在深山中的道场,是一个五六尺宽、七八尺深,一人仅可供容身的半倾斜山洞,洞中有磐石一块,可供打坐。
他经历了崎岖山径,找到这样一个隐密之所来修道,来了却尘缘,经过数天,身心逐渐安静下来。过了不久,他与平日一样,在石头上打坐,忽然刮来一阵腥风,拂入鼻息,正在感觉奇怪时,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只斑烂猛虎。
他心中一震,脱口高唱“阿弥陀佛——”那老虎也没想到这一声佛号狮吼,便吓得返身落荒而逃。可是那老虎逃了不远,又回来了。这次它施施然,鼻中发出低吼,一步一步直奔他的座下。
这时生死大事已经放下了。猛虎当前,他低声说道:“阿弥陀佛——你莫瞋!这里原是你的窝巢地?我是出家人,你让我修行,我成了道一定来度你,如果你动了瞋心,伤了人,冤冤相报,又那有了期?愿你皈依法!皈依僧!……”说罢,便一心念佛,那头老虎,看了看,是一个中年的又干又瘦的和尚,便点头摇尾,走出洞外,伏在那里,成为他的侍者了。
△这只老虎,此后便日夕与师相伴,形同猫狗,高精尖如家人,有天,又带了它的太太和孩子来了,并且在他的座前游戏翻滚,然后,他便正式地为虎父虎妻虎子,说“三皈依”法,为“入洞弟子”。
△虽然老虎成了法侣,但是他却要吃饭,可是在山中所备的食粮,早吃光了,由于定境越来越深,也不愿离洞他迁。但是洞外连野菜都没有,每天只能喝点山水。最后全身都浮肿起来了。对付“饥饿”,他通常用“入定”来解决,末了,终于不能再让全身空乏下去了。便试着出洞,到处寻觅山野植物果腹。
△直到有一天,见到一群猴子在远处树下,玩耍,它们手中拿着一粒粒果子往嘴里放。好像吃得津津有味。“猴子能吃,我为何不能吃呢?”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他便走到树下检起落在地上不知名的果子吃起来。猴子们见到有人加入它们,很讶异,彼此交头接耳一番,就喳喳叫起来,过了一会,看到老和尚手中的果子完了,都纷纷上树采果子,送给他吃……。
△这种果子转为食物以后,精神竟然焕发了起来。而那些猴子,也成了他的朋友,常常上树采果子,去供养这位有道的和尚。
可是永远吃果子,到了冬天又怎么解决呢,果子会落光啊。有一回,他从附近山边挖出一块大树薯,有五六斤重,非常珍惜它。每一餐只吃一小片,然后把它“埋入地下”,再回来活埋“定中”。一上座就是五六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第二天又重新开始,再去把“树薯”挖起,再削一小片入腹,就这样挖挖吃吃,一块大树薯(反正没名字,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吃了好几年。那块树薯不死也不老。
从此,他断绝人间烟火。后来成为台湾的“水果师”,这是最初的因地。
△有一天,他正在洞中打坐,山后不远忽然传来一阵惊叫。他慌忙出洞察看一下,哇噻!原来是几个打柴的野老,站在山上指着山路下方几只老虎嚷嚷。他告诉那群柴夫,不要害怕,要他们下来。但是他们不敢下来,但也不再叫了,全瞪着眼看他——“老和尚怎么不怕虎呢?”他们全那样惊魂散胆地看着他。他恍然大悟,原来老虎竟在他的面前,他不怕,但是如何叫那群野老也不怕呢?
他转头对老虎说:“你看你们前生造孽,瞋心太重,生得这付凶相,怕死人!快走吧!去!”他这么一赶,几只老虎若有所悟地走了,柴夫们下山之后,把他们的经过传过泉州城。他从此又增加了一个“伏虎和尚”的诨号。
[民国二十八年,公元一九三九年,四十八岁——五十三岁]
修道山中,不免经常与柴夫、猎户为邻。他们在路上相遇总会打一声招呼,问一个好。但是有一段时间,柴夫们很久没有见到他,很奇怪,有个柴夫就攀山翻岩,到他山洞来探视。
进入洞中一看,他正在闭目静坐,没有打扰,便悄悄地走了。过几天,又不见他的踪迹,这个人再去洞中瞧瞧,他还原封不动坐在那里,感觉不对,就下山到承天寺去报告转尘老和尚,此时他们都已知道他是承天寺入山的禅和子了。
老和尚就说:“他在入定!”也没有表示什么,柴夫没头没脑,便走了。当然,他们不相信一个人能不吃不睡多少天而不死。大家一肚子狐疑,又跑到山上洞中,叫他,他不应,摸摸鼻孔,没气了。死了?有人匆忙奔向承天寺报信,到这时,延时费日,已有三个多月时间了。转尘老和尚这才深怕他真的死了,但又不敢断定他是否还中定中,为了安全,一面派人上山准备木柴,为他火葬,同时与当时在“永春弘法”的弘一大师连络。弘一大师接信后,即刻托人带人阻止火化,候他来看过再定。[案:弘一大蚰在民国二十八年以前未到过永春,民国二十八年二月二十八日他第一次人永春篷壶山中普济寺静修,到二十九年十月九日离开永春,弘公在永春住了五百七十二天,并未离开永春。等弘公出山,住在晋江檀林乡福林寺,体力很差,世缘将近,到民国三十年十一月曾至泉州,直到三十一年九月四日圆寂,似乎没有这段记录。因为弘公身体不好,不知在时间上那一个记错,据估计,可能是弘一大师年谱等资料未收,此事可供查证的,有星加坡广义法师与菲律宾传贯法师、圆拙法师,当时均在泉州。]
弘一大师回泉州后,到承天寺与转尘老和尚上山,到洞中一看,他仍在定中,安祥静穆,弘公赞欢地说:“他的定力,虽古来大德亦少有!”便在他的耳边弹指三下,然后与转尘老和尚走出洞外,一同顺山右右级上登瑞藏岩——广钦老和尚的法师,宏仁老和尚的茅篷去了;宏老与广钦和尚相约在山中苦修,一在山后岩中念佛,一在山前洞中参禅。
弘一大师一行到了瑞藏岩,尚未暇寒暄,他已在洞中出定,来到后山向弘公及转老、宏仁老顶礼候安了。
这一定一百二十天的公案,惊动了泉州一带的佛门。从此次久定之后,更加努力向上参究,只到有个入处。这位乡野比丘穴居荒山十三个年头。
在山中修道生活,几乎与一切物器绝缘。
[民国三十四年,公元一九四五年,五十四岁]
在古洞修道过程中,经过那次四个月的入定之后,对生死公案已一切明了,此时居山也是多馀,于是在这年夏初下山,回到老庙~承天寺。~~一个衣衫褴褛、篷首垢面的山野僧,顿然落足红法佛寺,引起一阵骚动。
白天,他依然劳动作活,为常住分劳解优,晚间冥钟苍鸣以后,便在大殿门内左侧入座,如一尊古罗汉,盎然再来。
[民国三十五年,公元一九四六年,五十五岁]
这一年端午节的第二天,永春的林觉非居士到承天寺来,他与广老是初识。他到承天寺是要去台湾,顺便来承天地动态访名刹的,因此得缘拜识老和尚。广老告诉他说:“你到台湾,务必要来信呢!台湾佛教受到日本住寺娶妻生子的影响,已经僧俗不分了。~我与台湾有缘,也要到台湾兴建道场。……”林居士当下应允到台湾后即刻来信连络。林在泉州住了十多天,也就在这归依了广钦老和尚,并且发心终身护法。
这年六月七日,林居士来寺向他辞行,打点赴台。临分别时,师说:“林居士啊!这次万一你走不成,要再来晤谈呀!”
林心里想,怎么会不能成行呢?也没有在意;等到他上船后,刚出海便遭到了台风,只好再转回泉州。林居士一下船,便直扑承天寺;此时广老正站在大殿外平台上相候,林见到广老,便说:“师父,我果真又回来啦!”
“是嘛!我想你会再回来的!”说罢哈哈大笑。
由于林居士急于到台湾,第二天告诉广老:“师父!我心急如箭,不知那天才走得成呢?”
“——如果二十号晚间上船,二十一号出海,二十二号就到台湾了!”
到二十日中午,林居士果然得到船务公司的通知,当天晚上可以上船,因此他又到承天寺向师父辞行。
林觉非居士(现仍住台北三张犂,已七十五岁左右)到达台湾之后,便捎信与广老连络,直到次年,在林的安排下,广老也到了台湾。
[民国三十六年·公元一九四七年·五十六岁——六十一岁]
这一年六月(农历五月十五日下午)中,广钦老和尚与原籍基隆市的普观法师(已圆寂,原基隆佛教讲堂住持,笔者见过),连袂由厦门乘英轮到达台湾基隆。初到台湾,他住在新店空军公墓下面一间日式平房里。同时计划着建立一所道场。
三十七年春,在新店街后面石壁上,开凿一间小寺,定名“广明岩”。
又过了一年,该是三十八年初,他又在台北万华八甲町(今西宁南路尾一带),兼理一个道场,便是法华寺,日本人已走光了。广老受到信徒的支持,有一天,到法华寺挂单;不过很多人都知道这座寺院“不干净”。日本僧遗留的法华寺,四周颓墙断壁,寺内还有防空洞,杂草丛生,状颇萧条。
广老初挂单的那个晚上,他的皈依弟子,现在板桥的江启超居士问他:“师父!听说这个寺里有日本鬼魂扰人啦,不是闹着玩的,师父小心点啊!”
“阿超,你不必躭心,师父阳冥两渡,没关系啦,鬼和人是一样的嘛!”
“师父!我们今晚可没人来陪你老人家呢。”
“免!留师父一个人清静。这里草本很多,正合我的下怀啦。”
俗家弟子们都走了。留下广老和尚一个人坐在法华寺那个高高的大殿内一侧。
也许那些年轻人已知道广老在泉州那一段奇怪的事迹。
第二天清早很多人就来看新闻了。江启超居士,从板桥赶来,一头札进大殿,一看师父意兴消闲地坐在那儿,就说:“昨晚过得好吧?——有鬼无?”
“有。”师父笑着说:“起先他们出现很多白骨堆成的山丘,师父就告诉他们,不要一总来。只来一位代表就好。话刚说完,就有代表来了。~~一个没头、没手、没脚的冬瓜状死尸体摇过来了。”
“同时,看到它穿着黑白相间花纹长袍,彷佛出家人的长衫,腰上围一条黑色的腰带,两只‘脚边’,飘着两条人字形的黑带。——是空手道什么的招式吧!
“那时,我就去告诉那个鬼魂代表说:‘——师父已知道你们的甘苦啦。明天起,我就吩咐弟子在这里建法会超度你们,一个月一回。你照这番话去转告他们。要多念阿弥陀佛,求佛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
“就这样,那个亡魂代表就隐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群顽皮的徒弟考试师父的工力。这一天白天,广钦老和尚交代他们弟子在寺四周找有没有日本人遗物?果不出其然,大殿后面一个防空洞内找出很多箱日本人的骨灰。随后他们为这些骨灰建一座临时性砖造海会塔,收容起来,又为那群亡魂念经烧香超度一番。
这是三十八年上半年,广老在这里,所建的一座来台后除广明岩之外初步安住的道场。后来每次法会什么的,都有两百多人参加。
现在的西宁南路近桂林路口,法华寺大殿还没有改建,依然是老样子,但是大殿左右,全是违章建筑。而当年四周的荒凉景色,已被高楼大厦与市声所代替。
到这年十月间,广老在广明岩的庭中,与弟子谈话,看到岩下不远有一位仪表不俗的青年比丘,带着六七个在家女弟子向上走,要到岩上借用这个小道场说法。广老忽然对身边的江居士说:“那位法师有一点危险!……”江居士倒看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是两年过后,大家已经证实,这位青年法师因到日本出席“世界佛教徒联谊会”,而就此不归,在异邦还俗落籍了。
三十九年,广老仍在广明岩改建的“广明寺”,同时又在同地建“广照寺”,但规模都很小。
到民国四十年,他在附近石壁上,施工雕刻阿弥陀佛像(现在凡经台北市罗斯福路到新店去,向左侧山边看,那尊佛像便是),但是在广老手上,佛像还剩下最后面部工程,他却离开了新店。(到四十一年,此一圣像在皈依弟子李文启居士手上完成。)
广老离开新店 ,是四十年冬,目的又想隐居,这次找的地方是土城乡成福山上,发现一个深广各有两丈多的日月洞。因为洞口向东,晨夕初升的太阳和月亮,都从这里照进来,因此命名。他初进洞之日,有一股泉水从洞中石缝涌出,沿山流下,他但自建一个小池蓄水,供日常饮用。
这年春天,他扩大了日月洞范围,在洞前建造木屋,供地藏菩萨和一间厨房。又在上方建茅篷,与当时的出家弟子传波、传意、传觉同住。
[民国四十二年,公元一九五三年,六十二岁~~六十九岁]
在山顶又建一茅篷自住。
偶有一天深夜,一条大蛇游到座前,师为此蛇授三皈依。后来,山下邻长的儿子,在路边草丛看到一条大蛇,要用棍子打死,师在山上听到喧嚷声,急下山来告诉他们:“这条大蟒蛇已皈依三宝了,不要杀害啊。”大家才散去。
在民国四十二年,台湾各地,甚至佛教界,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道行高深的老僧。
在日月洞,住到民国四十四年春天。这一段时间,板桥的女弟子在土城(现在承天寺)半山买了一块地,供养广老。这座山,俗名“火山”,原是一片竹木。广老由小路走入林内,砍了一些竹子,削成三尺长,用铁丝捆好,造成筏状,离地两三尺高,把它架在竹根上,他便在竹筏上长时打坐。后来又辟地搭瓦舍一间,供佛像,另建草棚,作为馀舍。
四十五年,师回新店广照寺,到四十七年底,再回土城火山。
到民国四十九年,在火山坡建造大殿(原名三圣殿,现该大殿已改建成新殿,已于去年落成),从此,命此道场为“承天寺”,以纪念他的祖寺——泉州承天寺。并将火山,改名“清源山”,用怀自己修道十三年的泉州北郊清源山。
[民国五十年,公元一九六一年·七十岁——七十四岁]
这一年,继续在寺兴建屋舍。
五十一年扩建旧殿~三圣殿。
五十三年,受林觉非、江启超等信众之约,远赴花莲、台中一带宏教。并在台中清水山上南寮兴建“广龙寺”。因为几个月没有回山,承天寺的监院(当家和尚)藉口已“三请方丈回寺而不归”,便将寺中所有存款按职务等级瓜分,各自分飞。
这一年底,广老和尚回家承天寺,又重整旧业,建造山门、方丈室。
根据广钦老和尚的修道行径,由他的弟子透露,他在日月洞及承天寺大约十年之间,有三次长时间的“入走”纪录,可能每次入于三昧都在一周以上。众口相传,加上老和尚人不食熟食,每天一个小蕃匣,又不倒单,而且经常坐在林中露修道,他的特立异行,才惊动遐迩。而皈依他的各届人士,多如过江之节,络释于承天寺山道,拜山的出家人和大专学生,男女弟子,无一日无之。
老和尚,本性本讷,又不会讲经说法,也不为人念经,他只是身教,以及机锋式的契机开示,已使国内朝野,对他的禅定以及“先见之明”,深感惊异了。因此,来请求一言以定吉凶、终生、行止的信男信女,比丘、比丘尼就不知多少了。
事实上,老和尚的一言惊醒梦中人的棒喝,是罄竹难书的。
[民国五十五年,公元一九六六年,七十五岁——九十岁]
从民国五十五年到民国七十年,老和尚在色身上已进入老境,也就决定不了下山了。这个道场也日益扩建而唐皇宏伟了。
从三圣殿改建目前已完工的大殿、祖堂、弥陀殿,都是焕然一新。其实,老和尚他根本不管事,他只管接受新旧两代的“问难”。运动员也经常打佛七。
这十五六年生活,老和尚很平静,山上经常有大批海内外,佛教各色人等以及社会各阶层人士请益。
我们不要小看这位没读过书,“没有文化”的念佛禅和子,他的言行除了“秘行难知”那一部份以外,在整个佛家思想的解释上,是无懈可击、而且是高人一着的。有许多高级知识份子、佛教知名高僧也要拜倒座下的。——这就是一个悟道者在人生荒地上开辟的新境界。他在世俗的世界里,已没有障碍。
下面有几条记录,可供人们反省:
△他的寺里,被徒弟席卷财物,留下空屋而去。广老一笑了之。但在俗人而言,(1)是告状追查法办。(2)是证明那个“悟道”的老和尚无能,留不住一个和尚徒弟,从此对他失去信仰心。对那个逃走的和尚(当然还俗),老和尚怎么说:“——好人要变,坏人也要变。我应该惭愧,德能不足,无法感化他们改变气质,又何必怨他。我们不该以瞋恨对瞋恨!”
△有一个禅学著于世的高级知识份子,自诩境界很高,到山上来“印证”一番。
一清早,闯进老和尚禅房,不发一言,扑通坐将下来。老和尚微微掀开眼帘一看,又垂下眉帘,默默无言。过了很久。那教授级禅者说:“老和尚!你看我这是第几禅?”
“我看不出来。”
“听说你禅定工夫很高~我已到四禅,您为何看不出来?”
“我三餐饭后,无暇。”和尚说,然后伸手拿过一团卫生红,嘴巴转动了几下。转头问:“它跟我讲话,你注意到没有?”
听者摸不着天际,铩羽而退。
△一位留居海外的法师来访:
“我在国外每次遇到台风、地震,经我主法祈求以后,地震和台风都会转向、消失了。”
老和尚说:“我不能。”
越年,又来访:
“老和尚!我现在什么(灵验)都没有了。”
“我每天吃饭、睡觉、散步。”老和尚说。
那位法师要走时,说:“请老和尚到海外来普照普照。”
“你到我就到。”老和尚说。
那位法师以为老和尚要暗示神通。不见老和尚来,非常纳闷。
再来时,问:“您不是说我到你就到么?怎么许久不见你来呢?”
“~你来了,把我的话带回去,我已经到了,又何必执着身相?”老和尚说。
△一位坐关很多年的莲宗法师来访:
“~我修三昧多年,今来台觅地修行,请和尚开示。”
“你已修三昧几十年,应该你为我开示。”老和尚说:“我未修三昧,无法言说。”
法师又说:“我想闭关,大约要几十坪地,外面弄个小花园,您年如何?”
“我们闭关,不和百心闭,还是身闭?若是心闭,这四大假合之身,已经够大,若身要享受,五大也不够。~闭关是净闭六根,修心不是入地狱 。……”
法师郝然,不知其所。
△老和尚平常教导人,非常干净利落。
有人问:“如何念佛?”
老和尚有一喻:
“——你们看,螟蛉无子,每次拣选小虫,放入黄土块中,天天有小虫嗡嗡价响,你们知道,它在说什么?它在和小虫说:‘你要像我,你要像我。……就这样把别人的小虫,化为自己的小虫,一出块垒,亦成螟蛉。我们念佛修道,要学螟蛉,专心一志,超凡入圣,每天摒绝根尘侵袭,日日念佛,念的是~我要像佛!日后工夫深处,自然成佛。”
又问:
“念佛,心如散乱,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念,把全付精神投入六字佛号就对了!”
又问:“您看带业可以往生吗?”
答:“带业不能往生。古德所言‘带业往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样,你有心愿往生极生极乐世界,临终时,如业力大于念力,那还是不能往生;如念力大于业力,就决定往生。”
△老和尚平常示人:
“学佛践道,初出家者,应该先修一段苦行,也即是应该粗花淡饭,躬身劳动,不论是挑水、搬砖、种菜、洗柴、烧水……都自己来,作苦工,智慧就容易开显。初入门者,要把心安住,最好一心念阿弥陀佛。”
“难道做苦工就是修苦行吗?”
“一切都不计较,日常生活中不起分别心,就是修苦行。……”
[民国七十一年,公元一九八二年,九十一岁]
最近两三年老和尚常常跟弟子们说:
“我这壳子要破了,住不得了,要走了。……”
弟子们说:“师父,你走不得。你一走,我们就没人疼了。”
老和尚在两三年前现了一次“病相”,彷佛“要走”的样子,又咳嗽,又哼哼的。
弟子们说:“师父,我们大殿还没盖起来,你就要起,也未免——”
“好啦!等大殿盖好我再走啦!……”
于是承天寺那座大殿盖了好几年,总是盖不好。老和尚也就没有走。但是大殿在去年秋天终于盖起来了。弟子又慌了,于是又献计,再盖一座“讲堂”,五层一千坪的;后年再筹备比丘大戒,反正拖着老和尚不让他走。
[民国七十二年,公元一九八三年·九十二岁]
这一年,仍住锡台湾省台北县土城乡承天寺,同时准备兴建“讲堂”一栋。
八月十四日上午,作者有缘与颜宗养居士乘车同赴承天寺拜谒这位当代高僧,并与他合拍照片多帧。我握着好柔软的一双苍老的手,好慈切、好温暖。因为我不会台语,老和尚不说国语,我心中没有问题,他也不答疑难。我看到他时,彷佛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在寺中午斋后,我们下山回台北。
[民国七十三年,公元一九八四年·九十三岁]
今年老和尚是九十三岁,看来彷佛像一尊风干了的罗汉像,终日坐在特制的大座椅上,也像一株古松,每天为拜山者说法,与参访者寒暄。
同年,受到侍者传闻比丘尼的恳请,于三月间迳赴高雄县六龟乡宝来村,驻锡正在动工的“妙通寺”。
此后,便常驻妙通寺,很少到土城承天寺来。
这一年中,妙通寺工程进展顺利而迅速,规模也相当宏伟。但是因为是位处于“山林”的佛寺,没有都市的繁华,只有假日才有许多仰慕的信徒,到这里来参访高僧。
老和尚有一项心愿,就是当“妙通寺”落成之后,准备在这里传授一次“三坛大戒”,戒期圆满之后,他便要拍拍世间的灰尘,悄悄地走了!可是他没有对任何人明白地宣布;但是许多弟子却有“预感”。
[民国七十四年·公元一九八五年·九十四岁]
占地十甲以上妙通寺工程,建筑物部份——包括大殿、寮房、山门,都一一完工了。环境也整理得井然有序了。寺里的住持由传闻法师担任,老和尚只是静静地等待“世缘”一一地清了。
在这一年七月间,妙通寺已奉老和尚命,草拟一份“传戒通启”,发到佛教界各杂志期刊。
传戒的时间是:
出家戒:国历十一月十三日(农历十月二日)开堂,国历十二月十四日(农历十一月初三日)圆满,共三十二天。
在家戒:国历十二月八日(农历十月二十七日)开堂,国历十二月十四日(农历十一月初三日)圆满,共计七天。
得戒和尚是广钦长老。
说戒和尚是白对长老。
羯摩和尚是道源长老。
教授和尚是演培法师。
开堂和尚是净心法师。
* * *
当戒坛启事发出之后,海内外佛教徒纷纷报名传戒,包括出家和在家两众“求戒弟子”达二千五百人。是台湾近三十年来最盛大的一次“法事”。
戒期圆满之后,全体戒弟子又在高雄市托钵一天,所得功德金台币一百馀万元,全部用以救济苦难同胞。
[民国七十五年·公元一九八六年·九十五岁]
戒期圆满了,老和尚彷佛世间尘缘与法缘俱了。便于二月四日(农历七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回到台北土城承天寺,当天信徒蜂拥而来。
二十九日,老和尚不再接见信众。
三十日出现病容,拒绝饮食、医药。同时嘱咐弟子助念佛号,表示要“往生西方世界”。但经全寺弟子请求,再延期住世。
老和尚便于二月九日(农历七十五年正月初一日),由传闻师等侍奉,专车返回高雄县六龟妙通寺。
二月十日(农历正月初二日),老和尚气息渐渐微弱。到二月十一日(初三日),体力竟然大见恢复,并且自行走动。午后又招呼徒众,并敲打木□教导念佛声凋,俟后与大家随缘谈话,自由自在,若无其事。
二月十二日(初四日)唤侍者(妙通寺住持)传闻比丘尼,命传闻师伫立大殿前,面向太阳注目。传闻师遵照行事,但莫明所以,历二小时。
此时老和尚表情严肃地交代传闻师:“——以后领众修行,当如今天面对太阳,一路走几光明大道,不可稍有偏失。”
开示过后,又恢复往日慈悲的模样,一无异状,彷佛健康如常。
二月十三日(初五日),老和尚饮下四杯牛乳,全寺弟子非常高兴,以为师父已恢复饮食,必然是继续在“世间”住下去了。
当时传闻师因念老和尚身体酸痛,乘他老身体恢复之际,便悄悄地离寺,迳去高雄购买较舒适的躺椅,以供老和尚使用。另外两位随身弟子传净、传缘二位比丘尼,也因为山间早晚清寒,离寺到台中取自用衣物。
但其他人等仍在寺中念佛。
老和尚随身弟子离去之时,在大众念佛声中,告诉大家说:“——没来也没去,来去么没歹事!”便寂然而逝。当时是中华民国七十五年二月十三日(农历正月五日)下午二时三十分。圆寂于平日坐禅的大坐椅上。
老和尚圆定之后,消息一经传出,全台湾佛教界,震惊万分,全省各地信众万馀人,星夜赶到妙通寺来瞻仰遗容,并念佛回向。
此后,便于二月二十八日(农历元月二十日)礼请水里莲因寺忏云法师代老和尚封龛。
三月六日(农历元月二十六日)上午十时在妙通寺举行“告别式”(传供人典);参加最后一次“送别”达数万人,使这一座小小的山地宝来村,途为之塞。车辆绵延六七公里之长。
当时为老和尚“举火”的是八十二高龄的中国佛教会长白圣长老,茶毘之后,到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七日清晨检拾舍利时,得各色晶莹舍利如珠如豆的大型一百二十馀粒,小舍利及舍利花达数千粒。
有许多在家弟子,为了想为师父留下点纪念,便在火化炉内外,随后摸索,有很多人都检到不少小小的舍利子。
这一代高僧、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书、没有讲过一天经的佛门大德,就此了却尘缘,并曾预言,再来乘愿,应化地点,是中国的广西。
“——来日再见吧!善良的人们!……”
[原文于民国七十三年三月二日完稿。民国七十二年长以下直到圆寂,于民国七十五年七月七日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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