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感受

　　死的感受
　　利生法师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体味悲欢离合、穷通得失的做人滋味，唯独无法知道死时的感觉。未死的人固然不知道，一旦跨过这道门坎的人，便阴阳永隔，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谁也回答不了这个千古疑问。
　　小儿呱呱墜地来到世上，都哇哇大哭。哭，总是不高兴，不舒服，不愿意吧？他一定难受，很痛苦。人离开这个世界时，也是哭声一片。人将死时，脸上的表情有时也很难看，很悲惨。所以，大家形容痛苦的程度时，常说一句很顺溜的话：“比死还难过！”意思就是说，死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了。人都怕死，其实谁都没死过，谁都不知道死的味道怎样。
　　死，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一把剑。它总有一天会掉下来。这是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的宿命。只不过，世人太忙，有太多的诱惑与牵缠牢牢绊住自己的身心，使人无暇去思索这件事。于是，只好采取回避、视而不见的态度，完全不放在心上，仿佛压根儿没这回事一样。似乎这么一来，就很积极入世，奋发有为了。否则，就有消极虚无之虞，很可能挨批。
　　其实，死是一件铁证如山的事情。人想回避，不看它。它却时时在我们身边发生。请问：谁的家里没死过人？它来时不打招呼，说来就来了，使人猝不及防，只能默默地接受事后的残酷现实！
　　所以，哲学家往往说：“不研究死，便没有哲学。”
　　所有的宗教都敞开大门，引领迷途的羔羊进去参究生死之谜。
　　我是谁？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我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
　　人生很短暂，宗教却具有世世代代传下去的永恒魅力。因为人总是在苦苦求索自身的奥秘。
　　最近我看到一本书，名为《前世今生》。作者叫布莱恩·魏斯，是美国耶鲁大学的医学博士、西奈山医学中心精神科主任，曾发表过许多有关心理与精神领域的科学论文，是一位声望卓著的科学家。1980年时，有一位名叫凯瑟琳的女病人因不堪忍受焦虑恐惧的折磨，特地找上门去求他治疗。她从小就有这个病症，只是近来更加恶化了。她曾接受过传统心理治疗，也吃过抗焦虑的药，结果都没用。于是，魏斯医生决定给她做催眠疗法，希望用这个办法把她的“儿童期创伤”找出来。催眠法使她说出了一些童年受伤害的经历，但病情仍未减轻。魏斯医生想，也许催眠疗法还不够深入，便让她的回忆继续倒溯上去。谁知这个女病人竟越过今生，回忆到“前世”去了。她曾是一个叫“艾比”的人，是19世纪美国维吉尼亚的奴隶；她曾是“艾力克”，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飞行员；她曾是一位荷兰男子，被割喉谋杀了；她曾是威尔斯的水手，在船上作业时受伤；她曾是一个小女孩，参加她大姐的婚礼；她曾是一个18世纪的男孩，目睹自己的父亲被行刑；在这些前世记忆里，凯瑟琳至少活了86次。
　　魏斯医生是一个在科学界非常有名望的人，他把这个对轮回之说一无所知的女病人的每一次回忆都做了录音。在犹豫了四年之后，他终于冒着有可能使自己的声名毁于一旦的风险，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把这些录音带里的内容整理成书公之于众。
　　女病人在催眠状态下叙述了许许多多前世的事情，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她不止一次地面临死的体验，其感受大体上都差不多，都感到死时意识离开肉体飘浮起来，能看到前面有很美好的亮光，自己被这光吸过去，光越来越亮……
　　在涉及其中的某一世将要结束时，书中写道：
　　“我看到一个房子。我躺在床上。他们给我一种东西喝，热的东西，里面有薄荷味。我的胸口好重。几乎不能呼吸……我的胸和背都很痛……非常地痛……开口讲话都难。”她呼吸得很快很浅，在巨大的痛苦中。几分钟煎熬后，她的脸平静了，身体也放松。呼吸恢复了正常。
　　“我离开身体了。”她的声音又变得低而沙哑，“我看到一道美好的光……有人朝我这里来。他们是来帮我的，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点也不害怕……我觉得好轻……”
　　“你对刚过完的一生有什么感想？”
　　“那个等会再说。现在，我只觉得平静。这是一段给人慰藉的时间，大家都获得了安慰。灵魂……在此找到了平静，把所有肉体的痛苦抛诸脑后。灵魂在这里非常宁静安详，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美好，就像阳光一直照在你身上。这道光是如此高妙！所有东西都是从光而来的！从光里获得能量。灵魂直接到达它那里，就像被一道磁力吸引。它很棒，就像……”
　　“光有颜色吗？”
　　“五彩缤纷。”她停住，在光里休息。
　　……
　　到鬼门关里转过又回来的人不多，但世上确实还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武汉有一个专业作家，名叫胡云发，他在1995年5月15日这一天应《芳草》杂志社之邀与许多作家一起去神农架开笔会。中途在保康站下榻时，平时从来不生病的他，突然感到心脏不适，一个人倒在地上许久不省人事。以后被人送到医院抢救，安装人工心脏起搏器，其间十几次心脏停止跳动，心监护仪上的波纹拉平成为一条直线。以后，又奇迹般地康复。事后，他对这一神秘奇特的遭遇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四年之后，他才写下《邂逅死亡》一文，把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其中，他对于自己经历过的死亡是这样描述的：
　　“宛如一片温凉的海水从下肢漫上来，全身顿时酥软飘浮起来，那是一种极舒服的感觉。我猜大约类似吸毒。我觉得我在一片极纯净极柔和的光里，松弛又平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过来了，过来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些人围在我的床边，他们说，真是怕人，刚才心脏又停跳了。又是一阵短暂的记忆丧失，我从那一片光中回到了现实世界。我想，这就是死亡吗？我没想到死亡是这样舒适，也没想到在肉体离开了现实世界之后，‘我’还会在另一个世界中存在……尽管无数的科学教义告诉过我，人死后不复存在。但我的十几次经历让我更愿意相信还有另一个世界——只是我们不知而已。”
　　“凌晨一点二十分，我在昏睡中，又有了那种海水从脚下漫上来的感觉。我听见一直守候在我身边、整夜连眼睛也不敢合一下的李虹（胡妻）惊慌地大喊我的名字，但很快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看见我又在一片祥和的光亮中，依然是轻松与舒适，依然能闻到一种清香，如果不是和死亡、抢救、亲人的惊骇与恐惧连在一起，这一切当是极美妙的，是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一种感受。后来我遇到几位也有过濒死经历的人，一位是词作家任善炯，他在西藏高原翻车，甩下数十米深的峡谷；一位是深圳罗湖区教育局的唐女士，她被一辆车速一百多码的轿车撞得飞了起来。他们都说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极度的舒适感，没有了重量，没有了时间，如一片羽毛般轻盈，都看到了一种光——吉祥又温暖的光。而且，他们一致地说，这种感觉产生在摔落或撞击之前，因而丝毫没有尝到那种重创的皮肉之苦。”
　　“后来，每当那种温凉的海水漫上来的感觉一出现，我就对她们说：‘那个感觉又来了……’在我说完数秒钟后，心电监护仪上波纹才变成了一条直线同时发出惊悸的嘟嘟声。”
　　对照比较凯瑟琳与胡云发以及胡文中提到的另外两个人对于死的体验，可以发现他们虽然国籍不同、性别各异，但令人深思的是，他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对于死时一刹那的感觉竟然惊人地一致：在那一刻，意识轻盈飘浮起来，都看到一种吉祥温暖的亮光，都感到极其舒适……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