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巡礼（六）

西藏巡礼（六）
　　刘毓珠
　　出生取名名堂多
　　藏族长期聚居在与外界来往不便的高原，在封闭的社会环境中，形成了自有的独特风俗习惯，从出生的礼俗至死亡丧葬，藏人均有种种有别于汉族的传统。
　　藏族的礼俗禁忌极多，从一个人出娘胎开始，便逐步接受各类传统习俗的洗礼。
　　通常男婴出生后的第三天，女孩则是第四天，（藏族的男女性别不平等从出生那一刻即已开始）亲朋好友会带来礼物，为小孩举行清除污秽，预祝健康成长的活动，它称之为“旁色”。
　　据说“旁色”仪式是从一千五百年前的笨教时期流传下来的。旅游西藏，在稍为偏僻的乡村里，可以见到在“旁色”之日，人们在家中有新生婴儿降临的人家门口，堆上一堆小石子；要是生的是男孩，堆上白色的小石子，若是生了女娃娃，倒是任何石块均可，此外，人们还在石堆旁燃烧松柏香枝。
　　前往祝贺的人们，走到门口，先得在石堆和香堆上撒糌杷粉，再进入主人家门。
　　在城市里人们带的礼物是青稞酒、酥油茶，以及给小孩的衣帽等。客人一进屋，先对产妇和襁褓中的婴儿献哈达，并给做母亲的女人敬酒、倒茶，再端详初生婴儿，对孩子的出生说一些吉祥的祝福语。
　　在农村，前往祝福的亲友，除了准备了酒、茶之外，还要带上满满一羊皮口袋的糌杷，和一块新鲜稣油，做为进门的贺礼；同时对孩子的母亲敬酒奉茶之外，再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点糌粑，放在新生儿的额头上，以祝福孩子吉利向上，并以吉祥如意的妙语，夸奖婴儿的五官，有些有钱人家，并为前来给孩子清除污秽和晦气的亲友，举行汤饼宴。
　　孩子满月之后，要选个黄道吉日，举行出门仪式。这天母子都穿上了新衣服，和亲人陪同出门。第一件事是到寺院朝佛，若在拉萨，人们通常是到大昭寺去，目的是祈求佛祖菩萨们保祐新生儿长寿，在世上少受灾难。
　　朝完佛，再转到亲朋好友家串门子，一般是拜访有福气的家族，诸如三代同堂、福星高照者，用以预示孩子将来也能建立这种好的家庭。
　　新生儿第一次出门，人们往往在婴儿的鼻尖上抹一点锅灰，为的是避免婴儿在出门时被魔鬼发现。
　　孩子可以出门后，便得为他取名字，这是一件大事，通常得带著幼婴与事先备妥的哈达和礼品，请活佛和富于威望的长者进行命名。
　　活佛为孩子取名字，总取一些与佛教相关联的称呼，诸如：扎西（吉祥）、次仁（长寿）、德吉（幸福）、平措（圆满）等等。
　　长者通常就数字或与日常生活作息有关的日子，为新生儿取名，如果孩子是星期四生的，便叫“星期四”（普布），星期二生的，称之为“星期二”（米玛），要嘛便是次吉二日）、次杰（八日）、朗嘎二二十）之类。
　　也有些父母对为孩子取名的佛爷或长者，表达了对孩子的想法或期望，因此，“国吉”（我需要的生出来了）、“桑珠”（我的心愿达到）、“普赤”（招弟）、“却巴”（到此结束），等等二出笼，而且还十分普遍。
　　过去藏人初生的婴儿，能养大存活的比例不高，为了使新生儿不再被魔鬼盯著，有些父母干脆请人随意为孩子取个容易养的名字，“其加”（狗屎）便是其一。
　　如果孩子自幼多病难养，生长的道路坎坷不平，父母深感孩儿的名字不吉利，便会将下一代再抱到活佛那儿，另取一个大吉大利的称呼，同时废除原有的名字。丧葬祭祀自有传承
　　当朋友听说笔者将有西藏行时，第一个反应是：到西藏，去看天葬吗?
　　虽然天葬是藏族普通多数人的葬法，但是，事实上藏人的身后，有多种不同的处理方式。
　　藏人死后的葬礼，尽管没有汉人那般铺张，排场虽小，却也有它的程序。事实上西藏地域辽阔，人死后的丧葬方法分天葬、水葬、火葬、土葬和塔葬，十分多样化，它依据死者的经济与社会地位不同，采取适合身份的处置，旧西藏的社会等级森严，连死后要土埋、火化或水淹、鸟食，都被严格规定。
　　当藏人寿终正寝时，他的亲属会将死者用白布围上，放在屋内一角，并用土坯做垫。不用床或其它物品垫尸，乃因藏人相信人死后，灵魂和尸体并非一起走脱，为了使灵魂不滞留屋内，因此用土坯垫尸，尸移走后，土坯便扔到十字路口，灵魂也就随之而去。
　　在停尸三至五天中，得天天请喇嘛到家中，从早到晚诵经，以超渡死者灵魂。在这几天里，亲戚朋友相继前来吊唁，来时带一壶酒、一条哈达、一点酥油和一把柱香；也有亲友带来写上“慰问一字样的钱包。哈达是献给死者的，其余钱物则用以赞助死者家庭。
　　人死后，丧家大小全家一律不梳头、不洗脸、取下一切装饰，不能笑，也不能高声说话，更不能唱歌跳舞，为的是让死者灵魂，能安安静静到极乐世界报到。
　　家有丧事，便得在家门口悬挂一个红色陶罐，罐口用白羊毛或白哈达围上。罐子里放有三荤（血、肉、脂）、三素（乳、酪、酥）的桧杷火烟，并每天加进一些。这个罐中食品是送给死鬼吃的。他们认为人死了，成了鬼，灵魂脱离肉体，不会思维，不能按时进食，因而得藉助生人为他定时加添。
　　丧葬多半与祭祀关系密切。藏人和汉人相似，死者家中也办七七超渡，七天一次，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为止。头七当天，亲戚朋友到死者家中，第一件事是帮助死者的家人，包括男女老幼全都得洗洗头，表示哀悼完毕；同日下午，并将悬挂于门口的陶罐带到河边手扔掉。
　　以后每逢七天，便要念经，到寺庙供灯添油，请喇嘛为死者超渡。通常他们为死者到寺院里点灯，可依个人家中的经济状况，所点的灯由上千盏到五盏、十盏不等，点灯诵经的时间，可长达一年，直至死者周年忌为止。
　　平常做七七时，会举行盛大的祭祀，这时亲朋好友会再来，主人得准备饭菜招待客人，感谢他们的帮忙。尤其在做周年忌日时，这天主人得大摆宴席，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请诸亲友好邻居等，大家尽情娱乐，像大喜临门那般，跳舞欢唱，热闹个一两天，这点倒与汉族大不相同也。
　　据说原本藏人对死者并不举行祭祀，是唐代第二位远嫁西藏的金城公主进藏之后，深感藏人对死者十分薄情，乃向藏王提议应倡导人民对死者的追念，从此世界屋脊的文化中，才多了一项追悼死者的习俗。
　　天葬谢绝参观父传子袭
　　谈到藏人死后的丧葬，我们先从最普遍的天葬说起。
　　藏人的出殡仪式，几乎天未亮即开始，先将死者的衣物脱光，四肢捆成一团，蒙上白色西藏毯子，这时从尸首放置处到家门口，早已用糌杷粉划上一条白线，死者的后代得沿著白线将尸体背到门口，以尽最后的孝道。
　　死者被家人背到门口，再交由天丧师将尸首背走。当死者被背起时，后面有位与死者同年龄者，一手拿扫把，一手拿破方篓，将糌杷白线扫掉，并把扫起的糌杷、扫把、垫尸的土坯，统统放在方篓里，紧跟尸体后面，走到十字路口，扔在路口当中，把鬼送走。
　　这天早晨死者昔日的亲朋好友都到死者家中，为死者送行，送行的队伍中，每人拿一把柱香，一直送到十字路口。丧葬仪式时家人悉数全程参加，但是死者家属不到葬场现场，出了门后，即由一、二挚友随著赴葬场监督。
　　尸体出门之后，背尸者和送丧者均不得回头望，操天葬者及送葬人，在天葬以后两天中，也不能到死者家中；所有的种种禁忌，都是怕死者的灵魂被带回家中，使家庭遭厄难。
　　天葬过程，除非获得天葬师许可，外人是不许观看的，有些外来的观光客获准站在远处看天葬的处理过程，但是不准照相，但是参观的探险者，往往因为禁不住想偷按快门的欲望，造成被石块攻击，并被喝令离开现场的尴尬场面
　　拉萨的天葬场在市郊，现场附近有几间破旧的老屋，屋外相隔不远，是垃圾堆置场，拉萨每天午后都会刮起的强烈风沙，总引得垃圾场的纸屑到处飞舞，住在这种卫生环境不佳之处，颇令人堪虑。
　　据说天葬师的家就在其间，为死尸做最后服务的天葬师在西藏旧社会里，是宿命的认命者，他们的职业是世袭的，父亲从事的行业，下一代得接续；可悲的认定还包括了：天葬师在藏区，属于社会地位低下者，他们死后只能用水葬，被抛到河里去喂鱼，没有资格享用天葬。
　　几年前大陆有一篇小说，描述一对年轻恋人，彼此相爱至深，但是当女方发觉男友的父亲竟是天葬师时，毅然割舍恋情，并设法重返内地；值得一提的是，文中的男女，均为受过教育的知识青年。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世袭的天葬师行业至今仍存在青藏高原，这种意识型态和社会生态，难免令外人深感困惑。
　　谈到天葬的进行，送葬者到了天葬场，先将尸首放在葬台上，然后在葬台附近烧起松柏香堆，香堆上撒上三荤三素惜粑，让浓烟直冲云层。点香升烟的目的，是通知被称为“神鹰”的秃鹰：快快来有吃的了。
　　接下来，天葬师得从尸体的背面下刀，开始解剖尸首；要是死者是个僧侣，天葬师在下刀时，得先在背肉上划个富宗教意义的花纹。接著，剖腹、取出内脏、切内、剥去头皮、割下头颅；将肉都切成小块，堆放一旁，再捣碎骨头，拌以糌粑，捏成一团。
　　天葬师引导成群飞来觅食的惊鹰，是先喂它们骨团，再喂它们吃肉。如果骨头没喂完，得再一块不剩地撩起，烧成灰，撒向四方。
　　总之，要一点不剩地把死尸处理掉，这样死者就“升天”了，天葬也便完成。天葬告一段落后，代表死者家属的监督人，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肉，犒赏天葬师。水葬土葬火葬塔葬各有名目
　　西藏的天葬，源自印度，想到多年前笔者旅游印度期间，意外发现孟买的天葬场，就在城中闹市，孟买人引以为傲的市区公园旁边。这种吓坏外国人的传统习俗，因为引来不卫生等诸多批评，这些年来已谢绝外人参观。
　　相对于印度人将天葬场设在车水马龙的市区，西藏人将天葬过程远离尘嚣，似乎更尊重死者，对活人也少几分刺激。
　　水葬，这是藏区大部份乞丐，以及经济地位十分低下的鳏寡孤独者，死后实施的葬法。
　　水葬时将死者背到河边，节节支解，再投入洪流之中，也有的地方用白布里尸，整尸抛进江中，这是比较省事的一种葬法。藏南深谷区因为没有秃鹰，因此大部份人死后，均行水葬。
　　土葬，一般是对得了麻疯、天花等传统病患的尸体，以及强盗、杀人放火犯，被刀砍死者，这些人的尸体西藏过去的传统，均不准许他们天葬或水葬，只允许将他们挖坑埋进地里，它含有令其灭根绝种的意义；这种丧葬方式，总难免令死者的亲属感刑很不光彩和遗憾
　　火葬，在西藏并不普遍，由于西藏木材产量不多，采用火葬得花费大量木料，因此，只有活佛和达官贵人死后，才得以使用举尸而焚的丧葬法；焚尸完毕，撩起骨头灰烬，带到高山之巅，顺风拨撒，或者撒到大江大河之中，让流水带走。
　　塔葬，只有达赖、班禅以及富名望的大活佛死后，才得以享用这种只有极少数人得以使用的身后归西法。
　　它是将尸体用盐水抹擦、风干之后，涂上红花等贵重药物制成的香料，把尸体保留下来，放在灵塔之内；也有部份活佛是将尸体火化后，再将骨灰存进灵塔里的。
　　灵塔的种类很多，有外包金箔的金灵塔，另有银灵塔、铜灵塔、木灵塔和泥灵塔。灵塔的不同，根据活佛的地位高低而定，如达赖、班禅用的是金灵塔，而甘丹寺赤巴（首座格鲁派甘丹寺中宗喀巴法统宝座继承人）只能用银灵塔，灵塔制成之后，分别存放在寺院中的大小宫殿中。
　　藏族幼儿夭折，死后不举行葬礼，只将尸体放在陶罐内，盖好后扔进江河之中，也有的人家将陶罐长期存放在库房之内。
　　不论藏人举行的藏礼是何种葬法，总得先请喇嘛念经，先超渡亡者，再进行丧葬。说来藏族的葬礼变迁，和宗教历史息息相关。
　　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从止贡赞普起，是实行墓葬的，它有有葬礼。在此之前，人死了不立陵墓，称之为“功成归天”。从拉妥妥日聂赞普开始，赞普（王）、后、妃、太子死了，都得立陵墓。现存的琼结县藏王墓群，是历史的见证。琼结县是五世达赖喇嘛的故乡，不过它的藏王墓群早已落败凋零，人烟罕至，墓群有个世袭的守墓人。
　　自从佛教传人西藏，盛行乃至全民信教之后，丧葬仪式因此依佛教教义的指导和解释。例如多数喇嘛圆寂后，采用的火葬法，是依据佛经典籍中的二二途折罪部”而来，火化超渡到佛尊的天地中去。
　　天葬时，送葬前头有点香引路的人，它解释为点香铺上五彩路，请空行母到葬场来；尸体做为供品，敬献诸神，祈祷赎去活著时做下的罪孽，并请诸佛将死者灵魂带到天界。
　　藏人深信天葬场周围山上的鸶鹰，除了吃人尸体之外，不损害任何幼小动物，因此称之为“神鸟”，它们受到格外的保护，猎人绝对不杀害它。藏人还相信：人们将尸骨喂给惊鹰，神鸟吃食完毕，飞回高山之巅，如此死者便能重新投胎到高贵的人家家中。
　　至于水葬，扔到水中喂鱼，也具有供施献佛的作用，它还了一生行善之愿，所以过去藏人视鱼为“河神”，难怪藏人不吃鱼。 （待续）
　　摘自《十方》第11卷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