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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道”入“重玄”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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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代,援佛入道、以般若中道学改造道教理论,取得卓有成效者,当首推以“重玄”论著称的成玄英。成玄英,字子实,陕州(今河南陕县)人,生卒年月不祥,史无明载。大约活动在唐代初年的太宗、高宗朝。贞观五年(公元631年),李世民仰慕其声名,将他召至长安,赐号西华法师。高宗永徽年(公无650棗655年)中,遇事流放郁州(今江苏省连云港市云台山一带)。在流放期间,他勤于著述,注疏《老》、《庄》,并撰成其它论著。据《新唐书。艺文志》载,“书成,道王元庆遣文光贾鼎就授大义,篙高山人李利涉为序,唯《老子注》、《庄子疏》著录”,也就是指在其众多的著述中,只有《老子注》和《庄子疏》被收录入《新唐书。艺文志》中。现存有成玄英的老子注疏的辑校本。他的著述中,体现了充满哲理思辨的“重玄”精神,而这一使人费解的“重玄”体系就是融老庄、般若中道思想为一体的产物。玄理是其理论核心,中道思想是其精湛的表述形式和体系框架。

成玄英所讲的“重玄之道”,关键在“重玄”二字。这最能体现成玄英的理论特色。“玄”本是老子对“道”的特征的描绘,出自《老子》第一章:“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老子在此处所讲的“玄”,是指道的一种神妙特性,是“无”和“有”的统一体,从“无”中可以观察道的奥妙,从“有”中可认识“道”产生万物的端倪,“无”和“有”名称不同,但它们都是对道体幽深莫测本性及功能的表征,这就是“玄”。成玄英是唐代著名的道教学者,在梵音响彻云天的时代,他借鉴般若中道的思维方法,对老子的“玄“义进行全新的阐释,使其思想源于佛道而又超越其上。他对“玄”义是这样解释的:“玄者,深远之义,亦是不滞之名。有无二心,徼妙两观,源于一道,同出异名。异名一道,谓之深远。深远之玄,理归无滞,既不滞有,亦不滞无,二俱不滞,故谓之玄也”(《道德经支疏》卷一)。成玄英对“玄”的理解,保持了《老子》第一章的原义,承认“玄”是对道所具有的两重属性的描述,即从“无”和“有”的统一上去理解道的微妙而幽深的作用。但他增加了般若佛学双边否定思维的内容,将“玄”概括为既不执著“有”,又不执著“无”,不落有无二边的中道原则,即把“非有非无,而无而有,有无不定”(同上)称之为“玄”,这种观点,既有老庄贵无思想的痕迹,又具般若中道思维的色彩。老庄是重视否定思维的,老子讲“天下万物生于有,古生于无”,以“无”去否定“有”,而庄子进一步对“无”和“有”也进行否定,庄子在《齐物论》中宣称:“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庄子在这段话中,引导人们进行逆向推导,最后得出怀疑、否定有和无存在的结论。庄子认为,当人们在考察世界的形成和开始之时,如果向前追溯,那就会发现,在开始之前是没有开始,“没有开始”之前是连“没有开始”也没有,这种推导可以无止境地进行下去,从而对世界在时间上的“有始”和“未始”都可以作出互相否定的结论。在对“有”和“无”的考查上,也是如此。庄子认为世界上现成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可以称之为“有”,而“有”又是从“无”产生出来,那“无”呢,又是从“没有无”所产生,“没有无”又是从“连没有无也没有”中产生,循此而推寻,对“无”和“有”的否定也是没有止境的。应该说,庄子对“无”和“有”的怀疑和否定,也颇似般若学的“非有非无”的中道观,但尚有差距。中道观是反对任何执著,对“空”也不能执为“实有”,而老庄的否定思维,还保留有“贵无”的特色,把“无”视为道的特性和别名。。成玄英对“玄”的诠释,既非有,又非无,这同《中观》所说的“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的论述是一致的。成玄英释“玄”为“而无而有,有无不定”,这同僧肇将涅槃境界视为“妙绝于有”、“非有亦非无”的思想,也是息息相通的。

成玄英在对“玄”义作了“中道”式的论述后,又根据《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提法,在“又玄”概念上进行发微,彻底地援引般若中道观,阐明了他的“重玄”思想。他说:“有欲之人,唯滞于有;无欲之人,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学者滞于此玄,今说又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亦不滞于不滞。此则遣之又遣,故曰玄之又玄”(《道德义疏》卷一)。按成玄英的看法,执著“有”与“无”是边见,不执著“有”与“无”,主张“非有非无”,已达到“玄”的境界,但这还不够,如果对“非有非无”的观点本身进行执著。这就与“玄”的境地大相径庭,又落入了边见、他要求对“非有非无”的“玄”境再进行否定,连“非有非无”也不存在,这样通过双遣双非的两重否定,才进入“重玄”的妙境。他的这种双重否定的思维方式,本是来源于般若中论的思想,但又高于《中论》,以“玄”遣去对有和无的执著,又深入一层,藉“又玄”排除对“玄”境的执著,可谓将中观的否定思维方式贯穿到底,并将庄子的无限排除“有”、“无”的连锁否定法纳入其中,使其“重玄”的理论更具佛、道合一的浓厚色彩。为了通俗地阐明这一颇为费解的“重玄”理论,成玄英又引严遵(西汉末年的道家人物,字君平,成都人)以药治病的比喻来说明“重玄”之道。严遵在注释《道德经》“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这句话时说:“借彼中道之药以破两边之病,病除药遣,偏去中忘,都无所有,此亦不盈之义”。成玄英在《庄子·庚桑楚》疏中也说:“夫药以疗疾,疾愈而药消;教以机悟,机悟而教息,为其本不病,药复不消,教资不忘,机又悟,不犹饮药以加其病?”成玄英认为,药是为人治病的,病愈则药除。讲“重玄”之道是破除人们对有和无的执著,一旦不执著有和无之后,对“玄”境也不应执著。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停留在对“非有非无”的窒碍上,非但没有领悟中观思想,反而加重了迷误,就象吃药,不但未治好病,反而使病情加剧一样,他按照这种“疾愈而药消”的思想,再一次阐发“重玄”之道的作用,他说:“前以一中之玄,遣二偏之执,二偏之病既除,一中之药还遣。于是唯药与病一时俱消,此乃妙极精微,穷理尽性”(《道德经疏》卷一),成玄英在这里,以第一层“玄”境,概括“非有非无”的中道正见,扫除玄学“贵无”、“崇有”的痼疾,再以“又玄”(重玄)泯除对“非有非无”的滞留,以收病去药消之功,没有任何执著,这才是契合重玄之道,或者说是对般若中道观的彻底了悟和运用,按成玄英的“重玄”之义,以僧肇为代表的般若中道学派,也只是停留在“非有非无”的浅层“玄”义上,尚未摆脱对“玄”的执著,唯有“遣之又遣”的双重否定,才是般若中道的正义运用。实际上,成玄英的“重玄”论并非他的孤见之明,而在般若学中早已有理论渊源,如果我们再进而舍“重玄”论的某些道家术语,将其思想同般若空宗作一比较,就可以看出,成玄英在有无双遣之后又排除执“中”的观点,实质上是由《中论》脱胎而出的,或者说是以道教理论形式所表现出来的般若中道观。成玄英讲“前以无名遣有,次以不欲遣无。有无既遣,不欲还息。不欲既除,一中斯泯,此则遣之又遣,玄之又玄”(《同上》),这种说法同吉藏在《三论玄义》中所说的“夫有非有是,此则为是,无是无非,乃名为正。……为息于邪,强名为正。在邪既息,则正亦不留,故心无所著”的观点是契合的。吉藏认为,区分是非的观点,是一种.“邪”见,排除是非的看法,才是正确的认识。一旦泯除是非的对立后,对“无是无非”的“正”见也不应执著,这同成玄英的遣有排无又去“中”的“重玄”观何其相似乃尔!成玄英用“疾愈而药消”的比喻,强调“重玄”的作用,这不仅是源于严遵的思想,而且也是般若空宗思想的袭用。吉藏为破除执有执无的“二边”之见,也说:“本对偏病,是故有中。偏病既除,中亦不立。非中非偏,为出处众生,强名为中,谓绝待中。故此论云:‘若无有始终,中当云何有?’经亦云:‘远离二边,不著中道,即其事也”(《三论玄义》卷上,《大正藏》卷四五)。吉藏认为,般若学所讲的“非有非无“的中道观,本来是破除偏执有无病症的一剂良药,“偏病:一旦除去,也立即舍去中道,不要将“中道”执著为实有,因为世间本无所谓有与无,“中道”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讲“中道”仅仅是为了灭掉“偏见”,“病除”之后,必须“遣药”,这才是般若学为众生讲“中道”的根本大义。成玄英在“重玄之道”中所采用的一系列连续否定法,也是从三论宗的“三重二谛”说中所得到的启迪。吉藏在《二谛义》中阐明了这种思想:

言诸法有者,凡夫谓有,此是俗谛,此是凡谛。贤圣真知诸法性空,此是真谛,此是圣谛……次第二重,明有无为世谛,不二为真谛者,明有无是二边,……不二中道为第一义谛也。次第三重,二与不二为世谛,非二非不二为第一义谛者,……此亦是二边,何者?二是偏,不二是中。偏是一边,中是一边,偏之于中,还是二边,二边故名谛;非偏非中,乃是中道第一义谛也。(《二谛义》卷上,《大正藏》卷四五)

吉藏在这段长大中,论述了“中道”思想由低到亭,由浅到深的渐进发展过程,最后将“中道”归结为不染一尘,不著一物,不偏一见,无止境的彻底否定的原则。在吉藏看来,小乘佛教将执有者称为俗谛,谈空者称为真谙,这本身就是割裂有、无,析有、无为二的偏见。’魏晋时期的般若学,以罗什、僧肇为代表,将贵无、祟有论视为偏见,将双遣有无的思想作为中道,这可称之为“中道”观的初级阶段,否定了对有与无的执著,但仍将“非有非无”执著为“中道”,仍停留在“病去”而“药”未“消”的阶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道观。吉藏认为,真正意义上的“中道”观,应是既双遣有无,又对“非有非无”本身进行遣除,将执有执无,非有非无同视为“边见”,既排“有”与“无”,又遣“非有非无”,去偏离中,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观”。吉藏的这种“三重二话”说的形式,同成玄英的“重玄”论是一一对应的。成玄英的“有”、“无”分别论,同小乘佛教以有为俗谛,以空为真谛是一致的;成玄英的“既不滞有,亦不滞无”的“一玄”义同吉藏所说的“次第二重”,“不二中道为第一义谛”的“非有非无”观是一致的;成玄英的“不滞于滞,亦乃不滞于不滞”的“重玄”论同吉藏所说的“次第三重”,“非偏非中”的中道观是一致的。由此可见,般若中道观的渐次发展与深入,是多么深刻地影响了“重玄”论的命题和思维方式的演变。

成玄英在吸收般若中观的思维方式,架构了他的“重玄”论后,又援引大乘空宗的“八不”思想去奠定他的“道”体观。老庄所说的“道”具有非常强烈的形而上学的性质,它是“愰惚”,“寂寥”,“窈冥”,“玄同”的,是产生万物之母,是万物必须遵循的法则,万物有生灭,但“道”是常存的,“先天地生”。道与物的差区和对立是异常明显的。成玄英根据大乘空宗,即色即空,假有、性空相即如一的思想,改造了老庄“道”能生物的命题,认为大道玄通,涵盖一切,就是众生的“妙性”,是万物的“妙理”,它“在假不假,居真不真”(《道德经疏》卷四)。实际上就是指的万物“性空”之理。在道与万物的关系上,成玄英认为,无论从空间上看,还邑从时间上论,道与物都是符合“八不”中道原则的一种相即相异的关系。从空间上看:


至道之为物也,不有而有,虽有不有,不无而无,虽无不无,故言兹惚。所以言物者,欲明道不离物,物不离道,道外无物,物外无道。用即道物,体即物道。亦明悟即物道,迷即道物。道物不一不异,而一而异。不一而一而物而道,一而不一,非道非物。非物,故一不一;而物,故不一一也(《道
德经疏》卷四)。

成玄英运用“不一不异”的“中道”观,指出道与物是互相联系,又互相区别的对立统一体,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道”本身是有与无,非有非无的契合体。道与物也是种体用关系,而不是母子关系。这就将“中道观与王弼的有无“体用”观结合在一起,并以此去阐述道物观,这是颇具辩证思维的论述。堵塞了“无中生有”的宇宙生成论的思路。成玄英在肯定道与物的“不一不异”的关系时,又强调不能将“道”执著为有与无的统一,他说:“夫至道不绝,非有非无,故执有执无,二俱不可也”(《南华真经注疏》卷二七,《正统道藏》第二八册)。这仍然是坚持般若中道观的思想去理解道体的见解。在时间上说,道是符合“不一不去”这一原则的。他说:“时乃有古有今,而道竞无来无去。既名不去,足显不来”,“至道虽复无来无去,亦而去而来,故能览古察今,应夫终始”(同上,卷二)。成玄英承认道“无来无去”,坚持了“道”的永恒性,不变性,这同老庄的道论无本质之别,但又提出道“而去而来”的反对命题,指出对道的“不去不来”原则也不能执著,这就是他以“重玄”论去阐释“道”性的一个典型表现。



在对待外境和物象世界上,成玄英同样是坚持般若空宗的观点,他按照空宗“诸法无自性”。的学说,首先论证万物是“缘起性空”的虚幻之物。他以人的形体和车辆为例,证明万物是由因缘结合而成的假相。他说:“水火金木,异物相假,众诸寄托,共成一身。是知形体,由来虚幻”(《道德经疏》),人的肉体由金、木、水、火等异质元素组成,所以,人身从来无自性,是虚幻不实的存在;外部世界的事物也是如此,“又车是假名,诸缘和合而成此车,细析推寻,遍体虚幻”(同上),车辆由人工伐木而造成,本身又可分成若干组成部分,所以,也是“假名”,推而广之,“一切岿法,
亦复如 是”(同上)。成玄英根据“缘起性空”的理论,要求
“达道”之人,“要鉴达空有,知万境虚幻,无一可贪”(《道德经疏》)格尽物欲,做到物我两忘,从而进入逍遥飘逸的境界、其次成玄英以中道的“非有非无”观,要求修道众生要做到“即有即空”,去掉“有无二执。”他认为,执有执无都是人心所产生的妄见:“夫情苟止于有,则所在皆物也;情苟尚于无”所在皆虚也。是知有无在心,不在乎境”(《南华真经:注疏》卷
二七,《正统道藏》第二八册)。他认为,人们如果执著又有,就 承认一切现存的相状都是实有之物,如果执著于无,
就将一切现存的相状都视为空幻的东西,这种割裂有、无的边见,是由人心妄念而成,决不是对外境的真实映照。成玄英认为正确的看法是“以有资空,将空导有”(同上),即先将假有和性空统一起来,然后采用双边否定法,再领悟“非有非无,而无而有,有无不定”(同上、卷一)的中道观,这完全是借讲道教理论之机,重复般若空宗的理论。由此可见,
在佛教鼎盛的隋唐时期,大乘空宗不仅以三论宗的形式流行,而且还蕴涵在道教的“重玄”论中,这是隋唐时期释、道相融的一个奇特而微妙的文化现象。

般若学的“非有非无”的中道观同“动静未始异),即动即静的“物不迁论”思想是密切而不可分的整体。成玄英在重玄”论中吸取般若学的有无观的同时,也按照般若学的动静观去阐明他关于动静的理论,他反对割裂动静的观点,主张动静一源,“动静不殊”,他以“心”的动静为例,阐明即动即静,动静一如的道理,他说:“心恒安静,闲放而清虚也。前则虚清而能混浊;此则处浊而不废清闲,明动而寂也”(《道德经疏》卷一),这是说本静之心能思虑(动),思虑之心不妨碍其清闲(静)之本性。所以“心”是“即静而动”,“明寂而动”,也是“明动而寂”的,这种由动求寂,由寂求动的动静观,同僧肇在《物不迁论》中所说的“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常动”的道理是完全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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