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动——因风、因心、因一份慈悲

铃动——因风、因心、因一份慈悲
　　郑乃铭
　　你相信吗？快乐，真的是具有感染力的。从翻阅第一页画辑的印刷打样开始，笑容没有片刻从我的脸上“暂时告退”过！
　　圆性法师在幼年的时候，为母亲还愿而出家，这一路下来，从海印学院再到韩国中央僧侣大学，这位来自韩国、俗名赵玄一的师父，透过他一手所塑造出的“小沙弥”角色，不仅传达了一份清爽开朗的心境，同时也为大家揭开多数人并不熟悉的小沙弥生活世界。
　　在中国绘画的范畴中，禅画；当然是具有一份不流俗的艺术地位。因为，它代表的不单纯是绘画技巧表现，它更深藏著对生活的哲学观照。只是，在中国的美术流派中，其实无所谓“禅画”这个专有名词，如此称谓自然也是受到日本文化影响。只不过今天来谈“禅画”这名词到底是那个时候被喊出来的，恐怕还真是极难作个确切定理。而所谓禅画，演变到后来也并非专指出家人所画的画作，广义来讲；它含括一份深邃人文哲学在里头，引领观者去探寻心灵的桃花源。
　　从溯源的角度来审视，如果不那么硬性框限在“禅画”这字眼中，改以画作中藏蕴著禅意来作看，那么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封江西宁王谥权的九世孙八大山人，则应该是颇具代表性。当流寇李自成亡了大明王朝，暂时取得政权之际：再到吴三桂迎清兵入关，搞得整个局势动荡不安，读书人只有几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家、行医、务农、处馆、苦隐、经商。因此，有了这层时代背景，不难想像所纾写于外的文字或画作，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一股愤世意味。不过，八大山人的墨画作，倒也总是在一种自动性简笔技法里，清清落落地布达出心境敞阔的一面，例如《鱼狗图》、《枯木小鸟》、《鱼》画作中，无不撒落山人那份随遇而安的心理，倒也没有那股寒促气。再将视野转到现代，台湾老辈画家王攀元的油画作品，也可说是最具浓有郁的禅味。王攀元惯常以低调的色温来晕染画面空间，疾奔的狗、清瘦的人影、了无生趣的孤舟，王攀元擅长透过孤单的影像来纾解人生无常幻化的虚无情境，截至目前止，还真是无人能称其右呢！
　　可是，这种在作品里潜藏如此深阔个人人生哲学的创作，似乎在圆性法师的心里、眼里、手中，则又有另外一番见解。圆性法师将自己的境遇转射到他所创造出来的小沙弥身上，经由小沙弥娓娓道出僧侣修行生活。而或许是小沙弥这童僧实在被刻画得十分讨喜、鲜活，使得圆性法师的画作俨然发展成另一种生活禅画，尤其画里所传达的讯息，那是一份对自己所选择的“志业”最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去夸大或扭曲。我尤其对圆性法师作品所透露的这种讯息，感到无比的温暖与尊崇。因为，人只有对自己所择取的事物深切喜欢，才能够毫不矫饰地将那层心理表达出来，否则一切都可能流于形式化。例如，《春假》那件彩墨作品，小沙弥好不容易盼到假期，终于可以回家探望父母，这种故事情节极浓，却不见得很好表现的画面，在圆性法师手中写来，竟出现无比的喜感。不能回家的小和尚，虽不免心底一暗，但却强打精神在大门口向师兄弟挥手道别，而一“群”肥墩墩的“灰色小麻雀”则已经心飞得老高老远，无视木门口挥手挥得快断的师弟，一群人眼在笑、嘴在笑，叽叽碴碴像极了忙碌讲话的小麻雀，想想：假期才正欲展开，放假的喜乐气氛竟如此轻易地被圆性法师给补捉到，简直是乐翻了嘛！
　　在整个作品中，其实可以很清楚看出圆性法师在描绘小沙弥的群体性及个别化环节上，有他自己十分独特的诠释方法。通常，在《全力打扫》、《捉迷藏》、《我爱佛陀》、《我们的回忆》、《明月挂空》…等作品中，他以全景透视手法，细腻且鲜活地表现各个小沙弥灵动行为，除此之外，他更在这样的画面中，扩散小和尚们在寺院融洽和乐不知愁的心情。不过，在《我的人生课业》、《思母》、《深夜独坐》、《卧船》、《月光奏呜曲》、《心中皎月》、《森林中的朋友》作品中，圆性法师或写小沙弥的寂寥心情、或写一份自得其乐的忘忧、或是对未来的莫名恐慌，则更贴近小沙弥的生活心境转折，赏来更是颇有点滴在心头之慨。可是，或许是主题锁定在个人与群体有很大差异性，圆性法师在描写个别的主题事物方面，人物的表情稍嫌制化性，反而失去群体那股活灵生趣的生命起承转合情绪。
　　圆性法师为这次在台湾的首展写了一篇名为《我心中的风铃》文章。起初，有点觉得怪怪的。既然已是出家人，怎让得风铃在心中轻响呢？後来，我一路翻阅着师父的图稿，然后就发现自己一直挥不开那幅《卧船》的作品画面。小和尚年纪轻轻都可仰卧平底舢板，任凭半空中柳叶不安份的扰动着。那个当际，我才深深体会到“风铃”这两字的个中况味。原来，那是心境可以翻搅、也可以无视翻飞；一体两面的心理写照。铃动，因风、因心，或许更因为一份慈悲。一份对母亲给予的因缘、一份对同修僧侣的惜福、一份对佛深厚的依融，还有一份想要布施喜乐的感念之心。而师父竟如此内化地；只以“我心中的风铃”来形容，显现内心那惕透的欢喜清心。
　　清心，已够难。何况，还要欢喜。只是，我们或许应该学学小沙弥，不要让心中的风铃，因为庸碌的生活而忘记轻动。毕竟，有清心的风铃轻轻舞动，才更让我们有小沙弥笑红了脸庞的自在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