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几步又何妨——说“棒喝”

横行几步又何妨——说“棒喝”
　　选自泽道法师《禅释武夷山》
　　泽道法师
　　“文殊普贤谈理事，临济德山行棒喝”。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慈明骂，禅宗接引和教育弟子的方式可谓无奇不有，文武之道，法无定法。尤其是“德山棒，临济喝”，开创了“棒喝”之宗风，成了国人最惯用的教育方法。同时，“棒喝”作为警醒世人的代名词，被传媒界广泛应用，如对中国男足的“棒喝”，对教育乱收费的“棒喝”，对世风日下的“棒喝”，许多媒体还纷纷开辟“棒喝时代”的栏目。
　　从当下人们对“棒喝”之词的泛用也可以追溯“棒”、“喝”之法产生的客观背景。唐末五代时期，群雄逐鹿，处处草木皆兵。少数有实力的人成了绿林豪杰，有志趣的人逃逸山林，黎民百姓衣食无着，流离失所，为了苟且偷生也纷纷躲避到寺院丛林。一时，循佛归禅者不计其数，禅门弟子空前猛增。这也客观刺激了佛教的壮大和繁荣，为禅宗“一花开五叶”奠定了基础。但僧伽队伍良莠不齐，不乏智者，也不乏愚夫，不乏至善，也不乏大恶，可谓鱼龙混杂。于是，“棒”“喝”之法应运而生，被作为对初入禅门者和来访者“面试”的一种手段。通过“棒”“喝”接引，就能很容易判断对方的反应能力、智商、忍耐能力和是非善恶。慧南曾说：“说妙谈玄，乃太平之奸贼；行棒行喝，为乱世之英雄。”（《黄龙慧南禅师语录》）“棒喝”既是甑别僧才的好方法，也是启悟他人的一条捷径。
　　佛经里以“香象过河，截流而过”的故事，提出“截流”的概念。禅宗认为，一切心意识的活动，都是对禅的障碍。因为心意识的活动必然成“流”，即现代人所讲的“意识流”。言为心生，“意识流”就是“言语道”，就是“心行处”。芸芸众生往往陷在“言语道”和“心行处”这种意识流中而不得解脱。而许多修行佛法的，也因对佛法的“理障”和“所知障”，同样陷在“言语道”和“心行处”这种意识流中不得证悟。所以禅宗强调对“言语道”要“断”，对“心行处”要“灭”，也就是要“断灭”意识之流，即“截流”。而“棒喝”则是禅宗主要和常用的截流方式。棒喝，实际上就是给惯常的思维“当头一棒”，叫你猛然间脱离原来的生活轨道，脱离惯常的思维模式，以达到“豁然开朗”之境。同时，在棒喝之下往往迸出灵光一现的真知灼见。
　　作为“德山棒”的发明者德山宣鉴禅师（公元782～865年）的法嗣，义存禅师（公元822~908年）发扬了德山的“棒喝”宗风。据《五灯会元》、《神僧传》等佛教典籍记载，唐末五代时期武夷山出了个得道高僧，法号藻光，世称“扣冰古佛”（公元844~928年）。在唐咸通十一年（870年）的一天，藻光和尚不远千里前往雪峰拜谒当时大名鼎鼎的义存禅师。雪峰禅师正在一棵空腹的树洞中打坐，忽觉二十步外有人靠近，便大喝一声：“汝进一步则死，退一步则亡。”藻光顿然站立不动，不但没有乱了方寸，反而也大声喝道：“我横行几步有何妨？”义存禅师心想：好一个“横行霸道”的家伙！便张开眼睛迎见了藻光，经过几个回合的机锋相对，被藻光灼灼的禅理所折服，不禁惊叹：“吾香火不如汝香火，汝异日当王侯师也。”
　　义存的“棒喝”把藻光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断了他的前后路，灭了他前进或后退的欲念，截了他的心行流，打开了惯常思维的纠缠与束缚，让他从有念进入无念，在无念中捕获闪念，让他的智慧在瞬间井喷，在原地、在刹那间寻求新的出路——横行几步。在“棒喝”之下既然进退不得，无路可走，那就“横行几步”吧。“横行几步”既是藻光和尚的在棒喝之下的省悟之语，也为所有被“棒喝”之人找到了一条普遍的出路，不愧是一个承载着无穷智慧的机锋。
　　“横行几步”看似停滞不前，看似一种退却，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勇猛精进。如卧龙伏虎，蓄势待发；如桨往后划，船向前行；如鸡往后扒，觅食成长；再如元代高峰原妙禅师的《插秧歌》所述：“手执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在你迷航的时候，你需要棒喝，需要“横行几步”，以重新识别方向；在你急流勇进的时候，你需要棒喝，需要“横行几步”，以回首点评自己的足迹；在你身陷逆流的时候，你需要棒喝，需要“横行几步”，以刷新生命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