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灯永耀 法乳常流——记赵朴老与河南少林寺

河南省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公元495年），是北魏孝文帝为安顿印度高僧跋陀敕建。北魏孝昌三年（公元527年），印度南天竺高僧菩提达摩从海路来华，后寓止少林寺，面壁9年，首传禅宗，被尊为中国禅宗初祖，少林寺尊为中国禅宗祖庭。

该寺自唐初至开元年间（公元618年——714年），在唐朝诸帝的护持下，进行了大规模扩建，楼台殿宇凡五千余间，僧徒达二千余人，一时高僧云集，帝王游幸，称为唐朝皇家煌煌大寺，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到清末、民国年间，国势衰弱，惨遭战乱，该寺断垣残壁，破烂不堪。这座历经沧桑、饱经磨难的古刹，在我国实行改革开放、落实宗教政策后，赵朴老和佛教界为恢复古刹、振兴少林，弘扬禅风，做了大量艰苦工作，付出了大量心血。

一、呼吁落实政策 理顺管理体制

我国实行改革开放后，作为禅宗祖庭、全国重点寺院之一的少林寺，宗教政策落实很慢，问题很多，海内外信众意见很大。赵朴老得知后十分着急，他在1985年4月召开的全国政协六届三次会议上，大力呼吁落实少林寺宗教政策，理顺管理体制，解决存在的诸多问题。他说：“当前，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对于佛教方面来说，中心仍然是解决寺庙管理体制问题，就是按照党中央、国务院有关文件的明文规定，真正实行在政府宗教事务部门行政领导下由僧尼管理寺庙的体制。在这方面，有些全国重点寺庙政策还未落实；有的寺庙甚至情况恶化，河南登封少林寺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朴老说：“少林寺历史悠久，中外闻名，是国务院1983年60号文件所列全国重点寺庙中最重要的寺庙之一。这个寺庙，‘文革’中为文物部门占据，多年来费尽周折，总算在去年四月开始移交。讵料，文物保管所还未迁出，省里竟违背中央1982年19号文件，国务院1981年178号文件和1983年60号文件的有规定，同意省旅游局的意见，把少林寺交给新设嵩山风景区管理局统管，原文物保管所的一些工作人员一变而为嵩山风景区管理局所属少林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几十名干部职工继续占据少林寺的许多房屋和殿堂，总揽寺内大权。”朴老说：不久前，该寺还发生迁移寺内石碑，造成严重损坏的事件，“例如，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张钦书‘千崖万壑’碑，被摔断三截。明天启三年（1624年）的‘达摩一苇渡江图’碑（阴面刻钟馗画像），两次起吊，截为两段，中部碰掉一大块。明‘敕赐嵩山祖庭大少林寺那罗廷护法示迹碑铭’碑受到局部损坏，脱落的一大块碑面碎为三块，并丢失其中一块。明‘少林寺游人吕邦耀题诗碑’，在三次搬动中被损为七块。而主持其事者，竟是现为少林寺管理处负责人的文物工作干部。损碑事故刚一发生，寺僧多次向少林寺管理处负责人进行劝阻，却受到训斥甚至受到施工人员推打。”赵朴老说：“除了上述一些珍贵的碑刻任意改换它的历史位置，另建碑廊，准备卖门票以外，还在寺内另辟院落，建立练武厅。厅内墙壁，全部彩绘，安放许多武打塑像。院内作为练武场，准备‘卖艺’收门票”、“这些做法及布置，出现在我国佛教有重大影响的少林寺古刹中，心将贻笑中外。”

赵朴老最后说：“少林寺管理体制的模式及其弊端，虽属突出，但绝非仅有”、“在区域广阔的风景区设管理局一类机构，本无不可。问题是，它应该致力于风景区的全面规划和各项建设，而不要违背中央、国务院有关寺庙管理体制的政策规定，取代政府宗教事务部门对寺庙的行政领导，把寺庙作为它直辖的基层经营点，与僧争权，与庙争利”等等。

朴老讲话后，地方有关部门极其重视，立即处理了损坏文物的有关人员；纠正了寺内另辟院落、建练武厅、拟收门票的错误做法；解决了管理体制上的问题等等。这不但对少林寺落实宗教政策，解决存在的诸多问题起了重大作用，对推动全国寺庙政策的落实，也到了很好效果。

二、讲述历史 弘扬禅风

赵朴老对少林寺的恢复、振兴和禅风的弘扬，是关心倍至、时刻挂念于心的。1992年2月初，中佛协在研究开封相国寺归还佛教界的一次会上，赵朴老曾讲到少林寺。他说，少林寺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影响和作用是很大的，深远的，尤其在禅宗史上，既是禅源，也是基石，这是佛教界公认的。我们赴开封解决相国寺问题，一定要安排时间到少林寺看看，协助地方把这所寺院搞好。

1992年4月6日至18日，朴老赴河南视察开封相国寺归还佛教界问题，并于4月12日视察了少林寺。4月11日晚8时，我给朴老送材料，看到他和夫人陈老正在住所（当时朴老和佛协人员均住在郑州中州宾馆）同河南省、登封市宗教局的领导交谈。朴老收材料后对我说：“今晚未安排什么活动，明天咱们一块到少林寺看看，我们正在谈少林寺的情况，你也一块听听吧！”我坐下后，听省、市宗教局领导汇报了少林寺的情况及次日去少林寺的具体安排。朴老听后说：“1978年我去过少林寺，那时的少林寺因屡遭劫难，特别是‘文革’中破四旧，把少林寺搞得破败不堪。少林寺自古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千百年来这里作为禅宗祖庭，对海内外佛教界有着巨大影响。”交谈中，朴老得知做宗教工作的干部有不少人不了解少林寺的历史、不知道为什么把少林寺作为禅宗祖庭，更不了解初祖达摩、二祖慧可的动人故事。所以在交谈中，朴老和大家讲述了达摩、慧可的感人故事，介绍了少林寺的历史及其在佛教界的重要地位。

赵朴老说，菩提达摩是中国禅宗的初祖，他是印度南天竺人，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第28代佛徒。达摩在公元五世纪初，出生在印度南天竺一海滨小国，系香至国王的三太子。他自幼喜读经书，淡泊功名。正当其父王决定禅让王位时，三太子毅然放弃王位，出家学佛。在南北朝时，他漂洋过海，历经三个寒暑从印度来华。途经南海至金陵（南京），后“一苇渡江”北上辗转进入河南嵩洛地区，寓居嵩山五乳峰下少林寺。他在阴暗潮湿的岩洞中面壁十年，修炼佛法，开创了禅宗被尊为禅宗初祖。后于少林寺传衣钵给弟子慧可，即禅宗二祖。

赵朴老喝了口水，稍停片刻后，他又讲述了慧可求法的故事。朴老说，慧可生于北魏太和11年，初名神光，洛阳武牢（今河南荥阳）人。自幼志气超群，博览群书，尤通玄理。出家后他得知印度高僧菩提达摩寓止少林寺，即前往拜师。此时天降大雪，达摩正在坐禅。慧可恭立门外，直到雪埋没双膝，仍双手合十，肃立雪中不动，极为虔诚。达摩问：“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慧可说：“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达摩说：“除非天降红雪。”慧可领悟其意，遂即取出携带的戒刀自断左臂，鲜血飞溅，染红衣襟和周围的白雪，惊动了佛祖如来，如来随手脱下袈裟，抛向东土。霎时少林寺上空红光遍照，彩霞四射，鹅毛雪片被映得彤红。达摩见慧可求师至诚、悟性极高，于是传其衣钵、法器，并为其取法名慧可，遂收为徒。慧可取得了法嗣地位，即为禅宗二祖。朴老说，现少林寺有一“立雪亭”，亭内供有二祖慧可的像及乾隆御书《雪印心珠》横匾一块，相传这是二祖慧可立雪断臂之地。少林寺南有“二祖庵”，相传是慧可断臂后的养伤地方，庵旁有一泉池，传说达摩探望慧可臂伤时，见这里无水，即掷锡杖于地，遂现一泓清水。后人称“卓锡泉”。赵朴老有声有色地讲述，在座的人都听得入了神，大家不仅对朴老超人的记忆而钦佩，也为他对少林寺如此熟悉而赞叹！有的说，听了朴老的讲述，让我们知道了少林寺的历史和禅宗祖庭的动人故事，懂得了古刹少林寺的重大影响和价值。还有的说，我们为禅宗祖庭少林寺在河南而高兴和自豪，这不仅是我们河南佛教界的骄傲，也是我们河南宗教干部的骄傲，这更加鼓舞和激励我们把这所寺院搞得更好。

三、亲临视察 关怀不尽

1992年4月12日上午，赵朴老和夫人陈老在省、市各有关方面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少林寺。是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古刹少林寺显得更加辉煌。康熙御题的“少林寺”三个大字，金光闪闪；山门两旁，佛旗飘扬；寺院内外，灯笼高掛，彩幡飞动；成群结队的香客和游人，个个喜气洋洋，到处呈现出喜庆和吉祥。永信法师率领着僧众身披袈裟在山门外敬候，政府宗教部门和有关部门的领导、周边的信众及众多的游人，也像潮水一样湧向少林寺。寺内寺外，人山人海，喜迎赵朴老的到来。

赵朴老一行到达后，寺内钟鼓齐鸣，各殿堂灯光明亮，欢迎的掌声不断，显得异常隆重热烈。朴老看到这隆重的场面与热情的人群，特别高兴，老人家微笑着双手合掌，向欢迎的人们致谢。朴老一行在永信法师等人的陪同下，从山门进入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并在大殿礼佛、诵经。后参观了各大殿、李世民御书碑和罗汉演武图壁画等等。赵朴老高兴地看到少林寺发生的重大变化，许多建筑整修一新，还重建了许多殿堂，到处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格外高兴。他对陪同的法师们说：“这次来少林寺，和上次来大不一样了。我是1978年来的，14年了，这次看大不相同了。”这时陪同的永信法师说：“您明年再来，法堂就建起来了。”朴老笑着说：“好，好，建法堂好。”还说：“这次来了以后感到很高兴，少林寺的许多建筑经过修建，搞得很好，我坐在汽车上，远远就看见了。”

少林寺周围武术学校很多，习武的空气很浓。朴老看到这种情况便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来少林寺，我看到武多，佛教呢，当然有武，少林拳嘛！但少林寺还有文。少林寺现在出名的似乎是它的拳，其实佛教还是以文化驰名天下的，现在欧美有许多人都在学习禅宗，禅宗大兴于欧美，有好多研究所。这个禅呢，最早就在我们这里，我们要好好学习认真研究。”

这时赵朴老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稍停片刻又说：“现在少林拳比禅有名。日本有个宗道臣，我刚才在寺里看了他的碑，他学少林寺拳法，他的那个组织有一百多万人，现在他的后辈据说每年还要来这里。”朴老为阐明少林寺禅与拳的关系，便即兴赋诗二首：
十年面壁时，未曾动一指。
各有光明拳，问你如何使。

世若无惠能，宗风应早歇。
嵩山见六祖，佛法无南北。

接着他便和陪同的法师们说：“达摩祖师十年面壁的时候，一个指头没动过。在《楞严经》上有光明拳，这个“光明拳”是人人本具的。但祖师教人学的是经不是拳。”

赵朴老又说，少林寺这里主要还禅、禅文化，希望这里的师父们要多研习经教，研究禅文化，虽然禅宗不立文字，六祖不识字，但还是讲《金刚经》。初祖教人学《愣严经》，可见经教是重要的。拳当然可以练，经也要好好学习。少林寺在禅宗史上是禅源，千百年来达摩、慧可禅师的禅法思想和禅学文化不但使中国禅门相继，而且支派横流，禅风远播，影响了整个东南亚的佛教国家
。
赵朴老慢步来到立雪亭。立雪亭相传是二祖慧可立雪断臂求法的地方，朴老佇足凝视良久，后笑着说，好啊，好啊！此时老人家遥望远方，登上亭阶，手扶碑碣，激情满怀，又赋诗一首：
诗曰：
大勇立雪人，断臂得心安。
天下称第一，是禅不是拳。

赵朴老说，少林寺山门有个牌额“天下第一山”，还看到了一个牌额“天下第一古刹”，所以如此，靠的是它的禅，而不是拳。赵朴老最后勉励广大僧众说，各位师父们要像初祖达摩、二祖慧可那样求禅学法。我诗中写的“断臂得心安”，说的就是禅宗二祖慧可，他为表示求法之诚而自断左臂，感动了初祖达摩。达摩才传法给慧可，收其为徒。朴老最后充满信心地说，今后要让天下人都来我们这里朝山、求禅，学禅文化，要有更多的“立雪”人、“断臂”人来求禅！说得周围的人都笑了。

在视察中，朴老看到少林寺周围和寺内植树少，绿化和环保还需进一步加强，于是老人家又以极其关切的心情，用简炼而朴素的语言赋诗一首。
诗曰：
少林宜多林，禅林松柏林。
还期十年后，来看万山青。

赵朴老笑着和大家说，少林当然不是少（shǎo）林。我们佛教有个优良传统，就是造林、护林，希望这里的师父们多造林，好好护林。把少林寺内及其周围都植上树，到处是葱绿的树，满山都是林。朴老说，林有树木松柏的林，还有人才的林，就是学者如林，儒教叫儒林。我们是禅林，寺院既要造树木的林，还要有人才的林，要佛教人才如林，学习研究禅法的人才如林，要世代有优秀人才弘扬禅法。朴老最后说，我希望十年以后再来时（那时我即90多岁了），看到这里满山、万山都是青。

赵朴老在视察中，考察了少林寺各殿宇和其它建筑设施，对少林寺的建设，给予了充分肯定与鼓励，对古刹今后的建设指明了方向。兴奋不已的朴老，本想再察看一些地方，随身的魏经汉大夫和董君护士看朴老有些累了，便悄悄给其测了心律，发现有些不好，便劝朴老到客厅休息。我和永信法师也都劝他说：“朴老您先到客厅休息一会儿，喝点水。”朴老笑着说：“那好，那好。”说着便向客厅走去。

在客厅休息时，朴老依然兴致勃勃地和陪同的省、市领导与寺里的法师们亲切交谈，了解寺里各方面情况，探讨今后的建设，关心着日后的发展。其工作精神深深感动了随身的保健大夫。魏大夫在客厅悄悄对我说：“我为首长做保健工作多年了，像朴老这么大年岁、又患多种病，大夫根本就不同意出来……朴老出来又这么累，你看他一心想的都是少林寺的建设和发展，根本没想到他的身体，老人家忘我的工作精神太感人了！”

正如魏大夫所言，赵朴老“一心想的都是少林寺的建设和发展。”确实如此，多年来，朴老时刻关心着少林寺，关心禅宗文化的学习与弘扬，对该寺所遇到的困难和所举办的活动，他都极为重视。上世纪90年代初，某单位以“少林火腿肠”的名义作广告，侵犯了少林寺的名誉权，玷污了祖庭圣地，在教内外产生了不良影响，为解决这一问题，维护该寺的合法权益，永信法师及时向赵朴老和有关部门作了汇报。朴老给予了大力支持，得到了妥善解决。1995年9月，少林寺隆重举行庆祝建寺1500周年，朴老十分关心，他委托净慧法师代表中佛协前去致贺并赠送了礼品；1999年3月，朴老在医院接见了永信法师，对河南省及少林寺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并作了重要指导；1999年8月19日，永信法师荣膺少林寺方丈，朴老十分欣喜。老人家在其家对我说：“少林寺是达摩祖师的道场，是佛教禅宗的祖庭，在海内外影响很大。永信法师荣膺少林寺方丈，这是佛教界一大喜事，请你代表会里前去祝贺，并赠送由我题写的用金丝线绣的‘禅’字贺轴。”少林寺是禅宗祖庭，赠送由朴老题写的‘禅’字，且又是他老人家亲自提出赠送的，像这种情况是不多的，可见赵朴老对此是多么关心和重视。朴老赠送的这份贺礼，看似平常，实不寻常，这表明朴老对少林寺古刹的高度重视和关爱，对其过去工作的肯定和鼓励，也是对这所古刹今后的振兴与禅风的弘扬寄予的厚望，其意味隽永深长！

如今，少林寺这座古刹，没有辜负赵朴老的关怀和期望，他们不负国恩，不忘祖德，多年来在永信法师的领导下，在中佛协和地方宗教部门及广大信众的支持下，重建了法堂、钟楼、鼓楼等重要建筑，扩展了寺院，进行了绿化，保护了环境，加强了道风，挖掘、整理了少林寺文化遗产，加强了禅学研究，创办了《禅露》杂志，出版了《禅露集》、《禅林意趣诗》、《国际禅文化研究会论文集》、《少林寺》画册等等，培养了禅学研究人才。很好地发挥了少林寺作为禅宗祖庭、武术圣地两大优势，为复兴祖庭、钻研禅法、弘扬禅风、对外联谊等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绩，为禅风远播、禅灯永耀、法乳常流作出了很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