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与城市
感受一个城市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积淀,最简捷的方式就是审视穿越历史和人文保留下来的寺院。
北京灵光寺
灵光寺坐落在北京西山馀脉翠微山东麓。在西山的“八大处”里面,它本来是一座很普通的寺院,因为供奉释迦牟尼佛牙舍利而闻名於世,成为中外佛教徒朝拜的中心之一。灵光寺始建于唐大历年间(766-779年),世界上仅存的两颗释迦牟尼的牙齿舍利,一颗在斯里兰卡,另一颗就保存在灵光寺的舍利塔中。
我来到灵光寺时,已然是深秋,漫山遍野的红叶正开的灿烂。站在佛牙舍利塔下面,只感到来自岁月深处的秋风四面八方的吹来,吹得人心旌摇荡。恍惚间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在故里,还是人在他乡;不知是自己漂流了时光,还是在感受人世的苍凉。满山满谷的萧萧落叶,竟然填不满内心的凄凉;普照众生的慈悲佛光,融化不了亘古的风霜。我拍遍栏杆,眺望夕阳,难道现代人内心的荒漠真的需要宗教的泉水灌溉,真的需要聆闻空山绝响!
回到京城已经是灯火阑珊。我站在喧嚣的街头,透过匆忙的脚步,可以望见城市的五脏六腑,却看不透寺院里众神的眼睛;可以听懂岁月的呼唤,却听不懂世间的纷扰。和所有上层建筑一样,宗教早已沉淀到北京的具体文化内涵里,与其他众多因素一起组成了城市的特殊气质。北京依托的不只是久远的文化底蕴,还有活力和梦想,想象和创造。
石家庄大佛寺
位于石家庄北15公里处的正定县内的大佛寺的真正名字叫隆兴寺,它的主题建筑是山门内的大悲阁,里面供奉着国内最大的铜佛铸像。这尊千手千眼观音菩萨像有2.28米高,有42臂分别执日、月、净瓶、宝杖、宝镜、金刚杵等法器。面部情端祥恬静,仁慈庄重。达到了瞻之弥高、仰之益恭的艺术效果。
在我的感受里,冬天晋谒大佛寺是最合适的季节。当漫天飞扬的白雪飘飘洒洒,当清净的禅院阒无人迹,独自走在冷清的甬道,不仅一颗心沉浸到佛祖广大无边的佛法感召中,疲惫的身体和漂泊的意志也在高一声、低一声的木鱼佛号里得到洗礼。披了一身的落雪,恍如披了一世的沧桑,在大佛前双手合十,恍如合上了自己在红尘中追逐不休的欲望。抬头仰视佛祖的眼睛,一如仰视遥远的苍穹里尚未泯灭的性情;千里迢迢拜佛求助的人,不正是在找回惟有在佛祖心中才永存的道义吗?什么叫参破,什么叫虔诚,万丈红尘中庸庸碌碌的众生只是盯住脚下的泥泞,在这里瞻望大佛就是对尘间的暂时放弃!
在风雪弥漫里回到石家庄,这座迎风冒雪的城市已然灯火阑珊。作为北方的省会城市,时尚和潮流在这里正交相辉映,繁荣着生活,也繁荣着历史。我不知道在这里奔波的人们是否能想到距他们最近的地方,有一尊大佛微露笑意,拈花的手指在岁月里弯曲。我掸落满身的白雪,象扫落开败的莲花。
西宁塔尔寺
塔尔寺坐落在青海省湟中县鲁沙尔镇西南隅的莲花山坳中。站在塔尔寺的山门外,我突然发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背叛我的精神。是金瓦殿的金碧辉煌还是大经堂的佛经释意,我真的说不清;我只是隐约听到青藏高原的旷野里、天高云低的雪山下,一声连一声的诵经佛号在震动着我的神经。
徜徉在塔尔寺,仿佛踩在青藏高原的心房,我能感受到微微跳动的心脉,象苍凉年月里永不停歇的叹息。我在光滑的石板上匍匐,许下一生中最庄严的愿望,象小时候在沙地上用手指写下幼稚的名字。 我走出大门,却走不出风景;我带走身体,却带不走心灵。这里有太多的图腾和圣迹让我小心翼翼,惟恐踩痛埋在信仰和理念深处的纯真性情。其实祈祷也好,诉说也罢,只不过是在修炼内心,只不过是在完成一种心态的旅程。六世达赖仓央嘉错说: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西宁,沐浴在藏传佛教光芒中的高原古城,年复一年的在风雪中裸露着胸膛。在大什字,在商业巷,随处可见年轻的僧人在世俗里徜徉。和内地一样,什么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徘徊在心头的挣扎。
太原双塔寺
三晋名刹双塔寺,位于太原市城区东南方向,距市中心四公里左右的郝庄村。两座巍峨壮观、耸入云端的古塔,象两位须发皆白的历史遗民,又向两部史书,见证和记载着太原的沧海桑田。
我从汾水北上,沿着一路的山花和绿草来到寺中。两座古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晨钟暮鼓,时间好象对它们不再重要,重要的恰恰是被世人遗弃的沉稳和思考。我在双塔的影子里眺望比古塔还古老的太原,处于中原腹地的名城有着太多的压抑,有着太多的向往。当年建塔是为了弥补太原“文运不足”的地脉,将近400年过去了,花花草草依然在塔前招摇,沃野千畴继续承载着 时光的煎熬,三晋大地如今的文华昌盛,难道真的是文宣塔泽被后世的结果么?
一首相传了千百年的民歌这样唱:汾河的水啊哗啦啦的流,两岸的忧伤流不休;水灵灵的妹子你要出嫁,剩下憨哥哥可怎生愁。现在很难听见这样让人伤感的小调了,时代已经让汾河在历史里拐弯,也让太原从历史的留连中再度启程。当双塔寺的梵呗声在清风中飞扬,当双塔的影子在夕阳里越拖越长,当秋天的天高地阔在视野里飘荡,太原,闪烁在夜幕里的霓虹、浮动在汾河里的倒影、行走在柳巷的风光,都在这个秋天灿烂得地久天长。
西安慈恩寺
慈恩寺对很多人来说很陌生,但是大雁塔却众口琅琅。事实上,大雁塔就坐落在慈恩寺里,并且早已同历史一起融入了西安的城市空间和生活之中,早已成为这个城市文化肌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许多城市一样,寺院宫观与城市空间的关系紧密结合在一起,具有特殊的空间和形态特征。
大雁塔最早是大唐高僧玄奘的藏经阁。他皓首穷经翻译经文的古塔早就不在了,毕竟经历了1400年的风霜雨雪,历史上最残酷的就是时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在1000多年里岿然不动,包括大雁塔,包括慈恩寺。
其实,现在的大雁塔已经成了一个标志,一个象征,一幅从历史断层里截取的美丽年轮。谁都可以说清它的年代和岁月,但是谁都说不清它忍耐了多少年的风烟滚滚,和西北的黄沙漫漫。站在慈恩寺里,似乎魂游身外——西风紧,烽火传,我是汉朝西征的将军,大漠秋点兵,长河落日圆;夕照下,翰海边,我是唐朝采风的诗人,遥望久违的故乡和敬畏的长安,双袖龙钟泪不干;古道上,长城前,我是蹉跎岁月的游子,披一身沧桑,担两肩霜花,跋涉在茫茫天地间。
西安积淀着华夏最古老的文化,是黄河流域里一个可以代表文明渊源的城市。没有谁能抗拒西安,就象没有人能抗拒历史的惊涛骇浪一样。
苏州寒山寺
寒山寺始建于梁武帝天监年间(公元502-509),规模不大,位于苏州城西阊门外十里枫桥西南。作为历史名刹,寒山寺的名声和地位来自唐朝一位著名的诗人张继。遥想张继当年,落魄江湖,夜泊寺外的古运河,寒冷不眠,随手写下“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却不料想天下传诵,黄童白叟皆知。时至今日,在数不清的岁月更迭中,寒山寺真成了“寺以诗显,钟以诗名”的游览胜地。
在寒山寺促狭的寺院里盘桓,虽然感觉不到出世的情怀,却象在唐诗的旖旎风情中穿行;每穿过一道跨院,都是在翻过一页诗文,每瞻仰一处佛景,都是在浏览一篇注释。究竟是张继引导着后人还是后人在这里找寻盛唐遗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回自己游离心外的大彻大悟。现代人匆匆忙忙的行踪里,很容易忘却曾经许下的心愿,多年以后某个夜深人静时分,你会记起寒山寺香烟袅袅的铜炉,和在炉前说过的话吗?会记起那震耳欲聋的钟声怎样叩打麻木的心灵?
苏州的名胜古迹不胜枚举,虎丘、剑池、狮子园、拙政园等等,让这个城市璀璨生辉。但是任何一处名胜都不能和寒山寺相比,它是苏州的楹联,是苏州的魂魄,城市的钟秀和灵润都脱胎于这座寺院。当我从街头走过,迎面飘来的微雨都带有浓浓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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