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门关
无门关
[宋] 慧 开
[简介]
宋代禅宗要典。宋无门慧开撰。
慧开法于万寿崇观,因参“无”字公案而得悟。宋理宗曾召论禅,赐号佛眼。本书即为吾理宗皇帝的献礼。
本书是与《碧岩录》齐名的禅宗典籍,二书共被作为禅院、丛林之教本,亦是一本参究古德公案的评说书。与《碧岩录》比较,此书较为单纯。只选公案四十八则,且全出于一人之手。结构章法亦较单纯,每则公案后只附一段评论和一首偈颂。这是一本显示禅宗智慧之书,被称为极少有的抽象之书。十分重视抽象之思考,借四十八则公案,加以提示,指示学人在不堕两边,不著有语、无语、不触不背,不通凡圣的两难之际,际悟教外别传之“实相无相”的“涅槃妙心”,去领悟千圣不传的正法眼藏。是一本极有价值的公案参究的书。其影响深远,和《碧岩录》一样远播日本,成为日本禅家之必读要典。
无门禅师自序
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动工是无门,且作么生透?岂不见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从缘得者,始终成坏。恁么说话,大似无风起浪,好肉剜疮!何况滞言句、觅解会?掉棒打月,隔靴爬痒!有甚交涉?
慧开绍定戊子(1228)夏,首众于东嘉龙翔,因衲子请益,遂将古人公案作敲门瓦子,随机引导学者,竟尔抄录,不觉成集,初不以前后叙列,共成四十八则,通曰“无门关”。
若是汉,不顾危亡,单刀直入,八臂哪吒拦他不住,纵使西天四七、东土二三,只得望风乞命!设或踌躇,也似隔窗看马骑,眨得眼来,早已蹉过!
颂曰:
大道无门,千差有路。
透得此关,乾坤独步!
一、赵州狗子
赵州和尚因僧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州云:“无!”
无门曰:参禅须透祖师关,妙悟要穷心路绝。祖关不透,心路不绝,尽是依草附木精灵。且道:如何是祖师关?只者一个“无”字,乃宗门一关也。遂目之曰:“禅宗无门关。”透得过者,非但亲见赵州,便可与历代祖师把手共行,眉毛厮结,同一眼见,同一耳闻,岂不庆快?莫有要透关底么?将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毫窍,通身起个疑团,参个“无”字,昼夜提撕。莫作虚无会,莫作有无会,如吞了个热铁丸相似,吐又吐不出,荡尽从前恶知恶觉;久久纯熟,自然内外打成一片,如哑子得梦,只各市地自知;蓦然打发,惊天动地,如夺得关将军大刀入手,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于生死岸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游戏三昧。且作么提撕?尽平生气力举个“无”字。若不间断,好似法烛,一点便着。
颂曰:
狗子佛性,全提正令。
才涉有无,丧身失命!
二、百丈野狐
百丈和尚凡参次,有一老人常随众听法,众人退,老人亦退,忽一日不退,师遂问:“面前立者复是何人?”
老人云:“某甲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堕野狐身。今清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遂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
师曰:“不昧因果!”
老人遂于言下大悟,作礼云:“某甲已脱狐身,住在山后,敢告和尚,乞依亡僧事例!”
师令维那白槌告众:“食后送亡僧!”大众言议:“一众皆安,涅槃堂又无人病,何故如是?”食后只见师领众,至山后岩下,以仗挑出一死野狐,乃依火葬。
师云晚上堂,举前因缘,黄檗便问:“古人错只对一转语,堕五百生野狐身。转转不氏,合作个什么?”
师云:“近前来,与伊道。”
黄檗近前,与师一掌。
师拍手笑云:“将谓胡须赤,更有赤须胡!”
无门曰:不落因果,为甚堕野狐?不昧因果,为甚脱野狐?若向者里着得一只眼,便知得前百丈赢得风流五百生!
颂曰:
不落不昧,两采一赛。
不昧不落,千错万错!
三、俱胝竖指
俱胝和尚,凡有诘问,唯举一指。后有童子,因外人问:“和尚说何法要?”童子亦竖指头。胝闻,遂以刃断其指。童子负痛号哭而去。胝复召之,童子回首,胝却竖起指头,童子忽然领悟。胝顺世,谓众曰:“吾得天龙一指头禅,一生受用不尽!”言讫示灭。
无门曰:俱胝并童子悟处不在指头上,若向者里见得,天龙同俱胝并童子与自己一串穿却!
颂曰:
俱胝钝置老天龙,利刃单提勘小童。
巨灵抬手无多子,分破华山千万重!
四、胡子无须
或庵曰:“西天胡子因甚无须?”
无门曰:参须实参,悟须实悟。者个胡子,直须亲见一回始得。说亲见早成两个!
颂曰:
痴人面前,不可说梦。
胡子无须,惺惺添懵!
五、香严上树
香严和尚云:“如人上树,口衔树枝,手不攀枝,脚不踏枝。树下有人问西来意。不对,即违他所问;若对,又丧身失命。正恁么时,作么生对?”
无门曰:纵有悬河之辩,总用不着;说得一大藏教,亦用不着。若向者进而对得着,活却从前死路头,死却从前活路头。其或未然,直待当来问弥勒!
颂曰:
香严真杜撰,恶毒无尽限。
哑却衲僧口,通身迸鬼眼!
六、世尊拈华
世尊昔在灵山会上拈华示众,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属摩诃迦叶。”
无门曰:黄面瞿昙傍若无人,压良为贱,悬羊头卖狗肉,将谓多少奇特。只如当时大众都笑,正法眼藏作么生传?设使迦叶不笑,正当眼藏又作生传?若道正法眼藏有传授,黄面老子诳呼闾阎;若道无传授,为什么独许迦叶?
颂曰:
拈起花来,尾巴已露。
迦叶破颜,人天罔措!
七、赵州洗钵
赵州因僧问:“某甲乍入丛林,乞师指示!”
州云:“吃粥了也未?”
僧云:“吃粥了也。”
州云:“洗钵盂去!”
其僧有省。
无门曰:赵州开口见胆,露出心肝;者僧听事不真,唤钟作瓮。
颂曰:
只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
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
八、奚仲造车
月庵和尚问僧:“奚仲造车一百辐,拈却两头去却轴。明甚么边事?”
无门曰:若也直下明得,眼似流星机如掣电。
颂曰:
机轮转处,达者犹迷。
四维上下,南北东西!
九、大通智胜
兴阳让和尚因僧问:“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时如何?”
让曰:“其问甚谛当。”
僧云:“既是坐道声,为什么不得成佛道?”
让曰:“为伊不成佛。”
无门曰:只许老胡知,不许老胡会。凡夫若知,即是圣人;圣人若知,即是凡夫。
颂曰:
了身何似了心休?了得心兮身不愁。
若也心身俱了了,神仙何必更封侯!
十、清税孤贫
曹山和尚因僧问:“清税孤贫,乞师赈济!”
山云:“税阇梨!”
税应:“诺!”
山曰:“青原白家酒,三盏吃了,犹道未沾唇!”
无门曰:清税输机,是何心行?曹山具眼,深辨来机。然虽如是,且道:“哪里是税阇黎吃酒处?”
颂曰:
贫似范丹,气如项羽。
活计虽无,敢与斗富!
十一、州勘庵主
赵州到一庵主处问:“有么?有么?”
主竖起拳头。
州云:“水浅,不是泊舡处!”便行。
又到一庵主处云:“有么?有么?”
主亦竖起拳头。
州云:“能纵能夺,能杀能活!”便作礼。
无门曰:一般竖起拳头,为甚么肯一个,不肯一个?且道:淆讹在甚处?若向者里下得一转语,便是赵州舌头无骨,扶起放倒,得大自在。然虽如此,争奈赵州却被二庵主勘破!若道二庵主有优劣,未具参学眼,若道无优劣,亦未具参学眼。
颂曰:
眼流星,机掣电;
杀人刀,知人剑!
十二、岩唤主人
瑞岩彦和尚,每日自唤:“主人公!”复自应:“诺!”乃云:“惺惺着!”“喏”“他时异日莫受人瞒!”“喏!喏!”
无门曰:瑞岩老子自买自卖,弄出许多神头鬼面。何故聻?一个唤底,一个应底;一个惺惺底,一个不受人瞒底。认着依前还不是!若也效他,总是野狐见解!
颂曰:
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
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
十三、德山托钵
德山一日托钵下堂,见雪峰,峰问:“者老汉,钟未呜鼓未响,托钵向甚处去?”山便回方丈。峰举示岩头,头云:“大小德山未会末后句!”山闻,令侍者唤岩头来,问曰:“汝不肯老僧那?”头密启其意,山乃休去。山明日升座,果与寻常不同。头至僧堂前附掌大笑云:“且喜得老汉会末后句,了后天下人不奈伊何!”
无门曰:若是末后句,岩头、德山俱未梦见在。检点将来,好似一棚傀儡!
颂曰:
识得最初句,便会末后句,
末后与最初,不是者一句!
十四、南泉斩猫
南泉和尚,因东西两堂争猫儿,乃提起云:“大众,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泉遂斩之。晚,赵州外归,泉举似州,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泉云:“子若在,即救得猫儿!”
无门曰:且道:赵州顶草鞋作么生?右向者里下得一转语,便见南泉令不虚行;其或未然,险。
颂曰:
赵州若在,倒行此令。
夺却刀子,南泉乞命!
十五、洞山三顿
云门因洞山参次,问曰:“近离甚处?”
山云:“查渡。”
门曰:“夏在甚么?”
山云:“湖南报慈。”
门曰:“几时离彼?”
山云:“八月二十五。”
门曰:“放汝三顿棒!”
山至明日却上问讯:“昨日蒙和尚放三顿棒,不知过在甚么处?”
门曰:“饭袋子!江西湖南,便恁么去!”
山于此大悟。
无门曰:云门当时便与本分草料,使洞山别有生机一路,家门不致寂寥。一夜在是非海里着倒,直待天明再来,又与他注破;洞山直下悟去,未是性燥。且问诸人:洞山三顿棒合吃不合吃?若道合吃,草木丛林皆合吃棒;若道不合吃,云门又成诳言。向者里明得,方与洞山出一口气。
颂曰:
狮子教我迷子诀,拟前跳踯早翻身。
无端再叙当头著,前箭犹轻后箭深!
十六、钟声七条
云门曰:“世界恁么广阔,因甚向钟声里披七条?”
无门曰:大凡参禅学道,切忌随声逐色,纵使闻声悟道,见色明心,也是寻常。殊不知衲僧家骑声盖色。头头上明,着着上妙,然虽如是,且道,声来耳畔?耳往声边?直饶响寂双亡,到此如何话会?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方始亲!颂曰:
会则事同一家,不会万别千差。
不会事同一家,会则万别千差!
十七、国师三唤
国师三唤,侍者三应。国师云:“将谓吾辜负汝,原来却是汝辜负吾!”
无门曰:国师三唤,舌头堕地;侍者三应,和光吐出。国师年老心孤,按牛头吃草,侍者未肯承当,美食不中饱人餐。且道:哪能里是辜负处?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娇!
颂曰:
铁枷无孔要人担,累及儿孙不等闲。
欲得撑门并拄户,更须赤脚上刀山!
十八、洞山三斤
洞山和尚因僧问:“如何是佛?”
山云:“麻三斤!”
无门曰:洞山老人参得些蚌蛤禅,才开两片,露出肝肠。然虽如是,且道,向什么处见洞山?
颂曰:
突出麻三斤,言亲意更亲。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十九、平常是道
南泉因赵州问:“如何是道?”
泉云:“平常心是道。”
州云:“不可趣向否?”
泉云:“拟向即乖!”
州云:“不拟怎知是道”
泉云:“道不属知,不属不知;各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零点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洞豁,岂可说是非耶!”
州于言下顿悟。
无门曰:南泉被赵州一问,直得瓦解冰消,分疏不下。赵州纵绕悟去,更参三十年始得!
颂曰: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头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二十、大力量人
松源和尚云:“大力量人因甚抬脚不起?”又云:“开口不在舌头上!”
无门曰:松源可谓倾肠倒腹,只是缺人承当。纵铙直下承当,正好来无门处吃痛棒。何故聻?要识真金火里看!”
颂曰:
抬脚踏翻香水海,低头俯视四禅天。
一个浑身无处着,请续一句!
二十一、云门屎橛
云门因僧问:“如何是拂?”
门云:“干屎橛!”
无门曰:云门可谓家贫难辨素食,事忙不及草书,动便将屎橛来撑门拄户,佛法兴废可见。
颂曰:
闪电光,击石火。
眨得眼,已蹉过!
二十二、迦叶刹竿
迦叶因阿难问:”世尊传金襕袈裟外,别传何物?”
叶唤云:“阿难!”
难应:“诺!”
叶云:“倒却门前刹竿著!”
无门曰:若向者里下得一转语亲切,便见灵山一会俨然未散。其或未然;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而今不得妙!
颂曰:
问处何如答处亲?几人于此眼生筋?
兄呼弟应扬家丑,不属阴阳别是春!
二十三、不思善恶
六祖因明上座趁至大庚岭,祖见明至,即掷衣钵于石上云:“此衣表信,可力争耶?任君将去!”
明遂举之,如山不动,踟蹰悚栗曰:“我来求法,非为衣也。愿行者开示!”
祖云:“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明当下大悟,遍体汗流,泣泪作礼问曰:“上业密语密意外,不定期列有意旨否?”
祖曰:“我今为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却在汝边。”
明云:“某甲虽在黄梅随众,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授入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得却是某甲师也。”
祖云:“汝若如是,则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
无门曰:六祖可谓事出急家,老婆心切,譬如新荔支剥了壳,去了核,送在你口里,只要你咽一咽。
颂曰:
描不成兮画不就,赞不及兮休生受。
本来面目没处藏,世界坏时渠不朽!
二十四、高却语言
风穴和尚因僧问:“语默涉离微,如何通不犯?”
穴云:“长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
无门曰:风穴机如掣电,得路便行。争奈座前人舌头不断?若向者里见得亲切,自有出身之路。且离却语言三昧道将一句来!
颂曰:
不露风骨句,未语先分付。
进步口喃喃,知君大罔措!
二十五、三座说法
仰山和尚梦风往弥勒所,安第三座。有一尊者白椎云:“今日当第三座说法!”
山乃起白槌云:“摩诃衍法离四句,绝百非,谛听,谛听!”
无门曰:且道,不说法是说法?开口即失,闭口又丧,不开不闭,十万八千!
颂曰:
白日青天,梦中说梦。
捏怪捏怪,诳呼一众!
二十六、二僧卷帘
清凉大法眼,因僧斋前上参,眼以手指帘,时有二僧同去卷帘。眼曰:“一得,一失。”
无门曰:且道:是谁得谁失?若向者里着得一眼,便知清凉国师败阙处。然虽如是,却忌向得失里商量!
颂曰:
卷起明明彻太空,太空犹未合吾宗。
争似从空都放下?绵绵密密不通风!
二十七、不是心佛
南泉和尚因僧问云:“还有不与人说底法么?”
泉云:“有。”
僧云:“如何是不与人说底法?”
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无门曰:南泉被者一问,直得揣尽家私,郎当不少!
颂曰:
叮咛损君德,无言真有功。
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
二十八、久响龙潭
龙潭因德山请益,抵夜,潭云:“夜深子何不下去?”
山遂珍重揭帘而出,见外面黑,却回云:“外面黑!”
潭乃点纸烛度与。山拟接,潭便吹灭。山于此忽然有省,便作礼。
潭云:“子见个甚么道理?”
山云:“某甲从今日去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
至明日,龙潭升座云:“可中有个汉,攻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异日,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也。”
山遂取疏抄,于法堂前将一炬火提起云:“穷诸玄辩,若一毫致于太虚;竟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将疏抄便烧,于是礼辞。
无门曰:德山未同关时,心愤愤,口悱悱,得得来南方,要灭却教外别传之旨。甩到澧州路上,问婆子买点心。
婆云:“大德,车子内是什么文字?”
山云:“金刚经疏抄。”
婆云:“只如经中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大德要点哪个心?”
德山被者一问,直得口似扁担。然虽如是,未肯向婆子句下死却。
遂问婆子:“近处有甚宗师?”
婆云:“五里外有龙潭和尚。”
及到龙潭,纳尽败阙,可谓是前言不应后语!龙潭大似怜儿不觉丑,见他有些子火种时,即忙将恶水蓦头一浇浇杀。冷地看来一场好笑。
颂曰: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虽然救得鼻孔,争奈瞎却眼睛!
二十九、非风非幡
六祖四风扬刹幡,有二僧对论。一云:“幡动。”一云:“风动。”往复曾未契理。
祖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去,仁者心动!”二曾悚然。
无门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不是心动。甚处是祖量?若向者里见得亲切,方知二僧买铁得金。祖师忍俊不禁,一场漏逗。
颂曰:
风幡心动,一状领过
只知开口,不觉话堕!
三十、即心即佛
马祖因大梅问:“如何是佛?”
祖云:“即心是佛。”
无门曰:若能直下领略得去,着佛衣,吃佛饭,说佛说,行佛行,即是佛也。然虽如是,大梅引多少人错认定盘星。争知道说个佛字三日漱口?若是个汉,见说即心是佛,掩耳便走。
颂曰:
青天白日,切忌寻觅。
更问如何,抱赃叫屈!
三十一、赵州勘婆
赵州因僧问婆子:“台山路向甚处去?”婆云:“蓦直去!”僧才行三五小,婆云:“好个师僧双恁么去!”后有僧举似赵州,州云:“竺我支与你勘过这婆子。”明日便去,亦如是问,婆亦如是答。州归谓众曰:“台山婆子,我与你勘破了也!”
无门曰:婆子只解坐筹帷幄,要且着贼。不知赵州老人善用偷营劫寨之机,又且无大人相。检点将来,二俱有过。且道,哪里是赵州勘破婆子处?
颂曰:
问既一般,答亦相似。
饭里有砂,泥中有剌!
三十二、外道问佛
世尊因外道问:“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据座,外道赞叹云:“民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乃具礼而去。
阿难寻问佛:“外道有何所证,赞叹而去?”
世尊云:“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
无门曰:阿难乃弟子,宛不如外道见解。且道:外道与佛子相去多少?
颂曰:
剑刃上行,冰棱上走。
不涉阶梯,悬崖撒手!
三十三、非心非佛
马祖因僧问:“如何是佛?”
祖曰:“非心非佛。”
无门曰:若向者里见得,参学事毕。
颂曰:
路逢剑客须呈,不遇诗人莫献。
逢人且说三分,未可全施一片。
三十四、智不是道
南泉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
无门曰:南泉可谓老不识羞,才开臭口,家丑外扬。然虽如是,知恩者少!
颂曰:
天晴日头出,雨下地上湿。
尽情都说了,只恐信不及!
三十五、倩女离魂
五祖问僧云:“倩女离魂,哪个是真底?”
无门曰:若向者里悟得真底,便知出壳入壳如宿施舍。其或未然,切莫乱走!蓦然地,地、水、火、风一散,如落汤螃蟹,七手八脚,那时莫言不道。
颂曰:
云月是同,溪山各异。
万福万福,是一是二?
三十六、路逢达道
五祖曰:“路逢达道人,不将语默对。且道:将甚么对?”
无门曰:若向者里对得亲切,不妨庆快。春或未然,也须一切着眼!
颂曰:
路逢达道人,不将语默对。
拦腮劈面拳,直下会便会!
三十七、牛过窗棂
五祖曰:“譬如水牯牛过窗棂,头、角、四蹄都过了,因甚么尾巴过不得?”
无门曰:右向者里颠倒着一只眼,下得一转语,可以上报四恩,下资三有。其或未然,更须照顾尾巴始得!
颂曰:
过去堕坑堑,回来却被坏。
者些尾巴子,直是甚奇怪!
三十八、庭前柏树
赵州因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州云:“庭前柏树子。”
无门曰:若向赵州答处见得亲切,前无释迦,后无弥勒!
颂曰:
言无展事,语不投机。
承言者丧,滞句者迷!
三十九、云门话堕
云门因僧问:“‘光明寂照遍河沙’一向……”门遽曰:“岂不是张拙秀才语?”
僧云:“是。”
门云:“话堕也!”
后来死心拈云:“且道:哪里是者僧话堕处?”
无门曰:者僧因甚话堕?若向者里见得云门用处孤危,堪与人天为师;若也未明,自救不了!
颂曰:
急流垂钓,贪饵者著。
口缝才开,性命丧却!
四十、趯倒净瓶
沩山和尚,始在百丈会中充典座,百丈将选在沩主人,乃请同首座对众下语,出格者可往。百丈遂拈净瓶置地上,设问云:“不得唤作净瓶,汝唤作甚么?”
首座乃云:“不可唤作木也。”
百丈却关沩山,山乃踢倒净瓶而去。
百丈笑云:“第一座输却山子也!”因命沩为开山。
无门曰:沩山一期之勇,争奈跳百丈圈?不出?检点将来,便重不便轻。何故聻?脱得盘头,担起铁枷!
颂曰:
扬下笟篱并木杓,当阳一突绝周遮。
百丈重关拦不住,脚尖踢出佛如麻!
四十一、达摩安心
达摩面壁,二祖立雪断臂云:“弟子心未安,乞师安心!”
摩云:“将心来与汝安。”
祖云:“觅心了不可得。”
摩云:“吾与汝安心竟!”
无门曰:缺齿老胡十万里航海特特而来,可谓无风起浪;末后接得一个门,又却六根不具。咦,谢三郎不识四字!
颂曰:
西来直指,事因嘱起。
挠聒丛林,元来是你!
四十二、女子出定
世尊者因文殊至诸佛集处,值诸佛各还本处,唯有一女人近彼佛座入于三昧。文殊乃白佛云:“何女人得近座而我不得?”
佛告文殊:“汝但觉此女,令从三昧起,汝自问之。”
文殊绕女人三匝,鸣指一下,乃托至梵天,尽其神力而不能出。
世尊云:“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人定不得。下方过一十二亿河沙国土,有罔明菩萨能出此女人定。”
须臾,罔明大士从地涌出,礼拜世尊。世尊敕,罔明却至女人前鸣指一下,女人于是从定而出。
无门曰:释迦老子做者一场杂剧,不通小小。且道:文殊是七佛之师,因甚出女人定不得?罔明是初地菩萨,为甚却出得?若向者里见得亲切,业识茫茫,那伽大定。
颂曰:
出得出不得,渠侬得自由。
神头并鬼而,败阙当风流!
四十三、首山竹篦
首山和尚拈竹篦示众云:“汝等诸人,若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汝诸人且道:唤作什么?”
无门曰: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不得有语,不得无语。速道!速道!
颂曰:
拈起竹篦,行杀活令。
背触交驰,佛祖乞命!
四十四、芭蕉拄杖
芭蕉和尚示众云:“你有拄杖子,我与你拄杖子;你无拄杖子,我夺你拄杖子。”
无门曰:扶过断桥水,伴归无月村。若唤作拄杖,入地狱如箭!
颂曰:
诸方深与浅,都在掌握中。
撑天并拄地,随处振宗风!
四十五、他是阿谁?
东山师祖曰:“释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谁?”
无门曰:若也见得分晓,譬如十字街头撞见亲爷相似,更不须问别人道是与不是。
颂曰:
他弓莫挽,他马莫骑。
他非莫辨,他事莫知!
四十六、竿头进步
石霜和尚云:“百尺竿头,如何进步?”
又古德云:“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
无门曰:进得步,翻得身,更嫌何处不称尊?然虽如是,且道:百尺竿头如何进步?嗄!
颂曰:
瞎却顶门眼,错认定盘星。
拼身能舍命,一盲引众盲!
四十七、兜率三关
兜率悦和尚设三关问学者:“拨草参玄,只图见性。即今上人性在甚处?识得自性,方脱生死。眼光落时作么生脱?脱得生死。便知去处。四在分离向甚处去?”
无门曰:若能下得此三转语,便可以随处作主,遇缘即宗。其若未然,粗餐易饱,细嚼难饥!
颂曰:
一念普观天量劫,无量劫事即如今。
如今觑破个一念,觑破如今觑底人!
四十八 朝峰一路
乾峰和尚因僧问:“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门。未审路头在甚么处?”
峰拈起柱杖划一划云:“在这里!”
后僧请益云门,门拈起扇了云:“扇子勃跳上三十三下,筑着帝释鼻孔,东海鲤鱼打一棒,雨似倾盆!”
无门曰:一人向深深海底行,簸土扬尘;一人于高高山顶立,白浪滔天。把定放行,各出一只手扶竖宗乘,大似两个驼子相撞着,世上应无直的人。正眼观来,二大老总未识路头在。
颂曰:
未举步时先已到,未动舌时先说了。
直饶著著在机先,更须知有向上窍。
四十九、安晚附增
无门老禅作四十八则语,判断古德公案,大似卖油饼人,令买家开口接了更吞吐不得。名虽如是,安晚欲就渠热炉熬上再打一枚,足成大衍之数,却仍前送似。未知老师从何处下牙。如一口吃得,放光动地;若犹未,也连见在四十八个都成热沙去。速道!速道!
经云:“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
安晚曰:地从何来?妙从何有?说时又作么生?岂但丰干饶舌,元是释迦多口!这老子造作妖怪,令千百代儿孙被葛藤缠倒,未得出头。似这般奇特话靶,匙挑不上,甑蒸不熟。有多少错认底,傍人问云:“毕竟作如何结断?”安晚合十指抓爪曰:“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却急云:“难思”两字上打个小圆相子。指示众人:大藏五千卷,维摩不二门,总在里许。
颂曰:
语火是灯,掉头弗膺。
惟贼识贼,一问即承!
从容录(节选)
简 介
从容录(节选)
[元] 行 秀
[简介]
元代禅宗典籍。又名《万松老人评唱天童正觉和尚颂古从容录》,元行秀撰。六卷。
此书内容体例与佛果克勤《碧岩录》相近。《碧岩录》为雪窦重显百则颂古作解说评唱,此书则为天童正觉百则颂古作解说评唱。其结构章法亦大体相同。亦分五部分。一、示众,二、列出公案案例,亦夹注著语或评语。三、对公案提出见解加以评唱。四、列出天童颂古诗,其中亦夹注著语或评语。五、对天童颂古诗加以解说评述。此书与《碧岩录》同为影响甚大的名著。
一、世尊升座
示众云:闭门打睡,接上上机,顾鉴频申,曲为中下,那堪上曲碌木弄鬼眼睛,有个傍不肯底,出来,也怪伊不得。
举世尊一日升座,今日不著便,文殊途同归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知它是何心行。世尊便下座。别日再商量。
师云:圆收十号,出民独尊,抖擞眉毛,昂藏鼻孔,讲肆谓之升座,禅林号曰上堂,诸人未到法堂,万松未出方丈,向那时荐得,已是落三落四也。不见雪窦道:众中若有仙陀客,何必文殊下槌。点检将来,雪窦不合索盐,万松那堪奉马,直饶七佛祖师道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也须眼里抽钉脑后拔锲始得。至今开堂末后,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举此例也,世尊便下座去,且救世主得一半,那一半分付天童。颂云:
一段真风见也么,莫教飘入眼特地出还难,绵绵化母理机梭。参差蹉了交绺,织成古锦今春象,大巧若拙,无奈东君漏泄何。阴阳无曲徇,节气不相饶。
师云:天童道:一段真风见也么,为复世尊升座处,是一段真风,天童举颂处,是一段真风,万松请益处,是一段真风?况诸人各各有分,也好参祥。又道:绵绵化母理机梭。化母化工造物之别号。儒道二教,宗于一气。佛家者流,本乎一心。圭峰道:元气亦由心这所造,皆阿赖耶识相分所摄。万松道:此曹洞正宗。祖佛命脉,机纽衔于枢口,转处幽微,绵丝吐于梭肠,用时绵密,何得与邪因无因同日而语哉!向下颂世尊蕴藉将来道:织成古锦今春象。虽是如虫御木偶尔成文,其奈闭门造车出门上合辙。末后文殊与折倒,却道:无奈东君漏泄何。文殊白槌,世尊便下座,及至迦叶白槌,便现百千万个文殊,一等是恁么时节,为什么收放不同?尔道:那个是东君漏泄处?殷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
六、马祖白黑
示众云:开口不得时,无舌人解语,抬脚不起处,无足人解行。若也落他彀中,死在句下,岂有自由分,四山相逼时,如何透脱?
举,僧问马大师: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某四西来意,若识这僧问省人多少心力。大师云: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已和舡中月,问取智藏去。更添帆上风,僧问藏,却受人处分,藏云:何不问和尚?好本多同。僧云:和尚教来问,可晒灵利。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问取海兄去。我不可作马师弟子不得也。僧问海,苦瓠连根苦。海云:我到这里,却不会。甜瓜彻蒂甜。僧举似大师,索取草鞋钱,大师云:藏头白,海头黑。更参三十年。
师云:六祖谓让和尚曰:西天二十七祖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病在汝心,不须速说。后磨砖打牛,神驹入厩,号为马祖,牛行虎视,引舌过鼻,足下有轮文,法嗣一百三十九人。各为一方法主,智藏海兄乃西堂百丈也。看来这僧,也是个学佛法人,将四句百非,勘当教外别传宗旨,摄大乘论说,有是增益谤,地旬损减谛,亦有亦无相违谤,非有非无戏论谤,四句若离,百非自绝。黄檗道:欲要直捷会,一切总不是。万松道:端的委细会,一切无不是。翻覆看来,不离四句,不绝百非,西来祖意,于何不明?龙树大师道:般若如大火聚四面不可入,却道:般若如清凉池四面皆可入,这僧道: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西来意,诸方谓之锁口问,马祖不忙只道: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问取智藏去,异得自己眉毛,空却那僧鼻孔,那僧不免被他驱使,真个去问,智藏亦不谋取而合道,何不问和尚,这僧不开眉眼,道和尚教来问,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问取海兄去,可谡非父不生其子也,僧问海,海云:我到这里却不会,将误用侯白更有侯黑,这僧虽无血性,却有首尾,还来举似马祖,祖云:藏头白海头黑,这句颖杀天下人。东林照觉颂云:百非四句绝无言,黑白分明定正偏。万松道:暮四朝三,妄生喜怒。一日三人与南泉玩月,次祖云:正当恁么时如何?丈云:正好修行。藏云:正好供养。南泉指袖便行。祖云:经入藏禅归海,唯有普愿,独超物外,这里却宜缁素分明。万里松道:藏头白海头黑,鸭头绿鹤头赤,十影神驹立海南,五色祥麟步天北,诸方且莫假狐灵,天童自有真消息。颂云:
药之作病,胡人饮乳返怪良医,鉴乎前圣。师多脉乱。病之作医,以药下药,以毒去毒。必也其谁。莫是天童么?白头黑头兮克家之子,一窑烧就。有句无句兮截流之机。更使伪山笑转新。堂堂坐断舌头路,一死不再活。应笑毗耶老古锥。只得一橛。
师云:四句为四谤,如大火聚四面不可入,四句为四门,如清凉池四面皆可入。万松昔年在大明作书记,时潭柘亨和尚过大明,错夜扣门告侍者,烧香结缘,潭柘便放相见,成松请益如何是活句?如何是死名?柘云:书记若会死句,也是活句,若不会活句,也是死句,当时自念,老作家手段终别,今日看这僧问,碇碇要离四句百非之外别指出祖意,三个老汉头脑相似,若便作离四句绝百非会好,与这僧一坑埋却,后来天童,颂仰山梦中白槌道:离四句约百非,马师父子病休董。万松道:是何心行,白头黑头兮克家之子,周易蒙卦,九二子克家,能荷家业也,有句无名兮截流之机,万松道:只有湛水之波,且无滔天之浪,堂堂坐断舌头路,应笑毗耶老古锥。梵语毗耶离,译云广严,维摩所居城名,文殊问不二法门,维摩默然,这僧问马师父子,葛藤遍地,且道:哪里是应笑处,但能莫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
十八、赵州狗子
示众云:水上葫芦,按着便转,日中宝石,色无定形,不可以无心得,不可以有心知,没量大人,语脉里转却,还有免得的么?
举,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拦街趁块,州云:有。也不曾添。僧云:既有,为什么却撞入这个皮袋?一款便招自领出头。州云:为他知而故犯。且莫招承不是道尔。又有僧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一母所生。州曰:无。也不曾减。僧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憨狗趁鹞子。州云:为伊有业识在。右具如前据款结案。
师云:若道狗子佛性端的是有,后来却道无,端的是无,前来却道有,若道道有道无且是一期应机,拶着说出,各有道理,所以道:明眼汉没窠臼。这僧问处要广见闻,不依本分。赵州道有,以毒去毒,以病医病。这僧又道既有,为甚撞入这皮袋,不知自己生,入狗腹中了也。州云:为他知而故犯,一槌两当,快便难逢。这僧将谓,依因判果,若恁么会,作座主奴,也未得。后来有僧再问,便却道无,是他得底人。道有也有出身处,道无也有出身处,这僧依文按本道,一切众生皆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似这一拶,敢道:拨天关的手,转身无路。是他款款道个为伊有业识在,尔且道:这僧皮下还有血么?天童不免,向赤肉瘢上,更著艾焦。颂云:
狗子佛性有,狗子佛性无,打做一团炼做一块,直钓元求负命鱼。这僧今日合死,逐气寻香云水客,穿却鼻孔也不舌。嘈嘈杂杂作分疏。竞齿枯骨啀喍嗥吠。平展演,没中跷欺休厮谏。大铺舒,材高语壮。莫怪侬家不慎初,五言出口驷难追。指点瑕疵还夺璧,白拈巧偷。秦王不识蔺相如。当面蹉过。
师云:狗子佛性有,狗子佛性无,两段不同,一并拈出。正如雪窦道:一有多种二无两般。天童要与赵州相见,故如是颂。应天真道:直钩钓狞龙,曲钩钓虾蟆。后来逐气寻香,如猎犬相似,嘈杂分疏,枯骨上有甚汁。赵州虽大开铺度,要且只是平展商量。天童与赵州解腕,莫怪侬家不慎初。归宗问秀才:业何经史,才云:会二十四家书体。宗向空中一点云:会么?才云:不会。宗云:又道,会二十四家书体,永字八法也不识。刺史李渤问:三乘十二分教即不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宗亦竖拳云:会么?李云:不会。宗云:这个措大,拳头也不识,万松道:翻身师子大家看,不唯狗子佛性道有道无,只这知而故犯,业识性在,也大晒顾前盼后,慎初护未。史记赵惠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以十五城易之,蔺相如奉譬入,秦王喜传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王无割城之意,乃前曰:譬有瑕,请示之。王授璧,相如因持起立,倚柱发上冲冠曰:赵王斋戒五日,使臣奉璧送书于庭,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见,王礼节甚倨,得璧传达室示美人,似戏弄臣地割城意,故臣复取璧,必欲急臣,臣头与璧俱碎于柱矣。王辞谢按图割城,亦斋五日,相如使从者衣褐怀璧径道归赵。赵州先纵后夺,有相如手段。天童别曾有颂云:赵州道有,赵州道无。狗子佛性,天下分疏。面赤不如语直,心直必定言粗。七百甲子老禅伯,驴粪逢人换眼珠。赵州心真语直,便是直钓,元求负命鱼,周文王出猎,见姜子牙磻溪之谷,去水三尺,直钩钓鱼,王异之曰:直钩如何得鱼?了牙曰:但求负命之鱼。驴粪逢人换眼珠,此如相如夺璧也。佛鉴拈出槵子数珠云:诸人还见么?良久云:此是老僧来京师,换得底。诸人各自归堂摸索看。佛鉴用槵子,赵州用驴粪,万松既无用处,不曾移换,诸从若信得及,依旧眼在眉毛下。
二十、地藏亲切
示众云:入理深谈,嘲三捋四,长安大道,七纵八横,忽然开口说破,举步踏着,便可高挂钵囊拗折拄杖,且道:谁是其人?
举,地藏问法眼:上座何往?罗织人作么?眼云:迤逦行脚。索草鞋钱去也,藏云:行脚事作么生?果然放不过,眼云:不知。何不早恁么道?藏云:不知最亲切。就身打劫,眼豁然大悟。险费盘缠。
师云:杨无为问芙蓉楷和尚:相别几年?蓉云:七年。公云:学道来参禅来?蓉云:不打这鼓笛。公云:恁么则空游山水,百无所能也。蓉云:相别未久善能高鉴。公大笑,南泉见道:道不必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今人见道不知最亲切,更是法眼悟头。便一向不知不会,只这是也。殊不知,古人一句子,如天普盖,似地普擎。即不知闻亲切,荷泽道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又作么生?尔但是则总是,莫坐在是处;不是总不是,莫坐在不是处。兼通五位正偏,岂可死要句下。只这法眼悟处,也是偶尔成文。柏山隐和尚道:因祸致福也在。地藏接人手段,钩在不颖之地,蓦下一钓,法眼猛省,元来却在这里。磁州老师道:尔但行里,坐里,心念未丐时,猛起觑见即便见不见,且却拈放一边,恁么做功夫,休歇也不碍参学,参学也碍休歇。投子青和尚道:既金龙失水,妙翅急担,地藏时节因缘,丝毫无间。天童笔端有舌,更为重宣。颂云:
而今参饱似当时,吾犹昔人非昔人也。脱尽帘纤到不知。犹有这个在。任短任长休剪缀,枉费工夫,随高随下自平治。不劳心力。家门古丰俭临时用,阙盐醋不得,田地优游信步移。要行即行。三十年前行脚事,没可思量。分明辜负一双眉。依旧在眼上。
师云:宗镜道:从来迷悟似迷,今日悟迷非悟。所以道:悟了还同未悟人。地藏问时,要知发足道理;法眼答处,亦非谦让推辞。地藏就便,一提道:不知最亲切。法眼大悟元来这不知却亲切。临济常用杀人刀,亦有活人剑,不似地藏杀人见血为人为彻。这个不知不会,脱体迥别,直须脱尽帘纤方到不知不会处。沩山曾请开田,仰山问:这头得恁么低,那头得恁么高?沩曰:水能平物,但以水平之。仰曰:水也无凭,和尚但高处高平,低处低平。伪山云:肇公般若无知论曰:诸法为无异哉!所以道:任短任长休剪缀,随高随下自平治。张无尽道:万般支准费工夫,一切顺随成善巧。只么信口便道,信手便用,信脚便行,春月花开,秋时叶落,恁么会得,行甚驴脚?所以详细沙不出岭,休寿不渡河,不出门知天下事。觉范颂云:一个面如碟子大,眼耳鼻舌分疆界。髑髅里头都不知,听汝外边争捏怪。口问鼻曰:饮食在我,言语在我,汝有何功,在吾之上?鼻曰:五岳之中,中岳居尊。鼻复问眼:汝何在上?眼曰:吾同日月,实有照鉴之功。也问眉,有何功处于吾上?眉曰:我实无功,惭居上位,傥容在下,眼在眉上看,尔甚么面孔?是以宝月明禅师上堂云:十者道:在眼曰邮,在耳曰闻,且道,在眉手,唤作什么?良久云:忧则共戚,乐则同欢。人皆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大用。且道:宾头卢尊者两手拨眉意旨如何?师拨眉云:猫。
二十二、岩头拜喝
示众云;人将语探,水将杖探,拨草瞻风,建党用底,忽然跳出个焦尾大虫,又作么生?
举,岩头到德山,跨门便问:是凡是圣/这贼。山便喝,裂破髑髅,头礼拜。未当好心。洞山闻云:若不是豁公,大难承当。厚启甘言。头云:洞山老汉不识好恶,却又着忙。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捺。我岂不知。
师云:德山寻常打风打雨,一日岩头展坐具,德山以拄杖挑向阶下,头下阶收坐具便行,次日德山侍立,山云:那里学得这虚头来?头云:某甲终不也自谩。山云:汝已后向老僧头上屙去在,父闻子健恨不杀身,见过于师方堪传授,此问诸方谓之跨门之机,未必当初直跨门问来。昔有外道,手中藏活誉儿,问世尊曰:手中雀儿为活为死?世尊以足跨门云:汝道:吾欲出欲入?问是凡是圣,真有此理。昔日普化曾指圣僧问临济,且道:这个是凡是圣?济便喝化云: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济云:这老贼。化出僧堂云:贼贼。首山云:这两个贼有个正贼,且道,那个是正贼?代云:刘盆子岩头。问是凡是圣,德山便喝,便是与临济商榷,勘同来相似,头礼拜,亦与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一般。雪窦道:当时才礼拜,劈脊便打,非唯剿绝洞山,亦乃把定豁老,此又与临济道这老贼同对。洞山闻举云:若不是豁公,大难承当。佛果著语云:傍人具眼。又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松见处即不然,然是道:洞山傍人虽具眼,只见锥头利。万松道;佛果和尚虽具眼,不见凿头方,洞山老汉不识好恶,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捺,方始点灯吃饭,两家分明也。不见,保宁勇和尚颂云:平川走兔放苍鹰,此颂跨门之问也。一捺便啖双眼睛,此颂德山喝岩头拜。毒手夺来人买去,此颂洞山著价利。奈何斤两未分明,正是万松道底,欲得斤两分明么?其实佛果万松不争头高尖低,更看天童称盘一上,颂云:
挫来机,风行草偃。总权柄,符到奉行。事有必行之威,佛手遮不得。国有不犯之令。谁敢当头,宾尚奉而主矣,下以风刺上。君忌谏而臣佞。上以风化下。底意岩头问德山。虽然父子兴师,一抬一捺看心行。未免干戈相待。
师云:此颂三人皆挫来机,各总权柄。唯岩头德山有必行之威,有不犯之令。宾奉主骄,在洞山岩头。君忌臣佞,在岩头德山。末后两句,在洞山岩头。此个榜样,诸方唤作拣诂。水中择乳须是鹅王,便见天童针线功夫。岩头知德山有必行威不犯令,故不夺机,且顺情礼拜。洞山知岩头不受探拔,不受点罚,子承父业,亦有必行威不犯令,故钩头著饵道:若不是豁公,大难承当,岂非尚奉主骄,忌谏臣佞。临济宗风,唤作药线套索,碧玉阱坑,陷虎之机。埋兵掉斗,诸方尽谓,岩头一抬一捺,洞山错下名言。殊不知,洞山一抬一捺,洞山错下名言。殊不知,洞山一抬一捺,更甚分明。此非久参作者,决难领略。今时一等脱白沙弥,见天童颂道一抬一捺看心行,便道怪得禅家不肯为人说破,元来都心行,故作机巧诳赚学人。万松道:一分心行,是一分慈悲。不吃一交,不学一便。可谓果从花里得,甘向苦中来。岩头抬捺,洞山赚出,洞山抬捺,万松说破。忽有个出来礼拜,万松却放过不打,何也?为伊皮下无血。
二十三、鲁祖面壁
示众云:达摩九年,呼为壁观,神光三拜,漏汇天机,如何得扫踪灭迹去?
举,鲁祖凡见僧来便面壁,相见了,南泉闻云:我寻常向他道,空劫以前承当,不考自招,佛未出世时会取,和尚去也未,尚不得一个半个,只为漏栓索。他恁么驴年去!忙者不会。
师云:池州鲁祖山宝云禅师,凡见僧来,便面壁。自达摩九年之后,无人再行此令。且教诸方问佛,问祖向上向下底,大家识些痛痒。南泉是他同对,见人针锥不动,便与的傍通注破,我寻常向了道:空劫以前承当,佛未出世时会取,不得一个半个,意似放开一线,其实替他侍者,传法旨了也。又道:他恁么驴年去,意似责他主孤峻生,其实赏他觌面分付。不邮道:直饶说得十分,争似一回亲到。所以灵山如画月,曹溪如指月。保福风南泉鲁祖破绽,问长庆道:只如鲁祖,节文在什么处?被南泉恁么道。万松道:保福如何道节文二字来?若非不萌枝上解辨春秋,难置此问。长庆对云:退已让人万中无一。万松道:三从得恁么眼明。玄觉云:南泉为复是唱和语,不肯语。万松道:半遮半掩,谩渠一点不得。翠岩芝云:何劳如此。万松道:已是起模画样了也。又云:若有僧来风个什么?万松道:犹嫌少在。复云:知时好。万松道:若是陶渊明,攒眉便归去。又云:我即不然,未具胞胎不和会,会得则打折尔腰。万松道:和尚棒教谁吃?罗山云:王老师当时若见,背上与五火抄,为伊解放不解收。万松道:五更侵早起,已有夜行人。玄沙云:我当时若见,也与五火抄。万松云:恼乱春风卒未休。云居锡云:罗山玄沙,总恁么道,为复一般别有道理。万松道:共计十火抄。又云:若拣得出,许尚座佛法有去处。万松道:好与五抄。诸仁者尔看,南泉恁么贬屈鲁祖,长庆却道:解放不解收,尽是鱼前布网贼过张弓。更看天童别作什么向当?颂云:
淡中有味,谁教尔添盐著醋。妙超情谓。别日尔商量。绵绵若存兮象先,已落第二。兀兀如愚兮道贵。无人著价。玉雕文以丧淳,和尚手高。珠在渊而自媚。少卖弄,十分爽气兮清磨暑秋,体露金风。一片闲云兮无分天水。好事多磨。
师云:昔徒单二驸马赴南京任,道过磁州大明,入堂随喜,见僧面壁而坐,驸马曰:一个好淡汉。诠大师曰:淡中有味,水性本淡,加之以茶蜜,甘苦生焉。性亦恬淡,派之以迷悟,则凡圣立焉。虽曰淡中有味,斯乃无味之味,其味恒然妙超情谓。情字从心,谓之从言,到此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法眼道:理极忘情谓,如何有喻齐。道德经,谷神不死章云: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绵绵若存。又曰:吾不知谁之,象帝之先。衲僧为言,绵绵若存。不可一向继绝去也。象帝之先者,空劫以前佛未出世时也。如愚道贵,暗用雪窦道贵如愚。颂云:雨过云凝晓半开,数峰如画碧崔嵬。空生不解岩中坐,惹得天花地动来。此颂空生宴坐天帝雨花。今鲁祖不能工巧匠 省事,若得南泉玄沙一队老汉点检,此正是玉雕文以丧淳不若他珠在渊而自媚。晋书陆机崇文赋曰:石蕴玉以山辉,水怀珠而川媚。石中蕴玉而为南泉辈琢开,水中怀珠而为玄沙辈漉出。幸自十分爽气清磨暑秋,刚为一片闲云远分天水。万松不曾面壁,尔这一他来觅什么节文?自代云:听说天童颂古。
三十一、云门露柱
示众云:向上一机,鹤冲霄汉,当阳一路,鹞过新罗,直饶眼似流星,未免口如匾檐,且道:是何宗旨?
举,云门垂语云: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落七落八也,众无语。却与露柱同参。自代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张翁吃酒李翁醉。
师云:本录云门问僧: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僧无语,门云:尔问我与尔道。僧遂问,门云:一条绦三十文。僧云:如何是一条绦三十文?门云:打与。代前语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唐宋开府璟,善羯鼓歌,有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借用,如观世音菩萨将钱来习糊饼,放下手元来却是馒头。全似睦州机锋,盏子落地碟子成七片,岂容诠注话会。天童能向诠注不及处诠注,话会不到处话会,颂云:
一道神光,上柱天下柱地。初不覆藏,净裸裸赤洒洒。超见级也是而无是,烈火焰中休眨眼。出情量也当而无当。剑转锋外莫回头。岩华之粉兮峰房成寄生虫,神通广大。野草之滋兮麝脐作香。变化无方。随类三尺一丈六,主山高,案山低,拄杖长,拂子短。明明触处露堂堂。拶破面门无处回避。
师云:云门云:人人尽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又道:虚空包不尽,大地载不起,楞严此见及缘,皆是菩提妙净明体,云何于中有是非是?肇公般若无知论云:夫无当则物无不当,无是则物无不是,物无不是故是而无是,物无不当故当而无当。故经云:尽见诸法而无所见也。此颂明依一经一论,暗指超情离见人境交参。古佛既与露柱相交,自然南山起云:北山下雨,蜂采花而成蜜,麝食草而作香,高低岳渎共转根本法轮,大小鳞毛普现色身三昧,劬尸史长者睹三尺而无尽,无边身菩萨穷上界而有余,无一时不现,无一处不遍,故云:明明触处露堂堂。师复云:还见么,瞎!
三十六、马师不安
示众云:离心意识参,有这个在,出凡圣路学,已太高生。红炉迸出铁蒺藜,舌剑辱枪难下口,不犯锋芒,试请举看。
举,马大师不安,未必似维摩。院主问,和尚近日新位如何?常住事忙少得问候。大师云:日面佛月面佛。莫是转筋霍乱么。
师云:古人病中犹为佛事,南岳思大病障忽生,便就病作一则因缘,参云:病从业生,业从妄生,妄从心生,心本无生,病从何有?作是念已,忽然平复。万松道:从如来禅,得安乐处。西京奉圣深禅师,有尼总持作略,病起作颂云;气绝绝情绪,举意无意路瞬目尚无力,常年不出户。虽是祖师禅,大似布袋里老鸦。芙蓉楷和尚道:只此一颂,自然绍得吾宗。万松道:虽然已是太多,不妨更有事在。马大师又不然,院主不敢直问病体增损,微取覆和尚近日尊位如何?是他不说如来禅祖师禅,只道个日面佛月面佛。且道:他意作么生?佛果云:如今多有人道,马大师接院主,有般底努眼支闭幕式:在这里,左右眼是日面佛月面佛。有的道:点平胃散来,有什么巴鼻。寿禅师道:无一名不播如来之号,无一物不阐遮那之形。万松道:佛名经中有此二佛名,大师意旨毕竟如何?不见道:马驹踏杀天下人。天觉颂云:什邡驹子气生狞,蹴踏毗卢顶上行。正患脾疼指头痛,病来犹有巧心情。万松道:本性难移,山河易改。此颂马祖虽病假中,亦以本分事为人。我辈色身强健,切莫辜负马祖怠慢天童。颂云:
日面月面,觑著即瞎。星流电卷。已过新罗。镜对像而无私,一点难谩。珠在盘而自转。拿捉不住。君不见,钻锤前百炼之金,瓶盆钗钏券孟盘。刀尺焉机之绢。衾被衣冠襟领袖。
师云:此日面月面二佛,如星流电卷不容拟议。昔秦宫以玉为镜,照群僚,肝胆脏腑皆现。又狐狸为人,镜中唯现本形,此无私隐也。物类相感志,阆见浦出珠,置器中自转,谓之走珠,此颂马祖心如古镜,机似走珠,不留影迹也。百炼之金,在作家钻锤,一机之绢,在工巧刀尺,僧问云岩,大保任底人与那个,是一是二,岩云:一机之绢,是一段,是两段?洞山代云:如人接木,此乃境与神会,智与理冥,天水同秋,君臣道合。绢得刀尺,则裁剪由人;金得钻锤,则锻炼在己。且道衲僧分上成得个什么边事?日面佛月面佛。
三十七、沩山业识
示众云:驱耕夫之牛,拽回鼻孔,夺饥人之食,把戏定咽喉,还有下得毒手者么?
举,沩山问仰山,忽有人,问一切众生但业有识茫茫无本可据,子作么生验?马是官马不须印。爷去?若有僧来即召云:某甲,脑后一椎不知来处,僧回道,顶门上去却三魂。乃云:是什么?趁炉灶更与一下,待伊似议,脚板底钻了七魄,向道:非唯业识茫茫,亦乃无本可据,生擒活捉,伪云:善哉。苦口出亲言。
师举僧问云庵华严严论,以无明住地烦恼,便为一切者佛不动智,理极深玄绝难晓达,庵曰:此最分明易可了解。时有童子扫除,呼之回首,庵指曰:不是不动智。仰山召僧回道,正是这个时节。云庵却问,如何是汝佛性?童左右视惘然而去。庵曰:不是住地烦恼,若能了之,即今成佛。童子惘然与拟议不别,无明住地烦恼,业识茫茫亦同。云庵仰山勘僧验人,克的如此。万松见处即不然,童子与僧彻底皆不动智,云庵仰峤,从头业识茫茫,若人辨得亲见天童,颂云:
一唤回头识我不,真白拈贼有甚难见,依希梦月又成钩。藏身露影。千金之子才流落,屏风虽破骨骼犹存。漠漠穷途有许悉。小器不大量。
师举,百丈上堂,众方集,以拄杖一时打下,复召大众,众回道,丈云:是什么?诸方目为百丈下堂句,也好参详。王荆公曰:我得雪峰一句语,作宰相。人固请益,公曰:这老子常向人道是什么?此一句颂召僧回首,并是什么。识我不者,不字甫鸠切,弗也,意问识我也无?仰山用无义手,打不防家。这僧若石英钟火光中瞥地,可谓闹市里识取天子也。忽若拟议不来,则依希梦月又成钩也。黄檗上堂众方集,以拄杖一时打下,复召大众,众回首,檗云:月似弯弓,少雨多风,颂意用此。石室善道,与仰山玩月,仰问:月尖时圆相什么处去?圆时尖相又什么处去?室云:尖时圆相陷,圆时满面春风相在。云岩云:尖时圆相在,圆时满面春风相无。道吾云:尖时亦不尖,圆时亦不圆,成钩尖相也。骆宾王诗:既能圆似镜,何用曲如钩。华严宗名秘密显俱成门。又教中说十地菩萨见性,如隔罗彀观月,若作罗月亦可,然李白诗,有梦月挂朝镜,松风鸣夜弦,梦字义长,天童以朦胧新月,隐映烟梦,虽不圆明,已露圭角,颂出这僧半明半暗,若存若亡处。万松大似盐铁判官,良以天童,深细针线,若不丝头不断,难成织锦之文。密师伯与洞山行,次见白兔过,密曰:俊哉!山曰:作么生?密云:如白衣拜相。山云: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密云:尔又作么生?山云:积代簪缨暂落薄。怀马相如上林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阮籍常坐以柴车,逢穷途辄恸哭而回。万松道:若能就路还家,便得转身归父。不见道:一念回光便同本得。既然如是,为什么诸佛不动智,到一切众生分上,唤作业识茫茫?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
四十三、罗山起灭
示众云:还丹一粒,点铁成金。至理一言,转风成圣。若知金铁无二,凡圣本同,果然一点,也用不着。且道:是那一点?
举,罗山问岩头:起灭不停时如何?金删与泥人的揩背。头咄云:星落云散,是谁起灭?识得不为冤。
神州罗山道闲禅师,先问石霜,起灭不停时如何?霜云:真须寒灰枯木云,一念万年去,函盖相应去,纯清绝点点。师不契,往问岩头,头喝云:是谁起灭?山于此有省。盖岩头只贵见地明白,石霜置枯木堂,要伊新到一回得。不见,瑞岩问岩头:如何是本常理?头云:动也。岩云:动时如何?头云:不见本常理。岩伫思,头云:肯即未脱根尘,不肯即永沈生死。岩亦领悟,岩头英头灵倜傥,打发学人,克的精敏不减速德山,后来出罗山法宝,冰寒于水,沩山所谓,只贵子见处,不问子行履也。罗山问处,天下人榜样。而今初相,往往在这里,作活计,水上捺瓜相似,伏断烦恼。智觉道:莫与心为伴,无心心自安。若将心作伴,动即被心谩。伴即伴妄心,无亦无妄心。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岂是教尔普州人关贼,认奴作郎来!罗山问处,迷真执妄;岩头咄处,即妄即真。若是万松,咄了便休,真妄和上有事在。《楞严经》阿难言:如来见今征心所在,而我以心推穷寻逐,即能推者,我将为心。佛言:咄!阿难此非汝心,阿难瞿然避座合掌起立白佛:此非我心,当名何等?佛千阿难:此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性,由汝无始至于今生,认贼为子,失汝元常,故受轮转。此喝如金刚王宝剑也。岩头一喝,如踞地师子,全威大用不欺之力。庞居士云:一群六个贼,生生欺杀人。我今识汝也,不与汝为邻。汝若不伏我,我即到处说。教人尽识汝,使汝行路伏我,我即到处说。教人尽识汝,使汝行路绝。尔若肯伏我,我即不分别。共汝一处住,同证无生灭。岩头道:是谁起灭?云岩提扫帚,这个是第几月同参?天童贵伊善能点化,重说偈言,颂云:
斫断老葛藤,转生枝蔓,打破狐窠窟。更吐元涎。豹披雾而变文,脱却皮毛,龙乘雷而换骨。别改躯壳,咄,一喝万机罢三朝两耳聋。起灭纷纷是何物?好客无疏伴。
师云:截断话头,铲却问意,照用同时,人境俱夺,岩头有超师之作。杨子云:圣从虎别,其文炳也;君子豹别,其文萃也。狸变即豹,豹变即虎,南山玄豹,隐雾而变文。汉刘向《列女传》曰:陶答子治陶三年,名誉不兴,家富三倍,其妻抱儿而泣,姑怒以为祥,妻曰:妾闻,南山有玄豹,隐雾而七日不食,欲以泽其衣先,成其文章,至于犬豕,不择食,故肥,以肥取祸,期年果被诛。任昉《述异记》:汉惠帝七年夏,雷震南山,林木火然,地焦黄,暴雨后得龙骨一具。罗山遭破家冤贼,陈词过状,岩头招安,已后变作得力儿郎。且道:那个是招安处?咄,起灭纷纷更是谁。
五十七、严阳一物
示众云:弄影劳形,不识形为影本。扬声止响,不知声是响根。若非骑牛觅牛,便是以楔去楔,如何免得此过?
举,严阳尊者问赵州:一物不将来时如何?犹是分外,州云:放下着。巾体衣衫会须脱却。严云: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人不知己过,牛不知力大。州云:恁么则担取去。唤不回头争奈何?
洪州武宁且新兴严阳尊者,初参赵州,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此与僧问报慈:情生智隔相变体殊,情未生时如何?慈云隔,暮故底,道情也未生隔个什么?此与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孟八郎汉大同。州云:放不下则担取去者,言下大悟。佛果法语举黄龙颂云:一物不将来,两肩担不起。果云:明眼人难谩,言下忽知非,退步堕深坑,心中无限喜。如贫得宝,毒恶既忘怀,无始宿业尽时清净,蛇虎为知己。异类等解,寥寥千百年,清风犹未已。谁不景仰。师所居常一蛇一虎手中与食,故如得果人,尊者称之。赵州三佛与尊者,不测对凡的人,出一言发一问,千古之下,与人为龟镜。天童见近日师僧粗心转盛,所以打草惊蛇。颂云。
不防细行输先手,黑白未分前犹是正中偏。自觉心粗愧撞头。虎口里下子。局破腰间斧柯烂,且道如今什么时节?洗清凡骨共仙游。头轻眼明。
师云:王介甫老,持棋隐语云:彼亦不敢先,此亦不敢先。唯其不敢先,是以无所争。唯其无所争,是故入于不死不生。棋乃争先法,赢则赢个先个,输则输个头撞。赵州于尔未下子以前,早先见数著,严阳只管横飞直逴剩占几路,不知斧柯已烂也。王氏《神仙传》:晋隆安时,信安县王质,采薪至眩室坂,见石室四童子弈棋,与质物,如枣子,含之不饥,棋终斧柯烂于腰间,衣袂随风,抵暮还家,已数十所矣。赵州放下着,担取去两转语,抽盘拔髓,换骨洗耳恭听肠,便与赵州,把手共行,步虚轻举也。有底道:清闲真道本,无事小神仙。虽然,莫将无事为无事,往往事从无事生。
六十二、米胡悟否
示众云:达摩第一义谛、梁武头迷、净名不二法门、文殊口过,还有入作分也无?
举米胡令僧问仰山:今时还假悟否?还曾迷么?山云:悟即不无,争奈落第二头倾听?如何免得?僧回举似米胡。是第几?胡深肯之。肯即不无争免第二。
师云:京兆米禅师,一曰米七师,一曰米胡,俗舍第七美髯,因有二名。八方珠玉,嗣雪峰。今据仰山同参,嗣沩山。这僧正问:自古上贤还达真正理么?胡曰:达。僧云:只如真正理作么生达?胡曰:达。僧云:只如真正理作么生达?此与假悟的时节不殊。胡云:当时霍光卖假银城,与章于契书,是什么人做?佛果称胡为大善知识,名不虚传。僧曰:某直得杜口无言。胡曰:平地教人作保。只如米胡道达,仰山道,悟即不无争奈落第二头何,若不假悟,又道唯人自肯乃方亲,胜默和尚带谓:投子拈古,内秀俏措无赛,尝拈此话云:然仰山恁么道即得,还免得自己落么?若免得更有一人,大不肯在。若免不得,亦落第二头,米胡虽然肯他,自己还有出身之路也无?诸人试点检看。若点检得出,两人瓦解冰消。若点检不得。且莫造次。颂云:碧岫峰头借问人,指山穷处未安身。虽然免得重阳令,争似灵苗不犯春。万松道:不得春风花不开,及至花开又吹落。忠国师问紫璘供奉,佛是何义?璘曰:是觉义。国师曰:佛曾迷否?璘曰:不曾迷。国师曰:用觉作么?璘无对。此亦本无迷悟之意也。常爱雪窦道:本无迷悟数如麻,独许灵云是作家。悟即落第二头,不悟又唯人自肯,如何即是?天童自有方便。颂云:
第二头分悟破迷,普州人送贼。快须撒手舍筌蹄。放下著功兮未尽成骈拇,终是分外。智也难知觉噬脐。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兔老冰盘秋露泣,恋着即不堪。鸟寒玉树晓风凄。坐着却不可。持来大仰辨真假,一点难谩,痕玷全无贵白珪。切忌触破。
师云:第二头分悟破迷,明来暗谢,智起惑亡,皆是途中事。周易略例: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若向第二头,道少他悟,达一回不得。争奈道:设有妙悟亦须叶却,快须撒手到家更无一物,始忘蹄舍筌,功夫智识,尽属第二头。及尽功夫,不可智知,始得少分相应。庄子外篇骈拇第八云: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注:骈拇足大指,连第二指也。枝指六指也。功若不尽,如骈拇连无用之肉也。春秋,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难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注云:不及也,智不到处,智不能知,兔老圆月也。丹霞淳和尚道:水澄月满道人悉,冰盘秋露泣,恋著即不堪也。大荒经:昆化丘上,有琅玉树,结子如珠而小也。玄中铭:灵木迢然凤无依倚,与鹤不停机,皆不许守恋坐着也。鸟寒而凄,不欲落他根枝叶也。诗抑篇:白珪之玷尚可磨也。玉内病曰瑕,体破也。外病曰玷色污也。此颂仰山贵白硅无玷,不落第二头。如何是第一头。大悟后方知不是。
六十三、赵州问死
示众云:三圣雪峰,春兰秋菊。赵州投子,璧燕金。无星秤上两头平,没底舡中一处渡。二人相见时如何?
举,赵州问投子:大死底人却活时如何?探竿在手,子云:不许夜行投明须到。影草随身。
师云:舒州投子山大同禅师,初谒翠微无学禅师,适遇堂上经行次,而便前进接礼问西来密意,师如何示人?微驻步顾视之。子曰:乞师指示。微曰:更要第二杓恶水那?子忽省契,拜谢而退。微曰:子无堕却。子曰:时至根苗自生。他日偶问:如何是佛理?微曰:佛则不理。子曰:莫落空否?微曰:真空不空。因示谶颂曰:佛理何曾理,真空又不空。大同居寂住,敷演我师宗。子还本系桐城投子山,赵州始于桐城相见,州曰:莫是投子庵主么?子曰:茶监钱施我一文。州先上山,子携洞瓶后至。州曰:久响投子,到来只见卖油翁。子曰:尔只见卖油翁,且不识投子。州曰:如何是投子?子提起油瓶曰:油油。子置茶筵相待,自过胡饼与赵州,州不管,子令侍者过糊饼,州礼侍者三拜,且道:他意如何?苏州永光真禅师,上堂云:言锋若差,乡关万里,直须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恭贺,欺君不得。赵州将此意问:若非投子,卒难构副,是他便道,不许夜行投时须到,此与寻常不脱皮,要白柳棒的言意似同。就理正与赵州问头相应。州云:我早假白,伊更侯黑。子由是道声集众,奏请应谶。名寂住院。白云端颂:死去活来牙尚露,投明须到已先行。谁家别馆池塘里,一对鸳鸯画不成。试看天童一笔丹青,颂云:
芥城劫石妙穷初,及尽今时始得成立。活眼环中照廓虚。绝后重苏欺君不得。不许夜行投晓到,已涉程途。家音未肯付鸿鱼。已是妄传消息。
师云:智度论有城四方百由旬,满中芥子百年取一粒。芥子尽劫未尽。劫石者,梵语劫波,此云时分。《楼炭经》:有一大石,方四十里。百岁诸天来以罗谷衣拂,石尽劫犹未尽,穷尽此芥城芥石。此乃及尽今时,却到空劫以前时,然后眼活也。环中者,《庄子》: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此言循环而无穷得其环中者也。不中虚处体也,循环无穷用也。诗传云:大曰鸿,小曰雁。西汉使谓单于曰:天子于上林射得雁,雁足有苏武系书,由是单于不敢欺。汉蔡伯喈女,名琰字文姬,与董嗣作妻。边为理,嗣巡绰被番人虏,琰与王为妃,思乡修书,蜡弹内系雁颈上,雁至汉地,饮水弹落鱼吞,渔人剖鱼得书,知琰所在。此颂不许夜行投时须到,不曾家丑外扬妄通消息。虽然上覆天童,适来侍者谢传法诲。
七十五、瑞岩常理
示众云:唤作如如早是变也,智不到处,切忌道著这里还有参究分也无?
举,瑞岩问岩头:如何是本常理?有理不在声高。头云:动也。可知理也。岩云:动时如何?再犯不容。头云:不见本常理。相物作价。岩伫思,却识惭愧。头云:肯即未脱根尘,个中无肯路,不肯却记沈生死。当堂不正坐那赴两头机。
师云:台州瑞岩师彦禅师,闽人,姓许氏,始问岩头:安个名立个字,创号本常理,岩头有时放过,只与照破道,动也。瑞岩好彩三十棒,何幸免却来。是他尚不顾危亡,道动时如何?撩虎头编虎尾,岩头半醉半醒又放过,保与照破道:不见本常理。大方之家,容物如此。岩方伫思,这里正到枯木岩前差路多处也。头已是惜身命,与截断走路,剖开当阳长安官道云:肯即未脱根尘,不肯即永沈生死。沩山唤作法窟爪牙,生擒活捉,略无闲暇功夫。夹山会下一僧到石霜,入门便道:不审。霜云:不必阇黎。僧云:恁么则珍重。才回步,头云:虽是后生,亦能管带。僧归举似夹山,山明日上堂,唤僧如法举似前话,山云:大众还会么?若无人道,老僧不惜两茎眉先道去也。乃曰:石霜虽有杀人刀,且无活人剑。岩头且有杀人刀,亦有活人剑。临济下谓之七事随身,岩头见瑞岩志诚请益,非是机锋勘辨之时,故悯物垂慈道眼相见,瑞岩随方领悟,后来自唤主人翁,莫受人谩,盖为曾遭毒手永劫难忘。此话古今无人拈掇,不是天童,凭谁赏鉴?颂云。
圆珠不穴,甚处下手,大璞不琢,可惜功夫,道人所贵无棱角。就理藏锋,拈却肯路根尘空,十二处忘闲影响。脱体无及活卓卓。三千界放净光明。
师云:世记潘岳与夏侯湛为友,二人并美姿容,张谓赞和氏之璧莹而无瑕,隋侯之珠圆而不穴。削圆方竹杖绝却紫绒毡,白玉碾做象牙梳,黄金打作石筋,弓弦上结钮子,钵盂上安柄,尔试回光定省看,何人不如是?百丈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既肯则未脱根尘,拈却肯路根尘自空也,六根六尘既空,六识自归觉海,凡物有圭角即不能圆转,欲要活卓卓无粘缀无依倚,但向肯不肯处着陆眼,自然不住此岩,不住彼岸,不住中流,洞山所以半肯半不肯,疏山所以肯诺不得全也,还识此人归计么?金锁玄关留不住,行于异路且轮回。
七十六、首山三句
示众云:一句明三句,三句明一句。三一不相涉,分明向上路。且道:是哪一句在先?
举,首山示众云:第一句荐得,与佛祖为师,犹是万松儿孙。第二句荐得与人天为师,教坏家男女。第三句荐得自救不了。说这不唧汉。僧云:和尚是第几句荐得?你试卜度。山云:月落三更穿市过。三句可辨一镞辽空。
师云:三句之作,始于百丈大智,宗于金般若。丈云:夫教语皆三句相连,初中后善,初直须教渠发善心,中破善心,后始名好善。则菩萨即非菩萨,是名菩萨,法非法非非法。总恁么也,若只说一句,令众生入地狱。若三句一时说,渠自入地狱,不干教主事。说道如今鉴觉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鉴觉,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后善。云门有时云:天中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春缘,作么生承当?自代云:一镞破三关。然虽有此意未尝立为三句。后得鼎州德山第九世圆明大师讳缘密,上堂云:德山有三句语,一句函盖乾坤,一句随波逐浪,一句截断众流。后得鼎州普安山道禅师,颂上三句:一盖乾坤颂:乾坤并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真见,头头用不伤。二截断众流颂:堆山积岳来,一一尽尘埃,更拟论玄妙,冰消瓦解摧。三承波逐浪颂:辩口利舌问,高低应不亏。还如应病药,诊候在临时。三句外,当人如举唱,三句岂能该,有问如何事,南岳与天台。往往指此颂为云门所作,此皆看阅之不审也。道嗣德山密,密嗣云门。云门虽有天中函盖一镞三关之语,因密公拈出,道公颂之,祖述三世而三句始明。此与大阳三句,三玄三要,大同小异。首山示众云:第一句荐得与佛祖为师。黄檗为南泉首座,一日占泉座位,泉至问:首座甚年行道:檗云:威音王佛以前。泉云:犹是王老师孙。下去,檗便退归本位坐。镜清道:毗卢有师,法身有主,谓之佛祖向上人,此所以谓第一句荐得与佛祖为师为。灵树遗封盒子,云堂中首座人天眼目,首座用云门也,此所以谓第二句荐得与人天为师为。尔莫风万松恁么道,便谓南泉可与佛祖为师,云门只可与人天为师,可谓痴人面前不得说梦,万松且各举一二以为榜样,其自救不了者,不入祖位,何足道哉!僧便问:和尚是第几句荐得?烂泥里有刺。山云:月落三更穿市过,此乃行人更在青山处也。天童见此话无人敢下口,遂向查手刺脚处,交加颂出,颂云:
佛祖髑髅穿一串,一任伊勃跳,宫漏沈沈密传箭。不许外人知。人天机要发千钧,以轻劳重,云阵辉辉急飞电。眨眼蹉过。个中人看转变,计在临时,遇贱则贵贵则贱。心知本自同所以无饮怨。得珠罔象兮至道绵绵,一念不生全体现,游刃亡牛兮心片片。泪出痛肠。
师云:佛祖髑髅一串穿却,然后可与佛祖为师,可谡透出毗卢顶行,却来化佛舌头坐。宫漏沈沈密传箭,殷夔漏刻法曰:为器三重。圆皆径尺,差立于方舆踟蹰之上,为金龙口吐水,转注入踟蹰经纬之中,盖上铸金为司晨,具衣冠,两手执箭。又军中密令,夜中传箭,此言向朕兆未分以前荐得可与佛祖为师,才落今时为第二头,且于人天路上作个小歇场。心地观经,电光三昧,衲僧唤作瞥地处。若是个中人,有时佛祖头上行,有时人天路上走,不牯牛队里,异类中行。王荆公观俳优,诗云;诸优戏场中,一贵复一贱。心知本自同,所以无欣怨。庄子天地篇: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智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索之而不得,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养生篇:疱丁为文惠公解牛曰:彼节者有闲,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闲,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文惠君曰:善哉吾闻疱丁之言,得养生下。此二事颂月落三更穿市过。至道绵绵密密,宫漏传箭相似,赤心片片为人,如游刃恢恢得珠罔象也。今人见天童用庄子,便将老庄雷同至道,殊不知古人借路经过,暂是光景耳。忽有个出来道:庄子岂不知首山行履处?但向道:月落三更穿市过,是外篇是内篇?
七十八、云门糊饼
示众云:统天索价,捕地相酬。百计经求,一声,还有知进退识休咎底么?
举,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此问太高生,门云;糊饼。一举四十九。
师云:云门上堂云:一言者举,千差同辙,该括微尘,犹是化门之说,若是衲僧合作么生?若将祖意佛意,这里商量,曹溪一路平沈,还有人道得么?道得出来。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云门:糊饼。僧云:这个有什么交涉?师云:灼然有什么交涉?乃云:尔勿可作了。见人道着祖师意,便问超佛越祖之谈道理,尔且唤什么作佛?唤什么作祖?则说超佛越祖之谈,便问个出三界,尔把将三界来,有什么见闻觉知碍着尔?有什么声色法与汝可了?了个什么碗?又有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云:蒲州麻黄,益州附子。又曰:来来,我更问尔诸人,横担拄杖道,我参禅学道,便觅个超越佛祖的道理,我且问尔,十二时中行住坐卧,屙屎送尿,至于茆沆里虫子,市肆里买卖羊肉案头,还有超佛越祖的道理么?佛果云:有者作一圆相,土上加泥,添枷带锁。万松道:若要敲枷打锁钻锤,问取天童颂古,颂云:
糊饼云超佛祖谈,一大藏教诠注不及,句中无味若为参。什处下口?衲僧一日如知饱,始知糊饼醍醐毒药。方见云门面不惭。云门无眼见人。
师云:洞山初禅师指通机颂云:洞山寥索一无可有,无味之谈塞断人口。直饶七馔千般,急奈饱人不爱。若是饿鬼相馋底,横咬归并咬狗啮枯骨相似,直待嚼破舌头,掷在一边,却与云门相见。相见后如何?各各面皮厚三寸。
八十四、俱胝一指
示众云:一闻千悟,一解千丛。上士一决一切了,中下多闻多不信,克的简当试拈出看。
举,俱胝和尚凡有所问,只竖一指。费许多气力作么?
师云:婺州金华山俱胝禅师,初庵于天台,有尼名实际,到来顶笠执锡,绕师三匝曰:道得即拈下笠子,三问,胝并无对,际便去。胝曰:日热稍晚,且留一宿。际曰:道得即宿,胝又无对。际去后,胝自叹曰:我虽处丈夫形,而无丈无之气,拟弃庵诸方参学去。其夜山神告曰:师不须离此山。将有大菩萨来为和尚说法也。果旬日天龙和尚至,师罄诚迎礼肯陈前事。天龙竖指示之。胝当下大悟。自此凡有僧到,唯举一指,无别提唱。所畜童子,于外被人诘曰和尚说何法要,童子竖起一指,归举似胝,胝以刀断其指,童子叫呼走出,胝召一声,童子回首,胝却竖起一指,童子忽然领悟。胝将顺世谓众曰:吾得天龙一指头禅,一生受用不尽,言讫示灭。万松道:好与截却指头。长庆代云:美食不中饱人吃。万松道:不贪香饵味,可谡碧潭龙。玄沙云:我当时若见,与拗折指头。万松道:不唯与童子雪冤,抑亦与后人出气。玄觉云:且道,玄消息恁么道:意作么生?万松道:果然疑着。云居锡云:只如玄沙恁么道?肯伊不肯伊?若肯何言拗折指头,若不肯俱胝过在什么处?万松道:过在肯不肯。先曹山云:俱胝承当处莽卤,只认得一机一境,一种是拍手拊掌,是他南园奇怪。万松道:水中择乳须是鹅王。玄觉又云:且道,俱胝还悟也未?若悟为什么说承当处莽卤?若不悟又道用一指头禅不尽,且道,曹山意旨在什么处?万松道:曲高和寡,期遇知音。后来嘉山来禅师,在镇府西天宁,人问:铁牛和尚塔何在?山民手指之,忽然省发,乃成颂云:铁牛铁牛,更莫别求。有人问我,竖起指头。万松道:虽是承当莽卤,要且不借傍求。不邮明招独眼龙问国泰深禅师,古人道:俱胝只念三行咒,便得名超一切人,作么生拈却三行咒?泰竖起一指,招云:不因今日,争识得这瓜州客。万松道:假令患状殊,先须疗其本。参同契: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可谓夜深认得来时路,不待天明便出关。佛国颂云;问答机缘岂易酬,无钱难作好风流。心中有事说不得,只向忙中竖指头。若要作好风流说心中事,更参天童和尚。颂云:
俱胝老子指头禅,缩却驴蹄,三十年来用不残。至今中跷手乱下。信有道人方外术,这里使不着,了无俗物眼前看。犹嫌少在,所得甚简,塞乾坤,施设弥宽。不消一捏,大千刹海饮毛端,不留涓滴,鳞龙无奶落谁手,天童犹在,珍重任公把钓竿。不妨惊人手段,师复竖起一指云:看。惭惶杀人。
师云:万古常空一朝风月,岂止三十年用不残,庄子大宗师篇: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也。若无方外之术,争得世出世间全在一指头上见彻底根源。古诗道:眼前无俗物,多病也身轻。天童近取诸身,唯用一指,简易之道,要而不繁。《维摩》毛吞大海名《小不思议经》、《华严》,尘含法界名《大不思议经》、《楞严》于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国土,又云于一毛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庄子》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滔没而下,惊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浙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所谓:钓竿斫尽重栽竹,不计功程得便休。后来接得断指童子,国泰瑫别峰相见,嘉山来误入桃源,今日天童颂后,又竖一指云:看,柏山大陷和尚道:大小天童随人脚跟走。五祖演和尚举僧问投子:如何是十身调御子?下禅床立,还有僧问老僧,亦下禅床立,为什么却依样画猫儿?待我计较成即说向尔。是知,俱胝指头,一回饮水,一回着噎,教万松别作个什么向当?掷下拂子云:一任诸方点检。
八十六、临济大悟
示众云:铜头铁额,天眼龙睛,雕嘴鱼腮,熊心豹胆,金刚剑下是计不纳,一筹不获,为什么如此?
举,临济问黄檗:如何是佛法的大意?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檗便打,棒棒见血,如是三度,乃辞檗,见大愚,便重不便轻,愚问:什么处来?险些顾着,济云:黄檗来,杖疮犹在,愚云:黄檗有何言句?这里好报仇,济云:某甲三问佛法的大意,三度吃棒,不知有过无过?更少六十棒,愚云:黄檗恁么,老婆为尔得彻困,更来问有过无过?再犯不容,济于言下大悟。始知痛痒。
师云:镇州临济院慧照禅师,讳义玄,曹州南华人,姓邢氏。初遍习经论,知非要捷,而造黄檗。随众三年并不参问,但秉书默处而已。首座异其殊众,勉劝参学。无尽灯辨误,窃谓:济居三年,黄檗岂不放人问事?既放之也如济之器识,不能致一问端,须待首座教之,然后能问乎?尝见杨无为作济赞:正法眼藏瞎驴边灭,黄檗老婆大愚铙舌。又见,佛果作睦州赞:辛辛辣辣,喹喹,穿济北为大树,推云门堕险崖,言如枯柴,穿济北为大树,推云门堕险崖,言如枯柴,理不可阶,是之谓蒲鞋。本录悟后便后:元来佛法无多子!愚云:这尿床鬼,适来问有过无过,而今又道佛法无多子,是多少来?掐住云:道道,济天大愚胁下,筑三拳,愚托开云;汝师黄檗,非干我事。济返黄檗,檗问:来来去去有什了期?济云:只为老婆心切,前举前话,檗云:这大帅老汉,饶舌待见,与打一顿。济云:说什么待见?即今便打,遂与黄檗一掌。檗吟吟笑云:这风颠汉,来这里捋虎须。济便喝,檗云:侍者引这风颠汉,参堂去。沩山问仰山:临济得大愚力黄檗力?仰云;非但捋虎须,亦解坐虎头。济后示众云:我于先师处,三次问佛法大意,三次被打,如蒿枝拂着相似,如今更思一顿,谁为下手?时有僧出云:某甲下手。济拈棒度与,僧似接,济便打。雪窦云:临济放处较危,收来太速。天童见他父子倜傥不群,黄檗用处临济传来,拣紧切处颂出,颂云:
九包之,羽翼既成,千里之驹。神骏亦备,真风度籥,一窃虚通,灵机发枢。一拨便转,劈面来时飞电急,不容拟议。迷云破处太阳孤。旧进光彩,捋虎须,万松门下谁敢,见也无?急着眼,个是雄雄大丈夫:争奈老婆心切。
师云:此赞临济,如谢超宗实有凤毛。黄檗昔年曾掌百丈,今日遭他临济毒手,真龙生龙子,凤长观雏。瑞应图云:凤有九包,一曰,归命。二曰,心合度,谓天度也。三曰,耳听达。四曰,舌曲申。五曰,彩光色,六曰,冠短州,当朱色也。七曰,锐钩。八曰,音激扬。九曰,腹户。九方堙为秦穆公相马,果千里驹,此喻临济之神俊一日千里也,才悟便解真机大用。诸方有一联云:黄檗肋边轰一掌,大愚胁下筑三拳,良由真风度籥,故得灵机发枢。上句禀受师承,下句自性宗通也。老子云: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橐无底囊也,亦皮鞴也。籥三孔笛也。芭蕉彻云:譬如琴瑟箜篌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本出楞严经。劈面来时飞电急,言其峻机迅辩也。迷云破处大阳孤,言其悟明也。捋虎须,庄子云:孔子盗跖退而曰,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撩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见也无,天童指似于人,令参学人体取全机大用当仁不让,唤作衲僧巴鼻,无尽居士作续清凉传,所请辄应,后见说解脱禅师打文殊,不觉赞云;真大丈夫也,还见临济悟处么?羞杀河阳新妇子,惊苏木塔老婆禅。
八十九、洞山无草
示众云:动则埋身千丈,不动则当处生苗。直须两头撒开,中间放下,更习草鞋行脚始得。
举,洞山示众云:秋初夏末兄弟,或东或西,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唆猫入枯井,又云:只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一言既发驷马难追,石霜云:出门便是草。自看脚下,大阳云:直道不出门亦是草漫漫地,没尔回避处。
师云:石霜遇会昌之厄,以民服寓长沙济阳陶家坊。大中初,一僧自洞山,夏满而至。霜问:近离何处?僧云:洞山。霜云:和尚有何言句云徒?僧云:洞山。霜云:和尚有何言句示徒?僧云:和尚近于解夏日,上堂谓众曰,兄弟秋初夏末,或东或西,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良久云,只如万里无寸草处,又作么生处?霜云:出门便是草。僧复举似洞山,山曰: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识语,且大唐国里能有几人?既而囊锥始露,果熟香飘,众使再缁,住石霜道场,果符悟本之记,石霜因此公案,道行天下。后来大阳延禅师云:如今直道不出门亦是草漫漫地,且道,合向什么处履?良久云:莫守寒岩异草青,坐着白云宗不妙。圆通善国师云:且道,诸人即今脚跟下一句,作么生道?若道万里无寸草,许尔参见洞山。若道出门便是草,许尔参见石霜。若道不出门亦是草漫漫地,许尔参见在阳。若总道不得,许尔参见延圣。何故?唯有好风来席上,更无闲语落人间。万松道:若要三句总道得,更须参见天童。颂云:
草漫漫,直下无底傍无边。门里门外君自看,照顾绊倒。荆棘林中下脚易,荒田拣草,夜明帘外转身难。净地却迷人。看看,事不厌细,几何般,枯木岩前差路多。且随老木同寒瘠,但存今日志。将逐春风入烧瘢。必有称心时。
师云:大阳道:直道不出门亦是草漫漫地,天童便道草漫漫,门里门外君自看,恰似说话不作意游戏其间。出门是草,人皆易知,亦易回互。不出门亦是草,人难知难转身。所以道: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是好手。天童道:荆棘林中下脚却易,平净地上不出门庭,夜明帘外转身处甚难,是须各自着眼,无人替代。又云:几何般。延圣四般,万松五般,点检将来不出末后两句。要识天童常后处么?虎瘦雄心在,人贫志气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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