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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蜀地禅僧楚山绍琦的弥勒信仰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张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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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蜀地禅僧楚山绍琦的弥勒信仰
 张子开
  摘 要:楚山绍琦是四川明代初叶的著名禅师,本文对其弥勒信仰作了探究,揭示了楚山绍琦信仰的多元性。
  关键词:楚山绍琦 蜀地 弥勒信仰
  作 者:张子开,笔名。本名张勇。文学博士(1995)。曾任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现任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所长助理、专职研究员,中国古典文献学(国家重点学科)、佛教语言文学两个学科之教授,博士生导师。中文系中国古典文献学教研室主任,《中国俗文化研究》执行主编。
  明代著名禅僧楚山绍琦,永乐二年(1404)出生 。九岁时,弃家而从玄极和尚修道。复谒东普无际禅师,有省,并终嗣其法。后安居于东山天成寺(今成都龙泉驿区石经寺)达十数载。正统(1436-1449)、景泰(1450-1456)之际,为弘布真法于天下,毅然出蜀。先赴黄梅,为蕲阳荆王说法。景泰三年(1452),至金陵(今南京),遍访月溪、海舟诸老。游历浙江、安徽诸地之后,居安庆府舒州天柱山天柱寺。再迁皖山。景泰五年(1454),住舒州桐城投子寺。天顺元年(1457),自庐山返蜀。是年,韩都侯在方山(今属四川泸州纳溪县)修葺云峰寺,迎之住持。成化九年(1473),因微痒而卒,世寿七十,僧腊六十一。后建塔于天成寺。
  其弘化事迹,见于明云棲祩宏(1535~1615)《皇明名僧辑略》卷一〈楚山琦禅师〉、明幻轮《释鉴稽古略续集》(略称“稽古略续集”)卷三〈楚山禅师〉、明净柱《五灯会元续略》卷三下〈成都府东山天成寺楚山绍琦禅师〉、明末清初明河《补续高僧传》卷十五〈习禅篇·楚山琦传〉、明费隐通容《五灯严统》卷二十三〈成都府东山天成寺楚山绍琦禅师〉,明箬庵通问、施沛《续灯存稿》卷九〈东普悟禅师法嗣·舒州投子山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清幻津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楚山琦禅师〉,清山铎真在、石源机云《径石滴乳集》卷二〈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清纪荫《宗统编年》卷二十九、清别庵性统《续灯正统》卷二十八〈道林悟禅师法嗣·安庆府桐城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清丈雪通醉《锦江禅灯》卷八〈简州天成寺楚山绍琦禅师〉、清霁仑超永《五灯全书》卷五十九〈东普悟禅师法嗣·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清心圆《揞黑豆集》卷三〈安庆府桐城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绮禅师〉、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一〈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紹琦禅师〉,以及最近在民间新发现的《石经楚山和尚语录》 。此外,历代《简州志》、《简阳县志》等方志,亦有零星记载。
  楚山绍琦虽然曾一度出蜀弘化,并名震江南,但由于其悟道、得衣乃至于最后归宿皆在僻处内陆的四川,故而在其逝后,在内地缺乏话语权、京城文化和沿海文化一统天下的明清乃至于近代以来,其影响力相当削小。比如,甚至现当代的一些佛教史或禅宗史著作,也根本忽略了他的存在。
  绍琦时处佛教已然彻底中国化的朱明王朝 ,其思想融合了儒、释、道等的因素。而其禅法,亦
  会通了宗门和教门。 比如,他主张修持净土法门。参学巾罐侍者祖源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九〈素庵〉:
  跳出(九龙)[凡笼]绝世求,白莲香里乐清修。
  豁开寂灭心中眼,看破浮生水面沤。
  妙体本非男女相,真身宁是鬼神俦。
  机前拨转天真智,默圣幽轩自点头。
  “绝世求”的“跳出凡笼”之道,为在“白莲香里乐清修”。所谓“白莲香里”清修之法,即净土法门也。唐道镜、善道共集《念佛镜》卷二,明如贤〈重鍥念佛鏡敘〉:“具最勝之妙門,脫輪迴之捷徑,其唯念佛乎。……大海會同歸,寶樹林中搖眾樂。十八賢共社,白莲香裡顯真宗。悲智雙行,聖凡俱攝。” 《天目明本禅师杂录》卷三〈天目中峰和尚怀净土诗〉之一:“現成公案純商量。曉磬頻敲蠟炬長。晝夜六時聲不斷。滿門風遞白莲香。”
  《径石滴乳集》卷二:
  示修淨土。上堂:“誰心無佛,誰佛無心。心佛殊名,體無二致。是故念佛念心,念心念佛,
  無念無心,無心無佛。心佛兩忘,念不可得。只者不可得處,脫體分明,纖塵不間。是以真機觸
  目,徧界難藏,山色溪聲,頭頭顯露,性相平等,理事混融。箇裏覓一毫自他淨穢之相,了不可
  得,何凡聖、迷悟之有也!於此果能豁開智眼,頓悟其真,直下知歸,不勝慶快。還識心佛麼?
  直須揣見虗空骨,看取優曇火裏開。
  这种法门,将念佛、念心统一起来,而又不执著于念佛、念心。
  而且,与早期禅宗一样,绍琦亦是以禅为主,念佛为辅,念佛不过是帮助修禅的手段之一罢了;而且这种“念佛”,内蕴极广,绝非后世囿于称名、甚至仅仅是称念阿弥陀佛而已。
  颇可玩味的是,楚山绍琦与弥勒信仰的关系,并不见于历代相传的文献,而只在新发现的《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及《简阳县志》等地方志中,有些许痕迹。
  1、阐述一些各宗派皆具备的佛教常识时,涉及到弥勒。参学门徒祖性集《石经楚山和尚录》卷之二〈蜀定王薨世三周除禫〉:
  ……至哉!此法无一理而不统,无一事而不该,物物全彰,头头显露,尘尘叶妙,法法归源。
  故我大觉释尊,为此[一]大事因缘故,与悲愿力出现世间,于无生中示生,无相中现相,始从兜
  率内院降神摩耶腹中,十月满□,左肋降生。……
  这不过说的是人人尽知的释迦从兜率内院降生之事罢了。
  2、论述本门宗旨时,以新的视角看待弥勒。
  参学门徒祖节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六:
  世尊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
  妙体凝然绝去来,度生降迹用非乖。深夜云散长空净,一月千江影遍该。
  参学门徒祖裕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七〈杂著法语·跋灵山一会图〉:
  未离兜率脚跟下,已吃痛棒,复入鹿苑。黄面上愈带风尘,犹不惜眉毛,四十九年三百余会,
  教分群品,禅列单传,入人天众前撒土抛沙,狼藉不少,一棚傀儡,坐立俨然。后来不识好恶者,
  图作灵山一会,俾尽大地人瞻礼供养。若果向释迦老子未出世开口已前见彻,则鹫峰嘉会自昔迄
  今,俨然未散。设或未然,切忌按图索骏。咄!
  是乃谓不能执著于释尊降世成道后始度人的故实。佛陀乘真如之道而往于佛果涅槃,乘真理而来(如实而来)而成正觉、由真如而现身,而真如本身却无形无像,无去无来,恒绝古今。这种观念,其实早即为前代禅僧所体悟到了。宋代云门宗雪窦重显(980~1052)有云:“諸禪德!看他先覺,未離兜率已降閻浮,未出母胎度人已訖。若言周行七步、目顧四方天地之間唯我獨尊,尚有人不放伊過。如今巧說異端,不肯荷負,真可哀愍。” 圆悟佛果(1063~1135)亦举曰:“教中道:‘未離兜率,已降王宮。未出母胎,度人已畢。’大象本無形,至虛包萬有。末後已太過,面南看北斗。王宮兜率,度生出胎,始終一貫,初無去來。掃蹤滅跡除根蔕,火裏蓮華處處開。” 他如大慧宗杲(1089~1163)、密庵和尚等,皆有类似言语。
  参学门徒祖奫集《楚山和尚住同安投子禅寺语录》卷之一〈锦府大圣慈寺建千□大会〉:
  指座云:“金刚宝座,特地敷成。教命既行,理不容让。咄!三要印开权在手,不妨千圣顶[寧
  頁]行。释迦、弥勒,请退一步!”
  “三要”乃临济宗接引学人之法门,源于义玄。《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卷一:“師又云:‘一句語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 三要、三玄的具体内容,后世说法纷纭。顶[寧頁],头顶。《玉篇·页部》:“[寧頁],顶[寧頁]也。”《集韵·回韵》:“[寧頁],顶颠也。”《篇海类编·身体类·页部》:“[寧頁] ,顶[寧頁],颠也。”此称只要掌握了三要、三玄之法,自可直契诸法实相,自然超越诸佛。禅宗强调直悟自心,切忌向外觅求、固执于诸佛表相。《嘉泰普灯录》卷十三〈天寧長靈守卓禪師法嗣·慶元府育王無示分諶禪師〉:“文殊智,普賢行,多年曆日。德山棒,臨濟喝,亂世英雄。汝等諸人穿僧堂、入佛殿,還知嶮過鐵圍關麼?忽然踏著釋迦頂[寧頁],磕著圣僧額頭,不免一場禍事。”其实,这也就是禅林间用语“声前一句千圣不传”之意:未发出音声以前的一句、父母未生以前的一句,乃诸佛列祖之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它非“语”非“句”,亦非千佛万祖能传者,须由自身实际体悟方可证得。《碧岩录》卷一第六则:“聲前一句,千聖不傳。未曾親覲,如隔大千。設使向聲前辨得,截斷天下人舌頭,亦未是性懆漢。” 释迦、弥勒,在这里不过是代表诸佛菩萨罢了。
  参学门徒祖节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六:
  [问:]:释伽、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谁?
  [云:]发满头,驴间气胸中一点无。矮屋□篱随香饵,跛足虾蟆却上钩。
  “释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谁”,乃禅人常挂在口头的问题。《法演禅师(?~1104)语录》卷二:“上堂。舉。‘古人云:釋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誰?’便下座。” 《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九:“小參。僧問:‘古者道,釋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什麼人?’師云:‘三家村裏孟八郎。’”
  《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六:
  睦州尊者因僧问:“高揖释迦、不拜弥勒时,如何?”师云:“昨日有人问尔出去了也。”曰:
  “和尚恐某甲不实那?”师曰:“拄杖不在手,笤帚柄聊与三十。”
  堪羡丛林老骨□,高风千古孰能加。只将本分作家手,得失精尘验不差。
  “高揖释迦、不拜弥勒时”云云,乃有关黄檗希运禅师之法睦州尊者(陈蒲鞋)的公案。禅林间常举之,以化学者。《明觉禅师语录》卷三,雪窦明觉舉此公案:“僧問睦州:‘高揖释迦、不拜彌勒時如何?’州云:‘昨日有人問,趕出了也。’僧云:‘和尚恐某甲不實。’州云:‘拄杖不在,苕帚柄聊與三十。’”然后,评价云:“睦州只有受壁之心,且無割城之意。”
  “释迦、弥勒犹是他奴”之时,近于“高揖释迦、不拜弥勒”之时。实乃自契涅槃妙心之时,亦即绍琦前所谓“三要印开权在手”之时也。
  参学门徒祖意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五〈武昌空颜遇上人〉:
  ……了知此法外无心,绿水青山迥绝尘。
  直下但能离所觉,夭桃翠柳皆天真。
  色即空,空即色,淫坊酒肆逢弥勒。
  信手掀开向上关,眼中拈去黄金屑。……
  敦煌写本《坛经》:“善知識!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仏行,[自]作自成仏道。”《祖堂集》卷六〈云岩和尚〉、《景德传灯录》卷十五〈筠州洞山良价禪師〉载,洞山在前往沩山的路途中,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禅籍中这类表达心外无法、识心成佛之义的语辞,所在多多。“所觉”,《瑜伽师地论》卷十三:“云何所觉?谓彼彼言音所说之义,名为所觉。” 离“所觉”,即达到色、空一如的境界;臻此宗门之极处、大悟之境界者,兼具“向上”之自利门、“向下”之利他门,不可仅执一门,故云“信手掀开向上关,眼中拈去黄金屑”也。既然色、空一如,自然淫坊、酒肆之人与弥勒亦无二致矣。“色即空,空即色”,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而化来。
  在得道者眼中,打碎一切世俗分别,“婬坊酒肆”混同于萧寺衲衣之说,早已有之。宋寂音尊者慧洪觉范撰、门人觉慈编《智证传》:“故二祖大師既老,出入市里,混於婬坊酒肆之間。有嘲之者,答曰:‘我自調心,非干汝事。’此韜光密用者也。” 宋晦堂祖心(1025~1100)撰、子和录、仲介重编《寶覺祖心禪師語錄》(黃龍四家錄第二):“乃舉拂子曰:‘看!唯有堅密身,一切塵中現。還見得麼?拂子是塵,堅密身在什麼處?若向者裏見得,微塵諸佛,百千三昧,彈指之間,一時明了。便能入水不溺,入火不燒,一為無量,無量為一,小中現大,大中現小,乃至天堂地獄、虎穴魔宮、月下風前、婬坊酒肆,盡是諸人安身立命。若能如是,可謂大丈夫事,善能出生入死,得大自在。若轉未得,鶴脛自長,鳧脛自短。” 然明确地将婬坊酒肆与弥勒等同,应始于绍琦。后来,明末曹洞宗僧道独(1600~1661)亦袭用之。《长庆宗宝独禅师语录》卷三〈著语〉:“洞山价祖偈:‘切忌從他覓’。著云:纔生便齩,自然無事。‘迢迢與我疎’。著云:錯!‘我今獨自往’。著云:巍巍堂堂。‘處處得逢渠’。著云:婬坊酒肆逢弥勒。‘渠今正是我’。著云:老老大大,作恁麼語話。‘我今不是渠’。著云:救得一半。‘應須恁麼會’。著云:面皮厚多少。‘方得契如如’。著云:一坑埋却。”同书卷四〈十智同真〉:“一同一質,婬坊酒肆逢弥勒。城東老母避不得,摩訶般若波羅蜜。”
  3、明确表露弥勒信仰。
  (1)弥勒净土信仰。
  《简阳县志》〈诗文〉卷一〈诗·寄大慈天宇宗师〉:
  端据西川选佛场,纲宗手段迈诸方。
  拨开瓦砾现兜率,剪去荒芜竖法堂。
  顽石阶前惊点首,青莲钵底复吹香。
  高风远继金禅伯,宜兴宗门作栋梁。
  “西川选佛场”,称大慈寺也。大慈寺“迈诸方”之“纲宗手段”,乃“拨开瓦砾现兜率,剪去荒芜竖法堂”,即亦禅、净双修。这里既然以“现兜率”概括并称赞大慈寺的宗风之一,则该寺、绍琦自己当不会反对弥勒信仰吧。
  需要注意的是,大慈寺为成都名刹,与唐代净众保唐禅派关系密切。 马祖道一从净众无相的师父资州智诜出家。而据敦煌写本《历代法宝记》,智诜(609~702)奏請返回劍南時,武則天“敕賜新翻《花嚴經》一部,彌勒繡像及幡花等,及將達摩祖師信袈裟。” 无相后居净众寺,开创了中国禅宗净众一派。净众寺后有名曰“万佛寺”,万佛寺故址又出土过弥勒雕像。再者,无相在后期住持过大慈寺。以上证据表明,净众一系与弥勒信仰是有一定关联的。
  萬佛寺出土之彌勒像(四川省博物館藏,日本東京圖立博物館編《中國國寶展》圖錄,圖版117),及其背光
  另外,楚山的其他一些思想,亦与唐代净众保唐禅派相牵涉,也表明楚山与大慈寺的关系是相当亲密的。比如,禅净双修三种类型之一的参究念佛 ,源于净众无相 ,后来又成为楚山的主张之一 。
  又,“选佛场”本指释氏开堂设戒之地。然禅宗所谓之“选佛场”,典出《景德传灯录》卷十四丹霞天然传,一般指马祖的弘法之地:“鄧州丹霞天然禪師,不知何許人也。初習儒學。將入長安應舉,方宿於逆旅,忽夢白光滿室。占者曰:‘解空之祥也。’偶一禪客問曰:‘仁者何往?’曰:‘選官去。’禪客曰:‘選官何如選佛!’曰:‘選佛當往何所?’禪客曰:‘今江西馬大師出世,是選佛之場。仁者可往。’遂直造江西。” 绍琦以“西川选佛场”以况大慈寺,或该寺当时的风格与马祖相近吧?
  《简阳县志》〈诗文〉卷一〈诗·东普涂觉全居士〉:
  曾扣吾师究自心,维摩一默久知音。
  踏翻幻海升兜率,剔起真灯续道林。
  眼底有山藏白骨,劫前无面铸黄金。
  如今遍界春花放,此景谁人共赏音。
  绍琦乃因参东普无际禅师而悟,并终嗣其法。此“东普涂觉全居士”,盖即受戒于绍琦之师无际所住持过的普州东林寺吧。故而此诗从一个侧面,明确地传达出了有关无际禅师一系法门的信息。“曾扣吾师究自心”一联,谓涂居士得无际禅师的真传,秉持自明自心的禅宗法门,且与无际颇为惬合。“一默”,誉涂居士如维摩一般,深了菩萨入不二法门之旨。“踏翻幻海升兜率,剔起真灯续道林”者,为祛除尘世的蒙蔽,又修弥勒净土,传承了无际的法脉。“铸黄金”,用汉桓帝以黄金铸浮图、老子像之典故。 显然,东普无际禅师亦是禅、净双修也。
  不仅如此,绍琦在为世俗人士主持丧仪时,期愿逝者在命终之后,往生兜率净土。参学门徒祖性 集《石经楚山和尚录》卷二〈蜀定王薨世三周除禫〉:
  ……次拈香云:“此香灵根蟠法界,瑞气塞虚空,曩从苍龙窟内熏成,今向妙湛光中拈出。臣僧某虔□金炉,敬为薨世蜀主定王殿下尊灵,用资鹤驾,上赴丹霄,复还兜率之宫,永获逍遥之乐。……”
  “禫”,《说文·示部》:“禫,除服祭也。”《仪礼·士虞礼》:“朞而小祥,曰薦此常事。又朞而大祥,曰薦此祥事。中月而禫。”郑玄注:“中,猶間也。禫,祭名也。言大祥間一月,自喪至此凡二十七月。”
  绍琦相信,在蜀定王逝世满三周年、其亲属除去丧服之时,定王之灵驾鹤“上赴丹霄”,升上天空,最终在兜率宫中“永获逍遥之乐”。《五灯会元续略》卷四〈西禅瑞禅师法嗣·棠城宝文洪印禅师〉亦记绍琦为蜀定王主丧事宜:
  ……禮雪峯,蓄養有年。因峯遷化,未獲印可,遠扣楚山。值 定王薨世三周除禫,請山陞座。師出問:“雷音動地,選佛場開。一會靈山,儼然未散。未審皇恩佛恩如何補報?”山曰:“蕩蕩堯風清六合,明明佛日炤三千。”師曰:“祝讚已聞師的旨。拈花微笑意如何?”山曰:“機前有語難容舌,獨許頭陀一笑傳。” 師曰:“玉梅破雪,紅葉凋霜。適官家除禫之辰,廼鶴駕仙遊之日。未審薨世主人金容即今何在?”山竪拂曰:“在山僧拂子頭上,成等正覺放大光明,與三世如來共轉法輪。汝還見麼?”師曰:“與麼則徧界絕遮藏也。”山曰:“要且有眼覷不見。”師曰:“只者覷不見處,不隔纖毫。”山曰:“未是妙。”師曰:“未審如何是妙?”山曰:“二邊俱抹過,始見劫前人。”……
  《径石滴乳集》卷二、《续灯正统》卷二十九、《锦江禅灯》卷九之宝文洪印传,亦有记载。绍琦谓定王“金容”,即今现“在山僧拂子頭上,成等正覺放大光明,與三世如來共轉法輪”,其实,这与他在除定王丧服之祭礼上的言辞,意思是一样的。
  (2)对弥勒中土化身的歌咏。
  如前所言,绍琦在〈武昌空颜遇上人〉中所表达的“色即空,空即色,淫坊酒肆逢弥勒”观念,其实可视作禅宗至少从北宋以来即具有的、破除执著于信众与非信众之间区别的普遍看法。
  正是基于这种理念,绍琦反对专注形式的修行方式,认为应该无心以合道。参学门徒祖裕集《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之七〈杂著法语·三睡图〉:
  扫帚渣筒,蓬头赤脚。聚首挨肩,靠虎而卧。仙亦不修,禅亦不坐,一味曈眠,恁么懒惰。咄!就中些子太讹,待睡醒来重按过。
  “曈眠”,昏睡。“曈”,日将出而未出之时。《说文新附·曈》:“曈,曈曨,日欲明也。”引申指朦朦胧胧的状态。《艺文类聚》卷一引刘孝绰〈望月有所思〉:“曈曨入床簟,仿佛鉴窗帘。”
  其实,布袋和尚可谓这种泯灭出家、在家区别的“三睡”之典型,且出自禅门。故而《石经楚山和尚语录》卷之七〈杂著法语〉又有绍琦〈布袋和尚图为同安思恭古道先生赋〉:
  夫一真绝待,原无隐显之殊;万行圆融,遂有权实之异。是故弥勒大士不离兜率,而常现人间者,以其不思议体圆应无方之妙也。非神通道力所致,乃其法尔如然。是以杖托明月,袖拂清风,淫坊酒肆而恣意遨游,虎穴魔宫而随机摄化;或露胸跣足街头等个人来,或斜倚布囊屈□鼾鼾打睡;以至花衢柳陌向人伸手乞钱,闹市门头勾引群儿作戏。有时放开笑口,残梅枯柳皆春;等闲竖起空拳,碧眼黄头不识。以其一语一默、一动一静,或嗔或喜、或逆或顺、或风或颠,指东话西,横拈倒用,无非圆应之三昧者欤。遂使智眼难窥,神机罔测,今古相传,谓之布袋和尚。
  人皆爱其风度飘然,行藏洒落。故同安思恭古道先生识其意趣久矣,欲传之将来,乃图其所现之相,以为希世之玩耳。其种种施为、出没卷舒,以至应用无作之妙,非顶(?)具眼者,于此鲜能无惑焉。兹乃出卷,命为之题。既不容辞,遂述前语,仍书一偈一贻之:
  举世谁人不丈夫,谩将颠倒恣涂糊。
  不依本分居兜率,刚要投身入市都。
  柳陌花衢从啸傲,淫坊酒肆惯跏跌。
  扭回鼻孔拦腮掴,记得当来事也无?
  此文及偈,乃应“同安思恭古道先生”之请而作。此古道先生画布袋和尚之像,欲绍琦为文以揭其意趣耳。“同安”,乃县名,在今福建省内。五代时,闽景宗永隆元年(939),改大同场而置同安县。 “思恭古道先生”,生平不详。
  “不依本分居兜率,刚要投身入市都”之布袋和尚,被目为弥勒化身。他下至俗世弘化,“淫坊酒肆而恣意遨游,虎穴魔宫而随机摄化”,却“不离兜率,而常现人间”,且所现并一定为出家相。这种“智眼难窥,神机罔测”的弘化方式,乃“以其不思议体圆应无方之妙也”、“无非圆应之三昧者欤”。实际上,布袋和尚“仙亦不修,禅亦不坐”、“淫坊酒肆而恣意遨游”的言行,正形象地体现出禅宗“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行(真)[真]心”、不拘泥于固定修习模式、反对“看心[看]净,不动不起,从此置功” 的精神,故而受到五代以来禅林的认可,并为绍琦所赞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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