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的基本进路
禅宗的基本进路
伍栋英
(编者按)伍栋英先生‘云水网站’站长,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十数年热切求道,追逐佛法的修证;1994年偶因阅读李元松老师的著作而与现代禅结缘。本网站非常感谢修行路上的同道惠赐文稿,并蒙伍先生慨允将长期提供经验结晶供本网站刊登,分享十方,特于此诚致谢忱! 在中国佛教诸派中,禅宗是一个最奇诡而又最富创造性的宗派。它不依固定的经论,没有复杂的思想体系,也没有神秘的宗教仪式;即是说,它要剪除一切不必要的枝叶,采用‘一跃而入、直截了当’的手段,直接传承佛教体系中的心髓——开悟经验。以下介绍禅宗的基本进路。重视体证、不重言说 无论我们对禅悟经验解说得如何具体明确,那些解说总不等同于禅悟经验本身。经验归经验,解说归解说。对禅悟经验有所体证是一回事,对禅悟经验加以论述却是另一回事。禅宗一向只重视前者,而不着重后者。 佛教一般宗派总依奉某经某论而立宗,并且根据那些经论开展出一套理论体系。例如天台宗依据《妙法莲花经》、《大智度论》等经论,并提出‘三谛三观’、‘一念三千’、‘性具’、‘六即’等理论;而华严宗则宗奉《大方广佛华严经》,并提出‘四法界’、‘六相’、‘十玄门’等理论。但禅宗就不同了。由于禅宗不重视言说,所以并没有固定的经论可依,亦没有由某经某论引申开来的理论体系。跟佛教其他宗派比较,禅宗自称是‘经论言教以外的另一支传承’,即‘教外别传’。 实践与理论本来可以并行不悖,同受重视,但为甚么禅宗只重视实践而不重视理论呢?主要的原因是:一、求道者在修行求悟的过程中,理论并不是必须的。正如禅宗六祖慧能所说:‘自用智慧观照,不假文字。’[1] 二、不重视理论,可以避免使求道者沉迷陷溺于理论探究之中,而忽略了实际的修行。 虽然禅宗不重视理论言说,但这并不表示完全排斥语言的使用。语言确实是一种很方便的沟通工具,禅师为了启发求道者,自然亦会运用言词加以指点。然而,当禅师运用语言的时候,多是三言两语,斩钉截铁,而不会雄辩滔滔,长篇大论。如果要拣选世上‘最简单的语言’,禅师的语言就很可能会当选了。这当然亦与禅宗不着重理论言说有关。 禅师所运用的语言除了简单之外,另一点特色就是多用日常生活中的一般字眼,而极少使用佛教哲学的理论术语。原因不仅由于禅宗本身并没有甚么理论体系,更重要的,就是禅师要把求道者的心灵从‘理论世界’拉回到‘现实世界’里去。照禅宗看来,愈沉溺于理论钻研,就距离禅悟愈远。 总括而言,禅宗重视‘体证、经验、实践’,而不重视‘言说、论析、理论’。简言之,禅宗所着重的是‘做’,而不是‘讲’。正如慧能在《坛经》里说:‘迷人口念,智者心行。’重视自力、不重他力 在宗教修行上,有些教派强调‘自力’,即强调凭着自己的努力而获得解脱或得救;有些教派着重‘他力’,即着重借助外来的力量而获得解脱或得救。就佛教诸派来说,最强调‘自力’的是禅宗,最着重‘他力’的是净土宗。 其实,强调‘自力’的仍然可以若干程度地重视‘他力’,着重‘他力’的仍然可以某种程度地重视‘自力’,但禅宗为甚么只强调‘自力’而不重视‘他力’呢?主要的原因是避免使求道者产生依赖的心理而不作自我努力。照禅宗看来,如果求道者自己不努力,即使遇到‘善知识’(好导师)也是无法单凭‘他力’而获得救度的。正如禅宗六祖慧能在《坛经》中说:‘若自心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即有教授,救不可得。’ 由于禅宗强调‘自力’,当禅师接引求道者时,一方面要帮助求道者获得开悟的经验,另一方面又要防止求道者依赖自己。在禅宗语录中,随处可以发现每当求道者向禅师提出疑问时,高明的禅师极少会直接给予一个答案,而多会运用各种方法去激发求道者自寻解答或自行消解心中的疑问。显然,禅师这样做,正是要让求道者‘自我成长’,而不想他们被牵着鼻子走。 禅宗的‘自力’精神亦表现于劳动生活之中。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后,依从印度的传统,佛教僧侣不必从事农业生产,一切饮食主要靠施主供养。但到了禅宗马祖和百丈师徒时,正式改变教规,创立丛林制度,实行耕种,自食其力,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充分显示出不依赖他人的精神。 总括来说,禅宗重视‘自力、自度、自救’,而不重视‘他力、他度、他救’。照禅宗看来,要培养特立独行的坚强人格以至达到禅悟的境地,就必须亲自经历艰苦的磨练。此所谓‘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重视内省、不重外求 一般的‘学习’,总是向外求取些甚么。例如,语文学习就是要认识世上的语言文字及其用法;科学学习就是要了解各种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及现象与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历史学习就是要明了历史真相及其背后的意义。但禅门的‘学习’就不同了。习禅并不是要向外求取些甚么,而只是对自己的内心进行彻底的省察。 禅门修行的重心是要获得开悟的经验,并把开悟的‘精神’应用到日常生活里去。为求开悟,我们无需向外寻求,因为我们根本就无所欠缺。如果苦苦向外追寻,则只会离开禅悟愈来愈远。 希迁禅师初访他的老师行思禅师时,行思问他从哪里来,希迁说从曹溪六祖慧能处来。行思再问他从曹溪那里得到些甚么,希迁回答说:‘我去曹溪之前就没有缺少些甚么。’行思说:‘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去曹溪呢?’希迁答道:‘要是不去,我又怎会知道自己没有缺少些甚么哩!’ 据此而言,习禅并不是使人有所得,而是使人觉悟到自己本无所缺。 其实,习禅不但无所得,反而有所失。只要我们真诚地反观内心,不难发现在自己的内心中充满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偏爱、憎恶、贪婪、仇恨、嫉妒、虚荣、自卑、自大、骄傲、自恋……等等俗情和妄念。习禅就是要彻底净化心灵,完全去除各种俗情和妄念,以至连‘有一个重要的自己’这一念头也要连根拔起,到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彻底‘失去’之后,‘我’与‘非我’的隔离和对立就完全消除,这时我们就能够亲切地体证自己的‘本来面目’,亦即是获得透彻的开悟了。 有些禅师用‘回家’来比喻获得开悟。当然这个‘家’不是普通的家,而是每个人本有的‘清净自性’或‘本来面目’。只要我们返向内心,就有可能发现‘自家宝藏’。但可惜许多人却离弃了自己的‘家’,而向外寻‘家’。照禅宗看来,这样做简直是缘木求鱼,是无法获得开悟的。 总而言之,禅宗重视‘内省、内观、内察’,而不重视‘外求、外寻、外驰’。禅宗认为,与其向外驰骋,不如向内省察。正如临济宗分支黄龙派开创者慧南禅师所说:‘作客不如归家。’重视当下、不重空想 人只要仍然生存,似乎就应该生活于目前,但事实上并不一定如此。为甚么呢?因为有些人的身躯虽然活在当下,但心灵却不断沉湎于过去或永远着眼于未来。从心灵方面着眼,这些人可说并没有生活于现在。 过去的事虽然曾经发生,但对目前来说,那只是回忆;未来的事即使将来能够实现,但对现在而言,那只是盼望;只有当下的事,才是最真实的。如果我们的心灵时时刻刻都在缅怀过去或者寄望将来,则不但会让当下的宝贵时刻一分一秒地溜走,而且亦会因为经常生活于空想的世界中而难以达至禅悟的境地。这正是禅宗重视当下和反对空想的理由。 有一个僧人问崇慧禅师:‘达摩祖师未来中国之前,中国有没有佛法?’崇慧回答说:‘未到之前的事暂且放下,你现在的事怎么样?’僧人说:‘我不领会,请老师指点。’崇慧说:‘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僧人无语。崇慧又说:‘你领会了吗?’僧人回答:‘还未领会。’ 长空万古存,风月一朝散。长空从古至今都存在着,但风月却天天不同。今天的风月是今天的风月,明天的风月又是另一回事。每一天的风月都是第一次,而且都是最后一次。错过了某一天的风月,就是永远的错过。每一个时刻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我们能够细心体会‘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深意,就会把握当下,重视目前和投入现在。对于眼前的每一事、每一物都会好好对待,而不会思前想后,让当前的事物白白逃掉了。 有些禅师教人要留意‘脚跟下’,即是要人脚踏实地,重视‘当下、目前、现在’,而不可终日生活于过去的怀想或未来的寄盼之中。 总结以上所述,禅宗重视‘体证、自力、内省、当下’,而不重视‘言说、他力、外求、空想’,那就是禅宗的基本进路。这种进路使禅宗在佛教诸派之中,独树一帜,别具风格。--------------------------------------------------------------------------------【注释】[1] 见敦煌本《坛经》。《坛经》有多个版本,其中最古老和最可靠的是敦煌本。 本文所引《坛经》言论,全采自郭朋校释的敦煌本《坛经》﹝《坛经校释》, 中华书局,北京,一九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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