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仁波切著:慈悲(1)
杰仁波切著:慈悲
杰仁波切
与八位精神治疗、心理辅导界
顶尖人士的对谈
译者 叶文可
本书的缘起
本书是1989年10月在美国加州的新港所举行历史性的三天座谈会的记录。参加者包括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杰仁波切,与八位精神分析学者及其幂想治疗大师。
所讨论的议题非常广泛,包括佛教与西方心灵、西方心理学的关系、都市内的暴力问题、师生关系、环境破坏、女性的角色、越战及其影响等等,可以说即与个人生活息息相关、又具全球性的关照。
让我们能以一种即平静又深入的了解,在这个世界里存在、思考、行动。
本书作者简介
杰仁波切:
珍?希纳达?波伦:
精神科医生,荣格学派的分析师,旧金山加州大学医学中心,精神病学临床教授。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
哈佛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临床教授。
丹尼尔?布朗:
哈佛大学医学院心理系助理教授,美国波士敦地区专门治疗政治被迫害者创伤治疗主任。
杰克?安格尔:
哈佛大学医学院训练治疗师,心理分析与古典心理学之间关系发展的首席研究人员之一。
丹尼尔?哥曼:
心理学家与记者,曾在纽约时报因撰写有关行为科学的报道而获奖。
乔安娜?梅西:
佛教学者、深度生态学者,著作等身。
史蒂芬?拉维:
诗人、幂想讲师,他以对死亡与亲人过世所引之伤动的咨询而闻名国际。
乔埃?依德曼:
律师,调解专家,婚姻与家庭顾问。
目录
我们生存在一个将要死的星球(序 言)
慈悲、爱与利他(前 言)
第一部分、痛苦的本质(1--7)
痛苦是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希望使我们看不见事情的真相,这就是个问题
深入痛苦,看透它
永远还有另一个机会
人类具有为更多生命服务的潜力
同情心与利他主义是得到真正快乐的钥匙
某些杀戮纯粹是一种“奢侈”
痛苦是否保是幻觉
痛苦一直是生命的一部分
心理的快乐与受苦,比身体上的享乐或痛苦更敏锐
痛苦是不幸的,但有时却能唤醒人类的心灵
第二部分、辅导受难者
一生中只笑过三次的人
执着的爱是一种想像的爱
感到沮丧,其实是个好征兆
美国越战退伍军人回国后,自杀的数目,比在战场死亡的人数更多
在战场上亲拾遗骸的医护人员比积极作战的人所受的苦痛更深
以爱与慈悲为出发点,使病人得到人性与爱心的连结
我们心中感到烦恼,是因为不希望受苦
第三部分、应对忿怒
在孩童时代学习表达自己的情绪
不要过分表达仇恨,宁可表达痛苦。
黑暗与光明的融合
仁慈的超我
正视自我欺骗
一个举着“和平来临”标语的人,用他的牌子打我脑袋,我“开悟”了……
慈悲心与利他意念是减轻恐惧的方式
第四部分、爱与慈悲
生命的完整在于心境的平静与稳定
爱的行动使心中的种子生长成熟
我们要如母亲对待独子般的培育爱心
慈悲是人类存亡绝续的道路
第五部分、佛教在西方
亲密关系是求道的重要部分
如果老师有纯净的本质,就不会滥用权力
执着于自私与执着于救度众生不同
第六部分、慈悲带来的转变
菩萨行的修练重点在利他
保持慈悲是不够的,一定要采取行动
如果你处于一个不公正的社会中
如果有人真正爱我们,我们就能碰触到自己心中的爱
你创造了自己的因果
寻找受苦的根源
容忍与耐心是力量的表现
希望的征兆
丹尼尔?艾思堡的故事
当脑皮层被欲望或愤怒支配时,人类会做更多的坏事
内心的觉悟与觉知程度,才是一种真正的成功
无论男人或女人,他们成就涅槃或佛性的能力是一样的
您是否能够想像转世成为一位女杰仁波切?
如果你想改变世界,首先改善你的内心
唤醒人类尊重真理的本质
结语
真正的慈悲心
慈悲是一种愿他人脱离痛苦的渴望
为了发掘内心真正的慈悲,你必须认识痛苦的本质及众生的苦难
如果你是自私的人,至少要做个有智慧而不愚昧的自私人
培养对敌人真正的耐心与容忍
对敌人保持慈悲心
前 言
我们生存在一个将要死的星球
丹尼尔?哥曼
杰仁波切代表了一个完整存留到今天的伟大智慧传承,
而这个文明唯有在流亡中,才得以保全,
更显示出这个时代是多么的脆弱。
对现代世界而言,西藏代表了一个时代,
鄙时,生活集中在精神面,世界与和谐之中,
灵命发展到最高的层次。
如今,是一个漂泊与危机的时代,
我们比昔日更需要这个智慧。
我们生存的时代,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可能面临大自然与世界的毁灭。我们生存在一个将要死亡的星球上。《原子科学杂志》的封面上有一个钟,追踪我们距离末日还有多久,数十年来,时间都是接近午夜。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核弹的危机,现在,又加上生态危机,比如沙漠地的增加、空气与水的污染、地球温度的增高、每分钟都有亩地的树木被砍伐等。我们对待地球的态度,与我们历来对待人性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同。
有史以来,我们不曾像现在制造许多的食物,然而,今日遭受饥饿的人类,却是前所未有。财富比往日更加集中,贫富也愈加悬殊。民主精神撒布了全世界,然而,一些有史以来最压迫人的政权正蓬勃发展。这个世纪里,我们看见最严重的集体大屠杀,二次大战的大毁灭,一百万的高棉人遭受高棉共产党的杀戮。
世界交通的迅速发展,使我们没有理由再找借口。我们能够看见贫穷与疾病、饥饿与压迫、沙漠的扩大、森林的缩小。我们非常清楚的看见个人与地球的苦难。我们的世界失去了和谐,因此,我们今天需要这个对谈。
杰仁波切代表了一个完整存留到今天的伟大智慧传承,而这个文明惟有在流亡中才得以保全,更显示出这个时代是多么的脆弱。对现代世界而言,西藏代表了一个时代,彼时,生活集中在精神面,世界处于和谐之中,灵命发展到了最高的层次。如今,是 一个漂泊与危机的时代,我们比以往更需要这份智慧。
活在此时此刻此一星球,是 一个很大的荣幸
科学与技术对自然界有极大的控制力,但是,缺乏智慧的力量是很危险的。我们必须运用远古的智慧来平衡现代的技能。杰仁波切经常谈到万事的相关性,它意味着我们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他还说过,正因世事如此的危机,活在此时此刻此星球,是一个很大的荣幸。我们担负着重任,面对着挑战,必须照顾地球,不只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子孙的未来。
1989年的10月里,在加州的新港海滩举行了三天的会谈,参与者是杰仁波切与八位辅导濒死者的著名心理治疗专家,还有其他的听众们。这个动人的会谈,讨论了痛苦的本质,以及运用智慧与慈悲来帮助、克服现世的痛苦。与会的一千名听众,以小组及发问的方式一起参加讨论。本书中所记录的言语,表达了我们大家共同的关怀。
前 言
慈悲、爱与利他
杰仁波切
慈悲、爱与利他主义,
不仅是宗教的品质,
身为人类,甚至是动物,
都需要慈悲与情感,
来发展并维护自我,得到生存。
慈悲、爱与利他主义,不仅是宗教的品质,身为人类,甚至是动物,都需要慈悲与情感,来发展并维护自我,得到生存。我们还在子宫里面,母亲的安宁就与我们息息相关。出生后的前几个礼拜,是培育的重要阶段,甚至母亲的碰触这种简单的小事,对头脑的发展都非常重要。接下来的几年,缺少了父母或他人的慈爱与情感,我们不可能生存。现在,我们长大成人,还是需要一位能够信任的人,一位能够给予我们情感的人。当我们年老,再度强烈的依靠著他人的情感。这就是人类生活的方式。
我们的未来依靠着年轻的一代。为了培养下一代健康的人类,当他们年幼时,提供慈悲的环境很重要。我们很容易看出被父母因各种理由忽略的孩子们,他们感到无助、没有安全感,心中永远的不安。事实上,他们的一生可以说是被毁了。在一个健康的家庭中,孩子们不断得到情感与保护,他们非常快乐,发展出自信。结果,他们的身体比较健康,生命也有价值。因此,慈悲与爱是极为重要的。
快乐来自慈悲与爱
生命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人生的终极目标是满足、喜悦与快乐。快乐来自一颗善心、慈悲与爱。如果我们拥有这种心态,即使被仇恨所环绕,将不会受到太大的干扰。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缺少慈悲心,意念中充满的忿怒与仇恨,不论情况如何,都得不到平安。缺少了慈悲心,我们觉得不安全,最后,感到恐惧与没有自信。然后,甚至是一件小事,都会使我们的内心世界失去稳定。但是,如果我们很宁静,即使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都会知道如何应付它。
为了充分运用人类的才智,我们需要宁静,如果我们因忿怒而失去了自己的稳定,将很难好好利用才智。如果我们不稳定,被负面意念所影响,将误用自己的才智。观察过去几千年的人类历史,尤其这一个世纪,我们看见因仇恨、忿怒与怀疑等负面情绪引起大毁灭的人类悲剧。我们同时看见出自如慈悲等美好心境的许多人类历史的正面发展。
现代的经济情况,国家必须互相依靠,即使敌对的国家也要在经济及运用世界能源方面合作。因此,不论是世界现象或家庭情况,人类都需要和谐与合作。真正的合作不是出于强势,而是相互的尊重。一种利他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因素。
如果一个人具有对人类的责任感,他自然会照顾环境,包括减缓工业发展与人口增长。如果我们思想狭窄,只管自己所处的环境,将不能创造一个积极的未来。
过去,因我们的行动疏忽所造成的影响,还不是那么严重。但是,今日的科学与技术,使我们能够制造出更大的利益,或是灾害。核子武器的威胁,以及采伐森林、污染、臭氧层涸竭等对环境所造成的伤害,使人十分不安。我们都知道悲剧发生的危险,但是,其他人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改变(比如失去土壤表层等自然资源)这种情形是非常危险的,当外界开始影响我们时,已经太晚了。
因此,从各方面看来,真正的合作与责任感,根据的是慈悲与利他主义,我们不但必须尊重人类,还要尊重、照顾,并且不干扰其他生命与环境。每一种有关个人、家庭、国家与国际团体的福利的工作,它的解答都在于一颗利他的心。
慈悲、爱与宽恕并不奢侈,它们是生存的基础
当我环游世界,遇见各行各业的人士,我发现今日有许多人真正关心这些事情,并且同意我所表达的看法。根本问题是,我们如何发展并保持慈悲心。如果你有宗教信仰,这是非常有帮助的。但你如果没有信仰,也能生活的十分快乐。慈悲、爱与宽恕并不奢侈,它们是生存的基础。
每当我谈到慈悲与爱的重要性,人们就问有什么方法培养它。这不容易。我不认为有一套特别的方法,使你能够立刻培养出这些品质。你不能只按一下钮,然后等待它的出现。我知道许多人对杰仁波切有这种期望,但是,说真的,我能够贡献的只有自己的经验。如果你在其中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希望你采用它。如果你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不介意你的离去。
我们一定要开始注意自己每日的经验,并且阅读邻居们的故事,来了解忿怒的后果,以及爱与慈悲的正面结果,有更深入的了解。一旦我们信服了慈悲的利益与怒恨的坏处,明白了怒恨永远带来心中的不快乐,那么,我们将更加致力于减少忿怒,采取更小心的态度。我们通常认为忿怒能够保护自己,这是一个谎言。因此,最重要的是了解忿与仇恨的负面结果。依我的看法,负面情绪是完全于事无补的。
有时,人类遭受自然的灾害,或是人为的悲剧,我们认为如果自己很忿怒,将有更多的能量与勇气来对抗它。但是,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虽然忿怒给予我们能量来行动或说话,但是,它是盲目的能量,并且很难控制。当下,我们可以能不在乎,但是,隔了几分钟,我们将感到很后悔。当我们生气时,用了肮脏或粗重的话语,一旦说出,无法收回。然后,当我们的忿怒消失,又遇见了这个人,真是不好意思。当时,我们失去了判断力,变成半疯狂状态。
艰困的经验,帮助我们培养内在的决心
忿怒有许多不同的层次与力量。当一个小的忿怒将要升起,它很容易控制。但是,如果一个更强烈的、更有力量的忿怒来临,我们必须尝试不同的方法来应对它。一旦我们能看见负面心境是不好的,唯独看见这一点,就能减低忿怒的力量。
我来自西藏的东北方,从那个地区来的人,通常都有点情急。因此,如果我生气了,可以用它做为藉口。我十五岁或是二十岁时,脾气十分急,但是,经过佛法的修练,以及艰难的经验,我能够改进自己的心境,得到稳定。艰困的经验对修心养性非常好,它帮助我们培养一种内在的决心。
今天,我与二十或三十年前的自己比较,心境是稳定太多了。当然,我有时还是会被激恼,但它很快就消失了,几乎从来不会盛怒。因此,我经验到更多的快乐与喜悦。当最坏的消息来临时,我感到几分钟的不舒服,然后,就不觉得有太大的骚扰了。透过修练,我们能够改变、改善自己。修练的结果,我的心境保持得相当平静,通常处于放松的情绪中,健康情形也很好,从来不用安眠药,胃口也没有问题。个人的经验,使我相信由于忿怒的减少,将会比较快乐与健康,你将更常微笑与大笑得更多,拥有更多的朋友。
才智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之一,它能够预估事情的长期与短期功效。但是,我们的情绪强烈波动时,它不能适当的运作。当我们对事情以忿怒来反应,这种态度很难有效。如果我们不忿怒,就能够分析情况,研究是否需要有力的对策,如是,我们能够不带恶意的采取行动。如果我们有一种纯正的宇宙责任意识,也会关怀其他人的长远利益。有了这种觉悟,我们了解不忿怒的对策是比较正确与有效。忿怒的唯一用处是它带来的能量,但是,我们也能从其他来源得到能量,不必伤害自己与他人。
心灵平静,喜乐自然会升起
我们认为直接或间接伤害自己的人是“敌人”,我们不喜欢敌人,这就是敌人的定义。我们一般视敌人来自外界,比如一个破坏我们财产的团体或个人,他伤害我们的朋友,甚至夺取我们的生命。但是,如果我们经验到更多的悲哀,朋友使我们陷入麻烦,身体给我们更多的痛苦。即使这些事情应该是快乐的来源,我们却不能肯定。可以说,它们是快乐来源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却不是百分之百。
另一方面,心灵的平静或安宁,是快乐的重要来源。如果你的心灵宁静,喜乐绝对会升起。不论面临多么强大的外在敌人,都不能直接打击我们的心灵的平静,因为平静是没有形相的。这种至极的快乐或喜悦的来源,只有我们自己的忿怒能够把它毁灭。因此,真正的敌人,真正破坏喜乐的人,就是忿怒。
依循着这个方向思索,就是一种实验或是科学的研察。当科学家研究物质,如果发现有用的东西,他们就培养它,如果发现有害的东西,他们就避免它。心灵也是如此。有许多不同的心灵,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心境,每一种都直接影响我们的快乐。当我们研究自己不同的心境,便能够培养并发展出正面、有益的东西,避免并消除那些负面、破坏的东西。外在物质与内在心灵的基本不同点在于,前者需要巨大的实验室、复杂的任务,与庞大的预算。
很少有会笑的动物,人类最美丽的特征之一就是笑容
内在世界里,你只要观察什么是有益的念头,什么是有害的念头,维持并发展自己喜欢的念头,不停的努力下去。过了一段时间,你的心境将变得更加平衡,发现自己更快乐、稳定。这是一种心灵的瑜伽,它非常有价值,又极为简单。
很少有会笑的动物,人类最美丽的特征之一就是笑容。最近,我去海洋世界参访,看到很聪明的动物,有些与人类相近,但它们都不会笑。笑容分成两类,真心的笑与假笑。如果我们的笑容是真诚的,出乎慈悲或是利他的心境,它将给予我们安慰。
每天早晨醒来,我们对自己说:“怀抱着利他的态度。”如果我们拥有这种态度,许多好事将会来临。但是,如果我们带着忿怒、仇恨或嫉妒醒来,这些负面的情绪,将迫使我们过着怀疑又不舒服的一天。如果我们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邻居告诉我们有关他的日常生活,真诚的研究与分析这些事情,我们将逐渐获得稳定。然后,当负面情绪快要升起以前,我们将有能力注意到它。
我自己做这些修练,知道它们是有帮助的。我试着以真诚对待每个人,甚至是对我不太好的。如果我发展出一些恶意、忿怒或仇恨,输者将是谁呢?我将失去自己的快乐、睡眠与胃口。但是,我的恶意一点也伤害不对我不好的人。如果我很激动,身体情况会变弱,也不能把快乐带给一些我能够使他们快乐的人。
有些人可能会批评我,但是,我还是保持喜悦。如果我希望有效率的为自己与正义努力,最好不要带着忿怒或恶意。如果我们平静,怀抱着真诚的动机,可以好好做个三十或四十年的事情。我有信心,因为我坚定信仰不诉诸暴力,这份信仰根据的是纯正的兄弟姊妹情谊。如今,我已经看见一些正面的结果了。
第一部分、痛苦的本质
痛苦是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希望使我们看不见事情的真相,这就是个问题
乔安娜?梅西:杰仁波切尊前,丹尼尔?哥曼指出,我们很接近人种及其他物种的末日,是个危险的时代,我们需做很多应付。
在工作中,我发现许多种对世界苦难的不同反应。许多人虽然怀抱慈悲与觉察的态度,但是,仍不太相信问题的严重性,面对真相不太痛苦,使人崩溃,于是,大家还是照常生活,很少谈论世界的苦难。人们似乎皈依到两种希望之中,其一是,因为我们的技术知识太伟大,所以事情会转好。其二是,如果我们和平又善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我的疑问是,这种希望是否使我们远离必须面对的事情?希望是否给予我们错误的安慰,使我们离开必须做的事情?
杰仁波切:如果“希望”使我们看不见事情的真相,这就是个问题。我一向认为希望是相当重要的。不论我们是否成就了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希望是未来的根基、成功的基础。如果我们保持希望,怀抱着乐观的态度,它可以帮助解除许多焦虑。
我看今日全球情势,有许多理由让我觉得充满希望。由于核战浩劫的威胁,愈来愈多人觉悟,以战争来解决冲突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即使众人的观念与经济体系不同,许多人试着避免战争,以便共存。希望和平的心意大大增加了。
过去几年,我遇见一些物理学家,他们对核子武器的发现有重大贡献,现在却深切的关心着和平。由于技术的进步,世界的交流得到很大的改善,相互间的关系也改善了。一些如“国族”与“大陆”等观念,愈来愈不重要。在欧洲,有许多年轻的德国人,意大利人与法国人等,他们已觉悟到彼此的休戚相关。
我们今日看见的另一件事,就是极权主义的瓦解。人类需要自由与更多的行动空间。甚至动物都有此需要。人类追求自由的结果,就是民主的运动,它不但在东欧,而且在菲律宾、巴勒斯坦,以及拉丁美洲等地方发生。对我而言,这显示了基本的人类精神占了上风,这是一个有希望的征兆。
直到本世纪初期,人类仍消耗着世界的资源仿佛它是永无止尽的。没有人认真对地球表示关怀。今日,甚至有政治团体把理念根植在环保上。由于人类知识的增加,我们能够达到更深入的层次。我们的行动所造成的长期后果更加明显,更多的人类对自然环境表示深切的关怀。这也是非常正面的。
许多世纪以来,西方人对物质与精神的关怀是完全分开的。今日,我遇见许多人,他们觉悟到不能忽视内心的感觉或经验。虽然许多现代的科学目的在助益我们自己。但是,我们有时对科技过度兴奋,以致于忘却了人性。今天,这种局限显现出来了。我们了解仅只依靠科学与物质的成就,是不可能完全满足的,满足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我们回归心灵本质,是一种积极的、健康的发展。因此,我有许多抱着希望而不悲观的理由。
但是,我们必须记住,希望只是希望,除非希望变成行动,否则没有什么用处。虽然我祈祷,老实说,我不大相信祈祷。行动比起仅只祈祷更重要。除非我们的洞见导致实际的行动,否则没有一点用处。真正的效果必定来自行动,不只是希望。
深入痛苦,看透它
乔安娜?梅西:当大家对自己关心的问题开始采取行动,例如有毒的废料、动物实验、或其他事件,他们经常面临比想像中更大的痛苦。您是否能建议一些心灵与心理的修练,帮助我们直接面对痛苦,不要逃避它。
杰仁波切:我们面对痛苦所采取的态度关系重大。如果我们太接近的看它,可能被它袭卷,除了感到痛苦,还觉得沮丧与焦虑。但是,如果我们从不同的观点来看相同的情况,可能发现虽然情况悲惨,却也可能更糟。这种看法减轻了焦虑与痛苦的程度。每一件事都有许多不同的角度,如果我们只看负面的角度,我们将被它所淹没。
佛教不否认也不逃避痛苦。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痛苦上,运用分析式的冥想。比如有人伤害了我们,若我们只从伤害者的角度来看,就会非常忿怒。但是,如果我们想到他曾经待我们的好,有了另一个角度,就不难培养出克服负面感受的耐心与内在力量。这个不幸的事件,正能帮助我们增加内心的力量,减轻对他人的负面感觉。
这种对情况的分析,就是“把它看透”。如果你想否认一件事情或逃避它,去野餐或度个假,你会得到短暂的解脱,但是问题依然存在。因此,你不如深入痛苦或悲剧,看透它的本质,你的心理状况将会得到改善,而获得真正解决问题的机会。
永远还有另一个机会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甘地说:“我们不可把伤害者看成恶人,他只是做了伤害人或邪恶的行动,但是,永远还有另一个机会。”
杰仁波切:是的。区别行动与行动者很重要,不要把行动者看成是百分之百的恶。
因此,如果你希望减轻一些痛苦,可以不要去想它,或是研究、看透它。你提到动物实验,从佛教徒的观点看来,所有具感觉、经验与感情的生命,大家都是平等的,因此,为了一个生命的利益而牺牲另一个生命,不是我们所能原谅的。
但或许有特例,例如为了拯救整个物种,或是拯救一个能够为大众谋福利者的生命,你可能必须牺牲另一个比较不能创造福利者的生命。例如为了得到治疗人类疾病的新方法,你不能避免使用一些动物做科学实验。
如果你处于这种情况,对自己造成的痛苦有两种应付的方法,或是完全忽视动物的感情与感觉,或是尝试保持对动物受苦的觉知,同时记住这项实验将创造出长远的利益。如果你必须参与这项实验,利用第二种方法能减轻你的焦虑。如果我们比较这两种应付问题的方法,了解这种痛苦以及它将带来的利益,比起忽视动物的痛苦是好太多了。这并不表示牺牲动物是应该的,运用这种态度来从事实验工作,可能比忽视动物的感情与痛苦来得好。
人类具有为更多生命服务的潜力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当您说为了人类更大的利益,或许可以牺牲某些动物,我觉得我们好像走在一层非常薄的冰上。谁来决定是为了谁的更大利益?
杰仁波切:是的,我同意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它的逻辑是,为了拯救多数,可能必须牺牲一个少数。它比起牺牲多数只拯救一个少数来得正确。但是,最好是避免用动物做实验。
然而,在一些特例中,你还是必须在实验中牺牲动物的生命,来拯救人类的生命。依据我所提出的逻辑,由于人类是具有为更多生命服务的潜力,在某些情况下,做这种实验是可以理解的。
同情心与利他主义是得到真正快乐的钥匙
丹尼尔?布朗:我担心这种说法会容许我们伤害并造成他人的痛苦,因为更大的利益很容易被误用。比如,在许多国家中,人们失踪了、被折磨、或被杀死了,若你访问施虐者,他们常认为自己的行动没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是为了所属政团的更大利益。这是个错误的观念,因为它不是为了人类更大的利益,而只是维护一个团体的势力。这些人似乎有真诚的信念,认为自己所做是求取更大的益处。我的问题是:如何把这种利他的希望与正确的观点或智慧平衡?
杰仁波切:这种错误的观念来自无知。克服它的最好方法是根据智慧来发展利他主义。从理论上来说,为了多数的利益而牺牲一个少数,这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实现它却非常的复杂。我们一定要小心分析这种情况,常常是很难确定该怎么做。有时,这种情况太复杂了,需要具备灵敏的洞察进行。我想,最安全的方法是预防这种情形发生。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丹尼的问题,使我想起我的老师依瑞克?荷姆博格?依瑞克森经常说的话:“我们视其他的国家与人民,如同另一种的份子,然后,我们觉得为了自己所谓的改进 ,可以把他们杀害。”
在越战中,我们说是去解放越南人,虽然我们对他们空投上吨的炸药。当丹尼尔?艾思堡,这位原先为政府担任“冷血战士”的工作者,他去越南后,终于了解越南人并非另一个物种,他说:“越南人变得像我自己的手一般熟悉。”不久,他无法再战争下去。
由于他的同情心,感受到其他生命的感觉(不论对方是动物或是人类),他无法像从前那样的生活,必须与往日的生活对抗,他不但结束了个人的角色,而且结束了美国政府在那场错误战争中的角色。他在著名的五角大厦论文中,努力揭露战争的真相。
同情心是意识转化的基础,因为它不会对痛苦弃之不顾。当你看见并感觉到:“你是我,我是你”,你无法对痛苦不予理睬,你必须和错误的行为对抗。你是否同意,当我们视其他人类如另一个物种,觉得他们与我们不同,我们很容易认为自己有权利伤害甚至杀害他们?
杰仁波切:的确是,我完全赞成。佛经中有一句话:“反观你自己的感觉与感情,然后看他人与你是相同的。”基本上,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每个生命都有快乐的权利,以及克服痛苦的权利。个人与众人之间有密切的关联,我们的存活完全倚靠着其他人。因此,对他人表示关怀终将带给自己利益。
在现实中,我们必须生活在一起。我们不能把所有其他生命消灭。即使我们不喜欢自己的邻居,还是必须在一起。在经济上,我们也必须互相依靠,甚至敌对的国家也如此。以和谐、友谊的方式来生活,永远比采取负面的态度来得好。地球愈变愈小,彼此依靠愈深。同情心与利他主义是得到真正快乐的钥匙。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而且是地球得到存活的钥匙。
杰仁波切:利他主义不只是一种同情的感觉,它还包括了责任感,彼此互相照顾。当我们认为他人是宝贵又值得尊重时,我们很自然会帮助他们,与他们分享、表达自己的爱。依据许多科学家的研究,我们的脑部需要情感,才能好好的发展。这显示出我们的本质与情感、爱及慈悲有关。
某些杀戮纯粹是一种“奢侈”
乔安娜?梅西:杰仁波切尊前,我想请问您另一有关动物受大苦痛的情形,如农业工厂为了改变这种做法,减轻一类物种同胞的痛苦,我们必须正视它们的苦痛。但是,对大部分人而言,这里面的痛苦大到使人无法忍受,宁可不去看它。您说过不要弃痛苦于不顾,要看透它,然后我们不再害怕。您是否可以再多说一些?尤其是关于被折磨的动物同胞们。
杰仁波切:成千上万的动物们被宰杀成为食物,这是很可悲的。人类可以不吃肉而活下去,尤其在现代生活中,我们有许多蔬菜及其他补充食物,因此,我们有能力与责任来拯救亿万的生命。我已经看见许多人与团体鼓吹动物的权利,并且吃素食。这是非常好的。
某些杀戮纯粹是一种“奢侈”。比如,打猎与钓鱼等运动,只是无意义的举动。但是,其他如为民生需要的渔业,就比较能够了解。但是,农业工厂或许是最可悲的,那些可怜的动物真是受苦。我曾经参访日本的养鸡场,他们在两年内养了二十万只母鸡,目的只是收取鸡蛋。在这两年中,这些母鸡如同囚犯。二年后,当它们不再拥有生产力,母鸡就被卖掉了。令人震惊又悲哀。我们一定要帮助减轻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的行动。
一位印度朋友告诉我,他的小女儿曾经和他辩论,认为宁可让十个人吃一只牛,而不要吃鸡或是其他小动物,以至于取去了更多的生命。印度传统总是避免食用牛肉,我认为这个小女儿的辩论有一些道理。以虾为例,它非常的小,一盘虾必定牺牲掉许多生命。对我而言,这一点也不美味,只觉得太糟蹋了,我宁可避免。如果你的身体需要肉食,吃大一点的动物可能还好一些。最后,你或许可以完全消除对肉的需要。我认为人类在本质上是素食者,愿意尽力不伤害其他生命。如果我们用点心思,就能创造出一个完好而有营养的饮食计划。
忽略其他生命的苦难,是很危险的。甚至在战争中,最好能觉知对方的痛苦,对于造成他人的受伤能感到不适。战争就是杀戮,百分之百是负面的,现代的机械化战争更加的错误。当战争保持着“人性”时,我意指它还碰触到人类的真正感觉,还比较安全。当战士为获得一些小利而忘却他人的痛苦,真是危险。我想起一些西藏的屠夫,虽然他们依靠屠宰业为生,同时对动物也表现了仁慈与爱。在杀戮前,他们给动物吃一些药丸,杀戮完毕,念祈祷词。虽然还是杀戮,带着这种感情还是比较好。
痛苦是否只是幻觉
丹尼尔?布朗:痛苦是否只是幻觉?
杰仁波切:幻觉有两个层次与两种意义。在传统或一般的层次,你的心里是迷惑的,因此,你的观察都不正确。一个遭遇巨变的人,他所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痛苦,它不只是幻觉。
还有一种层次的幻觉,它更加微细,与这种迷惑的层次一点关系也没有,在这种层次,可以说是一种幻觉,因为这些事件是相互关联的,痛苦在其中有一种幻觉的成分。但是,此处很可能遭受误解。“空性”的真义是没有独立的自性。我们通常观察事物时,认为它们具有一种独立的存在。“空性”有“圆满”的涵意,它是缘起的。空性的教义暗含着互相关联的意义。在佛教中,尤其是中观的思想,指出现象并非离开其他现象而单独存在,认为它们以独立姿态出现是一种幻觉。这就是“幻觉”的意义,并非指某种东西不真正存在。
听众发问:杰仁波切尊前,您是否认为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或者和我们一样是出于二元观察所创造出来的东西?痛苦能带来一些好处吗?
杰仁波切:在佛教的教义中,痛苦有三种不同的层次。第一是苦苦,是身体与心理的明显痛苦,第二是坏苦,是享乐与快乐的变易所带来的不满足,第三是行苦,是受条件限制的生存所带来的普遍痛苦。这三种层次有正面的意义,因为感觉到痛苦,使我们得到激励求取解脱。但是,这三种痛苦的本身是不可爱的。它们一点也不可爱。
痛苦一直是生命的一部分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痛苦一直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如今活在一个人种可能完全灭绝的时代里,今日世界在做决定的掌权者(大部分是男人),他们容许前所未闻的痛苦存在。确实,有史以来的战争武器中,从不曾有核子时代这种新式又使人畏惧的武器,它可以使未来的人类结束,有些人甚且认为,可以使所有地球上的生命结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否必须接受痛苦为生存的一部分?
杰仁波切:痛苦可分成人为的痛苦与其他的痛苦。如果我们采取某些态度,一定可以减少人为的痛苦。其他的痛苦就比较难说了。我认为它依靠个人的信心与修练。
听众发问:别人真正的痛苦,以及把自己的痛苦投射到别人身上,这二者如何区分?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如果我感觉某人对某事感到痛苦,我通常会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相信从他们的反应,可以看出我是否读到了他们的感受,或者,他们正告诉我:“你对了,让我把痛苦告诉你。”我发现身为一名辅导者,这项准则是有用的。
丹尼尔?布朗:我认为这和我们的觉知程度有关。一颗平凡又无知的心,以为观察到了外界的痛苦,其实只是自己的想像。
西方心理治疗的传统中,有一些可用分辨的方法。经过学习,人们对自己的感觉或想像更能分析了解,能更清楚的分别什么是自己的想像或感觉,什么是属于他人的痛苦。在美国,良好的临床医疗里有这种学习,它需要相当程度的觉知。
但是,佛教的修练似乎让我们学到另一种层次的觉知,就是直接经验到缘起,了解每件事都是以某种方式来相联。透过这种直接经验,我们看见自己的思想与行动如何浮现,影响其他事情。然后,当我们看到个人或团体的痛苦,我们知道痛苦会影响他们的意识,并且散布到各方面,引起很大的不平静。如果这是一种虐待,我们无法不被它所影响。当某人亲身经验到一种密切联系的情况,他根本无法区分这是想像与投射的痛苦,还是受苦的实情。我们一定会受影响,因为万事是密切联系的。
杰仁波切:但是,人与人的意识还是有区别的,它们不会合在一起。
心理的快乐与受苦,比身体上的享乐或痛苦更敏锐
乔安娜?梅西:是个人的痛苦,还是世界的痛苦?我发现无法把二者分开。当我们看见其他国家的兄弟姊妹们,或是其他的物种在受苦时,我们了解彼此是如何密切的相联,我们都属于造成这种情况的文化之一部分。在这里,史蒂芬说:“我以前为濒死病人工作,过去几年中,安茱亚和我也为遭受性虐待的妇女工作。比较起来,现在我有另一种疲劳感。”
珍?希纳达?波伦:人类为何彼此伤害?我怎能对另一个如我的人类做这么可怕的事情?在我们的文化中,对于拥有与施展权力,似乎有喜好,很不幸的是它经常带给人伤害。这似乎属于人为痛苦的范围,杰仁波切刚才表示,这是不必要的痛苦。
乔安娜?梅西:史蒂芬所感觉到的痛苦,是他的痛苦还是受虐女人们的痛苦?
史蒂芬?拉维:当我们为濒死者工作,我并不觉得有太多抗拒感。人的死亡是很自然的,甚至痛苦也很自然。但是,当我们开始为受虐待与折磨的人工作,感受到有些人的心灵与意念是如此闭塞与不敏感,他们能够这样的把痛苦加诸他人,我觉得既悲哀又疲倦,痛苦更加刺入心中。当我想到有人蓄意的伤害别人,我就更加痛苦。
但是,我慢慢认知痛苦与受苦的区分。痛苦来自外界。我们生来具有一个充满神经系统的身体,神经网捕捉到痛苦,当我们碰撞到某样东西,身体受伤了。我们的心天生感受到冲突,因此,心念会燃烧。我发现受苦与痛苦并非同义字。杰仁波切尊前,受苦是否我们对痛苦的反应?人们可能活在身体与情绪的痛苦中,却不觉得受苦吗?
杰仁波切:如果你说的“痛苦”是指身体的感觉,“受苦”是随之而起的心理反应,那么,你可以说心理的受苦与快乐,它们比起身体的享乐或痛苦更敏锐。因此,心理的快乐或痛苦,可能超越身体的感觉。
你问:是否可能在经验痛苦时,却不觉得受苦?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有时,我们自愿接受某些身体的痛苦。比如,为了获得健康的身体,我们必须运动。运动时,你可能感到疲劳,甚至关节疼痛,但是,你有理由接受这种疼痛,因此,你在心理上一点也没有受苦。当我们看见肌肉成长起来,甚至感到高兴。
听众发问:当他人的痛苦波及我们,某人在身体或心理上,有意识或无意识中,把他们的痛苦加诸我们,或对我们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应该顺随还是阻止?
杰仁波切:目前为止,我谈论的是如何改变我们在心理上对痛苦的态度,以及如何观察痛苦。如果你的心灵宁静,心中的痛苦就会减少。你不会只是做着负面的反应。但是,你是否让他人继续同样的行为,端看情况而定。你必须依照个别情况来评断。宽恕或耐心并不意味着你完全屈服于他人加诸你的任何事。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杰仁波切:如果你是一位能容忍的人,而有人对你做出不合理的要求,你可以不生气,或不起恶意的评断这种情况,观察是否需要对策因应。
如果有人对你做不合理的要求,你可能需要一些反抗或对策。但是,如果你的对策不是出于忿怒,会比较有效。当你被忿怒占据,你变得半疯狂,就不能击中目标。
珍?希纳达?波伦:我认为当我们成长,变得更有智慧,就能觉悟一切都会过去。当我们对前生有所觉知,比较容易宽恕或不执着。因为,我们觉悟这只是一连串历史事件中的一项。我们有了漫长的历史观。杰仁波切尊前,我们必须多么努力,才能改变世界,使它有所不同?
痛苦是不幸的,但有时却能唤醒人类的心灵
杰仁波切:佛教确实相信死后还有生命,以及修业的理论,就是因果律。信仰确能帮助你在事情的发展与接受它们的过程中,得到平静。这种答案可能太简化。身为出家人,从佛教徒的观点来看,所有的问题都是出于缺乏利他心、慈悲、责任感,或是缺乏纯真的兄弟姊妹情感。当你认为有一样事物特别好,一旦机会来临,你将剥削那些你认为不如它的东西。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试着改变这种情况有用吗?
杰仁波切:当然有用。透过教育、媒体、家庭生活,以及其他的方法,我们一定要介绍并带引出更深入的觉知,如果不是为了眼前的世代,而是为了将来的世代,这是一种必要的利他心念与态度。为了唤醒将来世代对这些问题的注意力,很重要的是向他们提出存亡绝续的问题,而不是宗教或道德的事情。痛苦是不幸的,但是,它有时是帮助唤醒人类的重要因素,使人们知道有些事情是错误的。
当我们对无常、或是痛苦的不恒常本质有所洞察,我们不再无动于衷,不再觉得任何事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如实认识痛苦,让这份认知所生出的渴望,使我们从痛苦中得到解脱。这不是无动于衷。我们同时也了解,在痛苦时陷入混乱或感到焦虑是无用的。我们能够放弃对痛苦感到焦虑的习惯,只要认识它,让这份认知带引出一种得到解脱的希望。
第二部分、辅导受难者
如果痛苦已经产生,
最好把它放下,
就不会在痛苦上再加上任何东西。
一生中只笑过三次的人
史蒂芬?拉维:我与妻子一同为濒死的儿童工作,我们坐在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病床旁边,她死于白血球过多症,她的头发与眼睛使我们强烈的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引出我们心中的执着与恐惧。在这种执着与痛苦中,我们如何保持慈悲心,使恐惧不至于限制我们服务的能力?
杰仁波切:如果为了减轻一个人的痛苦,你自己分担了一些痛苦,是可以帮助这个人的。你免除了一些负担。当我听到某人抱怨一些不幸的事情,我附和他们:“你并不孤独,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有同感。”这是一种修练。佛教中有许多得到高成就的例子,他们能够看见并感觉到他人的痛苦,甚至比当事人的感受更加清楚。比如,积夏?兰格瑞?童帕,(积夏是神学博士)他对痛苦的本质有非常深刻的了悟,据说他一生中只笑过三次。
史蒂芬?拉维:他对什么事情发笑?
杰仁波切:我记不清了。有一件事似与老鼠有关。他被称为兰格瑞哭者,因他哭泣得太多了。
如果你更深入灵修,加强智慧与慈悲,就能一再进入其他生命所受的痛苦,而能了解它,对它反应,并有深刻的慈悲心,不会漠不关心或感到无能为力。当你冥想痛苦,不要沮丧。当你回想快乐,不要自负。智慧的开发,帮助我们避免这些陷井。但也很难一概而论,因为每个人都具有独特的勇气与耐性,这些特性使我们认识与面对他人的痛苦。
史蒂芬?拉维:我们用“烧尽了”来代表面临太多痛苦时的极度疲倦,这是一种无助、甚至是无望的感觉,看见自己无力免除他人的痛苦。“烧尽了”的感觉,似是一种对痛苦的抗拒。我们如何坦然面对痛苦?
当我为濒死儿童工作,如果他们很痛苦,我就坐在他们的床边,祈祷有什么力量可以消除他们的痛苦。这种情形持续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心中有个东西告诉我,祈祷是不适当的。你最多只能希望他们尽量避免痛苦,希望他们自身的力量能够使他们得到成长与治疗,而脱离痛苦。当我们面对痛苦时,如何不抗拒痛苦?
杰仁波切:冥想的修练也是如此。如果你努力得过度,焦虑、紧张、昏睡、迟钝都会进入心中,你愈挣扎,心念愈耗尽。这时你最好不要静坐,让自己清醒一下。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坐是没有效果的。
当你为遭受剧烈痛苦的人工作,如果你感觉自己要被“烧尽了”,如果你觉得士气低沉、疲惫不堪,为了所有人的益处,你最好离开,让自己得到复原。着眼点在于能有一个长期的远景。如果你必须离开目前积极的服务,你就要怀抱着长程的理想,以便未来能继续服务。
珍?希纳达?波伦:您提到那位一生中只笑了三次的人士,他被尊称为“哭泣者”,他面临痛苦时,似乎不惧怕崩溃并大哭。职业人士与成人,尤其是男人,通常都有害怕表达情愿与哭泣。如果你被他人的痛苦所感动,那种痛苦真会穿透你,使你哭泣。我想请问你有关表达情感、哭泣、心中的感动等事项。印象中,经常静坐的人从痛苦中抽离,不会进入痛苦,不会把自己内心深处的反应与受苦的人分享。您是否鼓励人们表达自己的感觉?当您面临痛苦时,曾经落泪吗?
杰仁波切:我在前面说过,有两种面对痛苦的基本反应,其一是忽视它,其二是正视它,把它看透。对于一位冥思者或是其他人,适当的反应是进入它,不要只是躲避它。
一个人的感受也是如此。不论它是愉快或不愉快,要的是对它保持觉知,并且表达它。谈到我自己的行为,我当然有在公开场合哭泣的情况。
执着的爱是一种想像的爱
珍?希纳达?波伦:你在公开场合会哭也会笑,真是太好了。您是不平凡的领导者模范。
史蒂芬?拉维:我对珍所说的话完全同意,但是,我想请问有关这位哭泣喇嘛的事情,他的哭泣代表执着吗?
杰仁波切:有两种爱与慈悲。真正的慈悲,也称为“理智的爱”。平凡的爱,它与欲望及执着牵扯得很厉害。执着的爱是有限又不稳定的,它主要是一种想像。
比如,有一位非常美丽的人出现了,你希望他或她能够属于你。这种爱是根源于幻觉。一旦情况稍微改变,态度也跟着改变了。今天你陷入爱情中,明天却可能充满敌意。是不是这样?有了真正的慈悲心,你能够看见他人的痛苦,你的爱随之而起。怀抱着这种爱,你能够面对他们的痛苦。这不是一种想像。
根源于执着的爱对人一点帮助也没有。它只会使我们苦恼。但是,理智的爱却是我们所需要的。怀抱着这种爱,不论你说“我的朋友”或“我的敌人”,都没有什么差别。你的敌人受苦,你的朋友也受苦。由于两人都在受苦,这是一样的。要点在于,不论此人是你的敌人或是友人,都没有分别。
听众发问:我们对自己的短处与错误如何处置?当我们看见自己的迷妄生起时,如何来包容这种黑暗面?
感到沮丧,其实是个好征兆
杰仁波切:佛教徒首先要反观自己的错误,然后,观察它们所带来长期的、破坏性的结果。佛教常强调去冥想痛苦的真相,或许令人有点沮丧,但是,当我们清楚看见自己的错误时,也就看得见脱离它的可能性。而你的觉悟能力愈高,愈能看见自己的错误。
从佛教徒的观点看来,没有一样错误不能被改变。改变是永远可能的。认识人类的智慧,能够帮助我们得到更大的信心,来面对困难。当你感到沮丧,你想:“我太老了。”“我不够聪明。”“我从前做了太多坏事了。”“我实在不够好。”有一种普遍的佛教修练法,就是研读过去佛教大师的生平,他们的行为甚至比你更不好、更愚昧。他们都能够得到解脱,你就会觉悟:“如果他们能够做到,我也能。”你相对的来看自己,而不只是绝对,比如认为自己太老了等等。
我想请你们也回答个问题:你们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史蒂芬?拉维:经验中,辅导一个很痛苦的人,他或许失去所爱或生活中有无法解决的事情,如果由一个也受过这种苦的人来辅导他,这个人的开放与慈悲,将非常能够帮助这种情况。当一位受过虐待并从痛苦中走出来的人,辅导其他被虐待者,这其中有一种伟大的慈悲与出自内心深刻的力量。
那些经历过孩子死亡的人,尝过这种痛苦,可以帮助其他相同情况者。他们的心中有空间容纳痛苦,也有空间容纳他人的痛苦,出自他们同情与慈悲的治疗力量,有点像为打气筒增加空气。他们放入一些慈悲心,人们天生的慈悲与美善也被唤起。
当我们经验到天生的美善,将获得很大的信心,即使我们有时并不完全诚实、有所恐惧,或感觉与自己或所爱的存有隔阂,但是,当我们为他人服务,一种信心升起了,甚至能够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我们以一种充满爱心的方式,变得非常圆满。
这碰触到了一个我认为非常重要的观点。当一些觉得自己不被爱的人们陷入沮丧,或许是因为他们曾被虐待或是其他原因,慈悲心能够帮助他们克服或是脱离沮丧。当人们感到沮丧,其实是个好的征兆。这意味着他们发现老方法不再管用了,而他们是对的。老方法行不通了。当那些自满的方法,那些“我”与“他人”的观念,不再令人感到快乐,我们就有可能发现真正的快乐。因此,当我看见人们感到沮丧,我不觉得沮丧。
杰仁波切:是的,是的,确实如此,美极了。
听众发问:今日社会有许多人耽溺于毒品、权力、声色,甚至获得安全感。您是否能建议一些特别的方法或技巧,来应付这些执着与耽溺?
杰仁波切:佛教不把这些事情统一化。我们总是先注意有困难的个人,然后再运用适合个人的特别方法。由于这对灵修很重要,我怀疑它适用于此。
丹尼尔?哥曼:这带出一个我们希望和您讨论的题目。当你替自己制造了痛苦,你是面对还是不面对?这是一个关于“不过问”的危险问题,对自己的行为造成的结果不负责任。
美国越战退伍军人回国后,自杀的数目,比在战场死亡的人数更多
乔埃依?德曼:我愿分享一些自己早年与六十年代中期的经验。一九六三年,我与丹尼尔艾思堡同在越南,为瑞德公司做事,我探索、报告、研究,飞越全国各地,帮助选择目标。我参与了二十五次战役,投掷炸弹或选择目标。当时,并不觉知自己内心的忿怒或恐惧,甚至不察觉轰炸所带来的痛苦。
在越南过了九个月,我的军事任务完毕了,但是,在某种层次上,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些事,这种感觉很难对付。于是,我试着压抑它,许多年都不愿面对它。我拒绝观看任何有关的电影或书籍,也很少谈论它。这是太沉重的话题。
过了几年,我终于能够以一种做好事的间接方式,开始应付这种感觉。我去上法律学校,并且开始帮助消除穷困者的痛苦。渐渐的,能够谈论越南了。然后,开始接受一些心理治疗,接触心中那些忿怒与痛苦,接着便开始佛教的修练。
西方心理治疗与东方灵修的结合,使我许多被压抑的痛苦开始浮现。这种心理的麻木与许多越战退伍军人的经验相似。据说,有超过十万的退伍军人惨死,大多数是自杀。这代表着美国退伍军人回国后自杀的数目,比在战场死亡的人数更多。
杰仁波切:如果可以归纳一下,这些人自杀的主因是什么?是罪疚感吗?
丹尼尔?布朗:有许多因素。一个原因是,许多人在战场上(包括越战的许多战役中),发现自己得到允许去杀敌,这种情况改变了他们。在生物面上,他们变得比较“兴奋”。在长程的心理治疗中,退伍军人有某一段时间会告诉你,杀戮是多么的刺激与兴奋。他们发现这是一种生现的高潮。一旦他们回到社会,必须把这种侵略心与强烈的兴奋感从意识中拿走。
军人们战后返乡,靠一些文化定义的方式,帮助他们得到不同的观点。通常是举行一个大游行,视军人们为英雄,告诉他们是为了理想而杀戮。但是,在一个如越战这样的战役中,许多美国人都无法接受它,没有社会定义的方式来帮助军人接受自己所做的事情。因此退伍军人必须独自应付自己的感受,他们无法透过社会仪式,帮助自己把这种侵略行为转化为一积压比较能够接受,而得到安定的东西。
这些退伍军人非常孤独,怀抱着强烈的仇恨与罪疚,他们这两者都从知觉中拿走。偶尔,当他们的意识改变,进入一种“分离状态”,这时,侵略感强烈的产生,他们或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
研究退伍军人事件时,使我们吃惊的是,当人们得到允许去杀人,或者,他们受到极度的虐待,比如受虐儿,他们在生理上心理上(一般的自我意识)、人际关系上,似乎都改变了,他们变成另一种人。辅导这种程度与性质的仇恨,与我们刚才所讨论的仇恨是不相同的。在心理治疗中,这是加倍的困难。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在战争中,距离目标的远近也造成差别。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那些从距离战线遥远处发布命令的人,不会亲眼看见暴行或是拾捡残骸,他们的工作容易许多,没有他人事后所遭遇的冲突。
杰仁波切: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难道没有相似的侵略与暴力,没有面对面的真实肉搏战?当军人回到家乡,有多少人自杀?
丹尼尔?哥曼:数目少很多。当他们回到家乡,每个人都说:“你是英雄,为了理想而战。”但是,大家认为越战理由很坏。
在战场上亲拾遗骸的医护人员比积极作战的人所受的苦痛更深
杰仁波切:既然在两场战争中,都有激动与暴烈的场面,军人自杀的原因,就不是出于最初的侵略野心,而是回乡后社会对战士的看法。当军人发现自己所做的事并没有成果且错误时,他们后悔或自卑,心中混杂了罪疚与新生的仇恨及攻击心。这种感觉不只是从战争而来,从社会中又创生了一种新的感觉。
乔埃依?德曼:当我在越南时感到很兴奋,这种兴奋感遮掩了许多潜藏的事情。我在过程中不曾感到明显的侵略野心,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罪疚感最后强烈的浮现。我可以认同那种出于罪疚而想要毁灭自杀的感觉。
杰仁波切:那些直接拿枪战斗的人们,比起那些在战争幕后指挥的人们,你们注意到两者有何不同吗?两者都是杀戮,但是,一个直接;另一个间接。
丹尼尔?布朗:研究发现,主要的差别并不是在战线的后面或直接作战。主要的不同似乎在面临暴行时。比如,有时人们看见他们被杀(如妇女与小孩);有时人们看见他人受到折磨;有时医护人员须战争后必须到战场捡拾遗骸。这些人遭遇的困难和积极作战的人们一样多,甚至更多。
杰仁波切:那些参战的人们从某种角度看来,是自愿的,而其他人只是目击者,比较消极一些。
丹尼尔?布朗:那些比较消极的人在心理上更难适应。在所有团体中,心理上最难适应的就是医护清理队,那些必须在战后去捡拾残骸的人们。参加侵略战的人心理上的难题还是少一些。
杰仁波切:这真是悲剧。我们同情这些人,他们在难以忍受的情况中。如果你真正参战,可能还不如此难以忍受。因为实际参战者多少同意这么做,而其他人并未同意。他们才是牺牲者。
丹尼尔?布朗:研究发现,倘若把枪枝给予那些清除伤亡者的救护人员,虽然他们从未用过枪,但是,如果他们知道可以使用枪枝,他们就不会像那些从来没有用过枪的人受到心理伤害。
杰仁波切:在你所辅导的这些遭受严重的罪疚、仇恨、忿怒及侵略野心与痛苦的越战退伍军人中,你发现对他们最有效的劝告或指导是什么?哪一种辅导最有效?是同情他们在战争中所受到的苦难,还是否定所受的苦难,而得到一种妥协。
丹尼尔?布朗:由于痛苦大部分和战争中被激发的孤独、罪疚,以及极度的侵略野心有关,战争后,社会的排斥又使他们感到无助与仇恨,因此,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团体治疗,有相同经历的人们可以公开的谈论,不会觉得受责备或羞辱。这种方式消除了他们的隔离感。
杰仁波切:在辅导中,你是否给予他们社会所没有给予的赞同?
丹尼尔?布朗:在团体中,他们至少发现一种解决羞辱与责备的方法,并且得到接纳。他们开始得到对自己所经验事物的新意义。
珍?希纳达?波伦:如果你杀了人,做了一些你觉得不被人接受的事情,国人不接受你,唯一能够使你重新恢复人性的方法,就是另一个人愿意倾听你的故事、爱你、同情你所经历的事情。越战退伍军人得到改变,经常是另一个人类愿意一再倾听他们的恶梦,倾听他们所做的可怕事情,另一个人类的爱心,使退伍军人重新回到人群中。有时,这种改变是在治疗中发生,但是,在互相关怀的人类中间,它也会发生。如果有一样事情帮助治疗了越战退伍军人,就是慈悲心。
以爱与慈悲为出发点,使病人得到人性与爱心的连结
杰仁波切:我想提出一个问题,心理治疗如何帮助幻觉与狂想?如何帮助那些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人?据我所知,如果你的自我意识不够强,你必定有个性的冲突,比如认同的冲突等。强固自我意识是否是你们帮助病人的根本方法?
珍?希纳达?波伦:首先建立你与病人的关系,心理治疗师一定要以爱与慈悲为出发点,他一定要在情绪上接受并和精神分裂的病人联系,使病人得到一些人性与爱心的连结。这能帮助稳定病人的意念与心念。
我们也使用许多有效的药剂,如镇静剂等,帮助病人恢复破裂的自我,使病人得到一种观察的意念,了解必须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事情上面。精神分裂症的人不知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事情上,他总是注意或听到太多分裂的事情,药剂减少或消除了幻觉,使这个人能够面对世界。如果你一直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在世上很难生存,你必须与世人保持联系,通常它是透过你与治疗师的关系而来。这是一种心理治疗师照顾精神分裂症病人的方式。
另一种方法,是帮助病人了解他所遭遇的经验。精神分裂病人有时进入一种象征性的无意识情况中,仿佛时轮金刚图上众多神祗的形象。一个精神分裂者会落入光明与恶魔形相的世界中,而失去了自己。因此,心理治疗师可以试着帮助他们解释这种经验。
我们心中感到烦恼,是因为不希望受苦
凡尼尔?布朗:身为临床医生,我们也努力寻找方法,来治疗受到极度虐待与折磨的病人,我们发现病人经过各种不同的痊愈阶段,在每一阶段中,都有一些方法。在您的经验中,尤其是您与自己的人民,许多人都经验到极度的虐待与折磨,有什么方法能够帮助克服他们所遭遇的伤害?
杰仁波切:以西藏为例,我通常告诉人民这是一个非常悲哀、不幸的悲剧。这是西藏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时期。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个悲剧视为对自己的正直与内在决心与力量的考验。
有时,人们误解事情的发生是由于过去造业的理论。其实,这些事情的发生是由于社会的不公。在此,我们必须分辨两层次,否则,很容易误解佛教的业的理论。我们必须了解什么是主因,是什么促成了它。在一种社会不公所造成的大苦难中,我们可以说,主因是牵涉其中人们的业。促使这种业得到成熟的,显然是社会的不公正。
丹尼尔?哥曼:杰仁波切尊前,深刻的痛苦经验是否能帮助人变得更有慈悲心?您对于经历深刻痛苦,有时能使人得到益处的看法如何?
杰仁波切:是的。这是痛苦的本质。不论痛苦的原因是什么,不论它如何的引起,一旦经验到了痛苦,再加上某些类型的影响,就会导致沮丧,甚至是长期的沮丧。但是,如果在痛苦中有一些比较善巧的方法来应对,就能够增加更大的勇气。
丹尼尔?哥曼:是什么因素带来更大的勇气?
杰仁波切:首先,你一定要观察是否能克服这个问题。如果有解决的方法,你就不必担心。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么也没有理由沮丧。我们的心中感到烦恼,是因为不希望受苦。但是痛苦已经产生了,最好把它放下,就不会在痛苦上再增加任何东西。沉缅于此并强调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反使事情更严重。只有放下过去,继续前进,有效应用一些方法,就可以避免现在与未来继续遭受这种痛苦。
第三部分、应对忿怒
不要过度表达仇恨,
宁可表达痛苦。
听众发问:有时必须和令我厌烦的人一同工作,如何接受他们,并利用这个机会得到个人的成长?
杰仁波切:每种情况必须个别的应对,当你看到一位烦扰你的人,如果你能把自己的修练用在他或她的身上,就可以利用这机会应付自己的忿怒,并培养慈悲心。如果这种烦扰的感觉太强烈,你无法和他相处时,最好离开。佛教应对心理上的异常状态,尤其是仇恨与忿怒,最标准的修练法是一再反观它们的不利与破坏的本质,如此,心中的痛苦会逐渐消失。
我知道西方心理治疗认为压抑这些心中的痛苦,对身心会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我曾听说:“当仇恨升起时,你一定要把它发泄出来。”西方心理治疗中,有没有任何真实反观忿怒之坏处的方法,而不只是避免这种压抑?这不是在忿怒升起时的应对,而是一般性反观忿怒的坏处,因此把它消灭。总之,你认为应该一再对他人发怒,还是不要发怒的好?如果你觉得不发怒比较好,那么,能够发现一个预防忿怒的方法不是很好吗?如果你认为减轻忿怒比较好,当忿怒生起时,表达或不表达忿怒,哪一样对减轻忿怒有帮助?
丹尼尔?哥曼:杰仁波切尊前,这没有统一的答案。心理治疗学有二百多个不同的派别,每个派对您的问题都有自己的答案,内容从完全表达忿怒到完全不表达忿怒。
从研究中(不是从临床经验)得到许多的证据,显示出公开表达忿怒的人们,学习到的只是公开表达忿怒而已。也就是说,你愈发脾气,就愈容易发脾气。这是一项已知的事实。另一种研究显示,你愈容易发脾气,就愈容易得到各种疾病,比如心脏病、癌症、感冒等。这两种理论告诉人不要发怒,然而,心理治疗学中还有许多其他的观点。
珍?希纳达?波伦:我的经验主要来自工作的对象。第一个原则是明白你的感觉。经常,在某种类型的家庭中,孩子学习压抑自己的感觉,他们成长后变得麻木,不了解自己的感觉。发现这些感觉,是很重要的,并且能够实际的接触它、表达它。
我们必须努力培养自我的观察力,有一颗观察的心,了解情绪何时升起,以及情绪消逝的原因,这经常是出于恐惧,过去受伤事件的重现。这种了悟帮助人们脱离现况。我们也经常发现人们对某人感到忿怒,因为他或她很像他们过去所遭遇到的负面人物。我们称呼这是“感情转移”。
在孩童时代学习表达自己的情绪
丹尼尔?哥曼:我举个例子来说明,如果你在小时候挨父母打,长大后遇见一个在某些方面与父母相似的人物,你可能对这个人产生忿怒。他或她对你或许什么也没做,但你对这人却有一种来自童年的忿怒。这就是“感情转移”的作用。
珍?希纳达?波伦:病人需要学习,他必须了解如果把压抑太久的忿怒表达出来,不会把心理治疗师毁灭,也不会使自己变成一个不幸的人。这是一种学习的过程。
我们在心理治疗中,经常扮演照顾受伤小孩的“父母”角色,虽然对方已是成年人。但是,我们并不帮助这个人学习轻易表达忿怒,或是到处乱发脾气。我们讨论的是一个非常不快乐的人,他心中有些不对劲。应该把灵修与心理治疗合一。在我所做的荣格分析工作中,这二者是不可分的。心灵是人类的重要部分,它活在我们的血液中,需要接触与了解它。
丹尼尔?哥曼:我来做个总结,这个病人把来自童年的忿怒感觉转向心理治疗师,心理治疗师鼓励他们说出自己的忿怒,同时用观察的心念来观察它。
杰仁波切:你是否意指如果人们不能在孩童时代学习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们压抑情绪,就无法完整发展自己的个性?因此,最好表达它,然后,你可以指认并观察不同的阶段的情绪,并学习应付使你情绪升起的情况,这是否是你的意思?
珍?希纳达?波伦:是的。
杰仁波切:我觉得一个人所感觉到的心理冲突,与升起的情绪如忿怒、仇恨等,这两者或许是有所区别的。如果你无法表达心理的冲突,在成长后,当你能够表达这些心理冲突时,仇恨与忿怒会自动随之而起。因此,很重要的是表达痛苦,不要过分表达仇恨,宁可表达痛苦。
不要过分表达仇恨,宁可表达痛苦。
珍?希纳达?波伦:完全正确。这也是心理治疗的观点。忿怒与仇恨经常是第一个层面,痛苦埋藏其下。
忿怒与仇恨也有区别。当孩子感挫折,不能为所欲为,尝试失败,他们就生气。挫折感带来许多忿怒的理由,但是,除非孩子受到虐待,否则他们不会怀抱敌意。
杰仁波切:我想再回到以下这个问题:把个人的历史与童年经验放在一边,如果你现在有不愉快的事情并感忿怒,而你只希望减轻或脱离忿怒,你最好是表达它,还是不表达它?
丹尼尔?布朗:有时,比如在心理分析的治疗中,人们把重点放在治疗负面的心境。经过许多年,某些病人的治疗结束了,他们不再沮丧,能够了悟负面的心念(忿怒等),但是,他们也变成了非善意的人。因此,我们从心理治疗的不良结果中,学习到强调正面品质也很必要。但是,我们在治疗中还没有如佛教那样强调正面心境的培养。
杰仁波切:这好像是只注意四圣谛的前两谛,苦(痛苦)与集(痛苦的原因),却永远不会注意到后两谛,灭(解脱)与道(得到解脱的道路)。
史蒂芬?拉维:我想,许多人都试着在表达忿怒与不受伤害之间,寻找一条中道。我们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能接受的东西,所以,我们的心中必须有空间,容纳甚至是忿怒,以及那些潜藏细微很难觉知的心境。这些心境与过去的困惑与伤害有密切关联,如果我们现在想接近它们,心中就必须有空间。如果我们不检查这些心境,当压力来临时,会使我们大吃一惊。
我们试着寻找使忿怒不被压抑的方法,对它完全的觉察,可以遇见它、研究它,看见它的空无与变易。若果不让它进来,我们就无法研查它。
杰仁波切:但是,当忿怒进入我们的心中,我们必须用口说出来吗?
史蒂芬?拉维:如果忿怒把你完全吞灭,你会失去反应,忿怒得发昏了。
黑暗与光明的融合
丹尼尔?布朗:在心理治疗中,或许鼓励此人想像各种发泄忿怒的方式,以及发泄后的结果。如此,他才不会把忿怒用一种破坏性的方式,发泄在心理治疗师或是其他人身上。他运用想像并且修正表达的方式。
经常,当人们容许自己用想像来发泄忿怒,并且在治疗过程中把它说出来,就会得到一些觉悟。比如,他们了解这种忿怒其实不是针对心理治疗师或另一个人,它被过去发生的事件所影响。他们或许发现真正的感受并不是忿怒,而是被伤害、背叛或拒绝。
此时,这人得到了一种空间,对自己的忿怒保持觉知,而不需要发泄它。这种不采取行动的觉知是一条中道,既不压抑隐藏自己的感觉,也不冲动的采取破坏性的行为。
杰仁波切:非常好。
仁慈的超我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或许问题并不在于寻找一个中间或是缓和地带,而是探测把黑暗面或恶劣的情绪与光明面融合的可能方法。艾瑞克?艾瑞森带给心理治疗学最大的革命,就是告诉我们从婴儿时期开始,我们就在尝试着“相互依存”。比如,在奶妈与婴儿间,两者都得到一些正面的东西。这不只是单方面的给予,它是一种相依互存的关系。这是心理治疗与人类发展的好模范。
所以,真正的目标是寻找一个圆融的地带,使自己内心不再冲突,不再做自我的批判与讨伐,对自己有慈悲心。我们称它为“仁慈的超我”。说得更简单一些,就是要原谅自己,或是要寻找一个新管道,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我们破坏的、仇恨的冲动心情。当一个人内心不平静,丈夫与妻子争吵,两国之间有冲突,我们必须用一种圆融的方式来解决。寻找一个有创造性的,可以妥协的解决方法,这是永远的目标,不论它属于个人内心的问题;两个人中间的问题,还是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
丹尼尔?布朗:许多探讨训练耐心的佛教经文中,似乎假设了修练者对自己的忿怒是有所觉知的。因此能够找到方法来应对它。在西方心理治疗学中,许多书籍采取十分不同的假设,认为前来治疗的人们对自己的忿怒并不察觉,事实上,他们的心理防御排除了这种觉知。
佛教经文告诉我们许多有关人们对忿怒的觉察,可以利用忿怒来修练,但是,较少告诉我们如何辅导对忿怒没有觉知的人。西方心理治疗学告诉我们许多辅导人的方法,比如制造炸弹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职业与侵略有关,他们不认为这是侵略,也没有忿怒的经验。
杰仁波切:这是佛教徒需要学习的地方。这种下意识的忿怒,如果在佛教中有类似的说法,它与心理的不快乐或不满足比较有关,是忿怒与仇恨的源头。我们可以视它为缺乏觉知,或是对实相的推断错误。
正视自我欺骗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丹尼尔?哥曼写了一本有关自我欺骗的书,有时,我们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在生气。这种自我欺骗,牵涉到对自己内心情绪变化的否认,长久下来,是很危险的。
比如,我曾研究过制造核子炸弹的人,印象里,这些人对世界或是苏俄并不感忿怒,他们不觉得自己在为世界的毁灭做准备。他们当然没有毁灭世界的意图,在这些人心中,有一种极度的否认与自我欺骗。
丹尼尔?哥曼:达速喇嘛尊前,问题在于经常有许多人参加制造原子弹,却不明白自己有所作为将带来的后果。也就是说,他们欺骗自己。我们要如何应付这种情况?这是心理治疗中的大问题。许多人前来做心理治疗,甚至不觉察自己的问题何在。比如酒精中毒就是一个例子。你如何帮助人看见他们的自我欺骗?
杰仁波切:在制造炸弹的例子中,牵涉其中的人都是专家,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非常狭窄的东西上,成为那个领域里的特殊人才。却看不见他带来的严重后果,这是一种浅见。只要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就有一种自我欺骗感在支持着他们。从剥削者的观点看来,这是很大的成就。在他们自己的利益与范围里,他们做着一件非凡的事情。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告诉我:“这具有非常高的创意。”有人问我:“你怎能研究这些制造炸弹者的创意过程?你一定疯了。”我说:“不,有这个狭窄的专门领域中,他们在从事一些有创意的工作。”这种创意的运用是他们对自己的蒙骗。
杰仁波切:在灵修或宗教的领域中,这也可能发生。一个人非常专注于自己的教派或修练方法,而变成了宗教狂。
丹尼尔?哥曼: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杰仁波切:教育。
一个举着“和平来临”标语的人,用他的牌子打我脑袋,我“开悟”了……
史蒂芬?拉维:杰仁波切尊前,在越战的案例中,那些在战后自杀的十万男女退伍军人,他的问题不只是对战争的仇恨,而是对和平的仇恨。那些举着“和平”标语游行的人们,对着从飞机上下来的军人吐痰,骂他们是谋杀婴儿者。这些军人是十七岁到十九岁的黑人、墨西哥人、穷白人等,他们属于社会中被剥削的、最薄弱的一群人。这个问题显示出忿怒的未经探讨,人们假和平之名作战。
这些示威者批判着那些心理受伤的男女,他们从战场回来,受到咒诅。这些军人的贡献不被接受,奋战的英勇也被否认。比起二次大战归来的军人,他们不但没有得到同样的欢迎,简直是完全相反的待遇。他们得到的只有批判、仇恨、排斥,并且被那些为和平游行并怀恨在心的人们称为刽子手。如果我们不了解自己心中的忿怒,怎能有真正的和平呢?
杰仁波切:这是我经常强调的主题:为了获得世界和平,我们一定要有心灵的和平。
乔埃?依德曼:从越战回来后一个礼拜,我到了纽约市,正巧看见在第五街举行的反战游行。我站在一些反对游行者的附近,人们开始打架。有一个举着“和平来临”标语的人,用他的牌子打我脑袋。我“开悟”了。
慈悲心与利他意念是减轻恐惧的方式
玛格丽特?布伦曼?吉卜森:我们必须记住,有一些示威者选择了错误的方式,来发泄对这场错误战争的极度悲哀与忿怒。如果示威者真正了解问题是出于那些决策者,是他们把这些孩子送上战场去杀人,示威者就会了解不应该去“杀掉杀人的人”,而应该转向对国会施压,削减战争经费。当他们这样做,整个情势就会改观。对上战场的人示威,这个目标选择错误了。
听众发问:忿怒的能量可能被转化吗?当我们陷入忿怒的情绪时,要怎么处理它?您建议什么特别的修练法?
杰仁波切:这要看你多么的忿怒。如果你不是很忿怒,你可以用另一个角度观看对方,不论一个人看来多么不好,他总有一些优点,如果你试着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他们,忿怒很快会消减。这是一种方式。另一个方式是试着寻找忿怒的好处,结果你将找不到什么好处。忿怒实在是糟糕的东西。但是,在耐心、慈悲与爱之中,你却能发现许多东西。一旦你有了这种真实的信念,当忿怒将要升起,你会记住它的坏处,并将它减轻。
但是,当忿怒感太庞大时,你可以把心念转到其他方向或事情上。你只要闭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数息二十或二十五次,忿怒就会渐渐降低,冷静下来。
但是,如果这种忿怒感非常强烈,那么,你就打架吧(我只是在说笑话)!说真的,把它表达出来,比隐藏心中来得好。让一种非常负面的、仇恨的感觉,存留在心中许多年,这是最不好的,还不如说几句难听的话。
史蒂芬?拉维:杰仁波切尊前,您的心中有过恐惧吗?
杰仁波切:噢,是的。
史蒂芬?拉维:您怎么应付它?
杰仁波切:我发现恐惧有两种。第一种恐惧需要慎重处理,它是危急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我是否知道要怎么办,一定要做个决定。首先,我请问朋友,思索这件事,然后做决定,采取行动。我从来不后悔。毕竟,这与动机密切相关。如果我没有负面的自私动机,在心深处也不会觉得罪咎。当我怀着真诚的动机行事,即使事情不如所愿,也不遗憾。
第二种恐惧是出自想像,要克服这种恐惧,你必须平静,才能更清楚的检视它。当你仔细的观察它,想像出来的恐惧就消散了。
我们必须做个案研究。有时,某些类型的恐惧真的有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恐惧是有意义的。因为恐惧,你知道如何采取适当的预防方法,如果你对真正的危险不感到恐惧,就可能遭受很大的损失。
但是,你制造出来的恐惧,不会立刻带来危险。应付这种恐惧,主要是在心深处抱着真诚的动机与宽容,这种态度能够帮助你减轻恐惧。当你有了信心,遇见任何人都敢和他谈话,即使你心中仍有恐惧,出于你的自信,内心里会有一种正义与真理,因此,根据我的经验,我认为基本在于慈悲心与利他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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