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祈愿心灵的探索:以净土信仰为核心
佛教祈愿心灵的探索:以净土信仰为核心
提要:
一些学者认为佛教在本质上是“自力的”,因此不存在佛教式的祈祷。这是对佛教的片面认识,无视于佛教信仰实态的明显事实。从原始佛教开始,佛教的智证法门就与他力的依凭有著密切的关联,同时也存在著直接依凭信心,就通往解脱的“念佛法门”。大乘念佛法门的极致,就是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信仰。在龙树、善导等祖师的整理发挥之下,净土念佛人的祈愿心灵表现为:自觉为愚弱的被救者,接受阿弥陀佛慈悲无条件的救度,而成为圣众。念佛人的见证,除了除灾厄、增福慧、见佛来迎等等不可思议的恩泽之外,“南无阿弥陀佛”即是佛法甚深义,安心、喜悦、无诤的来源,为通往解脱涅槃的大道。
壹、“祈愿”“祈祷”在佛教信仰中的地位
(一)问题的提出:“祈愿”在佛教信仰中的存在与地位的游移
佛教徒的宗教生活中,有“祈祷”或“祈愿”这一类的行为吗?如果把“祈祷”或“祈愿”界定为:“人对神圣、超越的存在者的仰望或祈请式的说话”。那么,在佛教里,一般的佛教徒,与神圣、超越存在者(就佛教而言,就是佛、菩萨与圣僧伽),究竟存不存在一种“对祂们仰望或祈请式的说话”?或这种说话在整个佛教徒的信仰生活中,占一个怎样的位置?台湾的佛教徒只要稍稍反省,就能给予肯定的答案。因为无论是早晚课诵中的皈依、赞叹、诵经、诵咒、发愿、回向,都具有对佛菩萨礼赞、祈求、表白心愿的意味,亦即都具有“祈祷”或“祈愿”的意涵。
除此之外,“阿弥陀佛”及“观世音菩萨”可以说是近世以来,华人佛教徒最为通俗普遍的信仰对象。观世音菩萨信仰的核心,依《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是称念观世音菩萨名号,以离于各种危难灾厄,祈求各种世俗愿望,以及出世向往的满足[1];而阿弥陀佛信仰的核心,依《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则是执持阿弥陀佛的名号,生前可以有佛菩萨的影护,远离一切灾厄,临终阿弥陀佛来迎,往生西方极乐净土,得到永恒的解脱与福乐[2]。由此可见,观音信仰与弥陀信仰的核心,是以称念佛菩萨名号的方式,表现佛教徒的祈祷与祈愿。因此,从台湾一般佛教徒的通俗信仰活动中,“祈祷”或“祈愿”,无庸置疑,是一种经常性的宗教行为。
对于基督宗教来说,“祈祷”或“祈愿”在基督徒的宗教生活中,占了一个核心的地位。《天主教教理》(天主教台湾地区主教团,1996)这样界定“祈祷”:
558“大哉信德的奥迹!”在宗徒信经中,教会宣认这奥迹,在圣事礼仪中,教会庆祝这奥迹,为使信友生活这奥迹,在圣神内师法基督,以光荣天主圣父。所以,这奥迹要求信友在与活而真实的天主之活生而亲密的关系中,相信、庆祝、活出这奥迹。这关系就是祈祷。
这一段话反映了“祈祷”确是基督徒宗教信仰生活中的核心。一个念佛发愿往生极乐世界的净土宗信徒,他的行持,依唐代净土宗祖师善导大师(613-681)的说法,是:“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之业。”(T37.272b)换句话说,念佛(通于广义的“祈祷”或“祈愿”)无疑是净土宗人的宗教信仰生活的核心。
然而,“祈祷”或“祈愿”究竟在一般佛教徒的信仰生活中,占一个怎样的位置?答案却并没有那么明确。前面已经说过,即使在一般非净土宗的信徒那里,早晚的课诵中,类似祈祷、祈愿的活动是经常性的,但是人们却可以发现,在一部份的学者或佛教徒那里,他们拒绝承认祈祷、祈愿活动的存在或重要性,有意的贬低祈祷、祈愿活动的价值。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这牵涉到的,是人们怎样理解佛教,或“佛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宗教”的问题。
(1)比较宗教学上的假说:“佛教是自力的”
先来看看一般的宗教学者所认识的佛教,是一个怎样的风貌。
在许多“比较宗教学式”的论述中,有一个惯常的说法,就是用“自力与他力”这一组概念,来分判佛教与一神教的差别。这里的“他”,其实指的就是前面所说的“神圣、超越的存在者”;而“自”指的是信徒自己。
这样的讲法,可以举出许多例子。譬如大陆陕西师范大学佛教研究所所长吴言生先生,在论文〈佛耶对话三模式〉中就说:“佛教与基督教,一为无神论,一为一神论;一为自力法门,一为他力信仰。佛法从根本上说,是强调自力的。” (吴言生2002)
已故新儒家哲学大师牟宗三先生在《中国文化的省察》一书中所收的演讲〈中国文化大动脉中的终极关心问题〉中也说:“佛教肯定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依之而‘自力’修行成佛。这与道家经由自力修行而成‘真人’、‘至人’,儒家根据自力‘践仁’便‘人人皆可为尧舜’的成圣成贤方式完全是不谋而合的。”而“从基督教来说,耶稣是经由上帝差遣下来的,不是他那个‘人’经由‘修养’而成的。他是‘神而人’ (God-Man)不是‘人而神’ (Man-God)。所以,依基督教义,只能说人人皆可经由信仰而成为一个基督‘徒’,不能说人人皆可经由自己的修养而成为基督。 就在这地方基督教与儒、释、道三教便格格不入。” (牟宗三1983)
美国著名的比较宗教学者尼尼安.斯马特(Ninian Smart )也基于这种的差异,把佛教和基督教的宗教经验分为不同的两种类型。也就是,西方宗教传统所揭示的终极经验,基于上帝是唯一的,且是有位格的,因此其终极经验为“既敬畏又向往的经验”(the numinous experience),而佛教并不把佛陀视理解为崇拜的对象,其终极经验为“神秘的经验”(the mystical experience)。前者所产生的是一种“权能化的上帝观”,而后者所形成的是一种“无意象的超脱观”。(张志刚2003:274)
由以上几个例子,可以看出,前述几位学者的这种论述方式,是把佛教和基督宗教的信仰内涵的性质,视为在客观上为“不同”,甚至是“对立”的两种类型。在他们的理解中,佛教对于“神圣、超越的存在者”是不依恃的。这样的理解虽然是相当普遍的讲法,但是不能不说,它与佛教信仰的客观实态有著一定的落差。
(2)部份佛教宗派的持论:“佛教最好是自力的”
相对于此,在佛教内部,关于“自力与他力”的讨论,不是表述为“佛教是自力的宗教”这样的描述性语句,而往往呈现为一种“佛教必须是自力的”或“佛教最好是自力的”的规范性语句。譬如今年六月圆寂的台湾佛教高僧印顺法师,对于佛教史上出现的他力信仰的发展倾向,表达了高度的批判。在其最早的一本著作《印度之佛教》自序中,印顺法师认为,理想的佛教精神,应该包括:“抑他力为卑怯,‘自力不由他’,其精神为‘尽其在我’。”且感叹于:“中国佛教为‘圆融’、‘方便’、‘真常’、‘唯心’、‘他力’、‘顿证’之所困,已奄奄无生气。”(释印顺1985:6-7)“他力”被判为佛教的不良发展中的一项。这种批判的本身,反映的是在佛教的信仰型态中,事实上是存在著「他力”的。只是这一事实,在一定程度上,被一部份佛教思想家所贬斥。
换言之,佛教信仰中的他力色彩,在一般宗教学者那里,被“否认其存在”,在教内思想钜子那里,被“否定其价值”。这两种意见基本上尽管在逻辑上是不能并存的,但是这两种观点,同样都来自于对佛教认识的片面性。
笔者认为,如果一般的宗教学者,愿意客观的翻阅佛教的经典、考察佛教的信仰实态,他就无法否认佛教中“他力信仰”或“人对神圣、超越的存在者的仰望或祈请式的说话”的存在,就不会贸然的认为:“佛教是自力的宗教”。而在“处处弥陀佛,家家观世音”的事实面前,也就是作为摄受广泛的法门,他力信仰的价值,似乎也不是主流佛教学者可以否定的。
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祈祷”、“祈愿”在佛教中的地位究竟应怎样理解?
(二)佛教自力论的重要根源:南传上座部说
佛教是一个具有二千五百年历史,且经历思想演化、形成众多宗派的国际宗教。因此,如果要以某一个单一宗派的教义,来界定全体佛教对某一特定问题的看法,难免以偏概全之失。前面所引的认为佛教是自力的宗教的学者,都难免如此。譬如尼尼安.斯马特(Ninian Smart )是以南传上座部为范型,认为那就是佛教的教义(张志刚2003:274)。笔者认为,如果用历史发展作为观察的策略,可以得到更完整的答案。
尼尼安.斯马特(Ninian Smart )是以南传上座部为范型,认为“佛教并不把佛陀视理解为崇拜的对象”,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在各个佛教宗派中,强调佛教的自力色彩,表现得最为突出的,可能就是南传上座部佛教。斯里兰卡的化普乐.罗侯罗法师 (Walpola Rahula,1910-1997),他所写的《佛陀的启示》(What The Buddha Taught),在其第一章〈佛教的宗教态度〉中说:“‘人应当自作皈依,还有谁可以作他的皈依呢?’佛曾经这样说过。他训诫他的弟子们,当自作皈依,切不可向任何人求皈依或援手。他教导、鼓励、激劝每一个人要发展自己,努力自求解脱;因为人的努力与才智,足可以自解缠缚。佛说:‘工作须你们去做,因为如来只能教你们该走的路。’我们把佛叫做‘救主’,意思是说,他是发现以及指点我们解脱之道——涅槃——的人而已。这道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践履的。”(顾法严译1989:3-4)
在马来西亚弘法的斯里兰卡籍法师K. Sri Dhammananda,他所写的《佛教徒信仰的是什么》(What Buddhists Believe),也说:“佛教徒不是祈求佛陀,也不以为他是会奖罚,或诅咒人类的上帝。他们念诵经文与赞颂,没有祈祷的意思,而是唤起他那崇高的功德和美善素质,作为自我鼓舞和向导,跟随他的教诫去发展自信。”(释印海.张大卿合译1990:21)
这样的讲法,塑造出来的佛教的形象,是理智的、自力的。但笔者认为,这只是对佛陀教法的片面认识与片面强调,无法呈现佛陀之教的完整面貌。更何况,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信仰实态,也并非如他们所描述的那样。英国学者麦尔福.史拜罗(Melford E. Spiro)的《佛教与社会(Buddhism and Society)》一书就指出,上座部佛教的经典,不仅允许使用工具性的仪式,以达到与解脱无关的目的,也准许使用仪式,来实现与解脱相近的目标。上座部佛教同时也拥有丰富的表意性与工具性的仪式(香光书乡编译组译2005)。这个论断和我们透过《阿含经》所认识的原始佛教的样态也是相符合的。
(三)从原始佛教的信仰实态看佛教自力说的片面性:信心与智证的双存
“人应当自作皈依”,确是整个原始佛教的开示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精神。但是,人们不应该忽略的是,从原始佛教经典中,佛与他的弟子之间,并不是只有“鼓励弟子自作皈依”这样的脉络,因为“鼓励弟子自作皈依”的前提是,这个弟子已经皈依了佛、法、僧。“皈依三宝”与“自作皈依”是同时并存的,它应该是一种辩证的统合关系,而不能只刻意的强调其中的一面,而忽略乃至否定另一面。
从佛教的教义来看,佛陀是自觉、自悟,而成道的。因此,佛陀本人的修行之路,确是自力的。但是从《阿含经》等原始佛教经典来看,佛陀引导弟子迈向解脱的方法中,就不是全然是“自力”的。因为如果佛弟子也必须像佛陀一样的自力修证,那么,可以说,在修证之路上,将没有佛陀的任何角色可言,而这并不是事实。事实上,佛弟子的修证之路,包含了两个重要的因素,其一是“信心”,其二是“智慧”。这二者,如果以“自力、他力”来说,“信心”是仰赖他力的表现,而“智慧”则是自力的发挥。从原始佛教以来,佛教的修证之道,就有这两个途径。用原始佛教经典的术语来说,一是“随信行”,一是“随法行”[3]。佛教最初步的圣人,即所谓“初果”,由于其为“随信行”或“随法行”,前者称为“信解的初果”,后者称为“见至的初果”[4]。《大毗婆沙论》说:“有人信他,随他意欲而入圣道;有人自信,随自意欲而入圣道。”(T27.319a) (温金柯1994:140-149)
(四)“他力”在佛教修证道中的地位:速捷成道的依据
从原始经典开始,佛弟子寻求涅槃解脱的过程中,自己的努力固然重要,但“神圣的师长”(佛及贤圣僧)是非常重要的助力。《杂阿含经》中,佛陀最杰出的大弟子摩诃目犍连曾经说的一段话,显见佛弟子的涅槃解脱,仰仗佛陀的“他力”乃是一个极为明显的事实。他说:
诸大德!若正说佛子者,则我身是,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所以者何?我是佛子,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以少方便得禅、解脱、三昧、正受。譬如转轮圣王太子,虽未灌顶,已得王法,不勤方便,能得五欲功德。我亦如是,为佛之子,不勤方便,得禅、解脱、三昧、正受。(T2.132b-c)
从原始佛教开始,在佛教的观念中,通往涅槃解脱之乘(“乘”的意思是“车子”)有三种,一是佛乘、二是缘觉乘,三是声闻乘。其中,佛和缘觉都是无师自悟,是真正的“自力修证者”,而“声闻”(shravaka)从字义上来看,就是听闻佛或佛弟子等圣者的教导而学习佛法的人。《舍利弗阿毗昙论》说:“云何声闻人?若人从他闻,受他教,请他说,听他法;非自思、非自觉、非自观,上正决定,得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罗汉果,是名声闻人。”(T28.585a)“声闻”二字,就显明他不是“自力修证者”,而是接受他人的教导,才能修证有所成。事实上,在三乘中,“佛”和“缘觉”都是在无佛世界的利根者,靠自力觉悟的人,因此,他们都不可能是“佛弟子”。所有的佛弟子,都是“声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佛教徒没有一个是真正“自力”的。因此,化普乐.罗侯罗法师所说的:“当自作皈依,切不可向任何人求皈依或援手。”对于佛弟子而言,是不可能存在的处境。因为所有的佛弟子,都已经向佛及一切贤圣僧寻求皈依或援手了。
佛教是因缘论者,因此在佛教修证之道的论述传统中,向来重视的是客观的修证律则的描述,重视一个影响下一个的客观机制的描述。随意举出《杂阿含经》中的两段为例:“于色(等五蕴)爱喜者,则于苦爱喜;于苦爱喜者,则于苦不得解脱。” (T2.1b)“诸比丘!云何修无常想,修习、多修习,能断一切欲爱、色爱、无色爱、掉、慢、无明?若比丘于室露地,若林树间,善正思惟,观察色无常,受、想、行、识无常;如是思惟,断一切欲爱、色爱、无色爱、掉、慢、无明。所以者何?无常想者,能建立无我想。圣弟子住无我想,心离我慢,顺得涅槃。”(T2.70c)
把林林种种的修证的因果关系,从最初入门者的学习,到修证的最终阶段整理出来,是佛教著述当中一个重大的课题,著名的《俱舍论.分别贤圣品》、《解脱道论》,乃至大乘佛教的重要著作《瑜伽师地论》、《菩提道次第论》等等,都是在这样的动机之下,整理出来的。这样的论述,把佛教的修证建构成一个客观的心灵成长之旅,可以画得出详细的心灵旅程的地图。在这样的观念的影响下,佛教形成了一套说法,认为佛教的修行是步骤性的,严格一点的,还认为是这种步骤性是必然的。譬如,有人认为,从“发菩提心”到“成佛”一定要经过三大阿僧祇劫,而且其中的阶层次序历也是历历井然的。但是,人们不应忽略的是:在佛教经典中,依佛陀、菩萨、师长、善知识的开导、启发与加被,得以超越次第,迅速成就的也是经常出现的。
前引《杂阿含经》中,摩诃目犍连所说的:“我是佛子,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以少方便得禅、解脱、三昧、正受。”就是一个例子。此外,在《杂阿含经》记载了许多初次与佛陀见面的人,经过佛陀的开导,言下证得初果,乃至四果的故事,(温金柯1994:206)都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佛教的宗教成就,不是全然自力的,他力的启发、加护,也是一个重要的部份。
接下来再举几个佛教徒熟知的例子。譬如一般禅寺早课都会首先诵念的偈颂,即《楞严经》卷三,阿难经由佛陀的开示而悟道时赞佛的话:“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稀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舜若多性可销亡,烁迦啰心无动转。”(T19.119b)这里表述的就是经由佛陀的加护,而得以超越时劫而悟道,乃至于祈请佛陀的协助,提早成佛坐道场。
又,初期大乘经最重要的两部经,《般若经》、《华严经》,都有三大阿僧祇劫成佛的讲法,但是这二部经的末后,都叙述一位这个法门的修行者求法的经过。他们经由热切诚挚的祈请、求法,与佛菩萨、善知识的导引,而得以在此生迅速成就,此即《小品般若经》的长啼菩萨,《华严经》的善财童子。这些经典所表述的,仍然是原始佛教以来,“随信行”与“随法行”两个脉络的大传统;而且依凭信心、皈依善知识的“随信行”,显然是比较快速成就的途径。因此,现实存在的大乘佛教宗派,如禅宗与密宗,尽管他们强调的是大乘甚深智慧的证悟,但是对于师长的皈依、接受师长的证量的启发、赐予,仍然是契入大乘甚深智慧的主要途径。换言之,禅宗与密宗的核心是智证,但同时也是著重他力的。从这个意义来说,说“佛法从根本上说,是强调自力的”,并不符合佛法修证的实态。相反的,“依凭他力的智证法门”,更切合佛教的实情。
说“对于师长的皈依、接受师长的证量的赐予,乃是禅宗与密宗行者契入大乘甚深智慧的主要途径。”这一论断,对于密教而言殆无疑义;对于禅宗而言,可能有人不以为然。但是人们不应忽略一个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中国禅宗的兴起,是由初祖菩提达磨、二祖慧可、三祖僧灿、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到六祖慧能,所谓“教外别传”、“以心传心”而来的,此即禅宗依于他力的明证。中国禅的大成者六祖慧能所讲的《六祖坛经》也明白指出:“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T48.350a)这里所说的“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与《杂阿含经》中,摩诃目犍连所说的:“我是佛子,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以少方便得禅、解脱、三昧、正受。”是同一个脉络的智证法门。
(五)智证法门与念佛法门:心理逻辑之外的他力仰赖
佛教的智证法门,是以一个符合“法界实相”的“智慧性命题”,作为思惟、观察的核心,从而扭转与生俱来的谬误心态,以获得智慧的、契入真理的新生命。这种“智慧性的命题”,从原始佛教经典中所见的,就不是单一的,而是多途径的,显现佛陀说法方便的幅度,而这些说法中,最受到重视的,有“无常”、“苦”、“无我”或“空”等命题。到了大乘佛教,把这些智慧性的命题整理成佛教的核心理论,有的宗派总结为“一切法无自性”,有的为“一切法唯识所生”,有的是“一切法本来清净”、“众生原本与佛平等无二”。这样的智证法门,是可以自力修习的,但是如前所述,佛教经典的记述,以及在历史中实际发展出来的宗派的实情,都显现“他力”在智证法门中,仍然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
除了智证法门之外,从原始佛教开始,在通往解脱的道路上,并不经由“智慧性命题”的思惟观察,而纯粹透过对佛陀的皈依、仰慕、忆念、祈愿,而迈向解脱的传统也同时存在开始了。这就是“念佛”。《增壹阿含经》说:“世尊告诸比丘,当修行一法,当广布一法。已修行一法,便有名誉,成大果报,诸善普至,得甘露味,至无为处,便成神通,除诸乱想,逮沙门果,自致涅槃。云何为一法?所谓念佛。”(T02.554a)换句话说,“念佛”和智证法门同样都是使人成圣、通往涅槃的法门。在《杂阿含经》中记载,佛陀及佛的大弟子,对于“依四不坏净,增六念处,我悉成就”的在家信徒,说他们“汝今自记斯陀含果”[5]或“能自记说,得阿那含”[6]。属于“阿含部”的《佛说十一想思念如来经》也说,修行念佛的比丘“于现法中得自在,成无余阿那含”[7]。这些都是明确的经证。
为什么念佛可以使人成圣、得涅槃?《杂阿含经》中,佛对著名的在家弟子摩诃男说明其原理:“圣弟子念如来事:如来.应.等正觉.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圣弟子如是念时,不起贪欲缠,不起嗔恚.愚痴心。其心正直,得如来义,得如来正法。于如来正法.于如来所得随喜心。随喜心已,欢悦。欢悦已,身猗息。身猗息已,觉受乐。觉受乐已,其心定。心定已,彼圣弟子于凶险众生中,无诸挂阂,入法流水,乃至涅槃。”[8]
这样的说明,和《杂阿含经》中说明修习“无常想”如何可以到达涅槃的理趣:“若比丘于空露地.若林树间,善正思惟,观察色无常;受.想.行.识无常。如是思惟,断一切欲爱.色爱.无色爱.掉慢.无明。所以者何?无常想者,能建立无我想。圣弟子住无我想,心离我慢,顺得涅槃。”(T2.70c-71a)这二者都是用行者心理的转折与发展,来显示:无论是智性的观察,还是信心的仰赞,都可以是通往涅槃的通途。
但是,念佛法门除了佛弟子在皈依、信仰、忆念佛陀的过程中,产生的心理变化,可以引导人到涅槃解脱之外,从原始佛教开始,就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信仰内涵,这就是佛弟子对于佛陀的呼求,不是仅仅被理解为心理的作用而已。在佛教的史传中,释迦牟尼佛作为三明六通具足的无上正等正觉者,他不仅是一个智者、解脱者,还是一个慈悲的、具备神奇能力的救济者。在《增壹阿含经》中,几次提到佛弟子在困苦待援的情况下,称呼佛陀的名号,佛陀以“天耳”闻悉而作出救援的故事。例如,佛住罗阅城时,有一位比丘生病,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却无人探视。这位比丘称念佛陀名号,佛以天耳闻悉,亲来探视病情。[9]为他清理不净,又为他说法,使之“即于座上得三明,漏尽意解”,并制戒:比丘必须相互探视,以防类似病人无人赡视的情形发生。
又例如,在憍萨罗国国王“毗琉璃王”举兵入侵佛陀的祖国“迦毗罗城”,屠杀释种之后,又选五百端正释女为妾,释女抵死不屈。王嗔怒,切断她们的手足,置于深坑中。这时,五百释女“称唤如来名号”,佛以天耳闻知,即“将诸比丘出舍卫城,往至迦毗罗越”,前往探视。在佛的安慰及说法之后,“尔时,诸女诸尘垢尽,得法眼净,各于其所而取命终,皆生天上。”(T2.692c)在《大方便佛报恩经》中,佛闻五百释女的呼求,“于虚空中,以如来慈善根力故,起大悲云,雨大悲雨,雨诸女人身。既蒙雨已,身体手足还生如故。”(T3.152c)这两个故事都是佛教中经常被传述的。说佛教徒“念诵经文与赞颂,只是为了唤起他那崇高的功德和美善素质,作为自我鼓舞和向导,跟随他的教诫去发展自信,而没有向佛陀祈祷、求援的意思”,即使从原始佛教经典来看,也并不符合佛教信仰的实态。
经过以上的讨论,我们可以说,“人对神圣、超越的存在者的仰望或祈请式的说话”,也就是“祈祷”或“祈愿”,在佛教中的存在,乃是一个明显的事实。
贰、净土念佛法门“祈愿”“祈祷”心灵的探索
(一)大乘佛教的“祈愿”“祈祷”:念佛法门与往生极乐净土
视佛陀为慈悲、有能力的救济者的信仰传统,到了大乘佛教,进一步的完整化;类似于“祈祷”或“祈愿”的法门也更加的多样化。《华严经》提出的“普贤行”,也就是“礼敬诸佛、称赞如来、广修供养、忏悔业障、随喜功德、请转法轮、请佛住世、常随佛学、恒顺众生、普皆回向”(T10.844b)中,颇有类似于“祈祷”或“祈愿”者。在类似于“祈祷”或“祈愿”的法门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念佛”。
推崇念佛法门之殊胜的,如龙树菩萨的《大智度论》说:“以念佛故,能除重罪,济诸苦厄。”(T25.108c)“但一称南无佛,是人亦得毕苦,其福不尽。”(T25.648c)也就是,在大乘佛教中,念佛是能救济苦难,也引导人迈向解脱的。而这样的信仰,如前所述,从原始佛教经典中可说已经具备了。《大智度论》认为,佛陀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佛陀所具足的功德:“法性生身佛者,无事不济,无愿不满。所以者何?于无量阿僧祇劫积集一切善本功德,一切智慧无碍具足,为众圣主、诸天及大菩萨希能见者。譬如如意宝珠难见难得,若有见者所愿必果;如喜见药,其有见者众患悉除;如转轮圣王,人有见者无不富足;如释提桓因,有人见者随愿悉得;如梵天王,众生依附,恐怖悉除。如人念观世音菩萨名者悉脱厄难,是事尚尔,何况诸佛法性生身!”(T25.313c)这些经文所说明的,就是“念佛”之所以殊胜,除了和“观察诸行无常”这一类心理上的功能之外,还要加上佛陀的功德怙佑(他力)这个因素。
因此,到了大乘佛教,“念佛”成为所有的菩萨行者共同的行持,也成为最重要、最殊胜的法门之一。如《大智度论》说:“问曰:如菩萨三昧种种无量,何以故但赞是菩隆念佛三昧常现在前?答曰:是菩萨念佛故,得入佛道中,以是故念佛三昧常现在前。复次,念佛三昧能除种种烦恼及先世罪。余诸三昧,有能除淫,不能除嗔;有能除嗔,不能除淫;有能除痴,不能除淫恚;有能除三毒,不能除先世罪。是念佛三昧能除种种烦恼、种种罪。”(T25.108c)
在大乘佛教,“能除种种烦恼、种种罪”的念佛法门的极致,就是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信仰。二千五百年前,释迦种、迦毗罗卫国的悉达多王子出家求道,本于他在菩提树下的觉证,成为“释迦牟尼佛”,在此世界创造了佛教。但是,释迦牟尼佛的觉证,并不视为悉达多王子个人的独创,而认为是发现了客观的、法尔如是的觉悟之道,故称之为“古仙人道”。因此,原始佛教以来的传说,有过去的佛,也有未来将要在此世界下生的佛。在释迦牟尼佛涅槃之后,佛教的信仰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部派佛教时代,佛陀久远恒存、遍满法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信仰逐渐发展起来,形塑了大乘的佛陀观。大乘的佛陀观,一方面发展出与法界体性无二无别的“法身佛”与福慧圆满、佛陀自受用境界的“报身佛”,而将短暂示现于世的释迦牟尼佛视为“化身佛”。另一方面,也成立了他方世界无量无边、今现在说法的十方世界诸佛。在十方世界诸佛中,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是其中广受十方诸佛称叹、国土最为清净庄严,国中天人寿命无量,往生者必定成佛,而往生条件只是“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则必定往生(《无量寿经》T12.268a)。阿弥陀佛极乐净土的信仰,从佛陀的角度来看,呈现了佛陀慈悲救度,将其证量与果德,无条件施予众生的精神;而从佛弟子的角度来看,是“随信行”、“他力法门”的极致。
(二)弥陀净土信仰的特质之一:“愚弱之被救者的自觉”
极乐净土信仰的成立,主要依据所谓“净土三经”,即《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与《阿弥陀经》。根据这些经典,主要大乘宗派的重要论师,包括中观学派的创始者龙树菩萨,除了在前引的《大智度论》中,阐释念佛的殊胜之外,更在《十住毗婆沙论》中,以〈易行品〉表达了他对极乐净土信仰的看法与推崇。〈易行品〉的要义,在于指出,那些对于佛陀身所示范的菩萨道,以三大阿僧祇劫,修六度万行,是“行诸难行,久乃可得”,而望洋兴叹,被视为“怯弱下劣”的佛弟子而言,有一条“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的道路,这就是称念佛菩萨的名号;在诸佛菩萨的名号中,更主要的是称念阿弥陀佛的名号:“阿弥陀佛本愿如是:若人念我,称名自归,即入必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常应忆念。”(T26.42c)
龙树菩萨在汉传佛教有八宗共祖之誉,许多大乘佛教的宗派都推本于他。在汉传的大乘八宗里面,净土宗的大成者,唐.善导大师(613-681)继承龙树菩萨的前述教说,并有了更精严、深入的哲学反省。善导大师和龙树菩萨一样,指出净土行人深信的内容中,包括了自己根机的愚劣,以及阿弥陀佛本愿的真实。在《观无量寿经疏》中,善导大师说:“言‘深心’者,即是深信之心也。亦有二种:一者,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旷劫以来,常没长流转,无有出离之缘。二者,决定深信: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摄受众生,无疑无虑,乘彼愿力,定得往生。”(T37.271a)龙树菩萨的〈易行品〉的开端处,对于提出是否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方便”的设问者,表现出质疑的口吻:“如汝所说,是儜弱怯劣,无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T26.41a)这样的口吻,至少在表面上,是具有前述佛教学者认为“佛教最好是自力的”那种情态存在。然则,善导大师的表述,则进一步推阐“我是佛子……不勤方便,得禅、解脱、三昧、正受”的“佛子之自觉”,相信自己若无佛陀的救度,则“无有出离之缘”。
笔者认为,这种“佛子之自觉”是佛教“随信行”的“他力法门”非常重要的一个自我觉察。佛陀是依凭自力而成佛,因此学佛的人,难免会有“佛既如是,我亦尔”的自勉。但克实而言,佛陀出世的本怀,究竟是期待人们原原本本地走他走过的辛苦路,还是愿意无条件的将自己修证的结果,与愿学者分享?其答案是再明显不过了。此外,再从佛弟子这边来看,事实上已经承受了佛陀的教导、启发、怙佑、加被,因而庄严了自己的身心,在这样的前提下,却以为自己和佛一样,是“自力自成”的,这样的心态岂不是虚妄、不如实吗?因此,“佛子之自觉”是佛子自己应当清楚察觉的。
善导大师成立净土信仰的教理,还有一个重要的理论,是提出了“凡夫入报土”的诠释。也就是,凡夫之所以能够享受阿弥陀佛极乐净土的果报,乃是因为阿弥陀佛建立的极乐净土,包含了能够与凡夫分享的性质。也就是说,凡夫之所以能够不受自己果报的限制,继续流转三界生死中,乃是因为阿弥陀佛以他自己过去的修证成果,为愿意接受其邀请的凡夫豫备好了一切。换言之,佛陀自己走过的“自力的菩萨道”,是以长远时劫的功德及修证,来成就他庄严的正依二报,也就是佛身的清净及其净土的创建。但是,对于佛弟子而言,他不须要如此长时劫的积聚功德,建设自己的净土,他可以接受佛陀本愿的召唤或邀请,用“佛的依报的参与者”的身份,成为极乐净土的成员。
善导大师的《观经疏》讨论过这样的问题。他指出,有些人念佛,其目的是求自己成佛;净土行人念佛,则是求成为佛国净土的成员。两者的心态完全不同。求自己成佛,须具备六度万行,缺一不可,因此从“念佛”到“成佛”之间,有很久远的差距;但依凭佛陀已经修过的功德,参与佛陀已经建设好的净土,是容易的,因此念佛即得往生。[10]
笔者认为,这样的诠释,是把“佛子的自觉”发挥到了极致。佛陀在苦迫、浊恶的轮回中,施予觉悟的光明、清净,以救度无量众生。接受佛陀救度的佛弟子,确是轻易地承受了佛陀久远劫来努力所成的功德。佛弟子如何成为正觉者,真正的关键,并不是再像佛陀那样重新摸索一次,而是领受佛陀的救度,觉知“我成了佛所创建的净土的成员”。譬如,在长劫的黑暗中创造光明,第一个摸索的人,可能须要长坚定的意志力、超人的聪慧与长时间的努力,但是“千年暗室,一灯则明”,等到有人找到点亮灯火的方法以后,其他人已经承受光明的照耀,他在感恩与敬佩之余,并不须要,也不可能这样说:“我应学习他,用一样长的时间摸索寻觅,照耀这黑暗的地方。”感激地接受那人的邀请,成为光明世界中的一员,才是如实而自然的反应。
(三) 弥陀净土信仰的特质之二:接受弥陀的邀请成为圣众
善导大师《观经疏》的这一段“正报难期,依报易求”诠释,也就是说,佛教徒在佛陀的成就面前,无须要求重新再走过佛陀走过的道路,而是接受佛陀邀请,成为他的清净世界的成员,这可以说是善导大师净土诠释学当中,最重要的一个理论。在这样的认知之下,往生西方净土是“凡夫入报土”,也就是阿弥陀佛的本愿,包含了邀请“至心信乐,欲生我国”的十方众生得往生,因此,称念阿弥陀佛名号,临命终时,阿弥陀佛必定前来迎接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善导大师依佛经之所说,提出了净土行人的行持:“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之业,顺佛本愿故。”(T37.272b)也就是,念念不舍地持名念佛,是保证必然得以往生净土的行持。从善导大师的全部著作来看,除了持名之外,他还提到诵读经典、礼拜、忏悔、赞叹、供养、观想等等具有“祈祷”或“祈愿”性质的作业。
可以从善导大师的著作,观察佛教净土信仰的祈愿心灵的内涵。善导大师有《观念法门》、《法事赞》、《往生礼赞》、《般舟赞》等著作,记述净土行人如何观想、诵读经典、礼拜、忏悔、赞叹、供养的方法。总体来看,净土信仰者的祈愿,主要包含两个内容,一是自己无量劫以来,种种罪过的忏悔,一是对于往生极乐净土的期待。值得注意的是,善导大师提倡的忏悔,并不是个别人的已知的过恶,而是通总的忏悔“从无始已来,乃至今身”的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破戒等等,无量无边的罪过(T47.447a)。而对于往生净土的期待,则是观察、礼赞西方极乐净土的“无有众苦,但受诸受”,及其国土清净庄严,包括林木、池水、楼阁、天人、菩萨、佛等等,充满对彼世的向往。
而在忏除众罪,到命终往生净土之间,净土行人得到的是一种在佛菩萨影护之下新生命:《观念法门》说:“始从今日,愿世法界众生,舍邪归正,发菩提心,慈心相向,佛眼相看,菩提眷属,作真善知识,同生阿弥陀佛国,乃至成佛,永断相续,更不敢作。”(T47.447b)《观经疏》说:“若念佛者,即是人中好人,人中妙好人,人中上上人,人中希有人,人中最胜人也。”除此之外:“专念弥陀名者,即观音、势至常随影护,亦如亲友知识也。”(T47.278a)换句话说,专念弥陀名号的人,观世音、大势至等大菩萨会经常的如影随形的陪伴他,如同亲友一般。这样的人,由于菩萨的影护,因此可说是人间最好的人。念佛的人,彼此之间,可以“慈心相向,佛眼相看”,也就是友善的对待,视对方如佛一般。这也意味著,念佛人获得新的生命,要过佛一般的生活。当然,这与禅者的“与佛平等无二”的觉受稍有不同。因为,净土行人深知,这并不是自力所致,而是仰佛力而得。因此,他“常怀惭愧,仰谢佛恩。”(T47.456a)换言之,净土行人也是圣者,然则,他是接受弥陀的邀请而成为圣众的。
(四) 弥陀净土信仰的特质之三:阿弥陀佛慈悲无条件的救度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接受弥陀的救度,即成为净土的圣众,然则成为圣众的众生,并不是因为依凭自己任何一点一滴的功德而成的,而是依凭阿弥陀佛无条件的慈悲救度。
佛教的常轨,是因果业报,视为客观的律则。因此,众生的善行招致恶果,恶行招致恶果,这是合于因果业报法则的,也是公正的。但是,阿弥陀佛的净土,虽是一个“无有众苦,但受诸乐”的净土,但据《无量寿经》,阿弥陀佛创造此一净土,所发的本愿是“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T12.268a)换句话说,是只要诚心愿往的,就可以往生。《观无量寿经》更进一步铺开,以九品往生的说明,指出“慈心不杀,具诸戒行;读诵大乘方等经典;修行六念”的佛教徒,愿意往生的固然可以往生,得上品上生;但即使是“作不善业,五逆十恶,具诸不善”的愚恶之人,“如此愚人,以恶业故,应堕恶道,经历多去劫,受苦无穷”,但只要“如此愚人,临命终时,遇善知识,种种安慰,为说妙法,教令念佛”,即使“彼人苦逼,不遑念佛”,善友仍然可以告诉他:“汝若不能念彼佛者,应称无量寿佛。”这样,“如是至心,令声不绝,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就可以“称佛名故,于念念中,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命终之时,见金莲华,犹如日轮,住其人前。如一念顷,即得往生极乐世界。”(T12.346a)换句话说,往生净土的正因,是弥陀的本愿,也就是弥陀因行的圆满功德,已经豫备好的一切,众生作为参与者,只问其意愿,而无论其善恶,是不以其善恶为条件的。这样的信仰,从佛的侧面来说,呈现了佛教慈悲济世的特性;从众生的侧面来说,则是领纳无条件救恩的安心、喜悦。因此,虽然同样是他力的信仰,但是和基督宗教不一样的地方是,阿弥陀佛并不具有旧约圣经中,上帝“公义的”、“施罚的”、“令人敬畏的”那一面,而更像耶稣基督那样,是“无限的慈悲”、“信则得救”的。
(五)净土念佛人的见证:念佛即是甚深义--亲鸾的“法尔自然”
“本愿深故,任凭必往生;功德大故,称念必来迎”的净土信仰,在汉传佛教及日本佛教都十分的盛行,因此,“领纳弥陀无条件救恩”的念佛人应当很多。记录念佛人的祈祷、祈愿之见证的书籍,有《净土往生传》(T51.No. 2071)、《念佛感应录》(慧净法师2003)一类的著作。汉传佛教的《净土往生传》记述的,多是各式各样的念佛人,临终见佛,蒙佛接引的故事。《念佛感应录》的范围更广,举凡念佛现光、退鬼、愈病、免难、救冥、见佛、接引往生,事例甚多。这些念佛的见证,反映了汉传佛教的净土信仰,最注重的是末后一著、最终往生净土的实现,并兼及现世的福乐。
除此之外,台湾近年出版的一系列日本的译著中,有《念佛人》、《念佛人列传》、《纯情的念佛人》等等。这些著作著重描述念佛人在往生净土之前,在安心、喜悦、感恩、惭愧中的念佛生活。其中,著名的日本禅匠铃木大拙,记述并评论真宗信徒浅原才市的念佛笔记而写成的《念佛人》一书,对于净土念佛人的祈愿心灵,有具体而贴近的描述。
铃木大拙认为,这种“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地吐露自己不受逻辑葛藤控制的主体性经验”的念佛人的传统,源于净土真宗的祖师亲鸾的《叹异抄》。(余万居译1984:18)《叹异抄》可以说是佛教历史上,把他力信仰拉到血肉之躯的人的世界的重要著作,把净土念佛人在祈祷、祈愿的过程中,他的挫折、疑惑、挣扎、感恩与领会,作了没有掩饰的记载。从阅读的角度来说,它丰富了念佛人的见证的内涵,把净土信仰推到一个动人的领域。
在《叹异抄》中,我们看到这样令人惊异的句子:
“亲鸾唯然遵从吾师教导,相信念佛可得弥陀救度而已,别无其他秘诀。念佛诚然可为往生净土之正因,亦或可为堕落地狱之业,全然非我所知。假使我被法然所骗,因为念佛而堕地狱,亦更无悔。假使我力修他行,原可成佛,却因念佛堕地狱,方有被骗可言,而我本行行难及之身,栖处地狱原是一定。……”(喜乐莎其亚1989:176)
“问师:‘虽然念佛,苦无踊跃欢喜之心,又无急欲往生净土之心,应如之何?’师曰:‘亲鸾亦曾有此疑问,唯圆果同心耶!细思之,有跃天之喜不喜,愈见往生一定。压抑该喜之心,使之不喜,烦恼所为也。然佛素知之,故曰烦恼具足凡夫;可见他力悲愿正为我等,应愈更觉可信。……’”(喜乐莎其亚1989:179-180)
这样的说法,其理路与善导大师前引的“机法二种深信”,即:“言‘深心’者,即是深信之心也。亦有二种:一者,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旷劫以来,常没长流转,无有出离之缘。二者,决定深信: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摄受众生,无疑无虑,乘彼愿力,定得往生。”原无二致,只是进一步把善导大师的“机法二种深信”,用第一人称,有血有肉的方式转译出来,变成了念佛人亲切的感怀。在净土信仰的历史上,多是经典的诠释、论证,或是祖师对信众的劝诫、说教,而《净土往生传》中的见证,多是可钦可羡的故事,但像亲鸾这样,以信者的身份,讲述其内心世界的起伏,诚然是更感动人,也是更亲切的。
亲鸾上人晚年最后的著作,即〈自然法尔章〉,可以说是他一生对念佛的最后诠释。“言‘自然’者,‘自’者,自然而然,非行者之计度,自然而然之语也;‘然’者,所令然,非行者之计度,是如来之誓愿故。言‘法尔’者,如来之誓愿故,所令而然,谓之‘法尔’。此法尔是誓愿故,皆无行者之计度。故他力者,以无义为义,应知。言‘自然’者,是本来所令然之语也。我闻曰:‘弥陀之誓愿,本来非行者之计度,是依“凡称念南无阿弥陀佛者,必来迎接”之誓愿也。行者之或善或恶皆不虑,此谓之自然。’誓愿之作用者,是誓愿使我等成无上佛也。言‘无上佛’者,亦无形相也。亦无形相故,名为‘自然’;若有形相,则不名为‘无上涅槃’。我闻曰:‘使知形相亦无,始名之为弥陀佛。’言‘弥陀佛’者,是为使人知其乃是‘自然’之作用也。知此道理后,此自然之事,不可常议论也。若常论自然者,则所谓之‘以无义为义’者,岂非尚有其义耶?此是佛智之不可思议也。”[11]在这篇短文中,用了《杂阿含经》以来,整个大小乘佛教的智证法门的重要概念“计度”,来理解念佛一事的作用与目的。
亲鸾认为,净土信仰的核心信仰,也就是“称念弥陀名号,临终必来迎接往生”。念佛之人求往生,但是往生这件事是弥陀的誓愿力使然,念佛的人无论他是善是恶,都无所著力于此。而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结果,是念佛人最终成了佛,得到无上涅槃。而“无上佛”与“无上涅槃”,都是离于一切形相,一切不可说、不可说的境界。换言之,念佛人对于往生净土一事,是无法计度、无所著力的,而往生净土以后,成为无所计度、无所取著的无上佛、无上涅槃。因此他的结论是,念佛一法,是佛以其不可思议的智慧,引导众生“自然法尔地”入于“自然法尔”之境的妙方。
所谓“计度”,《阿毗达磨俱舍论》卷第二说:“意识相应散慧,名为计度分别(Abhinirūpanā-vikalpa)。”也就是意识的概念化作用,也有“推测”、“认定”之意。从《杂阿含经》开始,佛教就指出,计度是苦或轮回的原因:“计者是病,计者是痈,计者是刺。如来以不计住故,离病.离痈.离刺。是故比丘欲求不计住,离病.离痈.离刺者,彼比丘莫计眼我.我所,莫计眼相属,莫计色.眼识.眼触.眼触因缘生受,内觉若苦.若乐.不苦不乐。彼亦莫计是我.我所.相在;耳.鼻.舌.身.意亦复如是。比丘!如是不计者,则无所取。无所取故,无所著。无所著故,自觉涅槃: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T 2.55c)佛教的智证法门,是由“无我慧”的建立,来达到离于计度分别,而趣向涅槃。亲鸾则指出,念佛法门亦使行人,不期然而然地,契入离于计度之中。这样的诠释,已有“念佛求往生的当下,即是离于分别计度,最终成就无计度的大涅槃”之意。亲鸾这样的诠释,可说是以自己亲身的体会,又将“他力法门”的原理,与智证法门的原理连系起来。亲鸾认为,这是“佛智不可思议”的体现。笔者认为,这是亲鸾用自己的身心实践,所探索辩证出来的道理。这也再一次说明了佛教“随法行”的智证法门与“随信行”的他力法门,表面上的差异,难掩其内在相互通同的关系。
(六) 净土念佛人的见证:念佛即是甚深义--李元松老师的摄禅归净(摄智证法门归于信心门)
事实上,关于智证法门与念佛法门的“内在通同关系”,汉传佛教常说,念佛法门“潜通佛智,暗合道妙”。但是这样的说法,仍不免带有“以智证法门为典范”的意味存在,但是也都隐含著「念佛即是甚深义”的意味。先师李元松居士亦曾致力于佛教各宗派通同问题的探索,笔者认为,李老师的探索,把这个问题说得更清楚。
李老师在1993年9月出版的《我有明珠一颗》指出,“阿含、般若、禅皆为趣入涅槃的方便”,“只是下手处的方法有所不同而已。”(1993:27)探索佛教不同宗派修证法门的内在连系。
到1998年2月出版的《阿含、般若、禅、密、净土──论佛教的根本思想与修证原理》,进一步把比较的范围扩及密宗及净土宗。他说:“几年来,有个看法我依旧没变:阿含二十岁、般若三十岁、禅宗四十岁,密教五十岁,净土六十岁。阿含、般若、禅、密、净土都是佛法,这些宗派一流的修行者,他们在废弃贪嗔、止息颠倒梦想的境界,都是平等不二的,但我个人方便地安立他们成熟度的高下时,并不涉及他们修证的深浅,而是依准他们涉俗、入俗的程度,以及引导众生归涅槃的积极程度,和方便善巧以论之。阿含、般若、禅、密、净土之中,我觉得净土教是‘看似寻常最崛奇’。”(1998:47-48)
在此书中,李老师以原始佛教以来就提出的“三三昧”,也就是“空、无相、无愿”三种三昧的修习,来统贯阿含、般若、禅、密、净土各个不同宗派的修证原理(1998:100)。笔者认为,这样的诠释方式,为理解贯通佛教史上的大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李老师又从佛弟子的主观感受,分析智证法门与他力信仰的关系。他指出,佛教的核心教义是“苦、空、无常、无我”,对此教义越有深刻体认的人,将会越亲切的发现自己终究是软弱、卑微、渺小、有限的存在。 (2002:4)
除此之外,所有接受佛陀的启示、教导而有所体认的佛教徒,从究极的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证实。他说:“一般学佛人,常以为四向四果圣者很了不起,理由是他们有修有证,能入某种深沉的禅定,具足某种伟大的神通力……,但其实,这些都只是‘宗教语言’而已!我说,哪一位佛弟子,他不是信佛所说、依佛说而行,最后对佛所说获亲切感、无疑惑、不退转的清净信──除此之外,还能真正论断什么事呢?”(2000a:52) 李老师的这一段话,指出了佛教“智证法门”真正的基础是“清净的信心”。
李老师进而指出,一心皈命的信心,即是通往涅槃证得最直捷的途径。李老师曾说:“皈依最难也最高,只有无我的人才能皈依。”换言之,佛教智证法门的核心即是“无我”,通达无我的人,无以名状,乃显现为皈依之心。又说:“人类有生之年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就是对佛产生信心。”(2004:下249)“信佛的人,当他皈依佛时,他已经获得全部的报酬了,至于世上的一切遭遇,都微不足道。”(2004:下263)这等于是说,“皈依佛”的心境,即是“最精要的心法”,甚至当下就是“涅槃解脱”的心境了。
在这样的体认之下,在李老师后期的言谈中,有许多以“口称南无阿弥陀佛”替代“般若”之当体的话。譬如:
“南无阿弥陀佛──当这样念出的时候,不知道也不觉得人生还有什么事要做,甚至宛若痴呆一般,没有意识到世间的存在。”(2004:下251)
“一切障碍,南无阿弥陀佛;
得念失念,南无阿弥陀佛;
成法破法,南无阿弥陀佛;
智慧愚痴,南无阿弥陀佛;
菩萨外道所成就法,南无阿弥陀佛;
无明真如,南无阿弥陀佛;
诸戒定慧及淫怒痴,南无阿弥陀佛;
众生国土,南无阿弥陀佛;
地狱天宫,南无阿弥陀佛;
有性无性,南无阿弥陀佛;
一切烦恼,南无阿弥陀佛。”(2004:下255)
“一切来到眼前的都是最美好的,不论所遭遇到的是什么,唯有感谢弥陀。”(2004:下273)
“病眼空花万象有,弥陀声中佛也无。”(2004:下281)
“诚如古德所云:‘名号既出,无佛无魔,南无阿弥陀佛。’心中没有特别敬畏,也没有特别轻视,只是一本平常。”(2004:下281)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我最欢南无阿弥陀佛。”(2004:下281)
李老师的念佛,既是信,也是智,更精确的说,是摄“智证法门”归于“信心门”。李老师由“现代禅”的创始人,转变成为净土念佛人,笔者有〈现代禅的真理观:从“自由的灵魂”到“信心的英雄”〉叙述其思想变证转折,也就是摄禅归于净土的过程。
亲鸾由本愿念佛出发,最终以〈法尔自然章〉表述其信智不二的体认;李老师则以智证者的姿态出发,最终成为往生念佛人,也论证了佛教信智不二的深义。对佛弟子来说,智不离信,信不离智,信智相互增成,而实以“信”为更根本的基础。一切佛弟子皆蒙佛陀不可思议的救度,而有安心、涅槃、无上的幸福。此即佛教祈祷、祈愿的要义。
参、结语:
讨论到这里,应当结束了。可是仍有一点可以开展。那就是:所谓“智证法门”的“智”,究其实,是由“苦、空、无常、无我”的谛理,而痛切地发现自己是软弱、卑微、渺小、有限的存在。那么,所谓佛教的“智”,其实是“愚”的自知之明。就如同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所说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无知。”因此,知道自己其实是无知的,才是智者的所知吧!不知道自己无知,认为自己是智者的,反而是愚者。
净土行人,从龙树菩萨的〈易行品〉,到善导大师的“机法二种深信”,都显示了念佛人“愚弱的被救者的自觉”。日本净土宗的始祖法然上人,也特别强调净土门的“愚弱的被救者之自觉”。在〈净土宗大意〉的短文中,他说:“圣道门之修行者,极智慧,离生死;净土门之修行者,还愚痴,生极乐。”作为遗言的〈一枚起请文〉说:“欲信念佛之人,纵使能学一代之法,亦成一文不知、愚钝之身,如同无智之辈,勿现智者之相,唯一向念佛。”(T83.236)这是多么清晰的训示!“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就是愚弱的被救者全部祈祷的内容。除此之外,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本文之作,承基督教信义神学院俞院长之邀,参加宗研中心所主办的“祈祷(愿)的心灵”宗教对话研讨会而写。自2002年,信义神学院与先师李元松居士的宗教对话,笔者有缘侧闻,受益良多。先师往生后,俞院长劝慰有加,益信先师所说,在“至高者”的带领下,虽处身于不同宗教,但却似是“同一血缘”的亲人。笔者愚鲁,谨以后学野人献曝的心情,对长辈陈述对佛教之于祈祷、祈愿的管见,望俞院长与“信神”的同工悦纳,并请参加研讨会的朋友们教正。
2005年10月20日于台北市象山弥陀村
见引佛教经典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T2。
东晋.瞿昙僧伽提婆译,《增壹阿含经》,T2。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
唐.般若译,《大方广佛华严经》,T10。
曹魏.康僧铠译,《佛说无量寿经》,T12。
刘宋.姜良耶舍译,《佛说观无量寿佛经》,T12。
姚秦.鸠摩罗什译,《佛说阿弥陀经》,T12。
唐.般刺蜜帝译,《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T19。
龙树菩萨造,姚秦.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T25。
龙树菩萨造,姚秦.鸠摩罗什译,《十住毗婆沙论》,T26。
五百大罗汉等造,唐.玄奘译,《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T27。
姚秦.昙摩耶舍共昙摩崛多等译,《舍利弗阿毗昙论》,T28。
尊者世亲造,唐.玄奘译,《阿毗达磨俱舍论》,T29。
唐.善导集记,《观无量寿佛经疏》,T37。
唐.善导集记,《观念阿弥陀佛相海三昧功德法门》,T47。
唐.善导集记,《往生礼赞偈》,T47。
唐.善导集记,《转经行道愿往生净土法事赞》,T47。
唐.善导撰,《依观经等明般舟三昧行道往生赞》,T47。
元.宗宝编,《六祖大师法宝坛经》,T48。
宋.戒珠叙,《净土往生传》,T51。
参考书目
天主教台湾地区主教团译,《天主教教理》,台北:天主教教务协进会出版, 1996年10月初版。
牟宗三著,《中国文化的省察》,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83年11月初版。
李元松著,《我有明珠一颗──怎样自己到达解脱》,台北市:现代禅出版社,1993年出版。
────,《阿含、般若、禅、密、净土──论佛教的根本思想与修证原理》,台北市:现代禅出版社,1998年出版。
现代禅教研部编,《佛教与基督教信仰的交会》,台北市:现代禅出版社,2002年出版。
喜乐莎其亚著,江支地译,《叹异抄导读》,台北市:法尔出版社,1989年出版。
张志刚著,《宗教学是甚么》,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3年出版。
温金柯著,《生命方向的省思:检视台湾佛教》,台北市:现代禅出版社,1994年出版。
────,《继往与开新:从现代禅到净土信仰》,台北市:净宗出版社,2005年出版。
铃木大拙著,余万居译,《念佛人》,台北:天华出版公司,1984年10月初版。
释印顺,《印度之佛教》,台北市:正闻出版社,1985年10月重版。
释印海.张大卿合译,K. Sri Dhammananda著,《佛教徒信仰的是什么》(What Buddhists Believe),台北市:慧炬出版社,1990年3月五版。
释慧净法师编述,《念佛感应录》,台北:现代禅文教基金会印赠,2003年11月。
───────,《念佛金言录》,台北:现代禅文教基金会印赠,2003年11月。
顾法严译,化普乐.罗侯罗法师 著,《佛陀的启示》(What the Buddha Taught),台北市,慧炬出版社,1972年初版,1989年11版。
期刊杂志
吴言生,〈佛耶对话三模式〉,《文化对话:可能性与界限》国际学术研讨会,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德国阿登纳基金会主办,2002年10月,北京。
香光书乡编译组译,麦尔福.史拜罗(Melford E. Spiro),〈佛教崇拜仪式的一般特性(上)〉,《香光庄严》杂志,81期,2005年 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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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T9.56c)“若有众生多于淫欲,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若多嗔恚,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嗔。若多愚痴,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痴。”“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宿殖德本众人爱敬。无尽意!观世音菩萨,有如是力。若有众生,恭敬礼拜观世音菩萨,福不唐捐。是故众生,皆应受持观世音菩萨名号。”(T9.57a)
[2] 《佛说无量寿经》:“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T12.268a)《佛说观无量寿经》:“若善男子及善女人,但闻佛名、二菩萨名,除无量劫生死之罪,何况忆念。若念佛者,当知此人,则是人中芬陀利华。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为其胜友,当作道场,生诸佛家。”(T12.346b)《佛说阿弥陀经》:“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T12.347b)
[3] 《大毗婆沙论》卷54:“若外闻他法音多者,名随信行;若内如理作意多者,名随法行。”“若亲近善士、听闻正法多者,名随信行;若如理作意,法随法行多者,名随法行。”(T27.280a)
[4] 《大毗婆沙论》卷54:“由彼补特伽罗以信为先,心脱三结,是故名信胜解,由彼依见得至于见,故名见至。”(T27.280a)
[5] 《杂阿含经》(卷37):“释氏沙罗白佛言:‘如世尊说,依四不坏净,修五喜处,我亦有之。我常念如来事,乃至自所施法。’佛言:‘善哉!善哉!汝今自记斯陀含果。’”(T2.270b-c)
[6] 《杂阿含经》(卷20):“长者白尊者摩诃迦旃延:‘世尊说依四不坏净,增六念处,我悉成就。我当修习念佛功德,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尊者摩诃迦旃延语长者言:‘善哉!长者!能自记说,得阿那含。’”(T2.145c)同样的因缘,在《杂阿含经》(卷37) 1033经,佛对达磨提离长者说:“善哉!善哉!汝今自记阿那含果。”(T2.270a)
[7] 《佛说十一想思念如来经》:“闻如是:一时婆伽婆,在罗阅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告诸比丘:‘当以十一想思念如来。已思念,当发慈心于如来所。云何为十一:戒意清净(一也),威仪具足(二也),诸根不错(三也),信意不乱(四也),常有勇健意(五也),若更苦乐不以为忧(六也),意不忘失(七也),止观现在前(八也),三昧意无休息(九也),智慧意无量(十也),观佛无厌足(十一也)。如是比丘当以此十一想思念如来。已思念如来,当发慈心于如来所,是谓比丘于比丘中修行念佛。彼比丘已修行念佛,于二果当求一果,于现法中得自在,成无余阿那含。’尔时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T2.861a)
[8] 《杂阿含经》卷33(T2.237c)。本经的异译《别译杂阿含经》卷8:“念于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当于尔时,无有贪欲、嗔恚、愚痴,唯有清净质直之心。以直心故,得法得义,得亲近佛,心生欢喜。以欢喜故,身得猗乐。以身乐故,其心得定,以得定故,怨家及己亲族,于此二人,无怨憎想,心常平等,住法流水,入于定心,修念佛心,趣向涅槃,是名念佛。”(T2.432c)
[9] 《增壹阿含经》卷40:“闻如是,一时,佛在罗阅城迦兰陀竹园所,与大比丘众五百人俱。尔时,罗阅城中有一比丘,身遇疾病,至为困悴。卧大小便,不能自起止,亦无比丘往瞻视者。昼夜称佛名号:‘云何世尊独不见愍?’是时,如来以天耳闻彼比丘称怨,唤呼投归如来。尔时,世尊告诸比丘:‘吾与汝等,悉案行诸房,观诸住处。’诸比丘对曰:‘如是。世尊!’”(T2.766b)
[10]善导大师《观经疏》卷1:“又,来论中‘称多宝佛,为求佛果’,即是正报;下‘唯发愿求生净土’,即是依报。一正一依,岂得相似?然正报难期,一行虽精未克;依报易求,所以一愿之心未入。虽然,譬如边方,投化即易,为主即难。今时愿往生者,并是一切投化众生,岂非易也!”(T37.250b)
[11] 〈自然法尔章〉,(T83.668b),此处所引,为慧净法师所译,见慧净法师编译之《念佛金言录》附录,1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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