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图书市场中的佛教文献

晚清图书市场中的佛教文献
　　曹刚华
　　清朝是我国历史上图书生产、流通的全盛阶段，在图书的编撰、生产与发行方面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图书市场十分火爆，北京琉璃厂、南京三山街、苏州阊门等地，书店鳞次栉比，形成很有特色的书店街。尤其是进入晚清以后，一方面曾国藩、张之洞、李鸿章等人以重兴文教为任，建立了金陵官书局、湖北官书局等，安徽、江西等其他省也多建立类似机构，大批量生产、发行图书。另—方面，随着西方先进印刷技术、资本主义经营方式的传人，传统民间书坊也开始慢慢分化，一部分以传统为主，兼营西学，如宝善斋书庄、汲绠书庄等，一部分则逐渐向现代书店转型，如鸿宝斋分局、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再者，西方传教士和商人在华创办出版发行机构，如慈母堂、广学会、美华书馆等也介绍西方宗教文化的书籍在中国发行。因此，西学技术、传统经典、教育课本、医学、新小说等为主流的图书充斥着晚清的图书市场。
　　晚清佛教是延续中的佛教，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张之洞的排佛政策、西方传教士的争斗等对本已在理论上毫无创造可言的佛教更是沉重打击，许多寺院遭到严重破坏，僧众四处散逸。(镰田茂雄《简明中国佛教史》第294页，关世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在佛教文献流通方面，晚清时期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佛教专业的流通处、刻经处，其中以光绪时期杨仁山等人创办的金陵刻经处为代表。这类机构多是佛教寺院、居士信徒创办，目的不以营利为主，更多的是宣扬佛法，因此这批专业刻经处的书籍或为免费赠送，或为寺院专卖，并没有真正进入到当时社会更大的图书网络中销售流通。另—个渠道NuJ是晚清发达的图书市场，尽管西学技术、教育课本、医学、新小说等充斥，但佛教文献依然有它独特的魅力，有一定的消费群体，因此许多官方书局、民营书店也多经营佛教文献。从社会接受度来说，前者代表了佛教专业人群的消费，无法真实反映晚清民众社会对佛教的接受度，而后者则是将佛教文献放置于整个社会中，民众可以随意购买自己喜欢的佛教书籍，相较而言，后者更能体现佛教在晚清社会中的真实地位。
　　晚清的图书市场上，主要经营发行、销售佛教书籍的有两大类。
　　一是官方书局，如湖北官书局、金陵书局、江南书局、浙江书局等。这类官办书局主要是发行销售中国传统文献，兼营少量西方书籍。营业书目上多将欲销售的图书按照经、史、子、集分类法排好，以供远近客人按书目挑选。相关的佛教书籍则亦按照四部分类法上架销售。如山东书局销售《湘山野录》时，将其放在史部，销售《法苑珠林》、《楞严经蒙抄》、《六祖坛经》时则将其放在子部，完全符合四部分类法上架销售的原则。销售方式是采取直接购买与邮购两种，邮购者须将所需要图书的书名、纸色、部数、通信地址写清。有的官书局不打折扣，按照书目定价销售，如江南书局。而山东书局则可以持证八折等。佛教文献亦同此章程。
　　二是民营书局，如十万卷楼、宝善斋书庄、申昌书局等。这类书局主要以营利为主，什么赚钱就卖什么图书。因此在这类书局销售书目中，既有西学书籍、教育课本、新译小说，也有《四书》、《左传》等传统经典。它们销售佛教书籍或是有人代售，或是销售流行民间社会的佛教小说，如《西游记》、《济公传》等，销售佛教经典的是少之又少。
　　那到底什么样的佛教书籍在晚清图书市场中能够畅销好卖呢?
　　第一类，宣扬佛教高僧传奇、因果轮回思想的佛教小说，或是根据佛教故事改编的小说。这类佛教书籍在市场上最受欢迎。
　　《西游记》是一部著名的中国古典神魔小说。讲述唐朝高僧玄奘西天取经的故事，表现了惩恶扬善的古老主题。其中如来佛、观世音、十八罗汉、孙悟空、唐僧等佛门人物和所宣扬的佛教思想也多为人熟悉。自明代问世后，《西游记》就广为社会所流传。晚清图书市场上的《西游记》仍然很火，几乎每家书店都在销售，不仅如此，还提供文字本、绘图本、插图本、绘图加批本等各类不同的《西游记》，以供读者购买。其售价随着版本的不同也不一样，如鸿宝斋分局的《全图西游记》售价每部四元，申昌书局的《前后西游记》售价洋一元，十万卷楼《绘图西游记》共十本，售价洋一元四角。
　　《济公传》为清人郭小亭撰述，以南宋高僧道济为原型仓炸而成的佛教小说。小说描写济公惩顽除暴、扶危安良的故事。刻画了戴一顶破帽，穿一袭破袈裟，拿一把破扇，趿拉一双破鞋，但却有一颗善良济世之心的济公和尚，他用佛法屡屡捉弄和惩治社会中的不良之徒，保护正直善良之人，宣扬一心向善的佛教思想。这个佛门圣僧形象也深受民间大众的喜爱与拥戴。因此晚清图书市场上的《济公传》也是十分好卖。如申昌书局销售《济公传》每部洋六角，《续济公传》每部洋七角；宝善斋书庄销售《绘图济公传》每部七角；扫山房南号、萃文斋也都纷纷销售《济公全传》、《前后济公传》等。
　　此外，在晚清图书市场上，《佛门奇缘》、《玉佛缘》等宣扬佛教神奇、因果的小说也是屡见不鲜，很有市场。
　　第二类，宣传佛教教义的佛教文献。尽管晚清佛教已经衰微，但佛教自东汉传人中土，历经千百年的沧桑发展变迁，已经完全融合于世人的生活中了。许多宣传佛教教义理论，启迪世人的经典文献已经深深印在人们的心中，因此这类佛教文献也会在图书市场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当时市场比较流行的佛教经典主要是《金刚经》、《楞严经》、《坛经》等。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简称《金刚经》，最早在后秦弘始四年(402)由高僧鸠摩罗什翻译，其后又出现北魏菩提流支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南朝陈真谛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隋达摩笈多译《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等译本。主旨是以金刚般的般若智慧断除烦恼邪念，使众生脱离三界得到解脱到达生死的彼岸。故历代弘传甚盛，不仅为禅宗所重，也为广大世人追捧。
　　《六祖坛经》，记述了唐代高僧慧能的生平事迹和语录的一本书，是中国禅宗的重要经典之一。主张人人生来具有与佛性，只要能够体认自性就能达到解脱，所谓“识心见性，自成佛道”。书中在宣扬佛教思想的同时，也在伦理道德等多方面给人以启示，也是深受世人喜爱。
　　这些佛教文献是经典中的经典，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因此各地书商也都变着花样的来销售这些书籍。如同文书局销售《俞注金刚经》每部洋四角。俞樾(1821—1907)，是清代著名的大学术家之一，以洽经学而著称，但他也是一位很虔诚的佛教居士。他在治学之余，撰述了《金刚经订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注》二书，《俞注金刚经》即是为后者。山东书局销售钱蒙叟撰述的《楞严经蒙抄》二十册，售洋六元，日本刊刻的《楞严经》十册，售洋二十五元。其他如《大佛顶首楞严经》、《金刚经联语》、《法苑珠林》、《易筋经》等在湖北官书处、江南书局、同文书处也多有销售。
　　此外，针对消费者祈福、求雨、消除灾难的心理，一些书店也多准备一些特定的佛教文献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如湖北官书处销售《御制大云轮请雨经》，竹连纸的每本八十一文，官堆纸的每部七十三文。同文书局销售《大悲神咒图象》(绫匣)每部洋一元。
　　第三类，佛教史地护法类。主要是有关佛教发展史、佛教寺院山林地理的书籍，诸如佛教人华的经过、汉地译经事业的开展、儒释道三教的抗衡与融合以及佛教发源地和流布地的地理环境、人文历史、名胜古迹等记载皆归此类。晚清图书市场上的佛教史地护法类书籍主要有浙江书局销售的清人丁谦编纂的《浙江图书馆丛书》三十六卷，整套书为赛连纸，售洋一元九角八分，其中有《佛国记地理考证》一卷。山东书局销售《湘山野录》四册，释文莹著，影宋本售洋四元、《法苑珠林》三十册售洋九元、精刻名抄孤本秘籍类的《宝华山志》四册，售洋十二元，同文书局销售《平山堂图志》每部洋一元，浙江书局销售《西溪百咏》二册，释大善著，连史纸，售洋四角等。
　　《佛国记地理考证》一卷，清人丁谦撰写。东晋高僧法显曾撰《佛国记》一书，详述其西游求法之见闻。丁谦则将该书中的地理状况，细分为审方向、察远近、，核时日、考道途、辨同异等八项，加以考证，使得历来诸史中有关西域方面地理状况之记载，得以衔接，实为《佛国记》一书关于地理方面的最大注释。
　　《法苑珠林》为唐僧道世撰写，首起《劫量篇》，终以《传记篇》。每篇多以简短骈文总述大意，再以类相从，采集经、律、论原典，夹叙夹议；篇末或部末多附《感应录》征引感应事迹。书中以佛教基础知识、佛教发展史、译经史、护法史为重点。全书引用佛教经论、儒家学说、道教典籍等400余种，是佛教百科全书式的史地类书。
　　《湘山野录》是北宋僧人文莹撰写的一部笔记体野史。主要内容是记载自北宋开国至神宗时期的历史，内容十分广泛，涉及朝章国典、宫闱秘事、将相轶闻、风俗风情、士僧交往等趣闻轶事。
　　《宝华山志》十五卷，清代刘名芳撰写。宝华山位于江苏句容，相传为梁代宝志禅师道场，因年代久远而荒废。至明万历年间重修，清康熙敕赐“慧居寺”，因之著名于世。清人刘名芳撰山志，分为山图、形胜、星野、山水、建置、古迹、灵异、高僧、律师、碑铭、碑记、塔铭、赋、序、传、赞等二十四门。本志虽以山志名之，然实为慧居寺而作。
　　第四类，音训I类佛教书籍。这类书籍是为更好地阅读佛教文献服务的，类似于后来的《新华字典》，凡是读者在阅读佛经过程中有不认识的字词，或不明白的意思。都可以借助这类书籍进行查阅。如山东书局销售《一切经音义》四册，售洋四元、汲绠书庄代售的《佛尔雅》，价格六角。
　　《一切经音义》一百卷，唐释慧琳撰。本书为经典文字音义的注释之作。它将佛典中读者解义较难的字一一录出，详加音训。并对新旧音译的名词，一一考正梵音。所释以《开元释教录》人藏之籍为主，兼采西朗寺所藏经，始于《大般若经》，终于《护命法》，总一千三百部，五千七百余卷。本书内容精审，非前后诸家音义所能及，在学术史上有着重大的影响，也为后人所推崇。
　　《佛尔雅》八卷为清人周春撰写。周春，字松霭，号黍谷居士，浙江海宁人，一生博学好古。该书即是仿《尔雅》体例，“锐意创稿，凡三月而才成书，略加注释，”(《佛尔雅》序，(清)周春，民国六年国学扶轮社铅印本)采辑佛教著作中的汉语音译词编纂成书。全书分／＼卷十六篇，书中注文较少，一般包括简单释义、反切注音、句读等，为读者更好的阅读佛经提供了方便。
　　从上可见，佛教文献在整个晚清图书市场中还是有一定的消费空间，民众对于佛教文献的喜好多为宣扬佛教高僧传奇、因果轮回思想的佛教小说，或根据佛教故事改编的小说。对于佛教经文的购买多局限在《金刚经》、《坛经》、《楞严经》等广为民众所熟悉的大众佛教经典上。而在晚清图书市场上出现的一些佛教文史、音训类的书籍则主要是供上层好佛的人士研究、查询之用，故而也有一些特定的消费群体。概言之，与专业的佛教刻经处、流通处相比较，晚清图书市场上的佛教文献经营更具有灵活性、市场性、普及性的特点，反映了晚清社会对佛教文献的真实消费度，也间接表现了晚清佛教在民众心中的实际影响。
　　摘自：《世界宗教文化》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