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与玄奘的瓜葛质疑

那提与玄奘的瓜葛质疑
　　成都国学研究会秘书长—蒲正信
　　道宣法师的《续高僧传》卷四，在《玄奘传》后紧接为《那提传》，文中对玄奘大师多有不实之微词，我认为这是一篇伪作的传文。小传不长，全文录下：
　　那提三藏，唐曰：福生。具依梵言，则云步如乌代邪。以言烦多故，此但讹略而云那提也。本中印度人，少出家。名师开悟，志气雄远，弘道为怀；历游诸国，务在开物。而善达声明，通诸诂训，大夏召为文士，拟此土兰台著作者。性凡爱好奇，尚闻有涉悟，不惮远夷，曾往轨师子国，又东南上楞伽山，南海诸国随缘达化。善解书语，至即敷演，度人立寺，所在扬扇。承脂那东国盛转大乘佛法，崇盛赡洲称最，乃搜集大小乘经、律、论五百余夹合一千五百余部，以永微六年创达京师。有敕令于慈恩安置，所司供给。时玄奘法师，当途翻译，声华腾蔚。无有克彰，掩抑萧条，’般若是难，既不蒙引，返充给使。显庆元年敕往昆仑诸国采取异药。既至南海，诸王归敬，为立别寺，度人受法，弘化之广又倍于前。以昔被敕往，理须返命；慈恩梵本，拟重寻研；龙朔三年，还反旧寺。所赍诸经，并为奘将北出；意欲翻度，莫有依凭。惟译《八曼荼罗》《礼佛法》《阿咤那智》等三经，要约精最可常行学。其年南海真腊国，为那提素所化者，奉敬无已，思见其人。合国宗师假涂远请，乃云： “国有好药唯提识之，请自采取。”下敕听往，返亦未由。余自博访大夏行人，云：“那提三藏乃龙树之门人也。”所解无相，与奘颇返。西梵僧云：“大师隐后，斯人第一，深解实相，善达方便。小乘五部毗尼，外道四韦陀论，莫不洞达源底，通明言义，词出珠联，理畅霞举。所着大乘集议论，可有四十余卷，将其译之，被遣遂阙。”夫以抱麟之欢，代有斯踪，知人难哉，千龄罕遇。那提挟道远至，投俾北冥即无所待，乃三被毒，载充南役，崎岖数万，频历瘴气，委命斯在，呜呼惜哉!
　　智升的《开元释教录》，基本上全文录载《续高僧传·那提传》，详载那提译《师子庄严王菩萨请问经》(即《八曼荼罗经》)《离慧菩萨所问佛法经》《阿咤那智经》等三部三卷。《大周刊定众经目录》卷一，只录有前二经，故《开元释教录》所说《阿咤那智经》本阙，只有前二经见在。但奇怪的是道宣法师所选的《大唐内典录》撰著的时间为麟德元年(664，即龙朔四年)，已是《那提传》中所述那提于龙朔三年译完此三经之后，再往南海而一去不复返。同为道宣法师笔之《大唐内典录》，仅在事隔不久的一个之内，竟遗漏了那提译的三部经吗?其疑一也。
　　那提于唐高宗永徽六年(656)至长安，显庆元年即第二年就敕往南海诸国采药，其间只有一年的光景，因未记载具体月、日，恐还来有一年的时间。若是一位事业心强的僧人，光整理五百梵夹一千五百部经典还来之不及，哪还有闲空功夫都标榜自己能识异药而被敕令昆仑采药呢?既然有着四十卷之巨的《大乘集义论》，不见有上表请译的记载，相反对“合和汤药”极感兴趣，若无这方面的过多自我宣传，高宗李治何以知其能识异药而敕命昆仑采药呢?岂不是对自己的事业有喧宾夺主的宣传呢?这为什么呢?那提识的什么异药?治什么病?得到何种赏赐?“那提传”中全无交代。其疑之二也。
　　《开元录》卷九：“惟译《八曼茶罗》等经三部，要约精最可常行学。禅林寺沙门慧泽译语，丰德寺沙门道宣缀文并制序。”(《大正藏》第五十五册563页)这在《高僧传·那提传》中是没有的。道宣为那提作过助手吗?其疑三也。
　　玄奘在印度留学，战胜五天竺佛教学者，大乘称其为“大乘天”，小乘称其为“解脱天”，共请回梵文原典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回国。而《那提传》云：“那提所译诸经并为奘将北出，意欲翻度，莫有依凭。”这更乃无稽之谈。史无记载玄奘大师将梵本移往他地的记载，这“北出”无具体之地名。这一千五百部的梵典要从慈恩寺移出，不是一件默不出声的行动。玄奘大师连自己携回的经典尚未翻译完毕，何须求那提带来的经典。根据《慈恩传》《玄奘行奘》的记载，玄奘大师遗言自己未翻译完毕之经论，都交慈恩寺保管。足见整个的梵文典籍全在慈恩寺，无“北出”的记载。那提真的带有“五百余夹合一千五百余部”经律论来华吗?其疑四也。
　　《那提传》：“余自博访大夏行人云，那提三藏乃龙树之门人也。”龙树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其生卒年一直考无定论，大多推定为二、三世纪的人，亦名龙斗、龙猛、龙名等。多罗那他之《印度佛教史》第十七章则谓，龙树与龙斗为不同之二人，并谓龙斗与龙树之弟子提婆为同时代的，住于那烂陀寺，并未提到弟子名那提。印顺法师即依准此说，于所著《空之探究》第四章之一，谓龙斗(或龙猛)并非龙树，其年代迟于龙树，活跃于公元320年以后旃陀罗笈多王朝时代。按照常识来推断，龙树或者龙斗(龙猛)都不会有弟子活到唐朝。其疑五也。
　　并谓“大师隐后，斯人第+”。这更是神话传奇了。龙树被推为佛教八宗之祖，其弟子提婆亦被《传法正宗记》卷三载其为禅宗付法藏西天第十五祖。龙树隐后，那提为第一，当然该超过提婆，何以印度佛教的教史上可以默默无闻，其疑六也。
　　《那提传》说：“所解无相，与奘颇返。”这“颇”字，元、明本作“硕”字。即那提之是弘扬大乘空宗即中观学派，玄奘是倡导有宗即瑜伽行学派。借以说明玄奘大师有门户之见，才使那提有如此之下场。此更乃胡言乱语。永徽三年(652)，还有阿地瞿多来长安，同样地敕住于慈恩寺，他译《陀罗尼集经》时，据《开元释教录》卷八记载，英国公、鄂国公等显要权贵甚为支持。他在慧日寺浮图院依沙门彦凿、李世皈等道俗二十八人之请，建陀罗尼曾集会坛，择法会之典据，遂成《撮要钞译集》十二卷，即《陀罗尼集经》。他并没有受到玄奘大师的排挤。其疑七也。
　　凡此种种，疑点层出。笔者以为《那提传》中所述，皆是对玄奘大师之毁谤。故大胆怀疑此《那提传》非道宣法师所作。张克强先生曾有《读{续高僧传·那提传)质疑》的论文，熊十力先生曾有一篇《唐世佛学旧派反对玄奘之暗潮》的论文，可供参阅。可探知玄奘大师在当时中国弘扬瑜伽行学派及创建法相唯识宗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