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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寺与南诏二三事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段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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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寺与南诏二三事
  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教授 段玉明
  内容提要:大慈寺位于成都市中心地带,号称“震旦第一丛林”;南诏是唐时云南少数民族建立的地方政权,前后共存在了288年。一在成都,一在云南,唐朝、南诏各为其属,两者本无太大关系。然翻检史料,却有意外,得其关涉者二三:一为南诏盛逻皮相张建成入觐过成都时曾礼大慈寺并撞钟施金,一为长和国相段义宗使蜀时或曾暂住大慈寺并赋诗三首,一为李德裕曾将南诏遣还之“南界蛮獠”难民置于大慈寺中,一为前蜀“两街僧录”之职或曾设于大慈寺中并有联系云南佛教僧众的职责。由此揭示,大慈寺之影响当不只在佛教、不只在成都,而更辐射社会、远及边陲。
  关键词:大慈寺 南诏 张建成 段义宗
  大慈寺位于成都市中心地带,坐北朝南,前为糠市街北口,后为蜀都大道大慈路,是一座历史悠久、规模宏大、文化积淀深厚的中国名刹,号称“震旦第一丛林”。南诏是唐时云南少数民族建立的地方政权,广义上,自细奴逻建大蒙国(649)而至义宁国灭亡(937),前后共存在了288年。一在成都,一在云南,唐朝、南诏各为其属,两者本无太大关系。然翻检史料,却有意外,得其关涉者二三,兹分别考述于下。
  一 张建成入觐过成都撞大慈寺钟事
  清·冯甦《滇考》卷上《南诏始兴》:“太极元年(712),逻盛炎死,子盛逻皮嗣。……是时,姚嶲诸蛮屡叛,杀都督。而盛逻皮犹奉正朔,遣张建成人觐,受浮图像并佛书以归。”张建成人觐的具体年代,《滇考》不言,(清)倪蜕《滇云历年传》卷四记为开元二年(714):“(开元)二年,晟罗皮遣建成人朝,受浮图像并佛书以归。”清·胡蔚《增订南诏野史》年代同此,然更简略: “开元二年,遣张建成入朝于唐。”此类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元·李京的《云南志略》,其《云南总叙》称:“开元二年,遣其相张建成人朝,玄宗厚礼之,赐浮屠像,云南始有佛书。”李京于大德五年(1301)职使云南, “周履云南,悉其见闻”(虞集《云南志略序》),七年(1303)而有是书之作,其材料或见于旧籍,或得于传闻,非是一般空隙来风之录,史料价值极高。直言之,盛逻皮时曾遣张建成人觐应有其事。当是时,南诏犹僻居巍山,正是借其与唐的特殊关系,获其支持,后来得以统一六诏,建立起了强大的南诏政权。在此过程中,张建成或曾作为南诏与唐关系的联络人之一,极有可能。
  张建成人觐过成都事,以上诸书不言。明·诸葛元声《滇史》卷四:“(晟罗皮)诏之十二年(724),遣张建成朝唐。建成,喜州人也。人觐,明皇厚礼待之,赐以浮图像并佛书而归。先是,建成过成都,大慈寺初铸钟成,寺僧约曰:‘击钟一声,施黄金一两。’建成连扣八十声。僧惊问之,曰:‘吾南使张建成也。’僧乃易其名曰‘化成’,遂令学佛书,归授滇人。晟罗皮奉浮图像、佛书,特建寺藏之。”张建成人觐时间此处暂且不论,《滇史》此载,前半段与上面诸书所载大体相同,唯后半段增加了其过成都的情形。张建成停留成都期间曾礼大慈寺并撞钟施金,由是获知。此至关重要之后半段,其史料依据应源于宋·张道宗之《纪古滇说集》:“又三年(714),王遣张建成朝唐。建成,喜州人也。人觐,过成都。大慈寺适初铸成钟,寺僧戒曰:‘击钟一声,施金一两。’时建成连扣八十声。僧惊问,曰: ‘汝何人,连扣若此?’曰:‘吾南使张建成也。’僧易其名曰‘化成’,遂学佛书,后归以授滇人。成人朝,玄宗厚礼待之,赐以浮屠像,王崇事佛教自兹而启。”按《纪古滇说集》书末纪年,其书成于“咸淳元年(1265)春正月八日”。也就是说,张建成人觐过成都礼大慈寺撞钟施金事,就目前所见的材料,至迟不晚于元时已为史家认定。是否还有更早的记载,因明军人滇对云南旧有载籍的故意焚毁,则是一个没法回答的问题了——其中自不排除存在的可能性。
  张建成人觐过成都礼大慈寺撞钟施金果有其事,则于大慈寺研究之意义应非小可。首先,大慈寺与南诏佛教之关系可以借此获得认识。虽然,南诏之信佛并不始于张建成朝唐归来——立于唐武周圣历元年(698)的《王仁求碑》碑额已有释迦、多宝两尊佛像,但张建成朝唐归来的确是对南诏佛教发生了影响。以其身为相国的特殊身份,其所携归的佛像、佛经受到南诏君臣的重视应不奇怪,由此而必推动佛教在南诏的发展。不仅如此,按雍正《云南通志》卷二五称,张建成在成都“受心宗而归”。 “心宗”即心性之宗,亦即禅宗。结合大慈寺与无相禅师的特殊关系考虑,张建成在大慈寺易名受法,其“法”应有禅法的可能。天宝六年(747)十月,南诏筑太和城,“因唐赐《金刚经》至,故名金刚城”(《焚古通纪浅述·蒙氏世家谱》)。《金刚经》为禅宗修习主典,与上相印证,此前已有禅宗传人南诏不可轻易否定。无论怎样,大慈寺佛教因张建成而对南诏佛教有过影响当是事实乙其次,大慈寺之始建年代可以借此重新考虑。我国古代杰出的翻译家、法相宗之创始人玄奘曾于武德年间(618 626)人蜀,从宝暹、道基、惠振等学习佛教经论,并在成都受具足戒。其受戒之寺,传说即在大慈寺中。然此传说是否可信,牵涉到大慈寺之始建年代。志磐《佛祖统纪》卷四O:“至德元载(756),……上皇驻跸成都,内侍高力士奏: ‘城南市有僧英干,于广衢施粥以救贫馁,愿国运再清,克复疆土,欲于府东立寺为国崇福。’上皇说御书大圣慈寺额,赐田一千亩,敕新罗全(金)禅师为立规制,凡九十六院,八千五百区。……上皇自成都还京师。”按此记载,大慈寺之始建应在至德元年(亦即天宝十五年)。其反对者因此认为:玄奘不可能在大慈寺受戒,以其始建晚于玄奘示寂92年。然以.张建成人觐过成都礼大慈寺撞钟施金事论,大慈寺之始建年代尚可重新考虑。如果其礼大慈寺确在开元二年,则大慈寺之始建即不应晚至至德元年。即使如诸葛元声所称事在开元十二年,时间上也绝对早于至德元年。张建成亦作“张俭成”,《棗古通纪浅述·蒙氏世家谱》称晟逻皮即位“以张俭成为国老”,李京《云南志略》则称张建成人觐时为相国。无论怎样,张建成应是晟逻皮时重臣应无问题。按诸书所载,晟逻皮在位时间最迟应不逾于开元十六年(728)。故张建成人觐过成都礼大慈寺撞钟施金事,最迟亦不应逾于此年。至于《焚古通纪浅述·蒙氏世家谱》将此事系于皮逻阁时——开元二十八年(740),与张建成为晟逻皮重臣不能弥合,有待进一步地研究。尽管如此,其时间仍在至德元年以前。退而言之,即使不能因此否定玄宗赐额之“大圣慈寺”确实建于至德元年,以张建成礼寺撞钟施金事论,其前或以别的名称存在仍有可能——至德元年重建时换了御赐寺名而已。出于大慈寺后来的巨大影响,南诏大理史家通以大慈寺相称应可理解。黄休复为五代宋初人,久任成都,其所著《茅亭客话》不仅在时间上绝对早于《佛祖统纪》诸书,在可信度上亦是如此。书中卷四“勾生”条即明确称:“益州大圣慈寺,开元中兴创,周回廊庑,皆累朝名画,冠于坤维。”与上相印证,大慈寺之始建或真不应迟至至德元年。
  二 段义宗使蜀咏大慈寺芍药经楼事
  明·谢肇淛《滇略》卷七:“中和三年(883),以宗室女为安化公主妻南诏。南诏遣赵隆眉、杨奇鲲、段义宗朝行在。高骈上言:三人南诏心腹,宜止而鸩之。上从其言,隆眉等死,蛮遂衰不复振。”中和三年时值僖宗避乱在蜀,故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一百二云:“唐南蛮侵轶西川,僖宗幸蜀,虑为患,以女下降。蛮喜姻联大国,遣宰相赵降眉、杨奇鲲、段义宗来朝行在。高骈自淮海飞章云:南蛮心膂唯此数人,请异待之。迄僖宗还京无虞,用骈计也。”此事亦见于《新唐书,南诏传》,而最早者则是五代·孙光宪之《j匕梦琐言》,其卷十一《高太尉骈请留蛮宰相事》称:“唐南蛮侵轶西川,苦无亭障。自咸通已后,剑南苦之。……尔后僖宗幸蜀,深疑作梗,乃许降公主。蛮王以连姻大国,喜幸逾常,因命宰相赵隆眉、杨苛鲲、段义宗来朝行在,且迎公主。高太尉自淮海飞章云:南蛮心膂唯此数人,请止而鸩之。迄僖宗还京南方无虞,用高公之策也。”以此记载,僖宗之许公主和亲,因有南诏屡侵成都之虞,实属迫不得已;而从高骈之策鸩杀南诏使臣后,不止确保了“僖宗还京无虞”,乃至南诏从此“衰不复振”。
  孙光宪言之凿凿,欧阳修采信不疑,僖宗曾以公主和亲南诏并借此鸩杀南诏重臣事应该基本可信。然被鸩杀者中似无段义宗在内,因长和国时段义宗尤出使前蜀。清·吴任臣《十国春秋》卷四七: “段义宗,本南诏布燮也(布燮,即宰相)。乾德(919 924)中,与判官赞卫姚岑等来聘。义宗不欲朝拜,削发为僧,号曰大长和国左街崇圣寺赐紫沙门银钵。及至成都,群臣奏:僧自有膜拜之法,宜令下拜。义宗不得已,遂行属国礼焉。”《十国春秋》之材料,取自五代·何光远《鉴诫录》,其书卷六“布燮朝”条:“南蛮所都之地,号曰长和国,呼宰相为布燮。王蜀后主乾德中,南蛮选布燮段义宗、判官赞卫姚吟(岑)等为使人蜀,义宗不欲朝拜,遂秃削为僧,号曰大长和国尤(左)街崇圣等(寺)赐紫沙门银钵。既而届蜀,群臣议奏:僧有佛法,宜令礼拜。义宗于是失节焉。”长和国为郑买嗣篡南诏而建,时在903年—927年之间。段义宗为长和国相,受命出使前蜀,不欲朝拜,遂于出使前削发为僧,后仍被前蜀君臣以僧法屈其朝拜。方国瑜先生以中和至于乾德(881---924)距约40余年,段义宗似不可能两度出使;而以何光远广政(938---965》初年曾官于后蜀,距乾德不过十余年,所记段义宗事应校准确;孙光宪所记迎娶公主之事,或只赵隆眉、杨奇鲲诸人,而误将段义宗孱人其中了。然以40年之距,段义宗未必不可以两度出使,倘若被鸩杀者中无段义宗。如邵献书先生即深信不疑,称:“段义宗……为南诏王隆舜和长和国主郑仁曼的清平官。隆舜时他为迎唐安化长公主,与杨奇鲲等一起出使成都,后于前蜀乾德年间又代表长和国出使成都,不久削发为僧。”言段义宗到达成都以后始削发为僧,与《鉴诫录》《十国春秋》所载有异。以情理论,既至成都,削发为僧似已太迟;还是应在出发之前为妥,以使“既而届蜀”有所落实。段义宗在成都滞留时间应该不短。《十国春秋》言其“久之告归,遇鸩卒”,前者属实,后者当非——乃是企图弥合孙、何记载的一种错误努力。
  吴任臣《十国春秋》卷四七复称:“义宗雅善词章,有《咏大慈寺芍药》《三学院经楼》及《题判官赞卫听歌伎洞云歌》诸诗,言论风采倾动一时。国师常莹、辨广、光业辈朝朝酬酢偈语,颇为所屈。”《咏大慈寺芍药》也叫《题大慈寺芍药》,《三学院经楼》则为《题三学院经楼》(二首),《题判官赞卫听歌伎洞云歌》也作《题判官赞卫有听歌妓洞云诗》。此外,还有《思乡》一首传世。其具体诗作,何光远《鉴诫录》卷六‘‘布燮朝’’条全录:‘‘至于议论敷奏道理,一歌一咏,(义宗)捷应如流。有《题大慈寺芍药》云:‘浮花不与众花同,为感高僧护法功。繁蕊夜铺方丈月,异香朝散讲筵风。寻真自得心源静,观色非贪眼界空。好是芳馨堪供养,天教生在释门中。’又《题三学院经楼》云: ‘鹫岭名园不可俦,叨陪龙象喜登游。玉排复道珊瑚殿,金错危栏翡翠楼。尚欲归心求四谛,敢辞施绕满三周。羲和鞭挞金乌疾,俗网无由肯驻留。’又题曰:‘当今积善竞修崇,七宝庄严作梵宫。佛日明时齐舜日,皇风清处接慈风。一乘妙理应难测,万劫良缘岂易穷!共恨尘芳非法侣,掉鞭归去夕阳中。’又《题判官赞卫有听歌妓洞云诗》略云: ‘稽叔夜鼓琴,饮酒无闲暇。若使当时闻此歌,抛掷广陵浑不谢。刘伯伦,刘伯伦,虚生浪死过青春。一饮一顾独自醉,无人为尔下梁尘。’又《思乡》云:‘塞北行人绝,云南信未还。庭前花不扫,门外柳谁攀?坐久消银烛,愁多减玉颜。悬心秋夜月,万里照关山。’观此制作实为高手。”其关涉大慈寺者,一为《题大慈寺芍药》,一为《题三学院经楼》(二首)。前者以大慈寺芍药为题,将眼前景物与佛教义理熔为一炉,颇有特色。由此可知唐末五代大慈寺花木之盛,自成景观。后者则以大慈寺三学院经楼为题,对其崇高精丽予以了极度的赞颂,并透出来几许浓浓的佛味。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卷上: “卢楞伽……至德二载起大圣慈寺,乾元初于殿东西廊下画行道高僧数堵,颜真卿题,时称二绝。至乾宁元年(894),王蜀先主于寺东廊起三学院,不敢损其名画,移一堵于院门南,移一堵于门北,一堵于观音堂后。”则三学院之修为时当迟——昭宗时期始有。经楼与钟楼是唐宋之际寺院大殿前常有的一对附属建筑。《题三学院经楼》(二首)可以让我们对三学院的建筑格局并经楼的建筑体式推其大概。即以文学的尺度衡量,段义宗诸诗亦非附庸风雅之作,故被何光远称之“实为高手”。
  按照唐宋之际的一般情形,僧人为使,多被安置在等级较高(常是皇家)的寺院之内。倘段义宗使蜀之前已经削发为僧,至于成都,他即应被安置于寺院之中。而在当时,大慈寺作为前蜀与皇室关系最密的寺院,极有可能就是段义宗的暂住之处。故其《题大慈寺芍药》《题三学院经楼》三诗,皆有可能是其暂住大慈寺时的作品。
  三 李德裕置难民于大慈寺并贯休诸事
  太和三年(829),南诏撕毁与唐的盟约,对西川地区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在西川几无防备的情况下,南诏军队长驱直人成都,大掠子女百工并财物无数而去。太和五年(831),应新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的要求,南诏遣还僧道工巧近四千人。李德裕《会昌一品集》卷十二记载其事:“蛮退后,京城传说驱掠五万余人,音乐伎巧无不荡尽。……臣德裕到镇后,差官于蛮经历州县一一勘寻,皆得来名具在案牍。蛮共掠九千人,成都郭下成都、华阳两县只有八千人,其中一人是子女锦锦,杂剧丈夫两人,医眼大秦僧一人,余并是寻常百姓,并非工巧,其八千九百余人皆是黎、雅州百姓,半杂猖獠。臣德裕到镇后,移牒索得三千三百人,两番送得与监军,使于龙兴、大慈寺点阅,并是南界蛮獠。”其具体掠还之数,不是本文应该关注的重点。此处所要强调的,是其点阅的场所——大慈寺。“并是南界蛮獠”的数千人至于成都,李德裕将其置于龙兴寺、大慈寺中,本有传统的依据——作为中国古代少有的公共场所,寺院常被赋予此类角色。此事证实,大慈寺在唐代成都的地方社会中同样扮演着救贫济困的角色。
  贯休(832--912),俗姓姜,字德隐,婺州兰溪(,(今浙江金华)人。昭宗天复年间(901--904)人蜀,深得前蜀王建、王衍的优遇,赐其紫衣,署号“禅月大师”。贯休在成都的驻锡之所,赞宁《宋高僧传》卷三十《梁成都府东禅院贯休传》泛称“东禅院”。而以其天复三年(903)所作《蜀王人大慈寺听讲》推测,此“东禅院”很可能即是大慈寺。另,贯休《禅月集》卷首题称:“大蜀国两街僧录封司空太仆卿云南八国镇国大师”。此一题称有两点应该提请注意:第一,根据唐宋之际的一般情形, “两街僧录”必以一二地位颇高的寺院作为职署之寺。按大慈寺在前蜀的特殊地位,此之职署之寺或许也是大慈寺。第二,贯休既为“云南八国镇国大师”,说明其职辖范围应该包括了云南在内。联系到唐与南诏议和,每以僧人作为中介,“两街僧录”之职当有联系云南佛教僧众的职责。果如此,则大慈寺之职能已经远远逾越了佛教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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