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析董其昌的“画禅”(2)
1993年4期《朵云》杂志,刊发了美籍学者张子宁先生考证元倪瓒《水竹居图》,及故宫博物院刘九庵先生鉴考倪氏的《雨后空林图》二文。倪氏二图向以其为罕见的设色山水画而著名于世,而此二文又皆涉及到二图在明清之际的收藏者王越石。以子宁先生文中所举明张丑《清河书画舫》记载,王越石,又称王廷〖FJF〗NC53B〖FJJ〗者,其人“有才无行”,“而颇有真见”,看来是一个饶有兴趣的人物。
〖BT1〗王越石其人
明李日华《六研斋笔记》记述了王氏携示倪瓒《雨后空林图》一事,李日华与王氏屡有交往,并呼之为“歙友”,是王氏为安徽歙县人氏。检同时代的歙人吴其贞所著《书画记》,所记更多。
《书画记卷二》记:“越石,居安人,与黄黄石为姑表兄弟,系若亲叔也。一门数代皆货骨董,目力过人,惟越石名著天下,士庶莫不服膺。客游二十年始归,特携诸玩物访余于怡春堂,盘桓三日而返。”吴其贞也是当时著名的文玩字画商人,与王越石交往甚密,故其所记真实并较为详尽。怡春堂即是吴氏赏玩、收藏的地方。吴氏尝以一汉玉璋转售给王若,“若,长安人,三世皆业骨董,目力过人,为人温雅,余见便为莫逆交”。又曾在杭州观书画于王君政处,“君政,越石从侄,亦业骨董,时辛卯八月之望,又有朱元章九札,已刻入停云馆,不足记也”。是若为王氏亲侄,君改为其从侄。又吴氏曾购入元倪瓒《竹梢园》,“此图得于王弼卿、紫玉二人,越石弟也”。购此画时是在王氏家,同日还观赏了王越石收藏书画若干,其中即有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王羲之的《雨后帖》,吴氏以为此帖为唐宋人所作,其见识正与现在的诸专家鉴定结果相同,吴氏鉴赏水平可见一斑。又吴氏曾观书画于居安黄黄山家,“黄山则黄石之兄,为士夫中鉴赏名家”。居安黄氏是徽州境内有名的收藏家之一,黄氏兄弟则为王越石的姑表兄弟。
王氏一门不仅经营古字画,亦经营其他文玩。《书画记》卷二记:“越石兄弟、叔侄共使一千二百缗购入(指‘白定圆鼎炉一只’)后来售于潞藩,得值加倍。又有一只副本,色缁骨亦坚,迥然不符,吴门周丹泉所赝者。”其一家生意之大,获利之丰,且同时贩卖假骨董,亦由此可见。
〖BT1〗王越石之狡诈
俗谓无商不奸,王氏一门业骨董,亦不免其诮讥。张丑《清河书画舫》中记,“越石为人,有才无行,生平专以说骗为事,诈伪百出,而颇有真见。余故误与之游,亦鸡鸣狗盗之流亚也。”此所谓,张丑虽鄙之而终不能弃之,为的是借用其“目力过人”的长处。当王氏携倪瓒《水竹居图》至张丑家时,张丑对这幅倪氏罕见的设色画赞叹不止,郑重声明:“张丑广德特定为天下倪画第一,即举世非之,不顾也。”倪氏此画幅,据张子宁先生文章中所记,文献记载及今传世的有六、七件之多,而在张丑时代,也不止一件,情况相当复杂。《清河书画舫》所记得王越石藏本,今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裱边左下角处钤“王廷〖FJF〗NC53B〖FJJ〗”一印,是为大多数人所认同的倪氏真迹。张丑一生寓目及收藏的法书名画颇多,为当时著名的鉴赏、收藏家之一。他所以不顾一切地肯定此幅《水竹居图》,除却其本身所具有的鉴赏水平外,自然也包含着对王氏“目力过人”的认定。看来,张丑虽然称王氏诈伪骗人,而王越石尚不敢在张丑面前捣鬼,而他在乏眼力的人面前就不是这样了。
故宫博物院藏有清王鉴的代表作《梦境图》一轴,画幅有其长题一篇,内中便述有王越石为人狡诈的一事例,述来颇有意思。王鉴题中道:“曾见其《南村草堂图》(元王蒙为陶南村作)为得意之笔,真迹向藏新安吴氏。后王越石持一赝作售之闲仲叔祖,得值甚厚,余正其非,遂欲退还。而越石狡甚,返谓余欲此画,故此论叔祖信之,复珍重如天球拱壁。乏其眼而好古,未有不受人欺者,虽赏鉴小事,其中亦难言也①。正是这个“闲仲叔祖”,因其好古而乏眼力,结果被王越石钻了空子,卖给他一件昂贵的伪作《南村草堂图》。不仅如此,王氏还在王鉴与其叔祖间挑拨,致使王鉴蒙受“欲此画”的不白之冤。因此,王鉴心怀耿耿,在创作这幅师法王蒙的杰作后书题此事始末,以自己不仅能鉴识王蒙画作,更能师法王蒙画,来表白於世,发泄对王越石的不满之情。
其实,王越石还有比这更恶劣的行径!
《书画记》卷二中曾提到,王氏兄弟、叔侄合资购入的那只“白定圆鼎炉”,倘非吴其贞也听了王氏的说骗,就是吴氏因与之有生意来往,故意如此说而已。实际上全然不是如此,而是王越石诈取而来,并围绕此炉的传奇,为我们留下了另一件王氏欺诈的事例。清初姜绍书《韵石斋笔记》中有“定窑鼎记”一文。此文所记之“定窑鼎”即流传至明清之际的宋定窑白圆鼎炉。该鼎炉辗转归昆陵唐氏,吴门周丹泉尝於唐家借阅,“以手度其分寸。仍将片楮摹鼎文袖之”,后半载归,乃仿制出一副本,即《书画记》中所称者。唐氏家叹服,以四十金收购,与真者一并收藏。有淮安商人杜九如,腰缠多金而欲此器,而杜氏出以千金得伪器,后唐家终不忍欺,以真器示之杜氏。杜氏没后,传至其子生之,“有王廷〖FJF〗NC53B〖FJJ〗者,字越石,惯居奇货,以博刀锥目间杜生游平康,以八百金供缠头费。逆料其无日以偿,且示意不欲酬金而欲得炉也,竟归之”。此是王氏得此炉之真相,然所得亦伪器,而真器,唐氏“戒不轻以示人”。正因唐氏秘不示人,王氏则以伪器四处称售,索值万金,且又觅得与此炉相类者数只。当时的一收藏家季因是,误收王氏售与的方鼎炉,欲追讼王越石,“廷〖FJF〗NC53B〖FJJ〗顿抱头鼠窜,挽人讲解”。此事未了,有正宾者托王越石转售倪瓒一画。此正宾者即王越石的姑表兄弟黄黄石,因其知越石不老实,“仍旧记花押於隐处,廷〖FJF〗NC53B〖FJJ〗心艳倪画,嘱高手临换,待正宾取时,即以抚本还之,殊不知其有暗记也。”“黄正宾遣家仆佛元取画,“装潢宛然,惟失花押”。然佛元亦很聪明,伪称主人欲买白定鼎炉,俟正宾到时,佛元已持该鼎,正宾则质问王氏。王氏情急,与佛元争夺,致该鼎摔地瓦碎。而王氏恼羞成怒,以头撞在正宾肋处,后正宾又因仕途失势,终于奄逝。《书画记》记王越石售与潞藩的,仍是一件伪器。姜绍书的这一段记载,既记载了此一古物的一段传奇,大约也是对王氏行径气不愤而予以揭露,正是见利轻义,连自家亲戚也不顾了。
明末汪珂玉《汪氏珊瑚名画题跋》也曾记述其与王氏的数次交往。因汪氏为家中办丧事需钱,故卖出一批家藏书画,其中包括两本宋元人名画册。此是汪氏心爱之物,因之每每怀念不已。后辗转归于越石,并将其拆散陆续售出一部分,又陆续拼凑了些画页和对题。他曾将杂以新增的两画册给吴其贞看。吴氏知是汪珂玉旧物,并指出其中宋高宗,赵伯驹等画页和对题为新增物,记录于《书画记》中。看来王越石没有能使吴其贞上圈套,于是他又转售于原物主汪珂玉家。汪珂玉记,崇祯甲戍重九日,越石携一批书画至其家,“其挂幅有李营丘《雪景》,什袭珍重殊甚,然视吾家《山水寒林》,犹伧父也。米敷文《云山茆屋》太模糊,王叔明《一梧图》亦赝物,《南村草堂图》更恶甚。”就在这批伪宋元书画中,也有汪氏旧藏物宋元人集册二本。根据汪氏所记,该册中较《书画记》已提到的新增书画页又多了,已与王越石陆续售出后所余的旧藏物各占其半。即使如此,汪氏仍心惜旧物,愿意留下,王越石则狮子大开口,指名汪氏家藏其他古字画等彼此交换,其中包括五代贯休《应真卷》宋马和之《破斧图》元吴镇《明圣湖十景册》和商鼎等。汪氏居然“遂听之,易我故物,即汰去其半,以顿还旧观。”想汪氏淘汰掉越石新增的书画,其应为伪添物无疑。虽然如此,王越石必定看准汪珂玉不舍旧物的心理,故此一笔交易越石当然是相当合算的了。
墓据李日华《六研斋笔记》记载,王越石不止一次地携带字画、碑帖请李氏题跋。如该书“卷四”记:“丙寅二月寒雨萧然,歙友王越石以断烂《长河帖》四套索余评定,余为走笔报之曰……”。其后的跋语,则是说明与赞扬此帖之语云云。这似乎是友人间的交谊,是对古字画的欣赏、品评,其实这背后也是一次次的交易。首先,李日华予以题跋是要收钱的,“予林居多暇,士友索书者纷集,因戏定规条,以示掌记”。下列规条,即收费的标准,“其有求卷册字多者,磨墨钱二十文,扁书一具三十文;单条草书每幅五文……”。大概因求书的人太多了,李氏后来则:“一意以纳息为务,铺席将收。招牌可揭,僮辈其各秉犁锄,助我灌园,勿深仗毛锥子也。”这一段文字,亦载于同书“卷四”,是李氏卖字的证明。想其知王越石为生意人,故乐于应其所请,以索更多的润笔之资。而李日华当时盛负鉴赏之名,且其社会地位要较骨董商高得多,凡字画、碑帖经其手题,必增身价,自然对王越石的买卖也是很合算的,故其屡屡请李日华为携去的字画做题,彼此间的交易当属心照。此一类事情至今依然,我们读名人题跋,不能不考虑到这一层,自需审视再三。而从上述事例看,皆可见王越石生意场中的精明狡诈。
〖BT1〗王越石赎卖的伪书画
王越石曾贩卖协书画、伪骨董,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如果我们知道一些更多的事例,则可以了解到那一时期,甚至可能今天仍在传世的伪作情况,其做伪的手法,以及其地域性的特点等等。笔者收集的材料有限,就此约略地谈谈。
上文所提到的王氏经手的字画、骨董,其所欲留下的大多是极有价值的文物。比如王羲之的《雨后帖》,虽然吴其贞指出为唐宋人所书,毕竟是一件极古的书法作品;比如倪瓒的设色画《雨后空林图》,也是到了今天,才经刘九庵先生揭出前人误定的元人真迹。由此可见王越石的鉴赏能力颇为不凡。正因为如此,王氏所贩卖的伪品,当是其有意所为。这里再举两例。据《书画记》记,吴其贞于王越石家观赏《雨后帖》的同天,修从王氏之弟手中购得倪瓒《竹梢图》一幅,“纸墨如新,是为晴竹”。又记上有倪氏诗题,及其他数人题。问题是,此后吴氏又从越石之侄杭州的王君政处得到一幅倪氏《竹梢图》,“纸墨佳,写两竹,题有长篇,”但“即与唐云客易高克明《雪溪泛棹图》”。王氏之弟、侄皆有倪氏此作,其中则必有蹊跷,倘非一真一伪,则两作皆伪。吴其贞也是眼力颇精者,他收到后一幅《竹梢图》,随即与人交换他画,已经说明了他对后一幅作品的态度。一图有二的例子,前文已经出现过了。王蒙的《南村草堂图》,据李日华记,他曾见过真迹,但又见过幅仿作。王越石又曾携卖过汪珂玉,又曾卖给过王鉴的叔祖王士NB04B正不知当时有过多少本类似的东西。明末清初的苏州一地,盛行仿作宋赵伯驹、明仇英一类的青绿高设色画卷,俗谓之“苏州片”。则当时的徽州一地,仿作过不少元代倪瓒、王蒙的作品,其与新安画派崇尚倪氏绘画大概不无关系。
又,《六研斋笔记》卷二记:“钱学士溥所藏《定武兰亭》,楮墨榻法俱精古,非赝物。旧一见于余倩沈伯远斋头。王越石不知得以何处,又益以《萧翼赚兰亭图》,题曰‘闫立本’,盖伪笔也。又附诸跋,皆不真。止钱氏之子讳克颖者,数语系的笔,今录于此。”下录钱克颖跋,皆言家藏《兰亭帖》事,无一字语及后配图、跋,是李氏断其为伪加,为确记也。吴其贞《书画记》卷五记有“闫立本《萧翼赚兰亭图》绢画一页”,记曰:“褙在宋榻兰亭记前,此是陆羽《点茶图》也,画是元人钱舜举之笔。所有宣和小玺是伪造之物。卷后宋有陆放翁、葛佑之题,元有邓文原拜观,明有镏积题跋,皆为兰亭帖也。”此件东西,吴氏是在扬州江孟明家所观,卉记录如此②。《六研斋笔记》与《书画记》所记,当是同一件东西,是王越石得到钱家宋榻《兰亭帖》后,又增以旧画一幅,并添加伪款,伪收藏印记及伪宋元人跋,以充宋宣和内府故物。唐闫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吴氏以为是元人钱选(舜举)的《陆羽点茶图》,只能姑妄听之。因江孟明对王越石之信任,故而收为己藏,类如王士骤收入伪{南村草堂图》一样的情况。不过,此次是王越石以旧图添加伪款、伪跋,配合李日华、吴其贞皆以为宋榻真本之《兰亭帖》而成。因此,江孟明毕竟尚有所得,而王越石作伪之手段,又可见其一斑。
没有材料能说明王越石能够亲手伪做名人字画。以姜绍书所记,其属高手临摹、掉换黄黄石委托转售的倪瓒画一事看,王氏是利用那些高手来作伪的。《书画记》中确乎记载了一些徽州地区擅摹书画者姓名及其情况,如王仲嘉,其人名泰,其家五世皆业骨董,“狂士也,涉猎经史,讲究超人,善摹祝枝山(允明)行楷,可以乱真”。又,程正言“讳明昭,季白之子,季白笃好古玩,辨博高明,识见过人,赏鉴家称焉,所得物皆选拔名尤……子正言遂不能守父故物,多售于世,然奢豪与父同风。善临池,摹倪咄咄逼真,与予为莫逆交”。晚明至清初,倪瓒绘画风靡当地,风气所致,遂至出现了以渐江、查士标、汪之瑞、孙逸并称四家的新安画派,皆以倪氏枯淡画格为基,故善摹倪画者必众,程正言不过其中一人而已。即以程氏为例,当其家败落而不能守时,以善摹倪画之技则非常可能做为谋生的手段之一,于是也便给王越石辈开了可乘之机,此绝非不可能之事,正因徽州一地商业的发达,骨董业的繁盛、书画艺术家、鉴赏收藏家和骨董生意人间的相互利用。依存,凡此种种现象的出现也就很自然了。
〖BT1〗余〓论
《书画记》卷二中指出:“忆昔我徽之盛,莫如休、歙二县,而雅俗之分在于古玩之有无。故不惜重值,争而收入。时四方货玩者闻风奔至,行商在外者搜寻而归,因此所得甚多。其风始开于汪司马兄弟,行于溪南吴氏、居安黄氏、榆村程氏,所得皆海内名器。至今渐次散去,计其得失不满百年,可见物有聚散,理所必然。”这里提到的徽州诸家,皆兼具鉴赏收藏与骨董商人的双重身分,而他们经手的古玩字画,《书画记》一书多有记载。王越石一家,原本只是骨董商,而最终也以其精鉴和部分精品收藏,步入鉴赏家行列。只不过其藏晶无目录留下,又兼其为人狡诈,往往为人不耻,没有给我们留下更多的记载。然而,所谓的“徽州之盛”,显然与此辈人的作用是分不开的。
其次,在徽州好古与收藏的风气中,必然因射利而出现大批伪骨董、字画,即以王越石一家所经营者,也可见该地情况之一斑。如前述,当时苏州一地有“苏州片”一类的伪作书画,徽州境内则有其地的特殊风尚,可能更喜爱伪作元倪瓒、王蒙一类人的字画,尚需鉴赏、研究者勤加注意,以总结出该地伪作书画方法及特点的规律。
再次,就本文所引用的主要书目而言,这些作者大都兼具鉴赏家与骨董商的双重身份。他们给我们留下的记载,很多是有生意性质的背景,内中不少掩饰之辞,在引用之时尚需注意甄别。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以免将我们引入岐途。注释①“闲仲叔祖”,乃王世懋之子,名士NB04B,字闲仲。王鉴,系王世贞曾孙,而世贞、世懋为兄弟,故称王士NB04B为“闲仲叔祖。”王鉴于生时,即有人称其为王世贞之孙,如吴其贞《书画记》。谬误流传至今,王鉴此题当为明证,俟将专文再考,此处顺便提及而已。
②江孟明,两淮巨商,家资饶富,好古而喜收藏。然亦属好古而乏眼力者,故多属吴其贞、王越石代为掌眼、收购。〖HT〗〖LM〗王鉴是王世贞曾孙考
王鉴系清初著名画家,与王时敏、王、王原祁、吴历、恽寿平并称“清六家”,又称“四王、吴恽”。关于王鉴的身世,史籍的记载中有一个不大的问题,即他是明代著名文学家王世贞的孙辈,还是曾孙辈?直到几年前的“四王绘画艺术国际研讨会”,此问题仍引起与会学者们的关注,但至今尚无定论。本文就此略作小考。
先看有关的文献记载。1994年出版的《王时敏与娄东画派》一书中,集有署名岳岐的“关于王鉴身世的辨正”一文,文中引述了《镇详县志》卷一二“人物类”的王鉴传记。“王鉴,字圆照,号湘碧,世贞曾孙。由恩荫历部曹,出知廉州府。是时粤中开采,鉴力请上台,得罢。居二岁,拂袖归,构室于‘〖FJF〗NBB32〖FJJ〗园’故址,额曰‘染香’。年甫强壮,屏绝声名,不异初地老僧,萧然世外。遇名人书画,考证精核,真赝立辨。工六法,吴伟业歌画中九友,谓与董其昌、王时敏匹。……康熙丁巳,年八十卒,遗命以黄冠道衣验”。该文作者按:“《镇详县志》是清乾隆四年(1739年)开始修撰,千年后刻印。王鉴卒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距《镇详县志》修志时相隔六十二年。一般修志间隔时间六十年左右。当时的人、物可能俱存,故此志比较可信。”由于志书的记载如此,所以正史均采用王鉴是王世贞曾孙的说法,比如《清史稿》王鉴传略。但问题并不这样简单,清张庚的《国朝画征录》就记:“琅砑王鉴,字元照,太仓人,〖FJF〗NBB32〖FJJ〗州先生(王世贞)孙”。据张庚于乾隆四年(1739年)所撰“自序”云:“是录创始于康熙后壬寅(1722年),脱稿于雍正乙卯(1735年)”,是该书的脱稿时间,要早于《镇详县志》成书时间约叶余年。而且,对于画史的研究而言,《国朝画征录》的影响颇巨,因此许多画史著述及人物辞典,均采用该书中“〖FJF〗NBB32〖FJJ〗州先生孙”的说法,产生了这一古今递沿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一疑问,必须找寻其他证据。一些学者举以二种材料,证明王鉴是王世贞的曾孙。一是清保蕴楼钞本《梅村诗集》,有诗“送元照还山”六首,下原注:“王善画,〖FJF〗NBB32〖FJJ〗州先生曾孙”。梅村即吴伟业,是《画中九友歌》的作者,与王鉴友善。又据中国科学院所藏《梅村家稿》,亦称“曾孙辈”。这些记载,应是有力的证明。二是举上海博物馆所藏王鉴《溪山深秀图》一轴的画家自题,题云:“溪山深秀。戊寅正月,仿北苑笔意,呈彦翁叔父教正,小侄鉴”。上款“彦翁叔父”,被认为是王瑞国。按王瑞国,字子彦,王士NB04B子,王世懋孙。王世贞、世懋为兄弟,如果“彦翁”果是王瑞国,则确是王鉴的堂叔父,王鉴应是王世贞的曾孙无疑’。持不同见解的学者亦有不同看法。其一,据记王鉴“由恩荫历部曹”;然按规定,一般应“恩荫”至三世,不会延至四世。由此推论,王鉴应为王世贞孙辈。其二,上述的“彦翁”,不可能是王瑞国,因为王瑞国字子彦,古称谓应简取“子彦”的第一字,可称“子翁”;不能取第二字而称“彦翁”,不合称谓常理。总之,两种不同的见解,都各有依据。
关于这一问题,文献中的记载已是不同,很难从采用某说或摒弃某说来定案。因此,现存王鉴画作中留下的材料就显得很重要了。《溪山深秀图》的上款“彦翁叔父”释,如解释为王瑞国,确有问题。若王鉴在画作款题中常提到“思翁”,即是指董其昌,而董氏字思白,从未见有人称其为“白翁”。《虚斋名画录》卷九中著录有王鉴《云壑松阴图》一轴,题云:“彦博先生雅有好古之癖,更具法眼,凡笔
墨妍娩,莫能逃其鉴识。索余拙笔已十五年矣,未敢应命。今岁乙未,为彦翁七十,值余浪游历下,不得同社中诸公捧觞为寿,聊仿叔明《云壑松荫图》赠之,知不免持布过雷门矣。娄水王鉴。”该图被编入《历代流传书画作品编年表》中,应系真迹。而该图上款的“彦博先生”很可能就是《溪山深秀图》中提到的“彦翁叔父”。退一步说,又可证明“彦翁”,也是对“彦博先生”的敬称。因此,据以为实物之证的《溪山深秀图》,就失去了证据的作用了。
有没有可以引为证据之用的作品?其实是有的,甚至是持王鉴为王世贞的孙辈者所撰著述中引用过的作品,惜失之交臂,未从中得出正确的答案。这样的作品有两件,一是陆时化《吴越所见书画录》卷六中著录的《国朝王廉州临北苑潇湘图立》轴;一是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王鉴《梦境图》轴。以下分别介绍。
《临北苑潇湘图轴》,陆时化加按语称“此帧第一杰作”。据记,该图有吴伟业、王时敏、恽寿平、蒋超、许旭、钱嘏、毛师彬、王武、王曜升、王、顾云臣诸人题记。即以诸多名人题跋计,也可见此图之垣赫。其中,王曜升跋云:“伯兄绮岁即好点染,积五十余年心力,始得成家,洵知此道非易。此幅尤生平合作也,布置敦庞,色泽苍润,虽沉酣于宋元诸大家使然,其亦吾〖FJF〗NBB32〖FJJ〗祖墨池宝气腾踔笔端之所致耶?东皋王曜升题。”按王曜升,王世懋曾孙,字次谷,此跋下即钤有“次谷”一印。他跋中称王鉴为伯兄,是王鉴年长,并为堂兄弟,由此可知王鉴与其同辈,即应是王世贞曾孙。
又《梦境图》轴,是王鉴著名画迹,并曾多所影印刊世。该图上端有一长题,内云:“画山水而兼园亭,自摩诘(王维)《辋川》、《卢鸿草堂图》始,后至元季赵文敏好写此景,绝无画院习气。叔明(王蒙)及其甥也,故每效之,更加风韵。曾见其《南村草堂图》,为得意之笔,真迹向藏新安吴氏,后王,越石持一赝作售之闲仲叔祖,得质甚厚,余正其非,遂欲退还。而越石狡甚,返谓余欲得此画,故造此论,叔祖信之,复珍重如天球珙璧。”按王越石为徽州骨董商人,善精鉴古物,而为人奸狡,王鉴跋中所言即是一例。王鉴所绘《梦境图》,是因其描绘梦中的山水佳境,而其画法则全仿王蒙山水,其与因“闲仲叔祖”购王蒙《南村草堂图》赝作,并蒙受王越石诬词,此则又是一层创作契因。按“闲仲叔祖”即是王士NB04B。王士NB04B为王世懋之子,字闲仲,王鉴称为叔祖,故下推之,也应是王世贞的曾孙,上海博物馆藏有王鉴早期的画作《秋山图》一轴,图上有王士NB04B一题,亦可以说明他们确有所联系。至此,王鉴不是王世贞之孙,而是王世贞的曾孙,应已得到确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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