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两浙的弥陀信仰
北宋时期两浙的弥陀信仰
黄启江
故宫学术季刊(fall 199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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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本文分六部分,引言首揭弥陀信仰之重要性及
本文要旨。指出弥陀信仰入宋之后形成佛教之主流信仰,系
因两浙地区僧俗集体合作努力,从理论、实践上鼓吹弥陀信
仰,而使其广泛流传之故。其次述宋以前弥陀信仰之大略,
说明当时弥陀信仰者分散于山西、浙江少数城市,实践信仰
方式亦因人因地而有不同:或铸像,或念经,或只称念佛名
,各有所重。至宋方渐一致化。第三部分详论宋代弥陀信仰
方式。首先表列两浙地区从事净业之名僧及其影响,其次说
明此辈僧侣集体、积极且更有系统提倡“西方观”之作法,
指出名僧如天台知礼(九六0~一0二八)、慈云遵式(九
六七~一0三二)及其弟子,并净土、禅、律各宗僧侣,多
提倡弥陀净土。第四部分讨论士大夫参与净土结社,协助提
倡弥陀信仰之状况,详述杭州、明州、台州等地之名宦如王
钦若(九六二~一0二五)、胡宿(九九六~一0六七)、
章得象(九七八~一0四八)、沈遘、赵抃、晁说之(一0
五九~一一二九)、陈瓘(一0五七~一一二二)等人,对
弥陀信仰之贡献。第五部分讨论宋代弥陀信仰之理论,指出
智者(天台净土十疑论)、及东晋慧能远结莲社的影响。宋
代净土论者,不论僧俗,都大力鼓吹“唯心净土、自性弥陀
”之说,反对儒家、禅徒贬其为小乘、权教。结论部分说明
北宋晚期居士多结社普劝净业,领导弥陀信仰,加上禅僧如
歇清了(一0九0~一一五一)等亦为之鼓吹,使弥陀净土
信仰流传至南宋而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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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引言
“弥陀信仰”是中国佛教的主要内容之一,中国佛教的
净土宗及天台宗都崇尚十方净土中的弥陀净土。虽然弥陀净
土也曾受到信奉,但不若弥勒净土那么受到正统佛教宗派重
视。尤其在净土的慧远(三三四~四一六)、昙鸾(四七六
~五四二)、道绰(五六二~六四五)、善导(六一三~六
八一)、慧日(六八0~七四八)及天台智顗(五三八~五
九七)等人大事弘扬之后,弥陀信仰由东晋、南北朝、隋、
唐、而至宋,愈传愈盛,终于形成中国佛教的主流信仰。惟
宋以前虽见弥陀信仰,似乎零星散布在几个净土高僧所在之
地,流传并不普遍。至宋初,弥陀信仰开始以两浙地区为核
心,向外扩展蔓延,造成宋以后信仰弥陀净土之风尚。【注
一】个人以为宋代两浙地区的弥陀信仰之形成,有其特殊的
历史基础与条件,影响后来弥陀信仰的表现方式,值得深入
考查。
二、 宋以前的弥陀信仰
考弥陀信仰由来已久,东晋慧远在庐山立净社,于阿弥
陀佛像前建斋立誓,与宗炳、刘程之(刘遗民)等一百二十
三人,念佛共期往生西方,早已为众所周知之事。【注二】
僧史描述此辈人物的净土往生,绘声绘影,言之凿凿,宛如
作者亲身经历。譬如,刘程之参加净社之后,居庐山十五年
,日日供养释迦及弥陀,临终发誓愿以《法华经》之力得生
净土。【注三】而慧远弟子道珍,于梁天监中慕名求教,标
心净土。常沐清心,专诵弥陀经。【注四】昙鸾弃《仙经》
而念《观经》,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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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引诸卍续藏经选辑页数,皆原书页数,而非新编
页数。
注 一:根据志磐的<净土立教志>所录近三百人之往生传
来看,超过半数都是宋代人物。见《佛祖统纪》卷
廿七,并参见高雄义坚,《宋代佛教史?研究》(
京都:百华苑,一九七五),页一七0。
注 二:晚近学者虽有怀疑慧远结净社与一百二十三人誓愿
往生西方之事,但该净社已早已成为僧史上从事净
业者的一个典范
注 三:《佛祖统纪》卷廿六,页二八六a。
注 四:《佛祖统纪》卷廿七,页二七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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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净业,于并(今山西平阳)、汾(今山西太原)大弘弥陀
净土,集众念佛。【注五】其他如隋僧智顗(五三八–五九
七)、慧成、道喻诸人,或念《弥陀经》、修西方观,或念
《无量寿经》、《观经》等,都循某种方式从事弥陀信仰,
而能往生西方。【注六】智顗虽为天台宗之创始者,但著有
《净土十疑论》,倡弥陀信仰。【注七】入唐之后,道绰专
修净土,每日口诵阿弥陀佛,以数珠七万遍为度。他也在并
、汾之间宣扬净土,勉僧俗无数珠者,以豆计之,每念一声
,即数一豆,大开称名念佛之风气。【注八】其后善导在长
安宣扬净土,写《弥陀经》数万卷。僧史说他称名念阿弥陀
佛,每念一声佛,即有一道光明从其口中出,唐高宗为其所
动,赐其寺额曰“光明”。【注九】慧日于武则天时泛海入
西域,归后大弘弥陀净土,著《净土慈悲集》,为时所宗信
。【注一0】其他唐代沙门则以念阿弥陀佛万声、发愿建刹
、铸大悲像、修《观经》十六妙观、长期礼忏、专念西方、
口诵阿弥陀佛等方式实践其弥陀信仰。【注一一】兹举僧史
所录数例,以见一斑:
唐代宗大历(七六六~七八0)时,沙门自觉于真定(
今河北正定)传净土教:
自入法以来,尝发四十九愿。其一愿者,愿由大悲菩
萨接见弥陀,于是鸠率檀度,铸大悲像,高四十九尺
,造寺居之。及寺成,盛陈佛事,于大悲前俯伏泣曰
:“圣像已就,梵宇已成,愿承圣力,早登安养。”
【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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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五:见《佛祖统纪》卷廿七,页二七四a~二七四b诸
僧传。
注 六:见《净土十疑论》(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篡大
日本续藏经本》,一九八六)第六十一卷,页一五
五 b,第三五疑之问答。学者有疑《净土十疑论》
为后人伪托之作,此说若成立,则此论极可能为宋
人为弥陀净土辩护而作。
注 七:见飞山戒珠的《净土往生传》(台北:新文丰卍续
藏经选集(史传部)第五册)卷中,页二一 cd。
注 八:同上,卷中,页廿六d,道绰传。“称名念佛”即
唱念阿弥陀佛之名,论者皆以为由昙鸾开始,而道
绰发扬之。
注 九:同上,卷中,页廿七d–廿八a,善导传。
注一0:同上,卷中,页廿八 c –廿九 a,慧日传。 按:
此传称他“尝著净土文集五卷。”但其最有名之著
作为《净土慈悲集》。宋元照湛然所翻刻之《慈愍
三藏文集》,即是慧日之著作。
注一一:见《佛祖统纪》卷廿七, 页二七五 c ~二七六c
诸僧传。
注一二:《佛祖统纪》卷廿七,页二五七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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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十一年,见大神云中出半身,谓之曰:“安养
之期已至。”即于像前加趺而化。【注一三】
此是对观音发愿,祈藉观音之力接引见西方弥陀。而铸
观音像,盛陈佛事,则为加速其愿望之实现。
德宗贞元时(七八五~八0五),沙门少康至睦州(今
浙江淳安)宣扬净土,教人念阿弥陀佛,郡人皆以阿弥陀佛
称之。他于贞元十年(七九四)于乌龙山(今浙江建德):
建净土道场,筑坛三级,聚人午夜行道。每入道场时
,康自登座,令男女望康面门,赓声高唱阿弥陀佛,
已又赓声和之。至康唱时,众见一佛从其,口出连唱
十声,则有十佛。【注一四】
此种净土道场之建,及集体念称佛名之净土佛会,自然需有
相当名望才能号召。
唐僖宗乾符年间(八七四~八七九)释大行盛于黄巢寇
掠生民,于泰山:
行法华、普贤忏三年,感大士现身。……晚岁入藏室
陈意随手取卷,得《弥陀经》,乃日诵咏,至三七日
,睹琉璃地莹净在前,行觉心眼洞明,见弥陀佛与观
音、势至,无数化佛。僖宗闻其事,诏入内。赐号“
常精进菩萨”。【注一五】
此时行忏,念佛,而至于见三圣之像,而终能往生西方
。
五代时吴越僧绍岩,居钱塘湖心寺,专诵法华:
尝曰:“愿诵此经万部,期生安养。”日夜精至,遂
感陆地莲花生,誓焚其身供养弥陀与清静海众,吴越
王力劝止之..... 于宝塔寺建净土院以居之。【注一
六】
绍岩之焚身供养,与烧顶、灼臂意义相同,虽因受止而未实
现,但终其一生笃志弥陀,自然能够往生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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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三:《净土往生传》卷下,页三二c。
注一四:见《净土往生传》卷下,页三三c。《佛祖统纪》
卷廿七,页二七九 a。
注一五:同上页三四cd,《佛祖统纪》卷廿七,页二七九。
注一六:善导虽著有《观念阿隬陀佛相海三昧功德法门》、
《依观经等般舟三昧行道往生赞》,完成了净土宗
义与行仪,但是否有广泛地推诸实行,实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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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如道绰门人善道“专修十六观”,又劝其忏悔三罪
,以求往生。示疾时,掩室怡然而化,“异香天乐向西而隐
。”【注一七】吴郡(今江苏吴县)神皓,于肃宗时奉旨讲
戒律,奉戒弟子,包括中央、地方官吏。末年“缔结西方法
社,以发道俗。”【注一八】唐末长安僧宝相“居长安,六
时礼忏者三十年,夜诵弥陀经七过,佛号六万声。”【注一
九】五代至宋代,蜀僧守真(八九四~九七一)于蜀地及汴
京宣扬净土胜业四十年,“凡讲起信及法界观七十余过”,
“开灌顶道场五遍,水陆道场二十余会”,又“常于三更轮
结无量寿往生密印,五更轮结文殊五髻神咒”。临终前数日
,守真更召寺僧及弟子:
告以六趣升沉之苦、万业流轮之困。因令丛声念弥陀
佛,佛声之止,继之赞颂。真于弥陀像前俯伏念曰:
“愿佛四十八愿度我有情,于其愿愿,无遗其一焉。
”【注二0】
约在同时,钱塘高僧永明延寿(九0四~九七五)为禅
宗法眼系之巨匠,盛倡禅净合行之说。初修法华忏七年,后
专修净业,志求西方净土。住四明雪窦山院,朝暮演法,夜
“念阿弥陀佛,行道发愿;日课一百八事未尝废辍。”后吴
越王钱俶请住永明寺,徒众二千人跟随而去,昼夜修持,“
日暮往别峰,行道念佛,”相随者亦常及百人。【注二一】
另一钱塘高僧悟恩(九一二–九八六)于慈光寺讲法华、金
光明等经,“每一布萨,万众云集。方布萨时,常指净土为
胜业。”【注二二】所谓“布萨”,即是于每月十五及二十
九(或三十)日,集众僧说戒,使比丘住于净戒中,长养善
法。【注二三】可见悟恩是藉布萨之机会,宣扬弥陀净土之
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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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七:《佛祖统纪》卷廿七,页二七六b。按:善道之传
不见于其他僧史。
注一八:《净土往生传》卷下,页三二 a。
注一九:《净土往生传》卷二七,页二七六 b。
注二0:《净土往生传》卷下,页三四 d~三五 a。
注二一:见王古《新修往生传》(附于戒珠《净土往生传》
后)页四二d~四三b。按:王古之《新修往生传》
可补戒珠之作。其上卷久佚,近年来于日本《续净
土宗全书》发现。见前引高雄义坚《宋代佛教史?
研究》页一一六。
注二二:同上,页三五 ab。
注二三:见丁福保《佛学大辞典》页四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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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僧史描述宋以前弥陀信仰的实践方式,因人而异,
有侧重平素念弥陀经者,也有修《观经》十六观行者,更有
诵经、礼佛、修忏、又兼铸像、造刹者,难以看出宋以前弥
陀信仰,是否依固定的修持律则、仪式来实践,是否有一套
完整的做法可遵循。是否因地域传统的差异,而产生信仰方
式的歧异与多样性( diversity )?抑弥陀信仰本身, 尚
未形成一种行法周密的修持系统,而纯是以个人理解及经验
为基础的无系统信仰?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大致上
,就僧史所描述的情况来看,以前弥陀信仰的修持方式,及
其结果可归纳出下列数项:【注二四】
(A)奉礼:?念诵《弥陀》?观音?三圣
(B)?念诵《弥陀经》?念往西方?专志念佛?一心念
佛?系念净土?依像作观。
(C)?讲、诵《无量寿经》或《观“无量寿”经》?修
十六观门。
(D)讲、诵其他相关佛经:?《法华经》?《般舟三昧
经》?法华三昧方等诸经。
(E)修忏:?净土忏?法华忏?大悲忏?弥陀忏?普贤
忏?行方等礼忏。
(F)结会社、起道场:?净土会?净土社?如来生朝庆
会?建净土道场。
(G)造像:?弥陀像?观音像?三圣像。
(H)?造刹?造十六观堂。
(I)?造经百部?造《弥陀经》?造《法华经》?造各
种经论。
(J)烧指、烧顶、焚身:?烧三指?烧五指?烧头顶?
焚身。
(K)?以净业为怀?踵远公净业?笃志净业。
(L)念赞:?先贤佛偈?四十八愿。
(M)示寂之前?念《弥陀经》,趺坐而化?见金台或银
台来迎,趺坐而化?念佛而七?念二大士名而化?
西向暝目而化?系念西方,而获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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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二四:此系根据《佛祖统纪》中的<净土立教志>,及戒
珠的《净土往生传》归纳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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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当注意的是,僧史描述弥陀信仰表现方式时,有直
指也有泛指。譬如“念弥陀经”一语,直接标出念佛经,使
人一见即知其修持方式。至于“笃志净业”一语,通常泛指
净土信仰。虽然也涵摄奉礼弥陀,或念诵佛经,但实际做法
,及所行项目之多寡如何则未详言:可能做到上面各项之多
项,也可能仅做到一、二项。依惯例看,僧史凡述及某人“
专事净业”之时,其人大概都可能做到(A)(B)(C)
(D)四项中的一、二项。其他各项就因个人身分、地位及
信仰程度之之不同,或行或不行,随其意愿。譬如烧指、修
忏之行,多由僧侣所率导,似非一般信徒所常为。又如造刹
、造堂,则有赖寺僧的名望及所聚的檀施,一般信仰者或虽
有心,未必有力。能够专志念佛,施金赞助佛事,已为不易
。至于实践其中的一项或多项,所获结果也往往不同。净土
法门,虽有九品往生之说,为弥陀信仰的最终归宿。然往生
之前,信仰者通常会产生如下数种类似的幻观(VISION):
(a)定中见?弥陀?观音菩萨?二大士(观音及势至)
来迎
(b)病、梦中见?弥陀?观音?势至?三圣?二大士与百
众来迎
(c)天众来迎
(d)闻钟声、 天乐
(e)天人下降?奇香异味?宝华(或莲化)来迎?异光
(神光)骤发
当然僧史所录之实践方式,或有偏倚、挂漏之处,未必
反映各时代的全面或普遍情况。而其所描绘之种种死亡前的
预示,或因念佛行忏所产生的幻观,容或与九品往生之说相
关, 但属于一种神秘经验( mystical experience ),虽
已渐受神学宗教以外的医学、病理学及人类学等社会科学之
重视,其真假虚实或所代表的各种象征意义,不在本文讨论
范围。【注二五】本文拟透过僧史对修持弥陀信仰的记录,
考查宋代弥陀信仰在两浙形成的源由,并论证它确在两浙僧
俗长期宣扬、实践下蔚然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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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二五:僧史对信弥陀而入西方净土的描述,与欧美现代医
学、心理学、病理学、及人类学者对“临终经验”
(Near-Death Experience)的研究所产生的看法,
似有类似处。只是文化、国情不同,欲肯定其可比
较性(Comparability),还需对 “净土往生”的
个案做医学、心理学、病理学及文化人类学等的分
析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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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宋代的弥陀信仰
宋以前的弥陀往生信仰者,录于僧史约有七十余位。【
注二六】如上所述,这些人修持的方式当然不尽相同,然其
目标都在弥陀净土,往生西方,所以理论上应是本著净土信
仰的约定俗成的原则,奉持上述(A)至(M)等各项。其
中或以行(A)(B)(C)(D)四项者为多,但兼行其
他项目者亦不乏其人。是以,表面上修持弥陀净土之法,似
踵继道绰、善导之后,有渐渐单一化,而走向“称名念佛”
的“易行道”之趋势。【注二七】而实际上不少僧侣兼习弥
陀与教观,并行念诵与观想。因这些僧侣似多集中在两浙地
区,遂渐渐将弥陀信仰在两浙扎根。而新生代的净土、天台
、甚至禅宗僧侣就承先启后,成了弥陀信仰的推动者。以下
先将此辈僧侣依其师承及所处时代的约略顺序,简列如下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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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本表中凡僧名有□者,皆与弥陀信仰无多大关系。
列出其名只为说明其他人之师承。
* * 元照湛然虽为处谦及慧才之法嗣但不列于《佛祖统记
》之天台法系表。
*** 《佛祖统记》之天台法系表列智深为慧净思义法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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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显示宋代弥陀信仰的倡导者以天台僧侣为多。这自
然是天台的法华三昧有观想弥陀的缘故。天台僧侣之外,纯
粹专修净土之僧侣已不多见。除了杭州西湖昭庆寺住持省常
(九五九~一0二0)及其徒之外,特别著名的,仅有真州
(今江苏仪真)的长芦宗赜(元祐时人)。此外还有部分禅
僧及律教僧侣兼修弥陀净土。从僧史之记录来看,宋代弥陀
信仰的修持或实践方式(即上述A至M项),与唐代大同小
异。但是因多半为师徒先后提倡,而且都以两浙为中心赓续
相传,在推广的时间、层面及效率上远较唐代深刻。譬如以
结社、修忏、立净土道场、铸像等来说,唐代有道绰等行净
土忏,神皓等结西方法,少康等立净土道场以发道俗,但是
时间上相隔既远而地域上也较分散。至宋代,两浙地区之类
似活动就相当频繁及普遍,其吸引道俗参预或观礼的程度也
有过之无不及。兹举以下数例来说明:
宋太宗淳化年间(九九0~九九四),杭州僧省常住持
西湖昭庆寺,专修净业。他遥慕庐山远公遗风,结“华严净
行社”,一时名公卿士翁然来归。至真宗咸平时,预社僧俗
士庶共一百二十三人。宰相向敏中、王旦曾先后分任社首,
士大夫皆投诗颂自称“净行弟子”。其中如翰林承旨宋白(
九三三~一00九)、翰林学士苏易简(九五八~九九六)
、状元孙何(九六一~一00四)等公卿,皆名盛一时。【
注二八】他曾以旃檀香雕造无量寿佛像,集众拜佛,多次于
佛像前跪地发愿。【注二九】其愿文大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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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二六:<净土立教志>列有近六十余位“高僧”、四位“
高尼”、两位“沙弥”、三位“公卿”。所列的人
数较《净土往生传》的七十五位少,叙事亦较简。
注二七:一般人所了解的“称名念佛”,实只是称佛名,而
忽略“念佛”或修持“念佛三昧”之部分。见印顺
法师《净土与禅》(台北:正闻出版社,一九八二
,《妙云集》下编之四),页五七–六四。
注二八:关于省常的净行社,记录最详者为清吴树虚的《武
林大昭庆律寺志》(台北:明文书局《中国佛寺志
》第一辑第十六册,影印光绪八年(一八八二)丁
氏重刊本,一九八0),卷五。作者根据宋白、苏
易简及孙何等人之碑、序、记、铭考出参加此社之
公卿士大夫十余人。除向、王、宋、苏、孙数人之
外,还有:。钱若水(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吕祐之(直昭文馆知制诰)、陈尧叟(三司河南
东道判官)、梁灏(三司关西道判官)、王化基(
右赞善大夫知杭州)、张去华(给事中知杭州)、
吕文仲(右谏议大夫)、朱昂(翰林学士)、冯元
(太子中允直龙图阁)、李宗谔(集贤校理同修起
居注)、梁鼎(著作佐郎)、梁周翰(右补阙史馆
修撰)、李至(礼部侍郎直秘阁学士)、宋湜(翰
林学士)、王禹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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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一千大众八十比丘,始从今日发菩提心,穷未来际
,行菩萨行,愿尽此报身以安养国。【注三0】
与此同时,天台僧法知知礼(九六0~一0二八),于
四明乾符寺讲天台教法,敷扬教观,名盛一时。他曾于真宗
咸平三年(一000),与师弟慈云遵式(九六四~一0三
二)、南湖异闻等同修金光明忏祈雨,约三日未雨,愿焚身
供佛,届时果然大雨滂沱。知礼在明州保恩院(后赐额延庆
院)住持数年之后,与其师弟异闻等建“念佛施戒会”,结
合万人以为一社,并亲作疏文,教人念佛。此“念佛施戒会
”年年举行,成为例行常规。他又与异闻“结十同志,修法
华忏”。三年期满之后,竟欲“焚身以供妙经”,以求生净
土。此事轰动真宗朝廷,经皇帝令翰林学士杨亿(九七四~
一0二0)吁请留世演教,驸马李遵勖及其师弟慈云遵式之
力劝而止。不久,他又结合十僧,“修大悲忏法三载”,并
燃烧三指供佛,以酬素愿。【注三一】由于知礼为道至勤,
李遵勖奏其高行,真宗皇帝遂赐法智大师之号,并遣内侍至
其寺,命修法华忏,为国祈福。他于示寂之前,还建光明忏
,召大众说法。说法完毕,称阿弥陀佛数百声,奄然而逝。
根据僧史之统计,知礼在世之时:
修法华忏三七期五遍,光明忏七日期二十遍,弥陀忏
七日期五十遍。请观音忏七七期遍,大悲三七期十遍
。结十僧修法华长期三年,十僧修大悲忏三年。燃三
指供佛,造弥陀、观音、势至、普贤大悲、天台祖师
像二十躯。【注三二】
────────────
(工部侍郎知扬州)、丁谓(峡路运使)等。吴树
虚所列之职称显示,这些士人入社时间不同,有在
太宗淳化时入社者,也有在真宗咸平时入社者。而
僧史所称职衔,则未必为其人入社时之职。譬如僧
史以宰相称向、王,而二人之拜相皆在真宗咸平之
后。淳化期间,一任右谏议大夫同枢密院事,一任
右正言知制诰,与碑记之职称相同,疑二人在淳化
时入社。又如张去华于真宗时方以给事中知杭州,
而碑记亦称此职,则张去华之入社当在咸平之时;
朱昂于太宗时直秘阁,咸平二年方拜翰林学士,正
为碑记所称之职,则朱昂入社时间应在咸平二年。
又如梁周翰于太宗雍熙时已为右补阙史馆修撰,与
碑记之称同,当于淳化时入社。
注二九:按:按僧史如《莲宗宝鉴》谓其所雕之像为毗庐遮
那佛。孤山智圆之(白莲社主碑记)则谓无量寿佛
,亦即阿弥陀佛。智圆与省常为同时人,此处采其
说。
注三0:见《庐山莲宗宝鉴》(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纂
大日本续藏经本》,一九八六)第六十一册,页三
三七c,“省常大师”条。
注三一:《佛祖统纪》卷八,页一九二c~一九三a。《净土
圣贤录》卷三,页一二三a。
注三二 :《佛祖统纪》卷八,页一九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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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是修忏,其实应是忏愿并行,都是弥陀信仰的典型做
法。
知礼的同门师弟遵式,往来明州、台州、苏州、杭州之
间,大肆鼓吹净土,宣扬礼拜弥陀,率领道俗修忏。他与知
礼都是宝云义通的弟子。太宗淳化元年(九九0),他继其
师主席四明宝云寺,讲《法华》、《维摩》、《涅槃》、《
光明》等经,并结缁素专修净业。又自以受观音幽赞,而宿
疾得以痊愈,尝命工匠刻大小观音旃檀像,及自身顶戴小像
。又撰成十四誓愿,置其腹中。【注三三】真宗咸平(九九
八–一00三)中,与知礼等率众行请观音三昧,冥约三日
不雨当焚其身躯。【注三四】随后,入天台东掖山,建精舍
于其西,率众修念佛三昧,结道俗修忏。【注三五】后来应
杭州刺史之邀,住持灵山寺(后改名为下天竺寺)重建道场
,四处讲说净土。遵式熟习各种忏仪,号称“慈云忏主”。
曾先后依经撰成诸忏法,“圆融三观,以净土为依归”。【
注三六】仁宗时,章懿太后闻其名,曾遣使赍白金百两于山
中为国行忏,于是建“金光明护国道场仪”。他又依《无量
寿经》之说,制定“往生净土忏仪”,为后世净土教所遵。
【注三七】天圣六年(一0二八),他在寺东建日观庵,“
送想西方,为往生之业。”【注三八】明道元年(一0三二
)示疾,不占医药,唯说法以勉其徒,并请弥陀像以证其终
。门人以观音像代之,遵式礼香祝之,愿诸佛证明,往生安
养。其徒叩其所归,对以寂光净土。他在世时屡行光明忏,
因而建有光明忏殿。据说建殿时“每架一橼,甃一壁,辄诵
大悲咒七遍,以示圣法加被,不可沮坏之义。”【注三九】
其师弟兴国有荃(生卒年不详),于太宗端拱时期(九八八
~九八九),在明州太平兴国寺演天台教、诵菩萨戒法,劝
道俗念佛
────────────
注三三:《佛祖统纪》卷一0,页二0七b。
注三四:《佛祖统纪》卷一0,页二0七b。
注三五:同上。
注三六:见《净土圣贤录》,卷三,一二四c。
注三七:见契嵩《镡津集》(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
《四库全书》)卷十五,页八b~九b,<杭州武
林天竺寺故大法师慈云式公行业曲记>,又《西舫
汇征》卷上,二四四a;《佛祖统纪》卷一0,页
二0七。
注三八 :《佛祖统纪》卷一0,页二0八b。
注三九 :《佛祖统纪》卷一0,页二0八bc。
页13
四十年,从者至于万人。示寂前,自谓见西方三圣人来。【
注四0】
知礼与遵式所做的讲经、结社、修忏、施戒、铸像等佛
事,在两浙之间蔚为风气。其第一代弟子,譬如知礼高弟净
觉仁岳(九九二~一0六四),从其师于南湖,赞其师说,
不遗余力。曾结十同志修请观音三昧。后与其师道不相合,
离四明而赴杭州从遵式,历主杭州丛席。后又入永嘉,郡人
请主净社,大弘法化。年老归乡主祥符寺,专修净业。燃三
指供佛,持律甚严,为世所崇。【注四一】其另一高弟子神
照本如(九八一~一0五0),于真宗祥符间(一00八~
一0一六)在台州承天寺讲《法华》、《涅槃》、《光明》
、《观无量寿》、《观音》等经,皆讲说六、七过。尝集百
僧修法华长忏一年。又于天台邑中为众施戒,至羯磨时,忽
有光从国清寺智者塔上,及赤城山交射于其法座上。本如慕
庐山之风,于仁宗时与丞相章得象(九七八~一0四八)等
诸贤结白莲社,六、七年间预社者日众,其寺渐成巨刹。【
注四二】其师兄弟广慈慧才(九九八~一0八三)在英宗治
平初住杭州法慧宝阁讲法。后居雷峰塔下,“每硗足诵大悲
咒百八为课,又翘足一昼夜诵弥陀号。”神宗元丰年间,他
应缁素万人授大戒,至羯磨时,观音像顶放光,辉映讲堂,
与本如施戒情景相映成趣。【注四三】
知礼和遵式的第二代弟子,仍有多人继续以同样的方式
在两浙间推展净业。譬如法宝从雅( d.1125 )受业于海月
慧辩(一0一四–一0七三),后曾入杭州南山天王院诵《
法华》、《金刚》、《弥陀》等经数藏,又礼拜舍利塔、释
迦、弥陀十遍至百万遍不等。因为心期往生净土,一生坐不
背西。杨杰(生卒年不详)说他以钱塘僧监之身分:
修举弥陀教观,参究宗风,乐为偈颂,颇得其趣。又
精于医术,多施药以济人。……乃造宝阁,立弥陀大
像,环以菩萨海藏经典在其后,清净莲池在其前。定
观奥室,分列左右,誓延行人,资给长忏,以结净土
之缘。【注四四】
────────────
注四0:《佛祖统纪》卷一一,页二0九b。
注四一:《佛祖统纪》卷二一,页二四一ab。
注四二:《佛祖统纪》卷一二,页二一四a。按:章得象曾知
台州,与本如常相过从。
注四三:《佛祖统纪》卷一二,页二一五bc。
注四四:《乐邦文类》(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纂大日本
续藏经本》,一九八六)第六十一册,卷三,页二
四二a,杨杰《建弥陀宝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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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广化世俗,诱集净业之侣,以期安养,于所授业之净
住寺制“九品三辈往生图”,刻赞于石。【注四五】
又如慈行智深(生卒年不详)亦习教观于慧辩,出山之
后,“在崇福西寺开长堂云水,供建光明期忏会,二十年如
一日,专念净土,劝人称佛号。”【注四六】辨才元净(一
0一一~一0九一)弟子法鉴若愚(一0五五~一一二六)
于杭州之龙井、仙潭传法,营长堂接待云水,建大阁造西方
三圣像,屡结道俗念佛,与会者常数百人。【注四七】扶宗
继忠(一0一二~一0八二);学法于广智尚贤(生卒年不
详)之门,以劳苦得疾,而“行请观音三昧,蒙大士放光;
以水灌顶,其疾即愈。”【注四八】僧史说他从此不仅洞悟
教观,无所滞疑,又精研禅理,为道俗所尊。所以主持西湖
法明寺,学者骤集。他每岁正月于郡中授菩萨戒,行放生事
,士庶常至数万人。同时他常行法华、光明、弥陀三昧,诵
咒救疾,神应莫测,郡人以“戒师”称之。【注四九】他的
同门,超果惟湛(一00九~一0七三),先后学于神照本
如及广智尚贤,在神照处“昼探妙义,夕奉忏摩。”【注五
0】于尚贤处悟圆顿之旨,在钱塘香岩兰若讲教观,为学者
所推服。神宗熙宁时(一0六八~一0七七),他移住华亭
(秀州)主持云间超果寺,大扬化道。钱塘灵芝元照(一0
四八~一一一六)说他方至其地:
士庶风偃,学众云集……讲习之余,志在兴建。导诱
豪族,力营佛事。雕弥陀圣像,敞净土、忏室、函丈
、周遭舍宇,所须供应,一皆新之。自是,天台之道
,净土之教流于吴中者自师始也。【注五一】
陈舜俞(?~一0七二)也说他大力扩建超果寺,招徕
里俗:
────────────
注四五:《佛祖统纪》卷一一,页二一二a。
注四六:《佛祖统纪》卷一一,页二一一a。
注四七:《佛祖统纪》卷一一,页二一二c。
注四八:《佛祖统纪》卷一三,页二一七a。
注四九:《佛祖统纪》卷一三,页二一七b。
注五0:见元照《芝园集》卷一,页二九二b~d之<秀州超
果惟湛法师行业记>。
注五一: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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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檀供旁午,规模备具。复即净室作西方弥陀之像
,其高十有六尺,岿然垂臂,若将援溺,以应经量。
邦人“吴”延宥善施乐义,“乃为之购金,以极涂饰
。”【注五二】
惟湛示寂之前,仍建光明会,是典型的弥陀信仰者。【
注五三】他在钱塘说法时,收到弟子兰溪灵照(一0二八~
一0八二)。熙宁末,应惟湛之命接继超果之席。灵照“擎
众而至,禅诵精苦,讲诲不倦。”自元丰初,与结四众为莲
社,每至孟春,启净土法会七昼夜,唱道激励,三年之内,
预社人数逾两万人,感验至多。他也是“昼夜躬事忏摩,愈
加精至”,与其师前后辉映。【注五四】
又有神悟处谦(一0一一~一0七五)于真宗时学法于
神照本如,大明圆顿之旨。为祈妙悟,曾燃三指供佛。神宗
时,主台州白莲寺,以祷雨有应,备受地方官重视,受邀主
持各要刹。以是十坐道场,历四十年,讲唱不倦,登门禀法
者多人。熙宁时,集众僧讽诵“普贤行法”、《阿弥陀经》
,以生净土为愿,遂寂然入定。【注五五】其师弟左伸严奉
戒律,遇事不易其节,尝“刻西方三圣像,旦夜虔事”。诵
《法华》、《金刚般若》等经至千、万遍,临终时,讽诵《
阿弥陀经》不辍,称佛结印而化。【注五六】
法宗(d.一一一七)在杭州法慧寺依止观修大悲三昧
,绵历九载,亦被尊为“忏主”。他慕遵式行光明忏,因预
同修。而于禅观中见遵式,往生西方之念更坚。与其前辈相
同,他是祷事祈疾,往往获应。他是典型的弥陀信仰者,尝
“建净土
────────────
注五二:见陈舜俞<超果天台教院记>(见《都官集》卷八
,页八a~一0a)。该文亦见于《石刻史料新编》
第二辑第九册之《嘉禾金石志》卷十九,页九~一
一,及明顾清等修纂,正德七年刊行之《松江府志
》页八七一~八七二。唯陈舜俞记作“法师元湛,
台岭之宗”;又“邦人吴延宥”作“邦人延宥”;
“捐金”作“购金”。《佛祖统纪》卷十三,页二
一七b有录惟湛事,唯记载太简。
注五三:同【注五0】。
注五四:《释门正统》(卍续选辑史传部第二十册)卷五,
页四二三d–四二四b。及《芝园集》卷一页二九0
c ~二九一b,<华亭超果照法师塔铭>。
注五五:《佛祖统纪》卷一三,页二一八a。
注五六:《佛祖统纪》卷一三,页二一八c。
页16
道场,刻西方三圣像,燃五指供佛,每月集四十八人同修净
业,名卿贤士同预其会。”【注五七】
大抵上宋初以来,至神、哲宗之时,随著弥陀净土信仰之
流行,两浙之地,尤其杭州、明州各寺院,造弥陀像之风大
盛。有些寺院以七宝雕造弥陀,极尽庄严之能事。譬如杭州
的南山净慈寺即是其例:
法真大师守一结同志洎檀越,用金、银、真珠、珊瑚
、琥珀、砗磲、玛瑙,造弥陀佛像。……七宝既以为
尊像矣,则非世间所用,乃出世之宝也。遇宝像者,
应生恭敬,严奉禁戒,纯固定力,了达智慧此净土之
因也。【注五八】
两浙的净业传至天台的第三代时,又出现高潮。明智中
立(一0一四~一一四六)在四明南湖,继其师神智鋻文主
持延庆寺。他于寺中开忏堂讲经,每以净土法门诱进学者,
欲使人人知释迦有净土,弥陀来秽土。又作十六观堂以延净
业之士。又每年举行岁忏,盛况不仅为明州之最,且为两浙
之最。【注五九】他还择弟子之优者百余人,修法华忏十年
。终其生讲“三大部”及《净名》、《光明》等经数十过,
诵《法华》则逾万部。【注六0】他曾离延庆,居隐学、宝
云、白云、西山资教院等,晚年应明州太守之请,复归延庆
,为其寺制田数十顷,表示“愿以有限之田,为无尽之供。
”是以连年为供僧大佛会。而于会中说:“不作大因,焉得
大果。 ”【注六一】同一时期,还有北禅净梵( D .一一
二八)在元祐初讲法于姑苏,受业门人遍满吴地。他尝率二
十七人修法华三昧,以二十八日为期。又制有期忏规式,行
于两浙,至于南宋。又尝依忏译《金光明经》,别制忏仪与
众同修。【注六二】一相宗利(一0五五~一一四四)专修
念佛三昧,历住天台、雁荡、天封等山,皆建净土道场。晚
归会稽天华,建无量寿佛阁,接待云水。【注六三】净住思
照(d.一一一九)专修念佛三昧。筑小庵曰“德云”
────────────
注五七:《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一九bc。
注五八:《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一c ,杨杰<净慈七宝
弥陀像记>。
注五九:见晁说之《景迂生集》(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文
渊阁《四库全书》本)卷二十,页二六a~三四a。
<宋故明州延庆明智法师碑铭>。
注六0:同上。又《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二0c。唯后者作“七年”。
注六一:同上。
注六二:《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二一ab。
注六三:《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二二c。
页17
,刻三圣像。每夜过午即起念佛;每月二十三日,率道俗同
念,三十年如一日。在世之日,诵净土七经,一字一体,其
他如《华严》、《首楞严》、《金光明》、《无量寿》、《
普贤行法》、《遗教》、《梵网》……等亦皆如此。计诵《
法华》千部、《无量寿佛经》五藏、《阿弥陀经》十藏。【
注六四】法师齐玉(一0七一~一一二九)通三观之旨,初
居苕溪宝藏寺,每于岁终大兴净业之社。后迁横山,立丈六
弥陀像,率道俗修行。宣和时,居上天竺寺,讲道敷化如其
师慈辩从谏(一0三五~一一0九)。临终时,誓愿见阿弥
陀佛,集众念佛端坐而化。【注六五】
净土之业,至法智第四代仍盛而不衰。尤其在明智中立
法兄弟的弘扬之后,似有“中兴”之势。譬如明智弟子定慧
介然(生卒年不详),即是其中翘楚。神宗元丰中,介然在
四明之南湖延庆寺修西方之法,坐而不卧,为期三年。三年
期满,燃其二指,誓愿于其寺旁之隙地,购屋六十余间,中
建宝阁,立丈六弥陀之身,夹以观音、势至,环为十六室。
每室各两间,外列三圣之像,内为禅观之所。七年之后,殿
宇落成,气象庄严,环以莲池,豁开世外,有如安乐之土。
介然设千佛之供,又燃三指,以增净誓。于是“闻者莫不随
喜,净习之士,踊跃欣庆。而十有六室,常无虚位。”【注
六六】又如安国元惠(生卒年不详)弟子智甬了然(一0七
七~一一四一)亦是名重一时,他居明州白莲寺二十余年,
常建法会,并鼓励道俗念佛,曾说:“因念佛力,得归极乐
,凡在吾徒,宜当力学。”【注六七】四明之弥陀信仰,入
南宋而示衰,其贡献至大。约在同时,明州开元寺住持法臣
(生卒年不详),常吸引同行“修大悲忏、讽圆通门,以为
佛事”【注六八】法臣兼长律宗、天台之学,常念观音,委
质净土。感四明盛行十念之风,因立千手、千眼观音像,严
净道场,俾四众随喜,睹像生敬。【注六九】又
────────────
注六四:《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二二a。
注六五:《佛祖统纪》卷一四,页二二一c。
注六六:见陈瓘撰<南湖净土院记>(收于《至正四明志》
卷十一,页八a~一一a。又见于《佛祖统纪》卷四
十九,页四四三c~四四四b。)《佛祖统纪》卷十
五,页二二五~二二六a ,有介然条,但记载甚简
。
注六七:《佛祖统纪》卷一五,页二二六~二二七a。
注六八:陈瓘<开元寺观音记>在《四明图经》(台北:国
泰文化有限公司影印《宋元地方志》卷一0,页二
b~三b。)
注六九:同上。
页18
有钱塘法师北关思净(一0六八~一一三七),深研净土之
观,专志念佛,日课《观经》。徽宗大观初,在钱塘郡城之
北关创“妙行”精舍,领徒乞食,日加扩建。不二十年,规
模宏大,遂建十莲华藏,规制巧妙,为天下轮藏之冠。乡人
丁注任左朝议大夫,慕其“舍妻孥为如来徒募万人结净土会
”,献佛偈赞之,有谓“心净佛土净,法王非妄言。拔身出
尘垢,已见火中莲。一念不起灭,极乐不现前。大千同此境
,岂止万人缘?”思净精画佛,运笔之时,必先于净室念佛
观想。善画丈六弥陀像,人以“喻弥陀”称之。【注七0】
值得注意的是,两浙因为净业之盛,故雕造三圣或弥陀
、观音像变成一时之风气。尤其杭州之钱塘,造像工业最为
著名,连四明地区之净土寺院,都要订制杭州所造之雕像。
譬如,元祐年间,四明慈溪龟山之福源兰若沙门戒深,因笃
志净业,欲造三圣像。乃“纠募众信,躬往钱塘,命雕造三
圣立像。江山千里,往返经营,历涉数岁,使获圆就,所费
几千缗,立于城南开元寺经藏院之忏堂。”【注七一】而四
明观音像雕工孔仁谦,也因雕造观音而名闻一时,举凡杭州
、明州之千手、千眼观音都出其手。【注七二】此种因弥陀
信仰而出现的雕工,实非过去所能见。
四、北宋士大夫与弥陀信仰
从宋初省常结净土社开始,参加净土信仰的士大夫就不
乏其人。换句话说,热心净土从而支持结社、参与修忏、其
至因而变为虔诚的佛教信徒者,士大夫中为数相当多,而且
多半都是高级官僚。除了宋初参与省常“净行社”的士大夫
已如上述之外,以下诸人,或从旁赞助、或直接参与各种相
关活动,或与僧侣交游论道,或撰述文字鼓吹弥陀信仰等,
对两浙地区弥陀信仰的流行,颇有推波助澜之功,可谓举足
轻重。
────────────
注七0:《佛祖统纪》卷一五,页二二七b, 及《乐邦文类
》卷五,页二七五c~二七六a。
注七一:见《补续芝园集》(《续藏经》第五二四册)页三
0五b~d,<明州经院三圣立像记>。此文亦见于
《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四ab,<开元寺三圣
立像记>。
注七二:同【注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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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遵式入杭州之前,曾应台州刺史章得象之请,入该
州景德寺讲天台止观,传天台、净土之教于台州。后杭州刺
史薛颜(一0一四~一0一五守杭)大力延请入主灵山,继
任刺史马亮(一0一六~一0一八守杭),屡次造访其寺问
净土要义,遵式以安养佛事授之,并为作《往生决疑行愿二
门》。马亮问道益殷,信佛益坚,自是举族信奉,相继不违
。譬如其孙马玎,在神宗元丰中(一0七八~一0八五)得
沙门广初传授天台智者之《净土十疑论》,又得遵式之《十
念回向法》,行之二十余年而不少懈。后来尚书王古(神宗
时进士)示之以《莲社图》、《决疑集》、《往生传》,于
是诵佛益精进,尤以放生为佛事,劝导诱化士庶无数。他曾
守淄川、新定,皆以往生之教化民。【注七三】又马亮之曾
孙马永逸也行遵式“十念回向法”,并习十六观,念《观音
经》三十余年。其夫人王氏亦行“十念法”,诵“破地狱偈
”及弥陀佛号,以至其终。闻者皆获知马氏祖孙数代包括女
眷都往生极乐净土。【注七四】
当然,支持遵式最力的高级官僚应是王钦若(九六二~
一0二五)。王钦若在天禧三年(一0二0)罢相抚杭(一
0一九~一0二0),闻遵式之高风,即召见于府舍。不久
之后,率其僚属,访法师于山中,命其说“法华三昧”要义
,以为闻所未闻。又引天台教义与其研讨,深服其说。他受
遵式之劝说,奏以西湖为放生池。后来他出尹应天、江宁,
都不断与法师互通音问,结为方外之友。在江宁期间,王钦
若还造僧迦像,赠与法师。又尝与其夫人施钱六百余万,为
其天竺寺造大殿,并奏请皇帝赐其“慈云”之号。两相交益
笃,诗书之往返亦多。遵式所著《圆顿十法界观心图注》及
<南岳思师心要偈>,都是为王而作,而天台经教之入大藏
,则是王钦若献奏之功。【注七五】
净觉仁岳晚归祥符寺,专修净业,为地方官所推,故
有观察使刘从广(仁宗时拜宣州观察使)为奏命服,枢密使
胡宿(
────────────
注七三:见《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七c~二四八a,黄
策撰<马侍郎往生记>。按:黄策(一0七0~一
一三二)号“随缘居士”。哲宗朝进士,曾任直阁
,官至工部待郎。
注七四 :同上
注七五:见契嵩《镡津集》(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
《四库全集》)卷十五,页八b~九b。
页20
九九六~一0六七)为请净觉之号。章得象与本如结莲社,
使本如声名大噪,仁宗亦颇钦其道,赐其寺曰“白莲”。【
注七六】慧才入杭,为杭守沈遘(一0六二~一0六四守杭
)所请。其“广慈”之号则是某太尉卢公所奏。沈遘虽不以
信佛称,但他守杭时,延请一辈名僧入杭主持重要寺院或任
僧官。除了慧才之外,他还敦请海月慧辩入杭任都正、辨才
元净入主上天竺寺,对杭州佛教之发展,贡献甚大。
神悟处谦先因李端悫(仁宗时人,李端愿之弟)之荐,
先主台州白莲寺。北海郡王赵允弼(一00八~一0七0)
为请神悟之号,王安石与一时期贤竞为歌诗,以赞其德。祖
无择抚杭州时(一0六七),以[法慧]宝阁请。赵抃第一
次守杭时(一0七0),又以净住寺请;内翰杨绘守杭(一
0七四),以南屏兴教寺请;紫微陈舍人以天竺请。凡十主
要刹,都因公卿之荐。【注七七】其中赵抃以信佛著称,两
次守杭(第二次在一0七七~一0七九),与慧才时相过从
,又曾推荐元净主南屏[兴教寺],对杭州佛教,献力甚大
。
明智中立原在四明延庆寺说法,晁说之(一0五九~一
一二九)与其交甚笃。晁称他除讲《法华》、《净名》、《
金光明》等经之 外,又通周孔老庄之书。儒生与其辩论,
往往受挫而不知所对。元祐间,高丽僧统义天入宋,先在四
明见明智,与谈辩累夕,倾其所学,欲折其锋,而竟不得。
当时主客郎中杨杰(神宗时人)陪伴义天访四明、杭州各大
德,大为羡慕,为作真赞,以之为“玉池莲中之人”。【注
七八】其他士大夫,如下文的杨杰、王古、苏轼(一0三七
~一一0一)、陈瓘(一0五七~一一二二)、王日休等人
,则在理论及实践上为弥陀信仰宣传,更值得重视。
五、宋代弥陀信仰的理论
两浙弥陀信仰如此盛行,当然也有其理论为后盾。这些
────────────
注七六:《佛祖统纪》卷一二,页二一四b。
注七七:《佛祖统纪》卷一三,页二一八a。按:原文只说北
海郡王,查宋北海郡王有三,以时间论,当为赵允
弼(公辅)。赵为宋宗室,神宗时拜太保。紫微陈
舍人身分不详。按陈襄守杭在杨绘之前,但未尝拜
中书(紫微)舍人。
注七八:见前引晁说之《景迂生集》,卷二十,页二八b。
页21
理论也许没有甚么新意,但是综合过去的经验而形成,故较
为连贯而有系统。且此时地方官僚,置身于净土信仰广泛流
行之地,耳濡目染,兴味大增,往往与名僧交游谈佛,对净
土、禅、及天台教观寺,渐有认识,遂能从旁协助僧侣们推
广其教。除献金兴建、造像,及参与结社之外,还协助僧侣
刻印其书文,或为之作序,赞扬其说,使弥陀净土之论,广
为流传,深入民间。以下就现存宋代弥陀净土之相关著作,
来探讨弥陀理论的大概。
宋代净土教典籍大致可分为四类。其一是净土经、论的
义解;其二是“往生”故事的阐述,多半以“往生传”称;
其三为清静土忏愿、行法等说明;其四为净土相关文献、净
土论文、及往生传的综合体。其他还有净土往生相关之诗、
赞等作,通常收录于第四类作品之中。其经、论、忏、传之
重要著作言见于下文之讨论者,大致可列成下表:
页22
值得注意的是,本表所列各项著作,有僧侣及儒者之作
。而不管其篇幅之长短、属论述或为编纂之作,多有崇佛之
名儒为之作序。此辈名儒,根据其对净土教之关切及对该作
品之认识,热心陈辞赞襄,对推广弥陀信仰,实为有力。又
本表所列书名虽然含南宋僧侣、儒者之作,但南宋作者往往
引用北宋之说,表现其与北宋作者在思想、理论上之一脉相
承,合并论之,较能窥北宋理论之全貌。
大致上来说,宋代弥陀净土论者仍是承袭天台智顗在《
天台净土十疑论》里所表现之精神,继续强调弥陀净土的超
高性。从他们著作的议题看,他们在“判教”上重新肯定净
土教的地位,认定弥陀净土之教非小乘权教,而为大乘实教
,为大乘了义法,甚至为“佛乘圆教”。而“唯心净土、自
性弥陀”实为弥陀净土之精义。在修持的方法与过程上,他
们主张以观想弥陀,成就念佛三昧;修持《阿弥陀经》及相
关净土经典;以“正定十念”之法称名念佛。在往生净土的
条件上,他们大都认为只要去五逆十恶,专心修持,博地凡
夫都可往生净土。而在往生的过程中,他们更指出修持者在
临终时,得以见弥陀、菩萨、香华、妙乐伴著金莲之台前来
接引,往生净土。比过去的净土说,不再有那么多限制,给
予为恶者一个自新的机会,同时也为他们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兹将僧侣及儒者就上述诸观点所表达的看法,稍加论列。
僧侣方面,北宋弥陀信仰的两位先锋,知礼与遵式都主
“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之说。但是知礼对虽表示欲“求往
唯心之净土,愿见本性之弥陀,”但对当时视净土为权教的
说法,未曾明白辩说。譬如与知礼同时的士人杨亿(九七四
~一0二0)、晁迥(九五一~一0三四)都视净土为权教
。杨亿在(请四明法师住世书)中谓“惟极乐之界,盖觉皇
之示权”;而晁迥在其《耄智遗书》中也说“作净土观法乃
小乘权术也”。【注七九】二人都与知礼有论道之谊,但知
礼对其说法都未予明白反驳,仅指出“经论既以净土之教为
胜,方便验之,是如来善巧权用也。但权名不局,实理亦通
,是要甄分,方知去取。体外之权须破,体内方便须修。离
事之理即粗,即权之实方妙。”此段话似说净土是“即权之
实”,亦即:表面上是权,而内体为实。他虽然说:
────────────
注七九:见《乐邦遗稿》(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纂大日
本续藏经本》,一九八六)第六十一册,卷上,页
二九七b,(评晁太传以净土为小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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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知如来有胜方便,令其不退,但当专念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真如法身,必生彼国。住正定故,专念真如
法身者,岂异大乘?【注八0】
但是他的解释,重在强调净土为如来之“巧权方便”,
“与法华之微妙方便无别,”而轻在直说净土为实教或圆教
。不若慈云遵式明白指出净土为大乘中了义之了义,且为佛
乘圆教。遵式在四明时,于讲经之余,结缁素专修净业,作
《誓生西方记》。在杭州时主持灵山寺之日,专讲净土、天
台之教,作《往生[净土]决疑行愿二门》以应知府马亮之
问。又作《论往生坐禅观法》,为修往生观者开示路径。在
《往生决疑门》部分,说明净土为“大乘了义中了义之法”
:
今谈净土唯是大乘了义中了义之法也。且小乘经部括
尽贝书,曾无一字赞劝往生他方净土。【注八一】
同时,他又说净土也是属于三种大乘中之“佛乘圆教”,既
非“三乘通教”,也非“大乘别教”:
三者,佛乘圆教。此教诠旨圆融,因果顿足,佛法之
妙,过此以往,不知所裁也。【注八二】
他认为“净土百宝庄严,九品因果,并在众生介尔心中;理
性具足,方得往生。”【注八三】即使恶逆之人,十念精诚
,便生彼国。所以只要能知有净土,尽可迥心而获往生。此
实“即心净土、自性弥陀”看法,与其法友孤山智圆(九七
六~一0二二)所谓“苟有信心,往生甚易”、“十方空界
,悉我自心;心净则十万非遥,心垢则目睫犹远”及“自心
即佛”的说法相合。【注八四】也因如此,博地凡夫,只要
心中有弥陀,又能“除五逆、[不]谤正法,又定心十念”
,则未尝不能往生净土。【注八五】
────────────
注八0:见《乐邦文类》,卷四,页二五九c~二六二b,知
礼(复杨文公请住世疏)。
注八一:见《乐邦文类》,卷四,页二六二a ,遵式(往生
净土决疑门)。按:该文标题误植为(往者净土决
疑门)。
注八二:同上
注八三:同上。又《净土圣贤录》,卷三,页一二五a。
注八四:见《乐邦文类》,卷四,页二六二c ,遵式(往生
净土决疑门)。孤山智圆之说,见同书,卷四,页
二五九ab,(西资钞拣示偏赞西方)。
注八五: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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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谓的定心十念,当与净土的禅观法有关。故他在
《论往生坐禅观法》中,指出修习禅观之两种方法。其中有
谓:
直想阿弥陀佛丈六金躯,坐于华上,专系眉间。……
作此想时,停心住想,坚固勿疑,然复应观,想念所
见,若成未成……心想寂静,则能成就念佛三昧。【
注八六】
这是强调以观想弥陀的方式成就念佛三昧,贯彻即心净
土、自性弥陀一理论的具体作法。当然,除了观想之外,念
弥陀经也是一大要课。是以遵式也撰有《阿弥陀经劝持》,
提示念弥陀经之三项要则:“广赞依正,引物祈求”、“六
方引同,训勉生信”、“举难况益,使闻者知归。”其中特
别指出修行之在“用心之厚薄,不在责时之良久。”而念佛
时间、方式,最好是“清晨静夜,收视听以端居;口诵心游
,荡神明于幽极,”如此方能“氛累斯涤,净境弗迷。”【
注八七】所以他有“晨朝十念”之法:
修净业者须每日清晨服饰以后,西面正立,合掌连声
称阿弥陀佛。尽气为一念,如此十气为十念。但随气
长短不限,佛数为长为久,气极为度。其佛声不高不
低、不缓不急,调停得中。如此十气,连属不断,意
在令心不散,专精为功。故名此为十念者,是藉气束
心也。【注八八】
这虽是一般所知的“称名念佛”,但显然不仅仅是“称名”
而已,还要心口相应:
今普示称佛之法,必须制心,不令散乱。念念相续系
缘名号,口中声声唤阿弥陀佛,以心缘历,字字分明
,使心口相系。若百声、若千声、若万声、若一日、
若二日、若七日等,但是称佛名时无管多少,必须一
心一意,心口相续,如此方得一念灭八十亿劫生死之
罪。【注八九】
对念佛至至往生净土的功用,遵式苦口婆心,一再提撕之不
遗余力。他再三强调念佛所能累积之功德,比计较善根之优
劣更具实效:经云:
────────────
注八六:见《净土圣贤录》,卷三,页一二五a。
注八七:见《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二四ab,(阿弥陀经
劝持序)。
注八八:同上,卷二,页二六八bc,(晨朝十念法)。
注八九:同上,卷四,页二六八c,(念佛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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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人以四事极好之物,供养三千大世界满中阿罗汉辟
支圣人,所得福德,不如有一人合掌,一称南无佛陀
,如彼大千圣福,假使百分、千分、百千亿分等数譬
喻,皆所不及,一称佛名者功德无量。一称佛名者,
功德尚尔,况复十念佛者,况复一日、一月、一年、
一生念阿弥陀佛者所得功德耶?【注九0】
他认为这种念佛有十种“胜利”:
若能暂归三宝受持一佛名者,现世当获十种胜利。一
者,书[昼?]夜常得一切诸天大力神,将河沙眷属
,隐形守护。二者,常得二十五菩萨如观音等,及一
切菩萨,常随守护。三者,常为诸佛昼夜护念,阿弥
陀佛常放光明,摄受此人。四者,一切恶鬼,若夜叉
、若罗刹皆不能害,一切毒蛇、毒龙、毒药悉不能中
。五者,一切水难、火难、冤贼、刀剑、牢狱、枷柚
、横死、枉死悉皆不受。六者,先所作罪,皆悉消灭
,所杀冤命,彼蒙解脱,更无执对。七者,夜梦正直
,或复梦见阿弥陀佛胜妙色像。八者,心常欢喜,颜
色光泽,气力充盛,所作吉利。九者,常为一切世间
人民恭敬、供养、欢喜、礼拜,尤如敬佛。十者,命
终之时,心无怖畏,正念欢喜,现前得见阿弥陀佛及
诸圣众,持金莲台,接引往生西方净土。【注九一】
遵式百般鼓励大众修持净业,而其玩法犯禁,违背清规者,
最应修此法:
若比丘、四众及善男女诸根缺具者,欲得速破无明诸
黯,欲得永灭五逆十恶、犯禁重罪、及余轻过,当修
此法。欲得还复清净大小戒律,现前得念佛三昧,及
能具足一切菩萨、诸婆罗密门者,当学此法。欲得临
终离诸怖畏,身心安快,喜悦如归,光照室宅,异香
音乐,阿弥陀佛、观音、势至现在其前;送紫金台,
授手接引,五道横截,九品长骛,谢去热恼,安息清
凉,初离尘劳,便至不退,不历长劫,即得往生者,
当学是法。欲修少法而感妙报,十方诸佛具时称赞,
现前授记,一念供养,无央数佛,即还本国,与弥陀
坐食、观音议论、势至行步,眼耳动视,彻闻
────────────
注九0:见《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二四b~二五b,(往
生西方略传序)。又见同书卷四,页二六九ab,(
校量念佛功德)。
注九一: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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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量,无际飞空,自在宿命了了,遍见五道,如镜面
像,念念证入,无尽三昧。如是称述,不可穷尽,应
当修习此之胜法。【注九二】
这种犯五逆十恶而可藉修持净业获往生净土的观念,与早期
昙鸶主张为恶者不得往生的看法已大异其趣。实是宋代弥陀
信仰的一大特色。
一般而言,宋代净土僧侣的议论,大致上不出遵式之格
局。关于对小乘、权教的批评,净觉仁岳提出“渐门都昧于
往生,顿教盛称于净土”之说,一面说明以小乘、权教判定
净土之非,同时纠正杨亿“极乐为示权”之见。他说:
所言极乐为权,权必对实也,请试陈之。为以小乘是
权,大乘是实耶?为以有法是权,无法是实即[耶?
]若谓小乘是权者,且声闻经中曾无一言劝赞往生十
方净土……若谓有法是权者,何但极乐是权,至于泥
洹皆是权耳。……若谓吾不取极乐亦不著泥洹,况然
无朕,不可拟议,若尔,则灭后无生,何殊外道断灭
之见?【注九三】
所以他主张佛所谓“读诵大乘方等经典,善解义趣于第一义
,心不惊动,斯为上品往生之业在。”【注九四】
关于“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之说,圆辩道琛(一0八
六~一一五三)亦有文阐述。主张“十界四土不离我心”,
而不仅“我心”具三千法,且此心与佛、众生各具之三千法
无所差别。他以千珠之譬来说明此义,略谓:
如彼帝释殿上,千珠宝网,众珠之影,映在一珠,一
珠具足众珠,彼彼千珠互映亦尔。现前一心即是千珠
中一,彼弥陀佛土亦是千珠中一,所有十界众生,趣
举一界,皆是千珠中一。既我一珠能映众珠,我心之
内无复众珠,则离我心外别无净土。何故尔耶?以释
迦亦是一珠,弥陀亦是一珠,既举全收,岂心外有法
?故曰唯心净土、本性弥陀也。【注九五】
────────────
注九二:同上,卷二,页二二五bc,(往生净土忏愿仪序)
。
注九三:同上,卷四,页二六二c一二六三c,(义学编论席
解纷)。
注九四:同上。
注九五:同上,卷四,页二六五bc,(唯心净土说)。
页27
道琛进一步说:
唯心净土一而已矣,良由弥陀悟我心之宝刹,我心具
弥陀之乐邦,虽远而近,不离一念,虽近而远,过十
万亿刹。譬如青天皓月,影临众水,水不上升,月不
夏下降,水月一际,自然照映者也。【注九六】
提示古德“即心是佛,须假修行”之说,强调借修行以去迷
悟、情想,成就本性弥陀之境。在栌庵有严(一0二一~一
一0一)看来,即是“修因”。 这些因包括 (1) 修心妙观
、首楞严定等;(2) 念弥陀四十八愿;(3) 发菩提心行念佛
三昧;(4) 诵灌顶神咒真言等;(5) 持戒、诵咒、读大乘种
种福善,回向庄严成净土因:(6) 临终念佛号。【注九七】
有严认为修行之徒,但自内照,修净土心,此心即淳净心。
万法唯心,心既淳净,则往生佛迎,心垢则生魔宫。【注九
八】
“唯心净土”论,虽为部分禅者所讥,但是不少禅宗大
德也支持其说。如天衣义怀(九九三~一0六四)下的云门
禅徒,多传此净土法。譬如其法孙姑苏守讷(一0四七~一
一二二)就曾说:
吾尝学唯识,唯遮外境,识表自心。心外无境,境全
是心。心法遍周,净土岂离乎当念?生佛同体,弥陀
全是于自心。【注九九】
他引《首楞严经》证明其说:
《首楞严经》:心存佛国,圣境冥现,唯阐提无信根
者,则十万亿佛土远隔他方之外矣。【注一00】
虽然如此,“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之说法仍受到相当
误解,譬如有些参禅之徒就干脆说:“唯心净土岂复更有净
土?自性弥陀不必更见弥陀。”【注一0一】这是一方面口
否定念佛、修持的必要性,另一方面凸显参禅俉性超佛越祖
,贬抑净土
────────────
注九六:《乐邦遗稿》,卷下,页三00c ,(圆辩法师说
弥陀净土)。
注九七:同上,卷四,页二六三c~二六四b,(净土修因或
对)。
注九八:同上,卷四,页二六四b~二六五a,(净土魔佛或
对)。
注九九:同上,卷四,页二六六a,(唯心净土文)。
注一00:同上。
注一0一:见《龙舒净土文》,(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
纂大日本续藏经本》,一九八六)第六十一册,
卷一,页一六七a,(净土起信五)。
页28
,而至认定“西方不足生”、“阿弥不足见”。【注一0二
】故杭州的律教大师灵芝湛然元照(一0四~八一一一六)
,就挺身而出,纠正其说。
元照虽为律宗大师,但主张会通禅、教、律、及净土。
他对弥陀教观尤其关切,认为东林以来净社,于弥陀信仰之
转播,最有贡献。至宋慈云遵式时,更是“盛振于浙右”。
但是他又忧心弥陀净土之信仰,因禅徒之贬抑,出现衰象,
遂说:
末流狂妄,正道梗塞,或束縳于名相,或沉冥于豁达
。故有贬念佛为粗行,忽净业为小道。执隅自蔽,盲
无所闻。虽闻而不信,虽信而不修,虽修而不勤,于
是净土教门或几乎息矣!【注一0三】
元照抚今追昔,深觉弥陀净土信仰之不可沦落衰微,是以大
声疾呼,鼓励道俗效法先贤,从事净业:
鸣呼!明教观孰如智者乎?临终举观经赞净土而长逝
矣!达法界孰如杜顺乎?劝四众念佛陀,感圣相而西
遇矣!参禅见性,孰如高玉智觉乎?皆结社念佛而俱
登上品矣!业儒有才,孰如刘、雷、柳子厚、白乐天
乎?然皆秉笔书诚,而愿生彼土矣!以是观之,自非
负刚明卓拔之识、达生死变化之数者,其孰能信于此
哉?近世宗师,公心无党者,率用此法,诲诱其徒。
由是在处立殿、造像、结社、建会,无豪才财、无少
长,莫不归诚净土。若观想、若持名、若礼诵、若斋
戒,至有见光华、睹相好、生身流于舍利,垂终感于
善相者,不可胜数。净业之胜,往古无以加焉。生当
此时,得不知幸乎。【注一0四】
元照之说不仅显示杭州净业之盛,而且还描绘当时弥陀
信仰的具体作法。当杭州临海县九仙山之无量院立观音堂及
弥陀殿,寺僧用渊(生卒年不详)募士女一千人,鸠财三百
缗,雕造八尺弥陀像,设五百罗汉饭僧之斋会,正是“立殿
、造像、
────────────
注一0二:同上。
注一0三:见《补续芝园集》(《续藏经》第五二四册)页
三0四c~三0五a,<临安无量院造弥陀像记>
。此文亦见《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四 b~二
四五a(无量院造弥陀像记)。
注一0四:同上。
页29
结社、建会”的具体作法。也唯有这些外部的建置,方得以
提供僧俗“礼足、赡颜、称名、送想”的环境,完成其“观
想、持名、礼诵、斋戒”的净业之行。
在两浙净业的推动上,不少儒者也以不同的方式参与。
譬如,他们也参加“唯心净土”之争辩,南宋王日休(龙舒
)就主张与其喊“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之口号,不如脚踏
实地,持诵修行,以免受误。【注一0五】王日休代表宋以
来热心宣扬弥陀净土的儒者。他“通群书训传,六经诸子,
数十万言”,“所解六经语、孟、老、庄,要为不蹈袭前人
”,【注一0六】尤长于《易》与《春秋》。年近六十,始
归心于净土之法,但精进念佛,又勤于撰述,著有《龙舒净
土文》一书,阐扬净土往生之旨,不遗余力。此书属上文所
指的第四类,是宋代主要净土典籍之一。书中虽然表示“唯
心净土、自性弥陀”易流于口号,遭至误解,但目的在说明
其境界之不易到,非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持不可。基本上,他
还是支持此说,除撰文多篇,劝各行各业人士留心西方、勤
念弥陀之外,还积极奔走四方,讲说念佛之效,务使世人皆
知专志念佛,可使罪业消灭,死后往生西方。【注一0七】
他还驳斥“以净土为心,无益于生前”之说,指出既知能以
净土为心,则必能行合礼义之行,远刑罚、拒小人,而入君
子之室,为行善之人,如此看来,修西方净业既有益于生前
又有益于身后。【注一0八】唯修净业为既为出世之法,目
标在超脱轮回,则有其缜密的修持法门。王明休将这些修持
法门从《大阿弥陀经》及《十六观经》归纳出来,写成十五
章短文,以明往生九品之深浅次第。这些法门除了类似遵式
所倡的清晨十念之外,有特别标举观想弥陀之法,和遵式及
天台的观想方式若合符节。譬如,他所认为的最上法门如下
:
斋戒洁已,清心净虑,面西安坐,闭目默然,观想阿
弥陀佛真金色身,在七宝池中,大莲花上坐,其身长
丈六,两眉中间向上有白毫一条,八棱中空,右旋转
五匝,光明照辉金色面与金色身。次停心注想于白毫
,更不得妄有分毫
────────────
注一0五:《龙舒净土文》,页一六七b。
注一0六:见同书,页一六三a ,张孝祥撰(龙舒净土文序
),及卷十,页一九五。
注一0七:《龙舒净土文》,中含劝修净业之文,针对文人
、官吏、医者、参禅者、富者、农者、工匠、商
贾……等三十余种人而发,颇具苦心。
注一0八:同上,卷一,页一六五c~一六六a,<净土起信
一>。
页30
他念,当令闭眼、闭眼悉皆见之。盖欲念念不忘也。
如此久久,念心成熟,自然感应见佛全身。此法最为
上。谓心想佛时,此心即是佛,又过于口念也,身后
必生上品上生。【注一0九】
王日休先习儒书,后修持净业,进而竭力鼓吹弥陀净土
信仰,所以他也特别留意儒者对佛教的批评。他深信儒者“
或以释氏之徒无戒行,故轻其教,而因以不信净土。”所以
在其著作中为释氏作不平之鸣,一面为净土信仰辩护,一面
试图作些“和会”儒、释的努力。他还劝儒者看释氏之《楞
严》、《楞伽》、《圆觉》、《金刚》等经,以了解释氏之
所长。【注一一0】同时特别推崇从事净业的前辈学者,藉
表扬他们以推广净土往生之说。
王日休以前,修持弥陀净土而热心推动此信仰的儒者不
乏其人。他们多数与僧侣相善,本身又于佛学有深邃的修养
。虽然未必如王日休一般,纂缉专书,宣扬净土往生思想,
但往往于其文章中称赞念佛之益,或从事其他活动,鼓吹净
业。其中能身体力行,又能藉文字来为净土热心宣传的净土
往生学者当推杨杰。王日休本人对杨杰甚为推崇,所以也藉
杨杰之例来勉励世人起而效之:
无为杨杰次公,少登高科,明禅门宗旨。谓众生根器
有利钝,即其近而易知,简而易行,唯西方净土。但
一心观念,仗佛愿力,直生安养。【注一一一】
杨杰于神宗时曾奉命馆伴高丽僧统义天入两浙,拜谒当
时住四明及杭州名僧。【注一一二】曾在两浙当提刑,故对
西方净土之说相当稔熟。著有论佛文字无数,惜多已散夫,
唯序文数篇尚存。根据宗晓(一一五一~一二一四)之说,
他著有<天
────────────
注一0九:同上,卷四,页一七六b,<修持法门九>。
注一一0:譬如在同书,卷一,页一六六c~一六七a<净土
起信四>里,他就举例说明释氏之“世间法与吾
儒同者不可缕述。”但释氏又有出世间法,为儒
家所无。
注一一一:同上,卷三,页一七0b,<净土总要七>。
注一一二:参阅笔者(十一世纪高丽沙门义天入宋求法考论
),《新史学》二卷二期,页五三~七四。义天
所见之两浙僧侣,包括本文提及之辨才元净、湛
然元、照、明智中立等。
页31
台十疑论序>、<王古直指净土决疑集序>、<法宝僧鉴弥
陀宝阁记>、<安乐国三十赞>等篇“备陈西方要津,为万
世往生龟鋻。”【注一一三】。他是王古(敏仲)的好友,
王古作<直指净土决疑集>请他作序。杨杰即在序中主张净
土非权教:
知一切佛犹如影像,自心如水。彼诸如来不来至此,
我不往彼。我若欲见安乐世界,阿弥陀如来,随意即
见。是知众生注念,定见弥陀;弥陀来迎,极乐不远
。乃称性实言,非权教也。【注一一四】
他也主张“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念佛即可往生,天经地
义:
有佛释迦是大导师,指清净土是安乐国,无量寿佛是
净土师尔。诸众生但发诚心,念彼佛号,即得往生,
若生彼土,则无烦恼。不闻知者,亦可哀怜。【注一
一五】
又引佛经之说,贯彻其义:
《般舟三昧经》云:“跋陀愁菩萨请问释迦佛未来众
生云何得见十方诸佛?佛教念阿弥陀佛即见十方一切
诸佛。”又《大宝积经》云:“若他方众生闻无量寿
如来名号,乃至能发一念净信,欢喜爱乐,所有善根
,回向愿生无量寿国者,随愿皆生,得不退转。”此
皆佛言也。不信佛言,何言可信?不生净土,何土可
生?【注一一六】
他在(天台净土十疑论序),就竭力鼓吹佛经所说的念
佛之效,譬如,《阿弥陀经》所说:
若有善男子、善如人,闻说阿弥陀佛持名号,若一日
及至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
圣现在其
────────────
注一一三:《乐邦文类》,卷三,页二五三b ,<大宋无为
子杨提刑传>。宗晓又说他“有辅道集,专纪佛
乘。”而苏轼为此书作序亦说他“无为子宿禀灵
机,遍参知识,凡所谓具烁迦罗眼者,次公目击
而道存焉。公往年作监司郡守,乃画丈六弥陀尊
像,随行观念,至寿终时感佛来迎,端坐而化。
”
注一一四:《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二八c ,<直指净土
决疑集序>。
注一一五:同上。
注一一六:同上,页二二九ab。
页32
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极乐国土。【注一
一七】
又如《无量寿经》所说:
盖弥陀光明,遍照法界。念佛众生,摄取不舍。圣凡
一体,机感相应。诸佛心内,众生尘尘,极乐众生,
心中净土,念念弥陀。【注一一八】
他认为“弥陀甚易持,净土甚易往。众生不能持、不能
往,佛如众生何?夫造恶业入苦趣,念弥陀住极乐,二者皆
佛言也。”【注一一九】可见他也同意修持净业,人人皆可
往生净土。
第二个高唱弥陀净土的儒者自然是杨杰的朋友王古。王
古为仁宗时名臣王素(一00七~一0七三)之从孙,神宗
朝进士。他在哲宗绍圣时任户部侍郎,与尚书蔡京议论多不
合,而被外放至江淮当发运使。【注一二0】在京时,尝与
禅宗尊宿论道。及入江淮,又与江西黄龙之晦堂祖心(一0
二五~一一00)与杨歧门下之禅侣深契宗旨。参禅之外,
还留心西方之说,悟弥陀净土法门之胜。僧史说他:
博考诸经,深究往生,贯穿经文,发明佛意。乃作《
直指净土决疑集》三卷。杨次公提刑作序,载之本传
。侍郎纂集大弥陀经四十八愿、十六观经九品往生、
马鸣菩萨大乘起信论、忠国师对萧宗随意往生、念佛
三昧宝王论及诸经论,备陈往生净土要门,该罗具录
。如称念南无三十六万亿,一十一万九千五百同名同
号阿弥陀佛,亦于藏经中节出。至于诸菩萨论净土法
门之要,皆悉编集。【注一二一】
由此可见王古著作之宏富,故最近在日本《净土宗全书》中
发现的《新修往生传》,学者皆认为是王古之著作。【注一
二二】
────────────
注一一七:同上,页二二八a。
注一一八:同上。
注一一九:同上。
注一二0:《宋史》(台北:新文丰出版社影印中华书局点
校本)卷三二0,页一0四0五~一0四0六。
注一二一:《庐山莲宗宝鉴》卷五,页三四0a“仪真王侍
郎”录。
注一二二:见【注二一】。
页33
他因为深信西方之说,故修持念诵非常虔诚,“平日修行观
念之心,未尝间歇。数珠持念,常不去手。行住坐卧,悉以
西方净观为佛事。”【注一二三】他也主张“唯心净土”之
说,曾指出:
弥陀心内,众生新新摄化;众生心中,净土念念往生
。质脱宝莲,不离当处;神超多刹,岂出自心?……
念本性之无量光,本 ` 来无念; 生唯心之安养国,
真实无生。解脱苦轮,十念亦超于宝地,会归实际,
二乘终证于菩提。【注一二四】
所以他也批评那些以净土为小乘权教者,说他们“学寡障多
,疑深观浅,斥为权小,阗若存亡,则以马鸣、龙树为未然
,天台智觉为不达。”【注一二五】
第三个关心弥陀净土的儒者当推晁说之(一0五九~一
一二九)。晁说之家学渊源,其高祖翰林晁迥(九五一~一
0三四)精通佛、道,以和会三教为职志,与四明知礼善。
唯晁迥曾表示“净土观法乃小乘权术”、与净土学者之见不
合,所以南宋宗晓(一一五一~一二一四)曾为文反驳之。
【注一二六】晁说之于知礼三世法孙明智中立之处学天台之
教,对其所讲,深所佩服,曾为其所著《摩诃止观妙境辨正
》一篇作序。又因受明智之教,对于遵式、知礼、和元照以
来宏扬净业之努力,推崇备至。他不仅本身信仰弥陀净土,
而且撰文阐扬其说,使两浙以外地区之学者,知有弥陀净土
,深受其惠。譬如他的读者之一临淄赵仁裕,就因阅读他的
文字而“知有西方净土可修”,而致书请他大加阐明修西方
净土之法,“益以惠我无情有性者”。【注一二七】晁说之
于是发挥其论,大赞智者综合《法华》、《华严》、《维摩
》、《仁王》各经之净土观所归纳的
────────────
注一二三:同【注一二一】。
注一二四:同上。
注一二五:《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三0a <净土宝珠集序
>。
注一二六:见【注七九】。
注一二七:见前引晁说之《景迂生集》卷十四,页二二 b~
二五b ,<净土略因>末。该文亦见于《乐邦文
类》卷四,二六c~二六七b。按:依智者《天台
净土十疑论》,“四土”应为“染净同居土、方
便有余土、实报无障疑土、常寂光土。”晁说之
所列“四土”似为“五土”:“常寂光土、实报
庄严土、方便有余土、同居净土、同居秽土。”
然后二者实为智者的“染净同居土”。
页34
“四土”说,是超绝之净土教论;从而认定“《法华》之前
有《维摩经》,首以净土起教,《法华》之后有《起信论》
,终归证于净土。”【注一二八】
第四个支持弥陀净土信仰的名儒应是与晁说之同时的陈
瓘(一0五七~一一二二)。陈瓘颇留意于禅宗,于华严法
界之旨、天台止观之义皆有深解,佛修学养甚深。他因疏论
宰相章惇,谪官于四明,遂与明智中立交游,而屡相问道。
晚年刻意西方,曾为明智中立作<南湖延庆寺净土院记>,
发挥弥陀寂光净土之旨。文中曾说:
夫净土之教,古佛所说。诚心之士,谛受不疑。如来
之叙九品,以至诚为上上,智者之造十论,破疑心之
具缚。缚解,情亡;识散,智现。则弥陀净境何假他
求?【注一二九】
为替明智中立印发智者<十疑论>造势,他作<净土十疑论
后序>,进一步解说智者造<十疑论>之由,略谓其目的在
使“未出生死,得出生死;未生净土,得生净土。”同时还
特别强调信而不疑,或由不信净土而转信净土,在弥陀往生
之重要性。【注一三0】他特别提示世人,即使相宗学者也
认为净土西方为最好之归宿:
慈恩有言曰:凡夫业重,处处生贪,若不指一方,何
以系心专注?此善知识随方扶教,专护相宗。然论安
养知足之胜劣,则以偏劝往生为最胜。【注一三一】
陈瓘也支持“唯心净土”之说,认为与天台“一念三千”之
法息息关:
一念心起,三千性相一时起;一念心灭,三千性相一
时灭。念外无一毫法可得;法外无一毫念可得。此乃
本性不迁之法,中理圆明之体。此体以如理为命,其
寿无量,非报得命根,亦无连持。本无名字,而不具
诸名,名其土曰:
────────────
注一二八:同上。
注一二九:《佛祖统纪》卷一五,页二二六a。 又《乐邦文
类》卷三,页二四二b~二四三b,<延庆寺净土
院记>;《至正四明续志》卷十一,页八 b~一
一a,(<延庆寺>净土院记)。
注一三0:《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二八b ,<净土十疑
论后序>。
注一三一:《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二b–二四三b,<
延庆寺净土院记>。
页35
“极乐国”,名其身曰:阿弥陀。身土交参,融乎一
妙。【注一三二】
陈瓘晚年被贬台州,于是专意西方,自谓“革心改过,专驱
此土,路长身老,恨发心之晚也。”于是学晁迥著《道院集
》之法,将其所行净业之法,系之以辞,汇集成书,名之曰
《宝城易记录》,使有心西方者,易记易学。【注一三三】
以著作理论来支持净土信仰的儒者,还有自称无功叟的
王阗(生卒年不详)。王阗尝演说净土教,并将其演教之辞
辑成《净土自信录》一书。书中称净土为圆教,反对部分禅
徒冠以“小乘”之名而视之为末流之事。他尝说:
彼信如来直指本心,令人究理之说,而疑其示净土论
往生者何哉?【注一三四】
所谓“信如来直指本心之人”即是禅宗之徒。他认为这些禅
徒对圣师高僧往生之事,无所闻知,而自绝于往生之途。他
们见妇人童子念佛则耻之,完全不解如来赞净土之意。他说
:
如来之称赞净土也,其意若曰:净土自他凡圣因果
,即众生之自心耳。往生净土易,自信自心难。当时
十方净土知其说一切世间难信之法,由是舒舌劝信,
继而如来又喻之,使信受焉,则大觉垂慈之旨,于斯
可见,而众生终不信,是可叹也。【注一三五】
王阗的生平不详,他的著作是否针对两浙地区禅徒而发,无
从知晓。但是揆诸上文元照之说,似有可能。总之,弥陀净
土信仰者,不管是僧侣或儒者,对禅宗刻意贬低净土,多不
以为然。这种禅、净之间的辩难,至南宋仍未消歇。部分禅
徒或者是宗禅之学者,仍认为净业属钝根之人的“方便权说
”。孝宗隆兴中(一一六三~六四),思梵讲主(生平不详
)在杭州临平山说净土教,当时抚杭之郑通判就曾有“弥陀
生净土是否专为钝根方便权说”之问。思梵反问其人谓智者
、延寿等往生净土
────────────
注一三二:《乐邦遗稿》,卷上,页二九二c ,<陈了翁谈
唯心净土>。
注一三三:《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三一c~二三二a,<
宝城易记录序>。
注一三四:《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三一a ,<净土自信
录序>。
注一三五:《乐邦文类》,卷四,页二六七c~二六八a,<
净土自信录序>。
页36
高僧,是否为钝根。而且若净土为权,则何者为实?他引杨
杰“欲见弥陀,随心即见”之说,肯定净土为“称性实言,
非权教也”。【注一三六】
六、结论
宋代弥陀净土信仰,以两浙地区为最盛,北宋如此,南
宋亦然。基本上,在僧侣的大事宣扬,官僚的慷慨支持,民
间的虔诚信奉,及学者的修持验证及其在理论上的赞助下,
弥陀信仰流行极为广泛。事实上,宋代两浙的社会,弥陀信
仰已深入人心,非大小乘或权教实教的争执所能改变,也未
必要因禅徒的打击而衰微。北宋末年,民间渐出现居士组织
的莲社,结社、造像之事不须再由僧侣号召。譬如徽宗政和
末,居钱塘西湖的处士王衷(生卒年不详),就曾结莲社。
他还作文告谕,说明结莲社之由,中谓:
今衷谨于居处结白莲社,募人同修,有欲预者,不限
尊卑贵贱,士庶僧尼,但发心愿西归者,普请入社也
。【注一三七】
以居士之身分结社,而号召僧尼参加,这是过去少有之现象
。南宋高宗时,自号莲花居士的张抡(生平不详),深信西
方净土之说,长期念佛,刻励精进,未尝间断,至“阖门长
少,靡不从化。”他也辟其住宅,凿池种莲,仿慧远结社之
遗意,日率妻子课佛万过,后立莲社与信道者定期集会。【
注一三八】他也撰文普劝世俗参加,文中说:
我今者劝诸有缘,结此莲社,假使难知难辨,犹当勉
力精勤,况佛号甚易持,净土甚易往。八万四千法门
,无如是之捷径。但能辍清晨俯仰之暇,遂可为永劫
不坏之资。【注一三九】
────────────
注一三六:《乐邦遗稿》,卷上,页二九八b ,<答净土是
被钝根权说间>条。按:郑通判不详何许人。
注一三七:《乐邦文类》,卷下,页三0二b ,<王朝散劝
修西方文>。
注一三八:《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五bc,<高宗皇帝
御书莲社记>方。
注一三九:《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三六<结莲社普劝文
>。
页37
张抡之莲社吸引不少弥陀信徒,凡闻其活动者,多随喜而至
,是以唱佛之声不断,高宗皇帝忻慕之,亲赐“莲社”二字
表扬。【注一四0】
事实上,许多居士虽未结社,但为弥陀净土宣传之诚不
减于僧侣。他们与僧侣一样,苦心奔走,劝诱民众修持净土
。譬如,宣和末,京师慧林院的禅师慈受怀深,常苦口婆心
劝人修西方观,有某魏居士,受其感化,亦以西方观,展转
化导,影响极大。当时曾任左司谏的江公望(字民表,生卒
年不详),也作(念佛三昧文)大劝于世。【注一四一】江
公望“酷好宗门,参善知识,蔬食葛衣,砥节励行。晚年专
修净业,俉入念佛三昧。”【注一四二】他在<念佛三昧文
>中说特别主张一种善巧方便的,无声的称名念佛法:
有巧方便,无用动口,不出音声,微以舌根敲击前齿
,心念随应,随心应量,循业发现舌意根下,念念之
中,便有阿弥陀佛四字。……念念圆通,肉团心现,
本性弥陀。五浊身游唯心净刹,久久遂成唯心识观。
【注一四三】
江公望的默念式念佛三昧虽与一般称名念佛稍异,但仍本于
“唯心净土、自性弥陀”的净土观,代表两浙弥陀净土信仰
的延绩与扩张。而江本人热心宣导念佛之法,也代表自王古
、杨杰以来,儒者以居士身分主动参与、推广弥陀信仰的热
诚。由于这些居士的参与,使弥陀信仰更易在高级知识份子
间流传,弥陀净业也直接地影响许多知识界的顶尖人物。譬
如杨杰的好友苏轼,就是弥陀净土的信仰者。他对同时期在
钱塘“普劝道俗,归诚西方极乐世界”的湛然元照深为佩服
。所以他母亲程氏去世时,就拾其簪珥等遗物给元照之灵芝
寺,并命匠画弥陀像追荐冥福。并以佛偈颂曰:“愿我先父
母,及一切众生,在处
────────────
注一四0:《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五bc,<高宗皇帝
御书莲社记>。
注一四一:《乐邦文类》,卷三,页二四六c ,<宝积莲社
画壁记>。依<宝积莲社画壁记>作者钟离松之
意,江公望似乎也立莲社,因为钟于弱冠之时,
曾“蚤预斯社”。
注一四二:《乐邦文类》,卷四,页二七0c ,<念佛方便
文>。
注一四三:同上。
注一四四:《乐邦文类》,卷五,页二七三c~二七四a,<
画阿弥陀佛像偈并序>。
页38
为西方,所遇皆极乐,人人无量寿,无去亦无来。”【注一
四四】其妻王氏卒于京师,临终也舍所用之物,并令其子为
画弥陀像,以荐往生,苏轼并作诗赞其像。【注一四五】
最值得注意的应是禅师的加入弥陀信仰,并为弥陀净土
辩护。南北宋之交,曹洞宗的真歇清了(一0九0~一一五
一)在两浙丛林传法,并宣扬净业,特别强调佛在世时,说
法三百余会,独于净土之教谆谆教诲不已。他不但认许唯心
净土之说,而且也以“专念阿弥陀佛乃千珠直示一珠,见一
佛即见十方诸佛”的说法来为弥陀信仰辩护,普劝禅徒念佛
修西方。【注一四六】这对讲“见性成佛”的禅徒似乎很难
想像,但是主“自性弥陀”之人就不觉有何冲突。所以王日
休就曾劝参禅者修西方:
参禅大悟,遂脱生死轮回,故为上矣,然至此者恐少
。若修西方,则直截轮回,万不漏一。故今劝参禅之
人,每日留顷刻之暇,修于西方。若果大悟,得超轮
回,去佛地尚远,故往见阿弥陀佛,展礼致敬,有何
不可?若未得大彻悟者,寿数忽尽,且径往西方见佛
,何患不大悟也。若不修西方,则未免随业受异报也
。【注一四七】
真歇清了和王日休之语,对禅徒影响力如何,难下断语
。但以二人之身分评估,当会引起相当程度之共鸣。重要的
是他们反映知礼、遵式与其数代门徒所建立净业的统绪,是
宋代两浙弥陀信仰持续发展、盛行的明证。
────────────
注一四五:《乐邦文类》,卷二,页二三七c ,<画阿弥陀
佛像赞>。按:苏轼作阿弥陀、观音赞甚多,见
明徐长孺辑之《东坡禅喜集》(台北:老古文化
公司,一九八二)。此二弥陀像赞,偈皆收入该
书。
注一四六:见《净土指归集》(东京:国书刊行会《卍新纂
大日本续藏经本》,第六十册,一九八六),卷
上,页三七二b,<历代宗尚>,及同卷页三七
六c<举一全收>。
注一四七:《乐邦遗稿》,卷下,页三0二c ,<劝参禅者
不妨修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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