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刹宝藏《尊胜咒》看乾隆皇帝与帝师三世章嘉的关系

从塔刹宝藏《尊胜咒》看乾隆皇帝与帝师三世章嘉的关系
　　来源:北京文博 作者：孟君
　　北京阜成门内大街路北，有一座古老的喇嘛庙，始建于元朝至元十六年(1279年)，元代时称大圣寿万安寺，明代(1368年)重建后改称妙应寺。因寺内有一座气势雄伟、古朴壮丽、闻名于世的巍峨白塔，被人们俗称白塔寺，白塔先于寺庙，始建于1271年，建成于1279年。
　　悠悠700余年，历尽沧桑的白塔，9次得到修葺和保护，故经久不衰，雄姿犹存。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修缮，以清代乾隆十八年(公元1753年)最具有代表性，工程持续时间长久，耗资银两巨大，乾隆皇帝又以自己的名义，御制了许多精美的佛教藏品放置塔内用以镇塔。修缮白塔以后，又在寺内“七佛宝殿”前左右两侧，竖立了两座御制碑：右侧碑为《御制重修白塔碑铭》，左侧碑为《御制重修妙应寺碑》。碑文均由乾隆皇帝本人用汉满两种文字亲笔书写。在《御制重修白塔碑铭》中，有这样的记述：“粤大清乾隆十有八年，岁在癸酉秋七月，重修妙应寺白塔。联手书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一卷，及梵文尊胜咒，并大藏经全部七百廿四函，用以为镇。”在碑文中所提到的这些镇塔之物究竟放在白塔的哪个部位，碑文中并未叙述。
　　1976年，河北省唐山大地震波及北京，白塔受到了严重的损坏，1978年，国家拨专款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意外地发现了这批弥足珍贵的藏品。
　　在这批出塔文物中，乾隆手书藏文《尊胜咒》的内容不易懂，我们特请了西藏刚坚曲培林寺寺主刚坚·洛桑土旦·赤列雅培仁波切喇嘛和藏学专家南拉扎西先生释译了这部藏文《尊胜咒》。在佛教的教理与教义中，“咒”是不能随便释译的。后面的内容由南拉扎西先生释译文字为：
　　在大宫博殿之西方，
　　具有释尊舍利之加持宝塔；
　　历代皇帝常供且修复。
　　现计破旧复修尔，
　　官帝国师章嘉呼图克图，
　　皇帝年有十八之吉日，
　　问我其因如实告之后，
　　朕乐并招集资造条件，
　　复修妙塔庄严又美丽，
　　佛光加持不断增吉祥。
　　成为众生造福资量田，
　　无比功德妙善普益源，
　　因而，四月初八之吉日，
　　释迦能仁诞辰之吉日，
　　乾隆帝朕亲笔致题词，
　　《心经》抄遍供奉在塔内，
　　这是人天诸众积德根，
　　三界珍宝供奉之宝塔，
　　除难断恶良药宝树藤，
　　也是普照吉祥佛光之太阳。
　　从书写的这段《尊胜咒》文字中可以看出，乾隆皇帝听从了三世章嘉呼图克图的意见，决定修缮妙应寺的白塔，并敬装塔刹一批佛教藏品，用以为镇。从这段《尊胜咒》文字中也可以看出，乾隆不仅信仰佛教并与藏传佛教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与藏传佛教高僧又有着很深的交往与情谊；乾隆既懂得藏传佛教的教理、教义、仪轨，又精通藏文文字，所以他才能用藏文书写这卷《尊胜咒》。乾隆所书写的这卷藏文《尊胜咒》，是以诗歌白塔塔刹中出土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乾隆手书藏文《尊胜咒》
　　形式出现的，语句通顺，笔法流畅，是一件难得的藏文书法艺术珍品。
　　《尊胜咒》为纸本地，长64cm，宽23cm，共计33行，全文用藏文横向形式书写，笔法流畅、遒劲洒脱、苍郁挺拔，是一件难得的藏文书法艺术和佛教经咒珍品。卷尾有篆字阳文印章两方：第一方呈圆形，其上镌刻“乾”字；第二方呈长方形，镌刻“隆”字。我们知道，乾隆皇帝的书法造诣是很高的，但是其梵文的墨迹在世间却很少见到。当然，这里所说的梵文，指的是藏文。那么，乾隆为什么要用藏文书写《尊胜咒》呢?据我们推断，在《尊胜咒》一文里，乾隆提到了“官帝国师章嘉呼图克图”，下面就让我们探讨一下三世章嘉呼图克图与乾隆皇帝的关系。
　　首先，让我们看看藏传佛教中影响较大的派系，其中究竟哪一派系与当时朝廷较为密切，关系非同一般，是讨论问题的前提。
　　格鲁派(黄教)兴起于15世纪初叶，是藏传佛教各派中最后兴起的一个大教派。但发展却很快，并很快取代了其他各派的地位，成为在藏族宗教社会生活上长期占统治地位的一个派别，在汉地的影响也最大。
　　格鲁派的活佛转世出现于明朝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后来发展成为四大传承体系，即西藏地区的达赖、班禅，内蒙地区的章嘉，外蒙地区的哲布尊丹巴。达赖喇嘛是格鲁派中最大的一位活佛，被认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清朝政府下令由七世达赖掌管西藏地方政府，格鲁派在西藏政教合一的历史从此开始。以后的达赖喇嘛既是宗教领袖，又是政府首脑。达赖喇嘛的转世，必须经过清政府的册封。在清代的200多年中，格鲁派不仅在西藏掌握政教合一的大权，而且在蒙古、青海、北京及周边地区也得以广泛传播。四大活佛一直与清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转世活佛由中央政府册封也形成了固定的制度。在清代常驻北京的藏传佛教呼图克图中，以章嘉活佛一系的地位最为尊崇。历世章嘉活佛与清朝政府关系十分密切，也与王公贵戚交往频繁，在京师影响很大。在宗教地位上，章嘉虽不及达赖、班禅，但其实际权力却在达赖、班禅之上。章嘉一系，原属青海土族寺院佑宁寺活佛系统，一世扎巴俄色(?～1641年)生于青海省互助县纪崖子沟张家村，康熙皇帝以“张家”二字不雅，改为“章嘉”。二世章嘉阿旺洛桑却丹(1642～1714年)，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五世达赖弟子佑宁寺法台章嘉呼图克图，因参与调解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的纷争，而得谒见康熙皇帝，并被康熙皇帝选为掌管内蒙古喇嘛教的御用喇嘛，承办清廷有关喇嘛教的事务，被册封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又因在北京、内蒙古等地弘传佛法成就显著，康熙皇帝特赐88两8钱8分纯金“大国师印”，自此章嘉一系便成为格鲁派四大活佛中，惟一被封为国师的藏传佛教领袖。
　　清代学识最为渊博的佛教学者，应数三世章嘉欢乐金刚若必多吉(密宗法号)、显宗法号为智慧教法明灯意希丹贝准美(1717～1786年)，清康熙五十六年正月十五(1717年2月25日)，生于甘肃省凉州西莲花寺附近一个贵族咒师家庭。3岁时，作为二世章嘉转世灵童被迎请到青海西宁佑宁寺。清雍正二年(1724年)，清军镇压罗卜藏丹律叛乱，焚毁佑宁寺，统帅年羹尧奉旨将小灵童三世章嘉送至北京。当年十一月让他在嵩祝寺坐床，准许其按前世章嘉所受封赐，御用黄幛马车可出入皇宫东华门。还命其与皇二子弘昀、皇四子弘历(即乾隆)一同读书。他广学显、密经论和本派教法，不仅精通藏文、梵文，还通晓汉、满、蒙多种语言，逐渐成为一代佛学大师。三世章嘉若必多吉是一位造诣高深、学通番汉的佛教大师，整理翻译满文、蒙文的藏经，著述多种，编纂有满、蒙、藏、汉《四体合璧》，他还精于佛像绘塑与鉴定，清廷珍藏的大批藏佛多经章嘉等人鉴定、题记。雍正十二年(1734年)，三世章嘉被册封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同年八月，与果亲王允礼一同前往四川泰宁惠远庙护送七世达赖回藏。其间，拜会西藏上层人士，朝拜寺院，讲经说法，名声大振。在乾隆元年(1736年)，乾隆赏赐三世章嘉掌管京师喇嘛事务的“扎萨克达喇嘛印”。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又赏赐“振兴黄教大国师印”。三世章嘉作为乾隆佛教方面的御用顾问，参与了有关蒙藏佛教事物的各种重大事件。三世章嘉活佛改建雍正王府，使雍和宫成为北京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在白塔寺创建了专习满文经藏的场所，并奉旨主持将藏文大藏经《丹珠尔》译成蒙文，编纂蒙藏对照辞典《正字贤者之源》，将藏文《丹珠尔》经文译成满文；还在颐和园内修建了一座三层佛堂，亲塑千首千臂白伞盖佛母像，并建成立体坛城的金顶佛殿。三世章嘉作为乾隆的帝师，使乾隆尊崇和信仰藏传佛教，三世章嘉曾亲自为乾隆皇帝灌顶，传授藏密“胜乐铃五神”灌顶法，乾隆曾说：“章嘉国师从前是朕之上师，现在成为朕之阿梨”，章嘉自己也将此事与八思巴向元世祖忽必烈传授喜金刚灌顶法相提并论，由此可见二人关系非同寻常。他还向乾隆讲授胜乐二次第等诸法，随同乾隆学法的还有皇子、宗亲和满汉大臣。乾隆五十一年四月初二(1786年4月29日)，章嘉三世因病在山西五台山圆寂，享年70岁。乾隆命人用7000两黄金建造了一座镶嵌珍宝的灵塔，安奉在五台山镇海寺的地下石窟中。随后，又将皇宫佛堂《雨花阁》的东配楼改为三世章嘉影堂，供奉其造像、画像。并于同年十二月命喇嘛画师绘制《章嘉呼图克图像》唐卡，铸造《镀金三世章嘉像》。三世章嘉不仅是清代朝廷推行蒙藏政策重要的得力谋臣，又与乾隆皇帝亦师亦友数十年。在《尊胜咒》一文中，乾隆写到：“皇帝年有十八之吉日，问我其因如实告之后，朕乐并招集资造条件，复修妙塔庄严又美丽，佛光加持不断增吉祥。”由此又见，乾隆与章嘉三世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乾隆皇帝用藏文书写《尊胜咒》似就不足为奇了。
　　参考书目：
　　土观洛桑却吉尼玛著，陈庆英、马连龙译《章嘉国师若必多吉传》，民族出版社1988年4月。
　　黄卓越主编《中国佛教大观》，哈尔滨出版社1994年11月。
　　刘立千著《藏传佛教各派教义及密宗漫谈》，民族出版社。
　　(作者为北京市白塔寺文物保管所研究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