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诗话”考原

“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诗话”考原
　　张乘健
　　十七、溪辨
　　《三藏取经诗话》中有几道令人费解的奇怪的“溪”。将近女人国时，遇一“溪”。这个“溪”“洪水茫茫”，使“法师烦恼”，猴行者神通广大，钵盂可盛却万里之水，面对这个“溪”竟无可奈何，须得：行者大叫“天王”一声，溪水断流，洪浪干绝”，赖“天宫助力”才越过这个“溪”。
　　世界上有这样“洪水茫茫”的“溪”否?将近佛地鸡足山时，又遇到一道更不寻常的“溪”。这个“溪”有千里之遥，“溪水翻浪，波澜万重”，“除是法师会飞，方能到彼”。
　　面对这样的“溪”，隐形帽、金镘杖、钵孟这三件法宝统统无济于事，连“天王”也不去叫，想来是未必能超度，只有直接“面向西空鸡足山祷告，求请法教”。
　　师一依所言，虔心求请。福山僧众尽来观看。法师七人，焚香望鸡足山祷告，齐声动（恸）哭。此日感动唐朝宁帝，一国士民，咸思三藏，人人发哀；天地陡黑，人面不分。一时之间，雷声喊喊，万道毫光，只见耳伴钹声而响。
　　世界上有这样“波澜万重，鸟不能飞”，发出“雷声喊喊，万道毫光”的“溪”否?百思不解之际，一看这节标题“《入竺国度海之处第十五》，窜改者留下作案后来不及掩盖的铁证，原来这些所谓“溪”都是海，而且是大海。
　　据汤用彤先生论述的玄奘赴天竺求法的往返路线：
　　往：凉州—玉门关—高昌（今吐鲁番）、阿耆尼（今焉耆）—屈支（龟兹，今之库车”—逾越天山—大清池（今特穆尔图泊）—飒秣建（中亚细亚之Samarkand）——铁门（在今Derbent之西八英里）—大雪山（今之HirduKush）东南行至健驮罗（Cagdhara为印度境）。
　　返：自印度跋涉度葱岭，由羯盘陀（今塔什库尔千）及于阗，经天山南路至玉门关。（44）
　　玄奘取经往返部没有度越大海。—原来《三藏取经诗话》所记的不是玄奘取经的陆路，而是不空三藏赴天竺求法的海路。祷佛度海的传奇，《不空传》中有事实的胚基：
　　离南海至诃陵国界，遇大黑风。众商惶怖，各作本国法禳之无验，皆膜拜求哀，乞加救护，慧誉等亦恸哭。空日：“吾今有法，汝等勿忧。”遂右手执五股菩提心杵，左手持《般若佛母经》夹，作法诵《大随求》一遍，即时风偃海澄。
　　这裹的不空是兼三藏法师和猴行者于一身的，史实比神话更有神话色彩!《三藏取经诗话》中九龙池万重黑浪间哮吼的馗头龟龙，其原型可能是不空航海所遇的大鲸：
　　大鲸出水?喷浪若山，甚于前患。众商甘心委命。空同前作法，令慧誉诵《娑竭龙王经》。逡巡众难俱息。
　　至此，可以解《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和《大唐西域记》何以如此迥异之谜。《大唐西域记》所载的雪岭冰原的严酷场景，如凌山：
　　国西北行三百余里，度石碛，至凌山。此则葱岭北原，水多柬流矣。山谷积雪，春夏合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陵犯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如大雪山：
　　东南人大雪山，山谷高深，峰谷危险，风雪相继，盛夏合冻，积雪弥谷，蹊径难行，山神鬼魅，暴纵妖祟，群盗横行，杀害为务。（45）
　　这些使玄奘九死一生终老难忘场景，《三藏取经诗话》中都得不到反映，而《取经诗话》中，“藤萝绕绕，花萼纷纷，万里之间，都是花木”，一片亚热带风光。特别是《诗话》中经常提到的蛇，这些蛇，不是温带的蛇，而是如龙大蛇，“大蛇小蛇，交杂无数，拢乱纷纷”，“四十余里，尽是蛇乡”。这类描写显然和印度的蛇崇拜有关，但其传奇的胚基，则是不空三藏见闻的实录。
　　又由于不空三藏出生地的文化背景，《三藏取经诗话》中的神话传奇，更多的是来自不空原籍印度文化的渊源，而不是从中国原有文化故实中取资。（此问题不详论。）
　　十八、“陕西”质疑
　　《三藏取经诗话》末章《到陕西王长者妻杀儿处》记载了密宗的木鱼典故。
　　故事地点云为“陕西河中府”，将故事细节和地名二对照，颇多窒碍难解之处：
　　一、王长者之子名痴那、居那，不类唐代秦中小孩子名字，疑为译名。
　　二、王长者至外国经商，如真从“河中府”出发，究竟至哪一国?
　　三、这个“河中府”境内又有一个“万丈红波”的“溪”。
　　四、“溪”中竟有一条大得出奇的鱼，王长者子痴那就在鱼腹之中，待三藏法师来解救而出。假使唐代河中府境内真的产这样的大鱼，这真是地理学、物候学的意外发现。
　　一看下文，“法师七人，离大演之中，旬日到京”。迷案初步揭破：“大演”应是“大瀛”，“演”是“瀛”字的谐立曰借代的简笔俗字。原来这个所谓“陕西河中府”在“大瀛之中”!
　　考《旧唐书地理志》：“河中府隋河东郡。……开元八年，置中都，改蒲州为河中府。其年，罢中都，依旧为蒲州，又舆陕、郑、汴、怀、魏为“六雄”。天宝元年，改为河东郡。…元和三年，复为河中府。”（46）按唐之河中府嚼河东道，其地在今之山西省，玄奘归国度葱岭返京，根本不可能绕道大迂回先至河中府后抵长安，而至宋代始有陕西路的建置，治京兆，统京兆、河中、凤翔三府。所谓。陕西河中府：是宋代才有的地名。 （待绩）
　　摘自《十方》第9卷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