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惠能不识字”的解读

对“惠能不识字”的解读
　　王焰文
　　有关“惠能不识字”的文本记载来源于《六祖坛经·行由品第一》中的：“惠能曰：‘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话为六祖亲口所说，字为其弟子法海所记，因此，“惠能不识字”之说成了确论。
　　对此一说，我们可以从六个层面来解读。
　　解读一：惠能所说的是真的，文本记载也是真的，即惠能是真的不识字。因为小和尚很多都不识字，这是从古到今寺庙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事实，所以绝大多数人都笼而统之地认为惠能不识字。其实，这种解读有个以偏概全的逻辑错误，因为惠能不识字只是他在黄梅此时此地的不识字，而不是他彼时彼地的一辈子不识字。即使他在黄梅参礼五祖、在四会与猎人相伴时没有机会认字、识字，但在光孝寺剃度后当有时间与精力识字。他于公元676年剃度，677年到南华寺，697年在大梵寺开坛说法，其间有近20年的时间，当已认识了不少的字。故台湾高僧印顺在《中国神宗史》中：“慧能对《金纲经}、《维摩经》、《楞伽经》、《观无量寿经}、《法华经》、《涅磐经》、《梵网经》都相当明了。所以传说慧能不识字，或者觉得难以相信。”
　　解读二：惠能所说的是假的，文本记载是真的。即惠能本是识字的，为了抬高自己而制造的言说。惠能在大梵寺开坛说法时，已经确立了六祖的身份与地位。在中国传统文化思维中，名人往往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或是神奇的出生、或是奇异的经历。假若没有这些，则要自我或授意他人编制，敷衍出不同于常人的故事。俗人孔子的出身是“生于空桑”、刘邦的出生是“梦与龙交”。六祖是佛门中人，当已看破红尘，不与俗人相同，但红尘何曾看得破，而且六祖之所以成为六祖，禅宗之所以成为禅宗，皆因惠能用中国文化对佛经进行了改铸融合，所以惠能的思想有着中国文化的深深烙印，所以虽有冒犯惠能可能，但我们认为的这种言说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制造的。这在口述历史研究中是不乏其例的。
　　解读三：惠能所说的是假的，文本记载也是假的。即惠能根本就没有说这句话，话是整理者为了抬高惠能而加上去的。惠能在大梵寺开坛说法，不只一次，而是持续了很多次，因此从记录到整理成册就经过了多年的时间，其时，六祖已有了崇高的地位，为了突出其神奇伟大，整理者有可能特意加上这句话，而且是有利于主人的，主人也就默认了，况且二祖、五祖都有奇异出生的传说，如说二祖出生时，整间屋子都是一片光明；五祖是其母食桃而孕。历史表明，整理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在整理文本中加进相关话语是代有个案的。
　　解读四：惠能所说的是真的，文本记载也是真的。即惠能说了这句话，但表示的不是话语的表层意思，而是一种谦虚的说法。如有一僧人问六祖：“黄梅意旨，甚么人得?”六祖答道：“会佛法的人得去了。”僧云：“那就是和尚你得了。”六祖说：“我不会佛法啊!”他已是六祖了，可他却还说自己不会佛法。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温、良、谦、恭、让”是人伦的美德，而谦虚则是文人的美德，故自古及今，文化人常常以“我没有文化”、“我不识字”来言说自己，以此获得他人的肯定与认可。“惠能不识字”也可能是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惠能的一种意思表达。
　　解读五：惠能所说的话是真的，文本的记载也是真的。即惠能说了这句话，但这话已不是日常的话语，而是禅语。在禅宗看来，字只是皮相，是外在的东西，表达禅意不需要依靠它。如惠能初到曹溪，“尼就执卷问字，惠能说：‘字即不识，义即请问。’尼曰：‘字尚不识，焉能会义?’答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印宗初见惠能，即认为他“言简理当，不由文字。”这里的“非关文字”、“不由文字”，说的是不要拘泥于文字，即“佛理”是一种大彻大悟的智慧，不能执迷字面而得，与文字没有关系，故六祖才说“惠能不识字”。
　　解读六：惠能所说的话是真的，文本的记载也是真的。即六祖真的不识字，但有超常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具有艺术“迷狂”的性质。在人类文化史上，某些人虽不识字却可以背诵成千上万行诗歌，如西藏牧人一天学也没有上，却在一场大病后能背诵上万行的《格萨尔王》。这就是所谓的“文学迷狂”。惠能也许就是一个具有“佛教迷狂”功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