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真义

佛法真义
　　王恩洋
　　将作是篇，别以十门：一者造论所由，二者佛法诠释，三者唯识义，四者三性义，五者法尔如是义，六者方便善巧义，七者学佛方法，八者大乘精神，九者明内宗差别，十者释凡外疑畏。
　　所谓造论所由者，世事变乱，荆棘纵横，欲解众生之倒恋，必求致乱之根本；而能穷究此根本者，舍佛法无有二，故造斯论。又济拔众生，必期其出离；倘出离而不究竟，则所作尽为无功；而真能与众生以究竟解决者，舍佛法又无有二，故造斯论：复次：自宋明而降，大法晦霾，印土之继承无人，东方之学问不讲，以致慧日光韬，潮音响绝，信佛者愚痴率走迷途，谤佛者颠倒咸兴妄执，乃至今日，益不堪问；今欲荡涤尘氛，重睹天日；示信佛者以正道，觉疑佛者之妄情；期以共发大心，咸成正觉；故造斯论。
　　二
　　所谓佛法诠释者，佛者，觉也。对迷名觉，迷复云何?谓即种种遍计所执，颠倒妄想；虽复无边，根本约四：谓于无常计常，于苦计乐，无我计我，不净计净；佛为对治此等邪执，故说诸行无常，取蕴皆苦，诸法无我，及法性空。此之四义，通于大小乘教，对遣外凡，合此即佛法，背此即外道，用是先辩无常苦空无我四义。
　　云何诸行无常?曰：世间一切法，待因缘生，生必灭故。今先依世智明：就根身言，则生老病死之代谢是也；就器界言，则沧海桑田之变迁是也；此夫人而可知。更进而为科学之说明：则地球有其成毁，恒星有其坏裂；而人之一身，血轮回转，新陈相代，七年而后，则细胞组织，全非故我。更就哲学家言：则谓世间一流转耳，一变易耳，濯足长流，屈伸之间便非旧水。即此而无常之言，已得决定。然皆肤表，未睹真际。若在佛法，修习瑜伽，真现观中，则亲证五蕴无常，刹那刹那，顿起顿灭，种现熏习，前不至后，此不至彼；其恍若一相之绵延者，正若电影之相续，妄情之执著耳。由彼妄执，遂起贪求；于是过去则恋，未来则欣，现在则溺而不舍；彼彼相违，复兴于嗔；由烦恼而恶行，由恶行而招集纯大苦蕴，是之谓迷。了达无常，含嗔不生，恶行自息，纯苦亦去，是之谓觉。
　　云何取蕴皆苦?曰：以无常故。无常者坏灭义，坏灭者苦义，诸行无常，故取蕴苦。复次：一切世法，摄于三受，谓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苦受云何苦?逼恼为苦，是谓苦苦。乐受云何苦：变坏为苦，是谓坏苦。舍受云何苦?为彼二苦所依，不能自由，常能招集二苦为苦，是为行苦。惑业苦三迁流无息不自在故。生、老、病、死、怨憎会苦，此五苦苦摄。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此二坏苦摄。略摄一切五取蕴苦，此行苦摄。如是三苦，摄苦皆尽，摄世法尽，众故诸蕴皆苦。然诸众生执为乐者，此如吸鸦片然：鸦片虽毒，暂有乐受；虽能杀身，暂有兴奋精神之用；由是贪恋，遂不能舍。世间之乐，亦复如是。贪欲逼故，执苦为乐，此之谓迷。达苦而无贪，无贪而证灭，是之谓觉。
　　云何无我?苦故无我。不自在故。复次：诸有为法，待因缘生，无主宰故。五蕴聚集，非实一故。何谓待因缘生，无主宰耶?一切诸法，不从自生，不从他生，不从共生，亦复不从无因而生；故依他起，名生无自性性；故无我也。譬如眼识生时，要由种子，此名为因；缘复有八：一者根，盲者根缺，遂不起故；二者境，境不现前，亦不起故；三者空，距离逼切，不可见故；四者明，暗室无光，遂不显故；五者作意，心不在焉，视而不见故；六者六识，睡眠、闷绝、不独起故；七者七识，八者八识，灭尽定中，无余依界，七八既寂，转识俱不现行故。如是因缘凑合，识乃得生，故无有我。余识余色，亦复如是，又复世间所执我者：要是其常；而诸行无常，前已成故，是故无我。云何五蕴聚集非实一耶?一切诸法，不外五蕴，所谓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合是五蕴，为一有情，如彼束芦总集一聚；云何有我?复次：又不可任执蕴中一蕴为我，余为我所；一一蕴中，复由聚集而成，亦非一故。譬之于色，有过去色，有未来色，有现在色，有内、有外、有粗、有细、有劣、有胜、有远、有近，总是诸色，乃称色蕴故。色蕴如是，四蕴亦然。又以类分，色复有表色、显笆、形色、法处所摄色；乃至识复有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如是类等，此待彼生，彼待此起，性既非一，自体即假，云何有我?而众生迷执，于此非一非常之法，妄执为是一是常之我，譬若大江，滔滔不绝，本非常也，非一也，然即于彼滔滔不绝相续不断和合似一之相，妄执一常，千载长江，恍若依旧；众生于五蕴执我，亦复如是。由执生贪，轮回诸趣，是之谓迷。了达我法性空，诸法实相斯显，长拔苦厄，是之谓觉。
　　云何诸法性空?无我故空，自性无故。复次：一切遍计所执，但有假名，都无实义；诸法实相，性离言说，所有诠表，皆不相应；假名既不诠实相，唯是遍计所执，故云空也。何故谓假名不诠实相耶?此有四义：一者若谓假名能诠实相者，于一实事，得有多名，名既成多，事亦应多；事既非多，故名唯假立也。此如于狗，亦复名犬，倘皆诠真，狗应成二；而狗非二，则是狗犬之名皆虚。二者若谓假名能诠真相者，于一实事，司有异名，名既有异，实亦应异；而事非异，故名唯假立也。此如老庄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倘皆诠真，则一人应成异物；而实非异物，则必圣人大盗之名皆妄。三者所谓名能诠实者，此名先于实耶?若谓名先于实，由此名故得有实者，则实未生时，名亦不起；世间诸法，要先有实，后起名故。既先有实，后乃起名；实之不存，名于何有?名且不有，何能诠真?而谓名前于实，因名得实。不应道理。四者，若谓名后于实，名能诠实耶?则名所计实，何于未起名时、实觉不起?如独角兽，未名为麟，见者即不作麟想；必待人指示曰：此麟，此麟；于是此意识中乃起麟觉；觉已示他，还曰：此麟也，此麟也。夫如是名先于实，则名且不生；名后于实，则实觉不先名起；是则众生虽依事起名，然名之所诠，仍彼名耳!于实无关也。是故诸法遍计，唯是空也。此上四义，瑜伽备明；今变辞喻，今其易解。又依唯识道理，谓名言唯诠共相，而不能得自性，是故说火，口不被烧；以是因缘，名唯假立。理趣繁广，此不备述。复次：因缘生法，有而不常，才生即灭，故无自性，即无有我；而诸遍计诠表，唯是自性我法，既诸法实相无是自性，无是我法，故曰：诸法皆空也。复次：诸法无我，其性真常，此真常理，谓即真如；真如其性，无我法故；故说诸法性空。一切诸法，同是真如理故。由前第一，显遍计空，自性空故；即彼第二显依他空，离遍计故；即此后三，显圆成空，即无我空相为诸法实相故。是故说诸法皆空。愚夫不达，二障颠倒，长沦莫拔，故称曰迷。我佛菩萨、了是性空，不愚不谬，菩提正觉，是称为觉。故佛法者，觉法也。
　　世间一切苦蕴皆由无明不觉而起，由愚迷故执著，执著故贪嗔，故恶行贪嗔，恶行故招集一切纯大苦蕴。欲断此苦，应求此苦根本，则迷执是也。佛法者，固纯在此迷执上施救济者也。是故佛法为真从根本救治者，外此皆头痛医头、足痛医足之道，无有济也。复次救众生者，当令成正觉，正觉起已，无明不生；无明不生，迷执永拔；迷执拔故，不造诸行，不堕诸趣，如是而一切苦蕴皆灭。故佛法者，究竟解决者也。外此皆一时苟安之计，随即坏乱随之；又或饮鸩止渴，割肉疗饥，利在一时，害乃千古，世间姑息之爱，孰不为大患之媒哉?吾人而不欲觉，而不欲根本救治，与究竟解决，则亦已矣!无需佛法。否则舍日月之光，求萤火之明，支离苟简，可悲也哉!
　　上来既以四义显示佛法，复有二类众生，不善了达法性，复于佛法又起迷执，则所谓断灭外道，虚无外道是也。闻无常故，遂执为断；闻法空故，遂执为无；而不知由彼非断，故说无常，句一切皆断，则无常亦何从安立?无常云云，乃变转义，非断火义也。遍计我法，依依他起，于彼依他，乃起遍计，有是依他之有，斯有是遍计之无，倘自始即无依他，从何由何而兴遍计?既颠倒执著而兴遍计，已应知有彼所依之依他起矣。否则既断既空，有何因果，因果既坏，修证无功，而顽痴应立证涅槃，菩萨应永不成菩提；何以故?恶可顿断，善不相续故。如是颠倒，知非正理。必也，断常双遣，空有俱遮，斯成正觉。故慈尊云：虚妄分别有，于此二都无，此中唯有空，于彼亦有此，是故一切法，非空非不空，有无及有故，是则契中道。
　　三
　　所谓唯识者：外人难曰：既云依他起性，体相非无，云何复谓都无外境?且既非常，云何由何复谓非断?此非常非断，相续如何?答曰：欲了斯义，当研唯识。一者诸法所缘不取外境义；二者一切诸法不离识义；三者赖耶持种恒转如流义；四者异熟招感业果无失义。
　　何谓诸法所缘不取外境耶?凡识生起有其四分：一者见分，二者相分，三自证分，四证自证分。见分所缘，唯自相分；离自相分，见即不缘，是故眼识不缘于声，耳识不缘于色，，鼻舌身意亦复如是。而相见分皆依自证而起，故云唯识。以彼色相识所变故。夫在同一有情，眼耳且不相为缘，云何众生境界可互取也？．
　　问者曰：众生所缘既各识变，云何一切众生能同证一境?：答曰：此所证境，实各自相分，特以业力相似，互作增上，其所变者，即不大差，而若同证一境；实非一境也。何以故?即一类众生，其习性嗜好异者，同缘一物，美丑好恶已各殊故。更进于异类众生，则相差更远矣，是故人之尿粪，狗之美餐，蛆之安宅；人见河水，鱼见宫道；各别现故。倘实一境，云何所见各别。又若已信佛法众生，则更当知五趣众生所变尤为乖异。人见清水，鬼见脓河，人谓美膳，天谓浊物。又已证得心自在者，随欲变转地等皆成；已得胜定修法观者，随观一境众相现前；已得无分别智者，一切境相皆不现前。由此应知，唯识无境。
　　问者曰：境既非一，胡不相碍?答曰：若执实有境，则境可相碍；境既唯识变，识碍云何成?复次：此识不相碍，譬若众灯明；灯光各照物，而俱不碍故。然则手何以碍手，身何以碍身?曰：此实自识碍，他识实不碍。此复云何?谓一有情，阿赖耶识，所变色相，有根身器界等，亦复同时变他有情根所依处，(外色浮尘)由彼变此可受用故。一切有情各互如此。由此理故，可互相障。似若此手障彼手，此身障彼身，实自浮尘自相碍，非彼此有情得相碍也。问曰：云何有情自识变而复自碍耶?答曰：间尝思之，凡一切法，自类恒相碍，异类即不碍。此如于识，自识同时不得并起。故一眼根不能并生二个识；必此灭已，彼乃得生，是为开导依。然在异识，即得俱起；一身人识，容俱起故；七八五六互为俱有依，增上缘故。识如是，色亦如是。于一时一处，不能同见二境，此色既起，彼色随障；是为同类不容俱起。然见色时，亦复闻声，乃至亦复思事一时一处色声香味触法既可互起，是为异类不相碍也。色心如是，心所亦然。问曰：异类既不相碍，云何染净善恶不并起耶?曰：此非类的问题，乃性的问题也。性相违者，亦相碍故。然非必碍，无记中庸，不碍善染故。如是同类必碍，异类不碍，盖成定理。一根所发识，同时同处不能有二见分相分故。其根异者，可俱起故。夫在一有情中，异类色识即不碍矣；异有情所，自体各别，云何而得相碍耶?
　　问者曰：既无外境，唯有识变，然识生时，何以必待外境?谓如缘终南山，必于陕西，余处即不生起；如缘满净月，必于十五夜，余时即不变现；处时既定，宁无外境耶?曰：非外境，即第八识所变现也。此复云何?谓五识生时，要托本质，即疏所缘，此疏所缘为八识相分；八识生时，内变根身，外变器界，为识身依，——根身为识依，器界为根身依，——此之所依，由业力所感；业力既定，故此身土于一期中亦似有定局，局势既定，故五识缘时，亦有一定，余时余处，即不复起；是为性境；不随心转，故曰性境不随心。然境不必尽为性境，亦有带质境，此如七识缘八，执为实我；夜见树杌，妄执为鬼，虽亦托质变现，而不相似。即此可证自心所缘唯自相分。若缘外质，云何不与相似而别执为我为鬼?即此可证性境所缘亦自相分。又有独影境。此唯从见分变带而起，无疏所缘，如梦所现山河大地，及缘过去未来等事，虽无实境，而得缘故。由此故知凡一切境但由心变，无境境得生故。即此可证八识非托外质。(业力同者，亦作增上缘。)问者曰：梦中所缘，可知唯识；觉时所缘，云何不知?答曰：《成唯识》云：如梦未觉，不能自知，要至觉时，方能追觉觉时境色，应知亦尔。未真觉位，恒处梦中，故佛说为生死长夜，由斯未了唯识。
　　成斯唯识，理教无边，此之所述，略示方隅，欲求精详，有两唯识。——《二十唯识论》《成唯识论》。
　　所谓诸法不离识者，一法界中，原非只识；色及心所，不相应行，与无为法，平等共有；何以云唯识?以不离识，故云唯识。此复云何?谓心所法，心相应故；色法，心及心所之所变故；不相应行，即三法分位差别故；无为即四法实性故；皆不离识有，是故说唯识。不言唯所者，舍劣显胜故。不言唯色者，舍末归本故。不言唯不相应行者，舍假从实故。不言唯如者，有为易了，无为难知，方便立言，故说唯识。复次，诸法实相，摄于三性，一遍计所执，二依他起，三圆成实；识所执故，识自相故，识实性故，皆不离识，故曰唯识。
　　心不缘外境故，诸法不离识故，由斯理趣，唯识安立。
　　所谓赖耶持种恒转如流者：有情心识，总有八种：一眼识，二耳识，三鼻识，四舌识，五身识，六意识，七末那识，八阿赖耶识。前六又特名识，了别境胜故；末那又名意，恒审思量胜故；赖耶亦名心，集起胜故。又合前七，共名转识，染净起灭，多转变故。八识亦名本识，摄藏诸识种子，性唯无记，恒时相续，为诸识根本故。本识转识，互为因缘，亦互为增上缘。互为因缘者：诸法生起，要有因缘，因缘谓即种子，种子摄持于赖耶，是故本识为转识因缘。然本识种子，不能自生，要由现行熏习，此之现行，即前七识，是即转识复为本识因缘。是即二者互作因缘义。复次：种子云何?谓功能义，又习气义。有功能故能生起现行，为现行因。习谓熏义，气谓气分，现行虽灭，习气仍存，即现行果。种子者现行之因，又现行之果，即现行者种子之果，又种子之因也。如是种生现行，现行生种，种现生灭，因果俱时。其或众缘不备，暂不现行，然种子自类等流，刹那刹那，都无断绝，众缘备时，复为现因。如是种生现，现生种，种生种，是为诸法因缘相。因果相生，故无断灭；因果转变，故非恒常；不断不常，正理如此。复次：云何种子必持于赖耶不存于转识耶?曰：赖耶恒续，无暂停故。转识变时，不相续故。以恒相续，故持而不失。不恒相续，则随所依而亡。故种子不摄于转识，而持于赖耶。又赖耶无覆无记，性平等故。转识通二性，恒转异故。平等故无法不容，转异故异性相斥，是故种十小摄于转识而持于赖耶。
　　即云赖耶持种，法无断常；云何世间复见众生死亡相继耶?
　　答：异熟招感，业果无失故。方言转识本识互为因缘，亦互为增上缘；因缘己显，互增上者：一者八识为前七识增上缘，则必八识现行转识方转故。又八识为俱有依，生起七识；七识为俱有依，生起六识；七为染净依，六为了别依，生起五识；故八识若停，前七即不复起。又八识摄持五根，五识得依根现行；八识若舍，根身即坏，五识即无所依，不复生起。是本识为转识增上缘义。二者转识为八识增上缘义。谓依转识故，生起无明；由无明故，引生诸行，行即是业；由业力故，摄植习气；由斯习气，招引异熟，流转诸趣。则所谓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人，六人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之十二缘起是也。此中行缘识，识即异熟识。即八识也。识虽行缘，要依转识起；若无心王，心所不起故。是故转识为本识增上缘也。八识云何名异熟识耶?异类招感，业报成熟，显非因缘故。(此云非因缘，但就诸业感异熟言，非谓八识不从因缘生也。)三十颂云：由诸业习气，二取习气俱，前异熟即尽，复生余异熟。此复云何?诸业习气，谓福非福不动三业，福谓欲界善业，非福谓诸恶趣业，不动谓色无色界定地善业，受果有定，不转趋余处受故。二取者，谓相见、名色、心及心所、本末、彼取；能取所取故名二取。一切习气，类别为三：谓一者有支习气，二者我执习气，三者名言习气，诸业习气，谓即有支，能感三有故(即三界)；此于当果(异熟)为增上缘。二取习气，即我执名言，此于当果(异熟)正为因缘。俱谓俱时，于彼俱时，能招异熟。前异熟者，谓前前生根身器界；余异熟者，谓后后生界趣差别；尽谓尽时，名言我执等流习气，受果无穷；诸业增上，受果有尽；业力既尽，异熟亦尽，则他业力，又复招果。是故生死流转，往来诸趣，靡有定常。虽无定常，而赖耶无断，种子恒存，此灭彼生，生生无已，岂以一期生死遂归断灭也?
　　上来总显赖耶持种，业果输回，非断非常，因果法尔。然云何由何知有此八识耶?答成斯八识，理趣无边。《成唯识论》总依八圣教十正理，备显其义。八圣教者：谓一者阿毗达磨经，由作用显；二者《解深密经》，由种子暴流显；三者人楞伽经，恒起识浪显；四者《庄严论》，七种因显；五者大众部，根本识显；六者上痤部，九心显；七者化地部，穷生死蕴显；八者有部《增一阿含经》，四阿赖耶显。十正理者：一者持种故，二者异熟心故，三者趣生体故，四者有执受故，五者寿暖识互依故，六者生死时心故，七者识缘名色名色缘识故，八者依识食故，九者灭定不离身故，十者染净心故，理趣奥衍，此非专论，故即不述。又诸教理，旨趣精微，恐彼初学，闻而畏走，没由得益；真有志者，经论俱在，可自求也。
　　四
　　上来唯识义所明，但生灭流转法；一切诸法，实相云何?
　　答：诸法实相，不外三性。所谓一者遍计所执性，二者依他起性，三者圆成实性。遍计所执性，由六七识，无始时来，与无明俱，所知烦恼二障俱生，缘五取蕴执有实我实法，此唯虚妄，譬若空花，都无所有。依他起性，即一切有为相、名、分别、及与正智，仗因托缘，而得生起；如幻如化，如影像、响应、光影、水月、阳焰、梦境。此非实有，无自性故。亦非全无，相宛然故。如诸幻师，变现象马，虽无其体，而有其相，依他起性，亦复如是。圆成实者，圆谓圆满，遍一切法；成谓成就，常无增减；实谓真实，理非虚妄；即一切法实性真如，真如其性故。此复云何?谓依他起，如幻缘生；遍计所执，实我实法皆不相应，是故非有；即此非有，其性实有，我法二性，常无有故；故此真如，即是二空所显。慈尊颂云：唯所执依他，及圆成实性，境故，分别故，及二空故说。盖谓圆于非别物，即彼依他无二空性也。复次，此之真如，又名无为法，于常常时，于恒恒时，不待缘生，无起灭故。故《心经》云：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如是略辩三性已。
　　问曰：此之三性，为一为异耶?答曰；非异非一。云何非异?遍计所执即于依他起上虚妄计度故，即由分别识虚妄计度故；即于依他起，即由依他起，而起是所执，故云非异。然遍计是无，依他是有，有是幻相，无是所执，有无异故，故云非一。是谓遍计依他非一非异。复次：即此依他起上无彼遍计所执，是名圆成实。依他无故；圆成亦无，俗谛无时，真亦无故。是故依他圆成，非实是异。然依他有为，缘生如幻；圆成无为，真性恒常；有为无为故，生灭不生灭故，常无常故，是故非一。复次，圆成实性，遍一切法；依他起中，正智无明，有漏无漏两不并立；就体性言，真如皆遍；然正智非即无明，无明非即正智，有漏无漏，法相坚立，靡可动摇；是故就遍不遍言，依他圆成亦非即一。如是明依他圆成非一异义。复次：即于依他起计所执，亦即于彼显圆成实。遍计起时，真即隐故；圆成显时，执即无故；所依同故，非一向异。真故，妄故，有故，无故，绝非是一。是为遍计圆成非一，亦非一向异义。非一非异如是。不即不离亦然。
　　复次：诸有不达三性义者，或执依他起外别有遍计所执，依他既有，遍计亦有；如是则心外有境。或谓依他起性即遍计所执性，遍计既空，依他亦空；如是则一切断灭。又有不达真如与诸法非异者，于诸法外别立真如，真实恒遍，为万法主。如是则与上帝神我何殊?乃同外道。又有不达有为无为非一者，而谓一如来藏，心开二门，一真如门，二生灭门，而谓真如熏无明，无明熏真如，体用既乖，法相殽乱。凡诸妄执，与众生一切疑怖，或谓佛法为虚诞，或谓佛法在断灭，或谓佛法中有主宰，或谓佛法为矛盾之二元论；遂使正法，尘氛浊天。今本正理，明兹三性。遍计所执，唯是假立，体相都无。依他起性，幻相宛然，有而非真。圆成实性，即此依他，离执所显。非一非异，非即非离，披豁翳愆，如实称量，诸有智者，应深信学。
　　五
　　问者曰：如斯所明，足显诸法实相。然云何由何而有是缘生?云何由何而有是唯识?云何由何而有是三性非一非异不即不离耶?
　　答曰：法尔如是。何谓法尔如是?、曰：无所由故。无可说故。曰：如是岂不拨无因果?岂不有同神秘?曰：因果原非第一义谛。言说原非第一义谛。然即彼因果生灭法尔如是，此因果外更无因果，非即拨无因果。即彼诸法，法尔如是，真性呈露，不待言说，是岂有同神秘?复次：如必谓有因，则因更有因，因则无穷，云何得为诸法正理。如谓必待言说，然言说本不诠真，已如前述，空言虽多，戏论何益?当知此更无因果，即实因果；离言性相，即法实相；法尔道理，如是如是。
　　复次：诸法实相，法尔即是；而诸众生，舍厥现前，好求因果，耽著戏论，当知此之推求言说，即是虚妄，能兴邪执，招集～切苦恼，都无是处?此复云何?譬如宗教家然。宇宙自宇宙也，人生自人生也，而彼必推求所因，归诸上帝。谓上帝为世间主宰，有造化之能力，握赏罚之权威，谓如此则宇宙人生为有因矣。然宇宙人物既必待上帝而为因，上帝亦应有因，然彼则谓上帝以外更无所因，遂随即走人无因论，而自相矛盾矣，而为不平等因矣。既上帝可无因，人物亦何必有因，故我宗自不立因，即自无矛盾，而因缘生法，平等平等，都无主宰，各有功因能，于是乃正处平等因矣，复次：既执有上帝矣，于是屈躬委节，俯伏趋奉，怖畏忧惧，靡有宁日，无利勤苦，所依为业，良足哀矣。又彼既崇奉彼之所尊以为最高无上，超绝无对矣；于是人苟复有所尊之上帝，则遂谓其侵犯我之上帝之严威，而失其无上无对之价值，是必排斥殄绝之而后可，由是对异教者残忍刻薄，芟夷斩伐，如草木焉，则犹太人之杀耶稣是也，摩罕默德之左手持经右手持剑征服非欧血染三土是也，十字军之东征横尸数百万积祸数百年是也，旧教徒之酷虐新教徒是也，教堂神甫之惨杀科学家是也。罗素谓宗教者杀人之利器，——在北京讲演——此语虽过，然中心既有一绝对无上之上帝，对于异己者自难容忍而易起其嗔心，况又有护法升天之后望在死后，则宜其杀人不眨眼矣。吾闻之：耶稣教以博爱平等为归，而无救于欧洲此次之大战；又闻之：当彼两军炮火雷鸣之际，尚有宣教师者为诸军士祝祷，一者祝彼杀敌致果，二者祝彼死升天国也。——佛法制戒，十重中第一即戒杀，四十八经中第三戒食肉，第十戒蓄杀具，第十一戒作国使，作国贼，通国使命，二十一戒嗔打报仇，三十二戒损害众生，见梵网。——嗟乎!众生于五蕴执我，菩萨已重悲之，今复于此五蕴之外更别执有唯一独尊之主宰，何怪乎长夜暗暗无时旦哉?
　　宗教家既如此矣，诸有主张唯心唯物一元二元多元论者，愚痴诚为可愍。虽无积尸横野杀戮相寻之祸，然妄见执取隐覆真实，而诸家诘难聚党相攻，数千年来生心害政罪亦不小哉?又况乎天演论者，优胜劣败，物竞天择之说，哮发人之私利狂，琢丧人之悲愍性，遂致今日世界之大难，而红黑黄种人之死于此说之下者，不知凡机，嗟乎，黠慧之土，可不慎于言哉?
　　复次，尚有疑者，此法尔道理，不同于自然外道，无因论者耶?曰，否。彼之自然，自为其然，是即我执；此则因缘生灭，法尔如幻，即无有自，即无我；有我无我，执不执殊，故不同于自然外道。又无因论，拨无因果；此则明因果之外，更无因果，并不拨有缘生因果；而岂同于无因论也?
　　六
　　问者曰：如右所明，诸法实相，法尔如是，更无有因，更无可说，然则亦无言无说而已矣；云何复言无常、苦、空，云何复言唯识，云何复言三性，乃至云何复言法尔如是，都无可说?然则大小乘教岂不虚妄，三藏十二部经岂不空劳耶?
　　答曰：方便善巧，度众生故。盖拔众生之执，不得不顺众生之情，是故实相则内证不可言，度生则妙有于方便，而无言说中，乃广兴言说矣。《瑜伽师地·真实品》云：“问：若如是者何因缘故于一切法离言自性而起言说?答：若不起言说，则不能为他说一切法离言自性，他亦不能闻如是义；若不有闻，则不能知此一切法离言自性；为欲令他知此诸法离言自性，是故于此离言自性，而起言说。”又《解密经》，“解甚深义密意菩萨谓如理请问菩萨言：善男子，彼诸圣者，于此事中以圣智圣见，离名言故，现正等觉；即于如是离言法性，为欲令他现等觉故，假立名相，谓之有为，谓之无为。”由是可知诸所言说，但为方便，都非究竟。彼志所期，唯在实证彼离言自性故。然无是方便，则无从得彼究竟；于是言说文字，乃绝重矣。三藏十二部经，不厌其详，声闻独觉菩萨小大乘教，不厌其广；众生之迷执力差，我佛之说法亦万别；众生之根器既殊异，我佛之立教亦不同；如是说有说空，说顿说渐，说密说显，说权说实，如量称矶，令为有种性者各于自乘而出离，无种性者亦依人天得善果。复又当知：凡所言说，都为遣执，众生执常，故说无常；众生执乐，故说为苦；声闻执实无常苦无我空，则佛又说常乐我净矣。成唯识论云：“为遣心心所外实有境故，说唯有识；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又释真如云：遮拨为无，故说为有；遮执为有，故说为空；勿谓虚幻，故说为实；理非妄倒，故名真如；不同余宗离色心等有实常法名曰真如。故诸无为，非定实有。善达斯义，斯不于善巧方便中更兴迷执矣。
　　问曰：前既云名言所诠不得真实，周遍计度，法尔空无；然则方便起言，亦岂遽能使人实证离言自性法尔道理耶?曰：佛法立教，虽亦不能诠表实性，而能遮遣所执；虽非见道因缘，然是正行增上。由遮执故，邪见不生，烦恼随灭；多闻熏习，引生无漏；驯进不已，遂成正觉；是故云方便善巧也。
　　问者曰：方便善巧既非究竟，云何复云菩提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善巧为究竟耶?曰：菩萨以他为自故，他度是自度故，众生未成佛，己终不成佛，是故众生未得究竟，己终不得究竟，众生究竟，斯己究竟，而度众生全赖方便，是故以方便善巧为究竟也。
　　七
　　问曰：佛法深广，信若子云；然此道出世间，理绝言议之境界，亦岂吾人所能实证?抑行之亦有道耶?
　　答曰：学佛可能者也，然与自暴自弃声无缘。佛法有道可证者也，然畏难苟偷者或中道而返。苟自信强而愿力坚，胸襟阔而精进勇，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发心已为天人师，三大阿僧祇如瞬息，夫何不可能不可由哉?孔子有云，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为山九仞，虽覆一篑，进吾往矣。
　　云何佛法可能者耶?曰：一者法身真如，一切有情平等共有，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但由显得，不待新生，二障既空，真性自现，无散无缺，不外求故。学佛云何?实证法身而已矣。既不假外求，本来成就，则云何而不可能?
　　二者：无漏种子，法尔本有，虽凡夫位，诸行杂染，而八识中，无漏寄存，无始时来，不减不失，缘力既足，即得现行。学佛云何?成正觉耳。菩提正智，种既本有，胡不可能?
　　三者：凡夫位中，无漏种子虽难骤现；而有漏中，非无善种；五根五力，皆可现行。善根力强，烦恼斯弱，障碍既轻，增上缘胜。又复当知，等无间缘，为开导依，同性同类，即常相引；是故有漏无间，无漏得生。由斯二缘，正智得起。真见道后，遂正修习；金刚道后，菩提得圆。由是佛果虽非速及，方便可由渐跻；如是学佛，胡不可能?
　　已云可能，当示方法：依经论明：佛果功德，殊胜无边，非广大修，无由证得；由斯说修，要具大乘二种种性，能于五位渐次修行。二种性者：一本性，谓无始本有；二习成，谓正法所熏。五位者，一资粮位，从初发心，至始修四寻思观，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四十心是。二加行位，从资粮后，四种等持，谓暖顶忍世第一法。三通达位，即真相见道。四修习位，谓即十地。五究竟位，是即佛果。云何修?曰：先要发起大菩提心。因何发心?谓一者见闻佛神力，二者闻说大乘教，三者念法久住，四者悲愍众生。将欲发心，先具十胜德起三妙观。十胜德者：新近善友，供养诸佛，修集善根，志求胜法，心常柔和，遭苦能忍，慈悲淳厚，深心平等，信乐大乘，求佛智慧。三妙观者：一厌离有为，无常苦故。二求菩提，佛果圆故。三念众生，悲摄受故。次应发心。如是发愿：愿我决定当证无上正等菩提，能作一切有情一切义利，常得逢事法界诸佛。先起信精进念定慧根，伏除障染；次发大愿，常逢善友以为胜缘，虽遇恶友而尤退屈，是为最初修行。
　　次应修行：一略，二广。略复有三：谓境、行、果。云何境?谓观三性，遍计空无，依他幻有，圆成真实境。云何行?行虽无量，最唯唯识。观唯识者，一遣虚存实，遍计虚无，依圆有故。二舍滥留纯，境易滥外，识纯内故。三摄末归本，相见俱依自证起故。四隐劣显胜，所劣王胜故。五遣相证性，一真法界，性离言故。修此观时，以闻思修所成妙慧为能观体。于资粮位，但深信解。于加行位。起四寻思，四如实智，已能修观，而未证得。于见道位，真现观中，唯识遂证。修习位中修有差别：初四别证，五地合观，七地长时八地任运，至究竟位，虽不更修，念念具能缘真俗识。所修有二：一种子，二现行。所言修者，令观种现展转增胜，生长圆满。果相云何?有漏修能感世间妙果，无漏修能永灭诸障，得大菩提，穷未来际，广生饶益。说略修已。
　　广修云何?此亦有三：一所学处，二修学法，三能修学。初有五种：一所化处，二利他行。三真实义处，四威力处，五菩提处。如是五处，最先应达所化机宜，方应发起利他胜行，次知实义可断可修，于威力门修成自利，后于果位无上菩提受乐希求精勤修证。次修学法者：(初)于三宝功德三藏妙法净信胜解决定喜乐。(次)应求法，谓五明等爱重求闻，于内明处为自修习利悟于他，于因明处伏邪立正，于声明处典语生敬，医方明处息病利生，工业明处广生饶益；要于此五次第勤求，无障智生，资粮速满。(次)应为他宣说正法，说五明处随应利乐。(次)应修行，恶业远离，善业力修，静思所闻，观察称量，直心强信，异说无动，于离言境，专注系心，无扰乱想修止观等。(次)应教授，观众根器，随宜为说，处中之行，令其舍弃增上慢等。(次)应教诫，应遮有罪，开无罪行，暂犯谏诲，数犯呵摈，能正行者，称欢晓谕，令喜增修。(次)安三业，先以财物饶益有情，于有痴者当行爱语，于正事业应共修行。(次)修波罗蜜多，一者施，财施、法施、无畏施。二者戒，律仪戒、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三者忍、耐怨害忍、安受苦忍，谛择法忍。四者精进，加行精进、摄善精进、饶益有情精进。五者静虑，现法乐住静虑、引发神通静虑，饶益有情静虑。六者慧，于所知随觉真实慧、于五明三聚妙慧、作有情诸义利慧。如是六度，各有三种。(次)修四摄，一者布施、二者爱语、三者利行，四者同事。(次)供养三宝。(次)应亲近善友。(次)修无量，于苦乐舍三受相应诸众生所，修慈悲喜舍四无量故。(次)修渐愧。(次)修坚力。(次)修四依，谓依义不依语，依法不依人，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依智不依识。(次)应修愿。初有一愿，谓摄受正法。复有三愿，愿于生生得正法智，愿无厌心为众生说，愿舍生命财护持正法。复有四愿：一未离苦者速离，二未得乐者疾得，三未发心断恶修善者发心断修，四未成佛者早得成佛。复有五愿：一菩提愿，二受生愿，三所行愿，四者正愿，五者大愿，此复十种：愿供诸佛，愿绩正法，愿如佛八相现化，愿行菩萨正行，愿普成熟众生，愿诸世界皆能示现，愿能净修一切佛土，愿诸菩萨同趣大乘，愿所修行皆不虚弃，愿当速证无上菩提。欲令所修果广大故，修一一行皆发此愿。如上所说，一切愿行，四十心中，通所修法位。复次：别修者：初发心位，学十种法，谓供养佛，赞菩萨，护众生心，亲近贤明等；亦修十力。如是余位各别有二十所修法。此位多修散行，少亦修定；谓将人加行位前，观生死染，修无愿三摩地；观真涅槃，修无相三摩地；观我法执，修空三摩地。次修四种法咀陀南，谓诸行无常，诸行悉苦，涅槃寂静，诸法无我，修方便已：次于加行暖顶二位修四寻思，忍世第一法修四如实智。修自利己，通修五无量，起利他善巧。次于初地以无漏观证达理事，名真见．道及相见道。从此位后次于十地，修十胜行，断十重障，证十真如。十胜行者：谓前六度，又加方便、愿、力、智四；总说为十。方便善巧复二：一回向，二拔济。愿复二：一求菩提，二行利乐。力复二：一思择，二修习。智复二：一受用法乐，二成熟有情。虽此十度，亦通诸位；十地所修，过前增胜，特名胜行。虽此十地，地地总修，就增上言，说十地别。谓初地修施，十地修智等。十重障者；谓十地别断俱生无明。又有十障：谓异生性障乃至诸法未得自在障。十真如者：一遍行，二最胜，三胜流，四无摄受，五类无别，六五染净，七种种无别，八相土自在所依，九智自在所依，十业自在所依。是十真如，地地别得。复次：一切菩萨应以四相，修前诸行：一者善修，自决定故；二者善巧，应机宜故；三者饶益，利乐他故，四者回向，求菩提故。复次：应以七相怜愍有情：谓非怖畏彼，如理劝授，无厌倦心，不待他请，无所希望，遭害不舍，平等无限。如是一切名所学法。三世菩萨，勤修此等，曾当现证无上菩提，更无增减。次能修学者：谓即依前所修习法，种行具修，成十一住，总摄一切菩萨皆尽。此后方得无上菩提，第十三住，成果圆满。云何十三住?一种性住，二胜解行住，三极欢喜住，四增上戒住，五增上心住，六觉分相应增上慧住，七诸谛相应增上慧住，八缘起相应增上慧住，九有功用无相住，十无功用无相住，十一无碍解住，十二最上成满菩萨住，十三最极如来住。此中第一谓发心以前，第二谓发心已资粮加行二位菩萨，次三至十二即修习位十地菩萨，如次应悉。如是诸住，于无相修修证云何?谓胜解行位但能发趣，于次六住能渐获得，九住圆满，十住清净，十一十二领受修果，所作无量，复次：胜解行中十信第六，不退外道；十住第七，不退小乘；至极喜住所证不退，永无忘失；至无功用无相住修行不退，任运进修。如是三大阿僧祇劫虽遥，但得信心坚固，金刚不摇，得不退已，便顺趣人，都无疑阻。且纵不发心，志求佛果，三大阿僧只劫，岂遂别有他道，得免轮回；而彼则出离无期，此则节节证得；诸有志者，应发深心、广大心、无畏心、无疑乱心，勇猛精进，有前无却，勿畏长远，勿希小果，菩提涅槃，意中事耳。如是说广修已。
　　上来所明，但尔略说，诸有志者，应更求详，杂集瑜伽，经论俱在；如畏繁广，探会甚难，则窥师《心经幽赞》，极便闻持，此中所云，即依于彼。恩洋学植淡薄，修持无功，自愧所言，不知而作；然深信乐，志在勤求；亦欲于他，同适大道；辄尔频数，不已于言；倘有闻而兴起，是诚快矣，又或督我言行未掩，尤所愿焉；嗟乎!生死长夜，苦海沈沦，欲期出离，应多缘力，凡发心人，悉为善友，彼此扶将，同舟共济；泰山不让土壤，故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成其大；读吾书者，亦作如是观可也。
　　复次：佛法广大，宗趣无边，权实显密，非只一道；然在今日，科学盛行；不有理解学问，人将斥为迷信。又祖师不续，示教无人，不依经论，凭何而学?又况众生执著，随缘而迷；立教不详，破遣不密，则任意颠倒，便人外道。由是理故，法相、唯识、因明之学，应更求详。此宗苟暗而不明，他宗将同归于尽。何则?不善破立，有理难明，则彼科学哲学之徒，将视吾为宗教而共推翻之矣，然则学问一道，于今诚为当务之急，兴学校，植人才，整理旧籍，系统钻研，诸有志者，勿落人后。虽然，于今之世，复有但以学问思辩之意义而研究佛学者，与哲学一例而并观，此则谬误甚矣。——佛法非宗教非哲学已见吾师欧阳竟无先生讲演——当知我佛何为出世?彼之所期又复云何?舍厥菩提正觉不求，但嚼语言文字，买椟还珠，诚为可惜。总之：闻思信解，六度万行，两相辅翼，如车二轮，舍此则彼即坏，舍彼则此即毁；盖盲行者固徒劳而无功，狂慧者尤猖狂而入魔；一坠歧途，便难超拔，危乎悲哉，希自反也。虽然，行之与知，云何能一?学问修持，云何能备?曰：此非左右凑泊之可能，而有法尔一致之要道，则发大愿而已矣。发大愿者，悲为其一，智为其一，愿普度一切有情，愿成无上菩提，如是则名利恭敬，不足以介其心；忧患困苦，不足以动其志；欲成菩提，故必度众生，大悲为菩提根本故。是即不得不行也。欲度众生故，必求正法；方便善巧，由一切智智得故。是即不得不知也。知故必行，行故必知，知即是行，行即是知，要皆大悲大愿以为根本耳。嗟吾同志，愿共勉之!
　　复次：将修行者应离二种见执，应离二种颠倒。云何二种见执?一者执心外有境，谓涅槃菩提可由外得，佛身净土可离心有，于是贪染希求，欲心修习，能得正果，无有是处。当知涅槃即吾自性，清净菩提，即我无漏种子现行；前由二障隐覆不能显得，后由无明杂染，碍不现行；二障既空，真如遂显；对治既起，即是正智；是故佛果都非离心别有。而诸菩萨于我，但为增上缘；诸佛净土，于我但为疏所缘缘；因缘亲缘，皆吾自具。但若群光之相网，非若众矢之杂投；是故因缘不备，净种未起，不能于彼依持受用。云何可不仗自力，但倚外缘?怠惰者无功，执著者不返，是故第一当离有见。二者执果位断灭，以为人真见道，万相皆空；证涅槃时，诸法永尽；而不知彼云相空，所空何相?所云法尽，所尽何法?有体相相，有影相相；体相之相，如如实理；影相之相，依他相分；人真见道，正智亲证真如不变相分，挟带如体，故云无相。无影相相，非体相相。倘谓体相都空，则已断灭，云何见道以后，尚需十地勤修，始成大觉?云何名涅槃?云何名诸法永尽?涅槃者如义，本来寂静，无坏无失；但由二障，故不现前；欲彼现前，必尽二障。一切断言，皆就所执，非谓依他圆成，可有尽时。倘皆断尽，则佛果既圆，二障俱遣，涅槃界中云何复三身四智，妙用无边，利乐有情，穷未来际?此如《心经》言空，谓无智亦无得。然上文则既云行深般若，下文则又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云何得云无智无得?故彼所云，谓计所执，非谓依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谓不于依他起外别觅圆成——是诸法空相，——真如——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直显圆成——有明文故。是故诸读经者，当了我佛意趣，勿于果位作断灭想。云何二种颠倒?一者谓舍渐言顿倒，二者谓倒果为因倒。何谓舍渐言顿?谓诸佛法，志大乘者，要由三大阿僧祇劫，别于五位十三住渐断二障，渐证二空，功行既臻，佛果始得。趣小乘者，亦必经百千劫生死，历次四果，——预流、一来、不还、罗汉，——于烦恼障，渐伏渐断，始般涅槃。故无大乘小乘，一切一切，均由渐成，无顿证者。然云顿者，一对回心菩萨言直往菩萨，故言顿。谓不定种，于小乘既证果已，不般涅槃——此指罗汉，预流一来不还亦可回心，——转向大乘；复经五位，三大僧祗，乃得成佛。由彼不由直人，徒小乃入。故名为渐。而定性菩萨，由直人者，不由小故，即名为顿。即此顿言，仍是渐得。二果对因言，亦复云顿。谓断障证空，要由修习，彼修习因要历长时；然所得果，唯在刹那。见道成佛，皆如此故。故得云顿。然此之顿，非渐不成。如果成熟，顿时落地；然无渐因，则开花、受精、发荣、蕴结，俱无所从，云何有果?故即此顿果，渐因安立。三方便摄机，故说云顿。谓由权引入，今不生畏，故说顿因，非实如是。此如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立地成佛言，意在令彼放下屠刀，非谓放下屠刀即可成佛，然不放下屠刀则终不成佛，故方便言，令欣乐受。复次，云何必由渐耶?一者二障种子，无量劫来长时相续，不历长时，无由拔故。二者法身无量，佛法无边，一切智智，修集仍显，不历长时，难证得故。三者大悲度生，事业无量，不历长时，功无毕故。复次，二乘自利，慈悲薄弱；无智婢子，不断所知；小果易期，故唯千劫。大乘菩萨，不同于彼，悲大智大，果大因大，故要长时。诸有不知渐义者，刻意操著，苦志追求，见小欲速，便坠小乘。又或私心太重，追求过切，烦恼转增，身心俱败；遂毁佛法，谓劳无功，不若外道，苟偷易活。如是愚迷，深足悲悯，故修行人，当祛此倒。何谓倒果为因?学佛次第，曰闻思修，曰戒定慧，由闻而思，思有所凭；由思而修，修乃有道；是故资粮位中，多闻修习，四加行位，乃极寻思；既见道已，于修习位，乃正修习；未闻舍却资粮加行见道，而直人修习位者。云何可舍闻思，即事修证也?而今人则曰：待吾证得无生忍时，已得阿毗跋致时，再来修习法相唯识。此颠倒也。诸有不持戒，不布施，不忍辱，——三皆戒摄——而单研典籍者，以为闻思成慧，便足依持，何劳曲节虚仪，始成正觉。不知名言熏习，但尔六识法尘，此于身心有何关系?无事可资谈说，临变即付东流；而真智慧，由无漏生；此无漏种，要由引发，则有漏善根，信进念定慧等是也。由此有漏引彼无漏，非力行实践，使此善等心所数数现行，展转增胜；菩提正觉，是焉可期?故由戒而定，由定发慧，诸求真实慧人，要从戒起。不换种子，但竞言说，此又今日学问中人之颠倒也。复次：真实现量，唯无分别智得。无分别智，复有其三：曰加行五分别智，曰根本无分别智，曰后得无分别智。加行无分别智，非即现量也，然真现量要由加行智起。则四加行位，极善思择，胜解既增，人真见道是也。此真见道，亲缘真如，可名圆成现量。见圆成已，始证依他，后得智生，人相见道。故此见道可名依他现量。二智因果，如是如是。故颂云：非不见真如，而能了诸行，皆如幻事等，虽有而非真。如是则知依他现量，要由圆成现量后起；而证圆成现量，要由思择加行；思择加行，即比量也。然则学佛云何?曰：由此量故，决择加行；由加行故，引得圆成现量；由圆成现量故，生得依他现量；因果次第，如斯显然矣。复次：善比量决择者为何识耶?曰六识也。人真见道初起何智耶?曰妙观察智，平等性智也。大圆镜智，成所作智，则虽十地，不能现起；必于佛位，乃可得起；而成所作智，但能缘事，唯是后得。与圆成相应净识，八识也，成所作智相应，五识也。而与平等性智妙观察智相应，则七识六识。如是由六七识见道已，八五现量证真证俗，要历十地两大僧祗而乃得生。所以能生，则又全由六七净识及相应智断十重障证十真如起十胜行功能所致。此其因果次第，又如是其显且著矣。而六识作用又如是其宏且重矣。然自元明而降，学问之道日衰，证空之义日盛，遂以佛法为灰心灭智之学，于是乃有废弃加行智而求根本后得智者，有废比量而直求现量者，又有以六七多比非量遂欲废而不用，纯用前五识现量者。然奘师八识规矩颂，颂五识云：带相观空唯后得，果中犹自不诠真。夫果中犹自不诠真，何况因中耶?因果颠倒，何若斯之甚也。
　　上来二种迷执，二种颠倒，虽非学佛正面，然去此负面之错误，乃较正面之积极修持者为尤要。何者?恐其流人外道，则不唯无功而反有害也。又佛法云何?亦去执去倒而已矣；执倒不去，即非佛法；故兹特详之。
　　八
　　云何为大乘精神耶?曰智无量故，悲无量故，勇猛精进，力无量故。盖菩提以一切智智成，一切智智由大悲起，大悲以不舍众生起，众生成佛菩萨成佛，众生未成佛菩萨终不成佛，菩萨以他为自故，他度是自度故，是故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生死涅槃，俱不住故。长劫阐提，无疑畏故。如是大智、大悲、大雄大力，无量无尽，是谓大乘精神。
　　复次，云何由何而成佛耶?曰以菩提为因，以大悲为根本，以方便善巧为究竟。菩提故不处生死，大悲故不处涅槃，方便善巧故不坏世法成就佛法，不坏假名而得实智。何谓不处生死?虽处生死，不依染法无明爱取而生死故，是谓不处生死，是故菩萨名最极清净者，为最极无漏者。何谓不处涅槃?虽处涅槃，而用无方，利乐有情，作诸功德，穷未来际，是谓不处涅槃。是故菩萨名无尽善根者，为无尽功德者。何谓不坏世法成就佛法?不坏假名成就实智?曰，欲度众生之执，必因众生之知，然后得与相应，如如成熟一切有情。因故，相应故，如如故，是方便善巧义。由前故即世间即出世间，次故即出世间即世间，由后故非世间非不世间。如是即世间即出世间，非世间非不世间，生死涅槃无碍无著，世出世法控御无端，异凡外之沉溺生死，异小乘之专趋寂灭，悲智无边，妙用莫测，是之谓大乘精神。
　　复次：云何名大乘?曰无量甚深三藏正法为资粮故，大乘有情所乘御故，无上菩提为所得故。辩是大乘。理教无边，《中边·无上乘品》，特标三义。曰：正行无上，所缘无上，修证无上。逻录论文，文过繁衍；以意释者：一者正行无上云何?十波罗蜜广大长时无间无尽故。此复云何?谓摄受一切众生。他度以为自度，非自了故，故云广。回向正等菩提，不希世间异熟，不希声闻涅槃，非小成故，故云大。无施，无施者，无受施者，无戒，无戒者，无受戒者，乃至广说；三轮清净，我法俱空，不因贪欲戒取而行施等，不希果报而行施等，如是不为二障间杂而修行故，名为无间。三大阿僧祇劫长劫修持，难行能行难忍堪忍，无怖无畏，无厌无倦，不速断烦恼，留受生死，终不于度有情而生厌怠，终不于成就佛法而生厌怠，长时大修，方成满故，故云长时。究竟位中，悲愿无尽，三身四智，度济无方；无余界中，作诸功德；利乐有情，长时无息，穷未来际，故云无尽。如是广大故，长时故，无间故，无尽故，是为正行无上。二者所缘无上云何?广大佛法，及真法界，远离二边，如实相应故。此复云何?广大佛法，谓三藏十二部经，声闻乘藏平等平等，菩萨方广殊胜殊胜，菩萨备学，为自成就无上正等觉故，为普度一切有情各于自乘般涅槃故。一真法界。谓即真如，性离言说，不思议故。是真法界为三乘教法所依，要缘真如，方于言说界中安立法故；亦是三乘教法所归；多闻思择要期实证故。二者相待相依，是故总为菩萨之所缘境。根本后得二智摄故，真谛俗谛二谛摄故。云何远离二边如实相应耶?于一切法，凡夫执著，兴于遍计，谓我谓法，迷谬颠倒，永无明觉，声闻独觉虽断烦恼，所知犹障，故不证真；由是二类众生，执有执无，执常无常，执我无我，执净无净，执一执异，乃至·广说，是谓二边。唯我菩萨，于安立中，妙得善巧；于真法界，如实亲知；非空不空，非无非有，无我非我，无净不净，非常非断，非一异等。远离二边，正处中道；离二故无增益执，无损减执，无如其无，有如其有，是谓如实相应。是故菩萨所缘为真实不虚者，为不愚不谬者，圆明显发，周遍恒河沙数三千大干世界，洞达恒河沙数阿僧祇劫而不能尽，故云所缘无上。三者修证无上云何?涅槃菩提，三身四智，无边功德，无穷际故。此复云何?涅槃有四：一自性涅槃，本性清净，常恒无易，无起灭故。二有余依涅槃，烦恼既尽，苦依未灭故。三无余依涅槃，烦恼既尽，苦依亦灭故。四无住涅槃，二障俱空，生死涅，槃，两都不住，悲愿无尽，用而常寂故。四涅槃中，初一为真如，后三皆择灭，断障证空，而显得故。所谓菩提，谓即四智：一大圆镜智，纯净圆德，现种依持，能现能生身土智影，如圆镜故。二平等性智，大慈悲等，恒共相应，无住涅槃之所建立故。三妙观察智，善观诸法自相共相，无碍而转，于大众会，雨大法雨，断一切疑，令诸有情，获利乐故。四成所作智，为欲利乐一切有情，普于十方示现种种变化三业，成本愿力，所应作事故。如是四智，与八净识，及纯无漏遍行别境善等心所恒共相应；智为主故，特说于智；如说心王，亦兼心所。故此四智，总摄一切有为功德皆尽。如是涅槃菩提即佛法身，摄受有为无为无边功德为法身故。此法身相，如《三十颂》：“此即无漏界，不思议善常，安乐解脱身，大牟尼名法。”性净圆明，诸漏水尽，故云无漏。含藏无边功德，能生五乘利乐，故得藏名。超过世间言议道故，微妙甚深自内证故，非诸世间喻所喻故，故名不思议。白法性故，清净法界极安稳故，四智心品极巧便故，是故名善。无尽期故；真如无生灭无变易故；四智心品虽有生灭所依常故，无断尽故；皆说为常。无逼恼故，清净法界，·众相寂静，四智心品永离恼害，二俱能利乐他，故名安乐。二乘转依，唯断烦恼，无殊胜法，但名解脱身。大觉世尊，成就无上寂默法故，名大牟尼。此牟尼尊，所得二果，永离二障，亦名法身；无量无边力无畏等大功德法所庄严故。复次：即此法身，有三相别：一者自性身，二者受用身，此复二种：一自受用，二他受用，三者变化身。自性身即真如，自受用身谓即四智真实功德所起圆净常遍色身，他受用及变化身则四智影相显现，为度地上菩萨，及地前菩萨声闻独觉而别起故。所现身土，有净秽故，故二身别。虽皆四智现影，而他受用平等智胜，变化身成事智显，故或特云二智别现。如是涅槃菩提三身四智殊胜无边，超出一切世出世果，是为修证无上。如是证果，但就果位以明，若因果合说，差别有十：一种性修证，缘无阙故；二信解修证，不谤毁大乘故；三发心修证，非下劣乘所扰动故；四正行修证，波罗蜜多得圆满故；五人离生修证，起圣道故；六成熟有情修证，坚固善根长时集故；七净土修证，心调柔故；八得不退地受记修证，以不住著生死涅槃非此二种所退转故；九佛地修证，无二障故；十示现菩提修证，无休息故；如《中边论》说。
　　右三无上，即境行果，摄大乘尽。诸有不知大乘义者，妄执一二小乘教中四谛十二因缘理，谓知苦、断集，证灭，修道；及无明缘行，乃至生缘老死，及无明灭故行灭，乃至生灭故老死灭，以为即佛究竟之道。以为佛法唯在解脱生死，厌弃世间。又或不解所谓灭者所灭为何，遂执以为一切皆灭，成断灭见。而不知小乘教本为一类小乘种姓悲智薄弱者设，我佛慈悲心重，亦复令彼各于自乘得果，岂究竟道?是故呼为无智婢子，为佛常所呵斥。执半为满，岂真佛法?所谓断灭，谓断烦恼所知二障，及彼所依染依他起。所谓苦集爱取有等，非为净分依他，及圆成实理。菩提涅槃，为二转依故。二障既空，涅槃遂证；有漏既去，菩提即生；具如上说。诸有智者，应祛是迷，勿谬寻思，颠倒妄执。更应于大乘精神，深心信乐，勇猛修持，斯乃不负此身，生息天地。
　　问者曰：既云大乘精神生死涅磐两都不住，慈悲心重，不厌世间，云何佛告须菩提复云菩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胎生卵生……我皆令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耶?曰：《杂集》云：涅槃差别者，于无余涅槃界，为欲利乐一切有情，一切功德，无断绝故。又云：于无余涅槃界，声闻独觉一切圣道由顿舍所舍，非诸菩萨；是故唯说诸菩萨为无尽善根者，无尽功德者；顿舍所舍者是究竟不现行舍义，但云不现行，不云体都灭，即此小乘岂果灭也。——非诸菩萨所得圣道有如是舍，为欲利益一切有情皆涅槃故；由此因缘，无尽慧经等——此据圣教，等者等非一经——说诸菩萨为无尽善根者，为无尽功德者。又《成唯识》云：是四涅槃，一切有情皆有初一，二乘无学容有前三，唯我世尊可言具四。由是可知于一如来清净法界即名自性，示现变化名有余依，异熟尽空大圆智起，即无余依，四智功德，自他受用，及变化身，妙用无边，用而常寂，即名无住。如是即一法身，别得四涅槃名，岂舍无住涅槃，有别无余依涅槃也。空宗不坏假名经论，诠无余依，义同《杂集》。大乘精神，自一贯也。
　　问曰：如是佛既悲愿无量，无住涅槃，则今之众生，亦云苦矣，云何不见彼拔度，又云何不为吾人所见耶?曰：此即大乘唯心无境道理，此即佛法仗自力不纯仗他力精神也。此复云何?谓佛诸众生，平等平等，就因位言，各有八识，六位心所，所变相见，分位差别，及彼空理所显真如。就果位言，各有三身，四智，无边功德。以平等故，不能纯仗他力；生死流转，自业自受；二障二空，自证自得；诸佛菩萨，但作增上缘；亲因缘者，唯自种子；以是理故，自不造因，诸佛即不能强作增上；虽作增上，愚夫执著，亦复不受；故无缘者，诸佛即不唐劳其功。要有自因，菩萨乃从而开导故，盖佛众生，为平等者，非若外道所执上帝，有主宰人类万物之权威，又为创造众生之因缘，如是而众生乃敢造能造种种罪恶，彼之上帝乃不能度乃不能禁，是故彼之上帝为不仁者，不智者，否则为无有者；而此疑难，佛法不受。以平等故，非因缘故。云何唯识?凡识所缘，皆自所变，识所不变，即不复缘，故缘他身，亦自心现，彼身本质，亦作增上缘，如彼本质而变现故。然众生之托质互变者，要业趣功德等者，乃有是能；纵不相等，亦必相近。故六趣众生，于自趣——如人与人——或他趣，——如与傍生——又佛与佛，佛与菩萨，皆互变影，而得为缘。其业力功德相悬太远者，即无此能，故人天地狱，不互为缘，地前菩萨亦不能见他受用身佛，但能见化身佛。虽佛菩萨威力不可思议，能缘于下，然欲令众生见者，亦必变化示现如入畜等，而后人畜乃始得见。但人畜虽见，只认作人畜，不知为佛也。然无缘者，亦不必现，以无功故。是故佛身虽复周遍恒常，而诸众生二障深重，不得缘，以不能如彼而变起相分故，是为唯识义。以是因缘，不可妄以愚情不测，遂拨非有也。苟能勇猛修持，因力既厚，人地见道，菩提正觉，则诸佛菩萨正伫立相待吾党之来也。
　　九
　　内宗差别者，外人难云：如上所云，虽复高广，然汝佛法，宗趣繁多，说大说小，说渐说顿，说密说显，说空说有，彼此矛盾，互相刺谬，将非一人而两舌，导众生以无所适从耶?
　　答：前既言之，法尔道理，唯是离言；三藏经论，皆为方便；众生之执著不同，故我佛之遮遣亦异；如是苟达其宗，无一语而不圆；若违其旨，无一宗而非过；岂若子之所疑云云也?诸宗立说互殊，而旨归则一；所谓殊途同归，一致百虑者也。未达斯理，且勿轻谤。今本斯义，明内宗差别；然欲一一备论，力有未能；大小乘异，如前可以略窥；故兹仅就大乘中空有二宗略明其致。
　　性相二宗云何歧异耶?曰：其故有八：一者所诠别故，二者所遮异故，三者根据殊故，四者缘境别故，五者宗旨殊故，六者权实异故，七者广略不同故，八者先后时异故。凡兹数义，俱从吾师所闻。 ’
　　云何所诠别?前言之：一切法相，不外三性；而此三性，不一不异，不即不离；是故就遍计言，则一切皆空，无所有故。就依他言，则一切如幻，因缘生故。就圆成言，一切真实，皆以如为体故。性宗言空，就遍计言也，则固一切皆空也。相宗言有，就依圆言也，则固一切皆有也。是谓所诠别。云何所遮异?释迦圆寂，小乘盛行，蕴处界三，言多溺有，龙猛、提婆，承文殊学，遂说空宗，破彼有执。自兹以往，空见偏多，无著世亲，亲承慈氏，瑜伽大论，广绎宏旨，破恶取空，故说于有。是为所遮异。云何根据殊?性宗就二谛明，故云真性有为空，而不遣俗境有。《中》、《百》诸论，亦复云然。盖谓就俗谛言，则一切皆有；遍计所执，亦如应执著故，就真谛言，则实相离言，理绝寻思，依他如幻，都无自性。此性宗义也。相宗就三性言，则有无各殊，遍计非有，依圆非无，有即说有，无即说无，不落二边，正处中道，如如相应，乃称瑜伽。以是因缘，性相差异。是为根据殊义。云何缘境别?就根本智言，则实证真如，如如不动，言说不到，寻思不及，唯一性真，都无差别，一切一味，无减无增，一落言诠，便非实谛，是故性宗立教，唯说一空。就后得智言，则变相而缘，依他幻有，帝网重重，言说愈多，愈得善巧，是故蕴处界三，唯识三性，一切一切，诠表多方，法相一宗，无不研极。是为缘境别义。云何宗旨殊?观行瑜伽，唯在遣执，遣执不尽，实证无期，空空亦空，如如乃证，性宗盖为四加行修瑜伽者说法，故特言空。境事瑜伽，在诠法相。诠表不善，坠恶取空；拨无因果，何修何证；妄执不祛，行持无力；相宗盖为资粮菩萨，引发正见，故备言有。是为宗旨殊义。云何权实异?我佛说法，有权有实，是故不达四意趣，四秘密者，于佛所说教，难可通达；相宗就三性言，是故空如其空，有如其有，是为实语。空宗单就遍计明，依于三性立三无性：曰相无自性性，生无自性性，胜义无自性性，此皆权说。故《深密·无自性相品》颂云：“一切诸法皆无性，无生无灭本来寂，诸法自性恒涅槃，谁有智言无密意?相生胜义无自性，如是我皆己显示，若不知佛此密意，失坏正道不能往。”是为权实异义。云何广略不同?瑜伽立教，普被三乘；四谛、缘起、唯识、三性、三无性、四涅槃等，无不备明。空宗唯识，立法虽殊，而所被种性，俱简小乘，自性无住俱为菩萨。广略殊故。彼唯说空，但遣有执；此具说空有，普被群机；如是两宗立说有异。复次：性宗诠遍计，相宗备明；性宗据根本智言，相宗非遂不讲；性宗言观行，相宗说分别瑜伽；性宗言二谛，相宗复明四重真俗；——见窥帅《法苑义林》等书——是故清辩菩萨作《掌珍论》曰：真性有为空。窥帅驳之曰：此真性言，理非极成，盖在我宗，就俗谛言，有空不空，三自性等，有无别故。就真谛言，非空不空，一真法界，性离言故。凡此驳斥，虽清辩不受，以彼空言，但遮于有，非表无故。然彼但遮于遍计之有，此则三性真俗备明，广略之不同，已具见矣。云何先后时异?真实法性，证得者莫不皆同；方便立言，则后来者率较前善；盖学问一道，愈经研究思辩之功夫，则其组织愈为精审也。此则如唯识因明之学是也。其在马鸣龙树之世，因明多同外道，更无其他深旨。唯心唯识则但话头语录而已，非有系统之组织也。——《大乘起信论》虽若裒然成册，特明唯识，然粗略特甚，乖舛尤多，最甚者则真如无明之相熏，及三细六粗之生起是也。此直体用之不明，而谓世界为有初矣。此书是否马鸣所作，盖难辩明；即果是马鸣所作，智周《演秘》，亦谓译辞有乖；亦正可见当时唯识学之幼椎也。——待陈那天主出，而后佛法乃别有因明，精深谨严，特具深旨。而唯识自无著作《摄大乘》、世亲作《二十唯识》、《三十唯识颂》，始特树宗风。迨十师造论于西方，奘师窥师继轨于东土，展转破立，折衷取舍，成唯识论出而后始壁垒森严，破无可破，疑无可疑，而华严、深密、楞伽、厚严、阿毗达磨诸经所说之零章语录，遂蔚成巨观矣。因明唯识如此，《瑜伽》、《杂集》亦然。性宗相宗，时有先后，先出者既己树宗风，后出者非别启新机，别有深旨，则何以自立?抑后出者研讨详，取精多，衡番失得也更有进，是故其立义为胜乎前也，是为先后时异义。凡兹数义，两宗各有理由，见道成佛，都无异致。然最后广略、先后二义，则不能不特尊法相唯识。嗟乎!慈氏为此方大师，继释尊而绍隆正法，于未下生，先垂大论，宏广普被，伟矣大哉!唯识后出，研讨特详；十师破立，最为护法；彼贤劫之一佛，迈群圣而高蹈，睿旨玄思，亦既精深矣；奘师天纵之英，窥师继起之杰，传译纂述，功亦伟哉!遣典在兹，惠我有情，孰有更甚于此者?然则舍兹法相唯识，我何归哉!虽然，众生痴愚，随事起执，是故真实正见，每从两极不同之学说中得来，不有性宗之空空亦空，法相唯识之所云云，亦未易深悉也。是故不学相宗而言空，固易流于恶取；不达性宗而说有，亦岂能免拘执名相，随事攀援，支离无归之弊哉?两相反而实相成，明于此者达于彼，是则在于学者之宏达精思，固非拘执门户者所可与言也。嗟乎!《掌珍》一论，吾获益多矣，胡可轻议?
　　十
　　释凡外疑畏者，宗教家言曰：汝沸家言，遮拨上帝，善恶果报，谁则主持?如是则作恶者奚惧而不为，为善者奚求而黾勉；且众生无主，生死何归；流离漂泊，将无所止矣。
　　答曰：法理自有诚伪，岂因利用而可诈言；上帝梵天，无即无耳，胡事伪言；至善恶果报，法尔自无差爽；异熟等流，轮回非从外铄，业力招感，何待上帝之主持也?且夫信道之不坚，即由存心之薄弱；为善而多伪，类本贪欲之追求，以祸怖人，既增人之怖畏，将使心志之弱者愈弱；以福诱人，更引人之矫作，益令贪求者日甚一日；然则根本澄清，唯有使之自觉自勉而已矣。是故宗教之迷信与宗教之威权，皆吾人之所当排斥，而奚假于彼哉?至于我自发心，我自成佛，平等平等，都无差别；但若光光之相网，非如主奴之相役，而奚用于归止?且夫一切法本无所住，本无所得，即以无住无得而为究竟。一真法界，无去也，无来也，无生也，无灭也，更胡为求归宿于外物哉?
　　科学家言曰：子言是也，虽然，汝佛家既破上帝迷信之说，而复执有因果轮回地狱人天种种谬说；吾人治科学者，以推证为方便，以实验为究竟；汝之地狱人天、以及所谓佛菩萨者，可以数理推证者欤?可以望远镜显微镜察验者欤?如不可能，则亦得无同于迷信否?
　　答曰：奇哉固执，局守方隅；动欲以一介之长，自尊为无上之学；佛法云何?汝亦知否?经云三界唯心，论云万法唯识，盖就遍计所执言谓实有外境，实有我法，则无往而不破斥；岂特地狱饿鬼色无色天为非有，人亦非有也，山河大地亦非有也，地水火风亦非有也，空间非有也，时间非有也，乃至我亦非有、心亦非有、识亦非有也，万象皆空，一物不立，而岂有所流滞执著耶?凡此道理，世或疑惑莫定，怖畏而不敢从；以为物质实在，能力不灭，定律具在，胡可动摇?然自科学之进步，科学之自身亦自节节斩伐，自成矛盾矣；则柏格森之由科学出而排斥科学是也，罗素之分析物质而归之现相是也，安斯坦之别有发明而大反数百年来之定律公理是也。此后之科学为全体推翻乎，为根本改造乎，虽尚未定；然其自身之不足解释支配一切物理而必多改革，则断断然矣。夫科学之能事，在静的、笨的、无知觉的物质界而已多不足恃，则于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之心识，更何力何能足以问津耶，盖自遍计言，则既一切而空矣，然就依他言，则亦既如幻而现矣，此之如幻变现，要皆不离吾识，因缘生灭，无一息停，宇宙非外物也，根身非实体也，唯识无境，前既详言之矣。阿赖耶中，此种遇缘，此即现起；异熟招感，唯视业力；既于无境之中幻有今日之山河大地，则亦何能禁后日之不依余业力而招余地狱饿鬼色无色天之境界耶?苟信唯识，即信赖耶；信赖耶者，即信异熟；信异熟者，轮回六趣，乃至出离世间，人地见道，涅槃正觉，无不可通，无不可知，而无不信之矣。而奚足异欤?地狱饿鬼，惨乎悲哉!菩萨诸佛，巍乎大矣!我云何而可度彼恶趣，我云何而可成彼正觉，急发信心，勿妄疑畏。若夫推证者当先读书，——要算微分积分人人都知道先学加减乘除，对于佛法却无人肯读一卷书便要想懂得他的最高学理，闭著眼睛乱想，想不到时便说佛法为迷信为糊说，这也是一件最令人不可解的事；今人多以佛法不合科学为疑，吾谓人果真能以研究科学的法子来对待佛法，如像未懂得加减乘除时便莫要乱去疑心微分积分的不对，真想要懂微分积分便一步一步的将算学几何三角代数等等学了再说，莫要瞎猜；那么，佛法也便少受许多冤枉幸运道谢的多了——然后比量可施；实测者当先修行，而后现量可证。闻思修慧，是其要也。及夫神通显发，天眼他心，六道众生，知之易易，诸佛菩萨，亦如友相接也。
　　哲学家言曰：汝以唯识之义，破科学家，发语诚辩；虽然，汝亦知唯心论之在今日哲学界墓木已拱耶?唁唁诤讧，亦希益也。
　　答曰：渺乎陋哉!奈何不读佛书，而轻事比拟?西方唯心家言，胡足道也?奈何与佛法唯识并为一谈?盖彼此之大小广狭绝殊，真伪假实绝异也。不嫌辞费，略述吾言。西方唯心论家但知散位六识而已矣，唯识家则根本建立阿赖耶识。据六识以言唯心，但能解释独头意识。缘过未及梦翳等境而已。若夫五识之必仗质而起，及夫五俱意识之所缘，则不能谓其唯心矣。何以故?如缘终南山，必于陕西起，余处不起故。如缘满净月，唯于十五起，移时不起故。虽唯识家不承认新缘外质，唯新缘相分，然疏所缘缘，决不拨斥。西方唯心论家则悍然执彼无也。此大反乎事实者也。使其顺事实而承认之，则唯心之论遂自破矣。佛法唯识，则异乎此，疏缘虽有，仍是识变，而非外境。盖八识起时，内变根身，外变器界，为识及身，依持受用，亦为自识之亲相分。五识起时，即托此质起；而此八识，异熟果故，所变身土，于定期内，业无转改，故成定局，都少变易；不若五识六识随时断绝，或突然现境；故五识缘时，亦即有定，此处见山，不于余处；此时见月，不于余时；而八识相分，并非外境。复次：西方唯心家言，既昧八识，于是有人问曰：既外物但随心变，心不在时，物应即灭，云何今日于此屋见棹，明日复于此屋见棹等?彼则答曰：虽不住在我心，而住在众人之心，故不即灭。人再难曰：人亦尽不之见也。彼则遁词矫说曰：虽不在人之心，而在上帝之心。夫既云他心所存之物而我得缘，则既承认有外境矣，又况推出心外实有之一假上帝以笼罩一切，而更何唯心之足云哉?佛法之言唯识，则异此矣。六识五识虽有断绝，而八识相续，曾无已时；不相继者相分见分固均不相继，无所谓存于他心也。其相续者，自尔相续，又何需存乎他心与上帝耶?复次：既言唯心，则六识转变，从何而起，不达赖耶持种受熏，则又将归于上帝也。佛法唯识，则又异此。在彼则疑网重重，但尔迷执。在此则坦坦大道，如应真知。彼此之不同，希啻天渊也。略举数义，余未及详；诸有智者，可自寻绎。
　　实用家言曰：汝驳宗教家科学家哲学家亦诚当也。虽然，卑之，无甚高论。当今时势亦云急矣，说空说有，果于现世生活有何关手?于国家社会果何益乎?徒然空谈，不如其已。
　　答曰：嗟乎!最可哀而可悯者，孰有甚于沾滞一时之利害，而忘久远之大计者乎?乡之人，有以渔为业者，日杀生以百千数，人或告之以因果之说业报之理，彼非若科学家哲学家之慧黠，固亦赧然愧于心，惶然惧于罪也。然转念则曰：不如是则无以给吾现时之生活也，遂复寻其旧业。愚矣哉，斯渔人也!苟明日而饿死，则即明日而少负百千之命债矣!岂不愈于永堕恶趣、无出期哉?嗟乎!世之言实用言现世者，孰则能智于渔人哉?数年前德意志国富兵强、亦云极矣!恐恐然惧乎英人之独占海权，将使彼人无发展地，终坐困西欧有亡国灭种之祸也，于是特启祸端，大战数载，死人数千万，遗祸全世界，而卒以割地赔款以止。然在今日之德国，则亦未闻遂有亡国灭种之祸，在彼当日，使遂不作此妄想，不开祸端，而以其兵力财力向文化教育诸事发展，则岂遂有灭亡之祸哉?甚矣哉!为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说之不仁也!遗毒人心胡可拔也!吾谓人心种种之疑惧、恐怖，皆执著耳!皆妄想耳!奚不早祛荡于心也哉?抑吾人又当问所谓现世者何耶?常者耶?乐者耶?有我者耶?实有者耶?如前所明，则亦无常、苦、无我、空而已矣。如是则何物哉?一幻影而已耳。于此区区之幻影，何为贪恋之而怖畏之也哉?且夫现世云云，时间上之一名词耳。其在时间，过去者已灭矣，未来者未生也，现在者不住也。刚言现在，已非现在，焉有所谓现世者哉?抑吾人之生，亦云暂矣。生老病死之相代谢乎前，能百年而死者几人欤?又何为贪恋夫富贵名利区区物质之崇奉而不念其远大者欤?吾闻之：始皇按剑，诸候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轨，此亦极人生之能事矣。然一旦魂断，宫车晚出。项籍以江东子弟，人唯八千，覆秦兴楚，威盖当世，此亦人生之大业矣。然垓下一败，姬马同哀。恨赋云：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千古人读此，孰不凄怆伤心者也·虽然，吾非厌世者，吾非恋生者，所以复云云者：为实用家之执著现世，示其无常无乐而已耳。虽然，世间事亦胡可不留之意焉?度济众生，要有于方便，高谈学理，亦属无益，是故治乱持危，要亦菩萨分内事。顾救乱要于其本，求治要期其归，则既前言之：世事之乱，由恶业起也，恶业由贪嗔起也，贪嗔由愚痴执著起也，愚痴由不如理作意起也，吾亦欲正人心，息邪说，以抵世事于清平。而得根本之救治究竟之解决也。则如理作意是也。如理作意佛法也。夫然而佛法者，觉法也，根本救治之法，究竟解决之法也。吾悲现世，是故吾不得不明佛法。
　　恩洋愚昧，长劫沈迷，此生托双亲之爱养，得求学于海内，三年之间，幸遇吾师宜黄欧阳竟无先生。授我大法，饮我甘露，由是发愤坚我信心，顾为时暂耳，所学几何?当今学说混沌之际，少年小生，辄好执笔为文，浅薄浮夸，学风益坏，余何人斯，胡不自惧?奈何助其澜而扬其波?虽然，佛法之不明，亦既千余年矣，我师于学绝道丧之后，披寻旧籍，上续唐人，凡所发明，云胡可秘?今遂以平日所闻，及读书所得，纂成斯篇，以公诸世。中间凡有一语之中尺度，皆经论之所备载，或吾师之所口传也。若夫谬误乖舛，则我才之下驽，学识之肤浅有然也。读斯论者，幸详察之。抑此中所云，吾虽已得胜信，而实未得受用，不知而作，遣笑贤哲。然吾又闻之，自未得度而先度他，是菩萨发心，众生成佛，菩萨成佛，菩萨以他为自故，他度是自度故；吾知此土多大乘根器，其或有因余言而遂触动其宿根、奋然而兴起者，论德论齿，吾当以师友事之。复次颂曰：
　　世间苦恼因迷执，欲得究竟拔根本，正法晦霾久不明，是故我今作斯论。
　　诸行无常苦及空，因缘生法无有我，众生颠倒兴邪执，故佛说法度迷情。
　　诸法虽有不离识，种现集起于赖耶，业力招感成异熟，流转生死故非断。
　　三性遍计及依圆，是为诸法真实相，自性无有如幻有，常遍无妄谓真如，
　　此三非异亦非一。不坏唯识及断灭，妄执似我及能熏，应知彼同外道见。
　　法尔如是更无因，自性离言无可说，为度众生妙起言，方便善巧唯遮遣。
　　学佛要由三大劫，五位勤修毋疑怠，不离二执二倒者，应知唐劳可哀悯。
　　大乘无上境行果，菩提大悲为因缘，生死涅槃俱不住，故名无尽功德者。
　　我佛垂教有权实，是故诸宗各不同，了达真性都无别，不于空有兴疑畏。
　　宗教哲学科学徒，实用现世外难者，应达佛法何所云，勿在门外起谤毁。
　　今本经论及师言，总显佛法真实义，顶礼法界一切佛，愿同众生成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