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政治智慧

　　佛教的政治智慧

　　刘欣如

　　十多年前，我还住在台湾时，一天报载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向美国一家飞机公司购机涉及回扣，因为证据确实，才被法院叫去查询，而后丢掉首相宝座。我看了不禁一阵喝彩。不仅欣赏民主落实的国家，果然有法律尊严，也同时叹息自食恶果，当如是也。据说田中氏还强辩：“赚钱有什么不好?”后来，我有一次到东京跟一位叫佐藤的社长，谈起田中氏的话，佐藤社长不屑地说：“赚钱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政治家怎能谈赚钱呢?赚钱是我们生意人的事。”的确，政治跟赚钱无关，政治家或行政首长，不能轻易随波逐流，纵使像日本人被讥为经济动物，但，行政首长、政界领袖、立法与官吏等，也不容许参与利益输送。不幸，时过境迁，彼一时此一时，不知当今日本政界还有谁不曾加入利益输送，或官商勾结呢?

　　近日报载两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世界级政客，当年位居极品，利用职权，搞钱搞势，风风光光，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想到也有颓废落难的一天?一个是昔日东德领袖何内克，监督柏林围墙创建时，大言不惭：“这是反法西斯主义的护墙。”也说它是：“拯救了欧洲和乎”，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也随著墙倒人倒，拖著年近八十的病体，被迫回国接受民意的审判了。

　　不消说，他是共产主义的忠贞信徒，当权时代下令格杀任何逃往自由的同胞。八十年代，东欧吹起阵阵民主风，他依旧不想改革，不放弃邪见，贪恋有权有势的风光，昧于无常的世局，和进步的民主浪潮。

　　另一个人叫做柯立福，曾任世界最强国家——美国詹森总统任内的国防部长，也任过杜鲁门及甘乃迪总统的特别顾问。他如今站在联邦法庭上被起诉，涉及贿赂，间接参与大规模的诈欺，那是很精密的组织，目的在累积金钱，并取得金钱所提供的特权利益。当然，这也是以落实民主与人权的美国，才有这种司法尊严，有这种魄力与能耐办得了这种案子。彰显天网恢恢的公权力，多少代表人世间还有些天理，并证明自食恶果的存在。

　　虽然，现代国家不像从前，统治者和高级官僚来自世袭，现在一阵选举以后，常常有新面孔出现，政坛比较有制度，无如，所有首长和主管的人品风范，心术的正邪，对于实务运作，在职权范围内，仍有相当影响力。何况，有些民主不落实的地区，人制意义反而重于法制与民意，而人制的最大祸害，是容易有“我执”。纵使明文规定，他们自有方法歪曲和修改法律，或走法律漏洞，说来说去，离不开贪字，因为难免私心，才彰显国家元首、部长、政界领袖和行政官吏的个人条件多么重要。

　　不消说，古印度时代的国王、族长和行政官僚等，几乎来自世袭和授予。佛陀发现百姓受到压榨、掠夺、虐待、酷刑等不人道措施，跟政府的开明与否息息相关。他明白一个政府的首脑人物——君主、部长等行政官僚，如果腐败堕落，那么，整个国家也必然随之堕落不幸了。一个公正廉明的政府，老百姓才有起码的幸福可言。于是，佛陀认为政治若要免于腐败，就一定要有条件不错的政界首长，也就是今天所谓政客官僚，包括元首在内的各部会首长了。在佛本生经裹，佛陀提出“十王法一，当做政治人物是否合格的条件，殊不知这套两干多年前的“十王法”，放眼今天的世界政坛，依然很有用。

　　“十王法”是：㈠执政者要仁慈、不要贪迷财产，要为百姓福利著想。㈡要有高尚道德，遵守五戒。㈢不为个人安乐著想，能为好人牺牲。㈣诚实廉节，不向恶势力低头。㈤宽厚待人。㈥生活简朴。㈦无嗔恨心，不念旧恶。㈧不用暴力，提倡和平。㈨有容忍心。㈩多舆百姓谐调相处。

　　表面上看，这不是乌托邦的政治人物才能实践吗?其实不对。纪元前三世纪前后，深受“天人敬爱”，也是伟大护法者—阿育王，就有勇气、信心和远见，倡导非暴力、用和平与友爱的方式，处理广大帝国的内外事务了。他公开宣称：“永远不为任何征战而拔剑，并愿一切众生废除暴力，克己自制，实践沈静温和的佛教。”他不但摒弃战争，也表示：“我的子孙也不可认为新的征服值得发动……他们只许以德服人。”

　　当时，国内到处没有纷争，百姓也安居乐业，甚至邻近国家也来接受他那种仁慈作风。

　　佛教不认为佛教徒不应参加政治活动，但却不能用宗教来取得政权，也不该用政治力量宣扬宗教，意指佛陀反对那些修行与宏法的专业者，去从事实际政治活动。那么，国王和政治领袖，应该经常自我改善，仔细反省身、口、意三业活动。平时留神或诚恳地倾听民众的意见，自己修持有无过失?处理政事；有无错误?如果有错，百姓会埋怨，因为他们身受处罚、征税和压抑，最后可能起来反抗。如果执政者一切正直，领导有方，百姓也会祝福他：“万岁、万万岁”了。这是‘中阿含经’的话。

　　佛陀时代，政治制度尽管不是民主，可是，佛陀领导的庞大教团，尤其是宏法方式，却表现十足的民主，而不会一意孤行。这方面可从“佛本行集经五十二”里看出来，例如佛陀住在舍卫国只园精舍时，适逢一个名叫波离婆闱的外道，也在那里宏法。他们为了扩大教团势力，想尽方法向百姓说教。佛陀每次听见居民的意见反映，马上调整自己的宏法方式，而不会执著自己的方法。这样，才没有遭到众人的非难，反而深受大家的欢迎了。

　　另外，佛陀重视以身作则，主管能够影响部属。“增支部经”说，若统治者公正善良，首相也会善良；首相如果善良廉正，官员也会善良廉节，以至百姓也会仿效了。

　　佛教主张统治者或官吏犯法，与民同罪。“弥兰陀王所问经”说，统治者像百姓一样，犯了道德法典或社会规条时，同样要被处罚，如果抢劫公产，也要受刑罚。如果不配做统治者，也要受百姓的拷问和责备。

　　从佛经里，充份显示民主精谛，统治者和百姓的角色要维持平衡，以及公权力的铁面无私。这些都是现代文明国家的基本架构。环顾世间，所谓先进国家，也不过是这几方面的落实而已。佛教的政治观并不落伍，佛陀的政治智慧既深远，又圆融，永远适用于人世。

　　统治者或官吏难免良莠不齐，这样一来，百姓会遭殃。释尊也会建议对方要用善心推行善法，不能只颅恣情纵欲。例如“法句譬喻经第四”里，释尊向一位暴君提议，必须遵行五事。否则，后果堪忧……

　　关于为政之道，从“佛为优填王说法政谕经”，和“金光明最胜王经第十九”里，释尊都向当政者诚恳训示一番，不离世间法的修身与治国良策。对他们来说，比较为难的是，亲贤臣、远佞人，结果分辨不出正见邪见，误己误国，但终究在护持正法一途，自己先从修持正法开始。

　　《菩提树》199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