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日月之光华 夺山川之秀丽 话修定寺的唐塔

超日月之光华 夺山川之秀丽 话修定寺的唐塔
　　郭乃彰
　　前言
　　中国佛塔之博大壮观，精美者不胜枚举。而佛塔的起源，溯源白印度，当时塔原奉只是一种土冢，后来佛教的开展，把佛的遗骨、遗物，甚至经典供奉其间，又称为舍利塔·供遗骨者称为身舍利，供经典者称法舍利，以便供入朝拜和作为无限的追思。佛教自东漠明帝时传人中国后，到南北朝时期，造塔建寺、开凿石窟、雕刻造像，传播迅速，至隋唐时更达至颠峰。
　　北齐时河南省安阳的故城邺都，佛寺多达千所以上·安阳自古在历史上即为后赵、前燕、束魏、北齐等王朝的都城，北周、隋唐时，虽改称相州，仍为重要都会。尤以北朝皇帝大多崇信佛教，安阳自成佛教重地·当时显赫一时的佛寺有修定寺、宝山寺、向堂寺等等。其中修定寺的一座佛塔精工雕凿，夺巧天工、美仑美奂，兼具了北齐至唐代的建物风格。
　　修定寺塔的历史渊源
　　修定寺位于河南安阳县西北三十五公里的清凉山东南麓（太行山余脉）的砂岩峡谷台地上。建于北魏太和十八年（公元四九四年），原是一所大型寺院为僧人张猛创建。原名天城寺，又因该寺处于山环水绕，山脚有两水相汇，北齐时又改名“合水寺”。后来北周武帝灭佛毁寺，合水寺也难逃浩劫，之后隋朝统一天下，文帝杨坚笃信佛法，于开皇十年，下令全国依人口出钱，筹建佛寺，合水寺才得以修复，易名“修定惮寺”。在唐太宗“天下废寺敕修理之”的诏令下，全国佛教传播达到顶盛期。修定寺方以全面修复，此塔可能是这时期的产物。依据寺的现存遗址和碑文记载；得知全寺系依山而建，坐北向南，在清末废弃前还有三进院和四进殿宇，由前往后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二佛殿及建于最高处的铁瓦殿。修定寺唐塔，就矗立于天王与大佛两殿之间。同时记载上此塔应建于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七八一年）至贞元十年（公元七九四年）间。从调查清理出上塔基的残破砖雕看来，其中仍有北齐建物的风格，因此塔创建的年代可追溯至北朝，而现存塔身的部份很可能是唐代重修时的面貌。中国解放前此塔上华丽的砖雕，屡遭帝国主义和古玩商的盗窃破坏，当地居民为保护此座古塔，用白灰泥把四壁的浮雕覆盖掩饰起来，长久以来就很少人知道它本来的面目。直到一九七八年冬季，河南省博物馆会同安阳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及安阳县文物部门，细心剔剥才使这座久不为人知，华丽壮观的佛塔外壁浮雕，再度显现在世人眼前。
　　修定寺唐塔结构
　　舆早期佛塔的相关性
　　修定寺唐塔，为一座用砖雕饰面的单层方形舍利塔，塔身是正方形，宽长各八·三米，塔顶已毁，原本结构有塔顶、塔身、台基三部份，全塔遍崁高浮砖雕。因塔身表面遍涂一层橘红色，故俗称“红塔”，经历长年风雨侵蚀，大部份已脱落（见图一），是修定寺塔的全景。仍依稀可见局部橘红色未全褪色的景象。塔身四角有砖雕角柱，下马莲花柱础。柱两侧各有一盘龙细柱与壁面衔接。外壁模制砖雕磨砖对缝砌筑。拱门的门额用青石制成。在半圆形楣石雕上雕有三世佛造像宠。造像下刻有唐咸通二年（公元八七O年）的题记。从文献资料上得知，在三十年所拍摄的修定寺塔全景（见图二），塔身檐口向上，用叠涩砖逐层收缩成小平顶。其上置有粗大的覆钵，覆钵上又用仰莲托一椭圆体宝瓶；再上为相轮，最顶端置圆球形火焰宝珠，这种佛塔结构在唐塔实物中尚称首见。同时塔身多以胡人、狮子等西域雕饰观之，可见此佛塔构思与印度佛塔结构演变极有密切的相关性。
　　早期印度佛塔的形式，只是呈圆形的圆冢。到了西元三世纪复兴印度佛教的阿育王时，就造有覆钵式塔形的佛塔。下承圆基、上积土石、作覆钵，又以平石板蔽之，或在其上涂以泥巴，以防土石崩坏。同时在覆钵外雕刻华丽精美的浮雕花纹。这种佛塔形式，目前在印度的鹿野苑仍保留这种形式的佛塔（见图三）。这座名为Dham巾kh的佛塔，刻有莲花蔓草纹作旋涡式的二方连续和圆形花并列庄严其问，其雕刻精美难以堪比，是为时六、七世纪的遗物（见图四）。在浮雕旁也可视见层层以平石板或泥土修复的部份，免遭岁月无情的摧残剥落。然而像修定寺唐塔为方形的基石逻形，在印度佛塔形式的演变中，始源自西北印度，而且古塔的基石高度一不，大都为一段式，后来便衍生分焉二、三段，把上部缩短。最明显的就是演变成后来中国的阁楼式佛塔，然而早期佛塔从圆冢式演变到方形的基台，例如印度西北部的那烂陀大学，就仍保留此二种形式（见图五）类似椭圆型的覆钵上有安置小平顶，其后是由多层方形基石构成的佛塔，可惜上部已毁坏了。在佛塔的基石上刻有装饰性造宠的佛像、魔羯头鱼、莲花造形、技乐天（见图六），其造形虽有点模糊不清，却可看出其柔润婉约的气质，手持著似琴的乐器，极为美观以严饰佛塔。我们再比照修定寺塔的结构仍是较早期印度佛塔衍生。从覆钵部份作卵形，较古佛塔高，古佛塔在覆钵上周围通常造宠安置佛像，但在修定寺唐塔上却不复见。从经典根本说一切有部昆奈耶杂事卷十八：也记载著佛说明佛塔上应有的结构一事，佛塔上作基石安塔身，又其上安覆钵，置平顶、高二一尺方二三尺、中竖轮竿、上置相轮，最顶安宝珠。此种标准佛塔形式，以中印度的阿姜塔石窟（Aje，anta）的佛塔最为多见。而反观修定寺唐塔已简化覆钵上的小平顶、轮竿、相轮部份，覆钵上直安宝珠；把早期佛塔基石部份强化成一段式的阁楼，修定寺塔的墙面，不外乎就是早期佛塔基石部份的演化，是具有相同的结构背景。甚至佛塔上的装饰纹样，据经典上也有记载；在四分律卷五十、房舍犍度九，佛言明在僧房入口有禁止龙蛇的像、兵马像、应作蒲桃蔓、莲华、或用紫色若朱若五种色。修定寺唐塔也著以橘红色而有“红塔”的俗称，这都可凭据经典，而砖雕上的内容就十足表现地域性的特色。
　　塔身砖雕
　　塔身四外壁的砖雕面积达三百平方米，以丰富多彩的浮砖雕崁砌成，除南壁中部辟门及左右雕有力士外，塔壁布局与其余三面一样。这些砖雕所用模制形状以菱形为主，亦有矩形、三角形、五边形以及直线和曲线组合共三千七百七十五块。题材内容有人物、动物与莲花为主题的圆案计有七十二种。以南壁浮雕为例（见图七）；檐部已残缺，自檐下起至壁面最下一层止，共崁砌浮雕图案十三层。有的砖雕已被盗走。第七层起，向下用六个衔环兽的六条团花系带连缀成菱形图案，组成一幅由：侍女、舞人、武士、童子、真人、擒蛇力士（见图八）宝象等等浮雕装饰，壁面西边的正中有一门。门洞的拱间，用一巨大的半圆形青石崁砌。石面雕三世佛造像宠，内刻坐佛三尊。阿难与迦叶二弟子随侍其旁。二位胁侍菩萨，二大天王之像各侧两旁。雕刻手法皆为圆刀刻法。塔门的拱面上面崁砌一砖雕大型铺首，两旁伴力士。塔门两侧还各崁一金刚四臂力士，左边手持铡围，右手持叉。右边一个，右手托宝杵，左手持三尖两刃钢叉。两力士皆肩披飘带，作法细致生动。环绕拱门的铺首两边，还崁砌长方形的砖雕各一，左为青龙、右为白虎，从浮雕的艺术风格看来，显然为盛唐时期的作风。
　　北壁的部份，自砖砌的挑檐桁以下，一样地共崁浮雕十三层。其图案内容有三类，一为猬发力士、二为卷发力士三一、为兽面。北壁在这一层中部间隙，还崁砌了一块细长的条形砖雕。第二层浮雕图案是十三个衔环兽体以十三朵仰莲为主体，连同三、四、五层宛如一幅挂在帐幔之外的短帷。是由衔环兽、莲花、彩带、华缨、彩铃等砖雕图案组成。第六层为横砌矩形砖一层。之下崁砌成六层菱形砖雕构成一幅壮丽的大型帐幔。帐外垂挂六条彩带。整幅帐幔、雕饰，被彩带分成五组：彩带雕刻精致而突出，串成一条一条美丽的装饰。
　　全塔的墙面砖雕在布局上经过了周密的设计，在乎法上充分利用了浮雕的特点。在大面积的平面帐幔上，被托出工细玲珑的各种装饰，如下垂的彩带，用不同形象扎结的团花来装饰；结带穿插层次分明，真实感很强。虽然全是单色浮雕，由于雕面高低起伏产生的明暗效果，也给人以丰富多彩的感觉。墙面的莲花塑造十分饱满，好像正在盛开的季节，层层凹下的花办中，突出饱满的莲心，表现很强的生命力。同时四壁砖雕安装嵌砌的具体作法是：
　　一、在砖雕背面制有背榫，嵌砌时将榫楔入墙内，或以素面砖的叠涩压在背榫之上。
　　二、利用浮砖雕的不同厚度舆壁上内层的素面砖相互嵌制，如菱形砖的嵌砌，就是先用素面砖砌出菱形交叉凹槽，槽内再镶嵌四块长条边框砖和四块小菱形砖，又构成一个菱形凹槽。槽内深度正是菱形砖的厚度，这样就牢固地卡住了菱形砖雕。
　　四方角柱
　　塔身的四脚砌成断面呈马蹄形的砖雕角柱各一根，每根是由十六节砖雕连接而成。柱面遍雕精致的小型团花，柱身以下均为石质覆莲柱础。角柱内侧紧贴以盘龙砖叠砌的框柱。盘龙砖柱下与柱础上刻的盘龙纹饰相接，团花砖的顶端压一外圆内方的砖雕笼头，彷佛两条盘龙从塔底涌出，沿著塔柱上攀，至柱顶露出头来。
　　基座
　　埋压在杂草乱石，塔的基座，平面为八角形，下为束腰须弥座，座外椽有雨水残迹，基座以内砌栏土墙一周，内以六层量土填充。由于损坏过甚，捆部难以考究。从残砖片瓦得知其图案与塔身砖雕相异，有力士、伎乐、飞天、滚龙、飞雁、帐幔、花卉及仿木建筑结构的斗拱等二十余种。
　　结论
　　概观整座修定寺唐塔造形根源来自早期印度佛塔型，是为北齐时代所建，仅存塔基残破的部份仍保存北齐建物的风格。古佛塔基石上的雕刻，而把它转移到墙面塔身上。修定寺唐塔墙面为唐代时重修。相对地墙面上的浮雕内容就受当时文化背景所使然，例如砖雕内容有胡人、狮子、……等等，明显的西域雕饰风格。这与佛教传人中国，首经西域路线，也受其文化薰陶自然表现在建筑美术上息息相关。修定寺唐塔重要仍是它不可抹灭的艺术价值。塔基为北齐造物、墙面浮雕砖雕为唐代砖雕艺术的珍品。据最近调查队的发掘，发现在塔顶部份有琉璃瓦片的构件，表面施上彩釉。其造型及纹饰特征，与明代琉璃阁或楼的构件相仿。从碑文上的记载，明成祖三子朱高燧被封藩安阳时，曾对修定寺作过修缮，因此塔的琉璃顶亦可能为明代之物。修定寺唐塔集合三朝的综合特色，表现今日的风貌，同时饱经岁月的摧毁，也历经多朝的修复，可以见得其艺术价值禁得起时代给予的肯定，如同日月争其光华，山川为之逊色，直迄今天仍受瞩目。
　　《菩提树》199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