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佛教大法派的崛起——超峰寺与大岗山派
高雄佛教大法派的崛起——超峰寺与大岗山派
江灿腾
进入衰微期的禅宗丛林,不但丧失活力,连正式出家也管制甚严,因此不易有优秀的人才投入僧籍。以影响台湾佛教最钜的鼓山涌泉寺为例,虽是建寺于五代梁开平二年(九O八),但并非一贯曹洞宗的主要道场。鼓山涌泉寺成为曹洞宗的主要道场,是晚明博山无异元来(一五七五—一六三〇)在熹宗天启七年(一六二七) ,应观察曹能始的邀请,入主鼓山住持之职开始。无异元来在晚明曹洞宗的师承如下:
(1)少室宗书(一四九九—一五六六)。
(2)麇山常忠(一五三四—一五八八)。
(3)无明慧经(一五四八—一六一八)。
(4)无异元来(一五七五—一六三O)。
晚明先是少室宗书在嵩山少林寺,重振曹洞宗的禅风。历经二传之后,无异元来在江西玉山蒙无明慧经的印可,而成为无明慧经的“法嗣”。此种“法嗣”—传承本系禅法的次代师资—,除了须经悟道经验的心得勘验之外,如果通过,即表示印可,并授予证明文件,称之为“法卷”。这是南禅在惠能之后,由藉《坛经》传宗的方式,变为颁“法卷”,以证明确有传法的事实。而《传灯录》的编撰资料,就是取材于“法卷”的记载,以确保传承世系的无误。可以说等抄视谱和血统证明书的作用。
但是,上述“法卷”的作用,就禅宗史的发展来看,带有极大的主观性和不确定性。因理论上,禅徒必有开悟的事实,才有证道偈的提出和前辈师资的印可。“法卷”的授予,如确能依此程序进行,对禅师修道成就的条件,应较能符合原水准。问题在于门下是否常有高水准的悟道表现?并无必然性。当禅风盛行的时代,可能求道的人多,优秀的人才容易获得。在衰微期,社会的声望降低,影响力大不如前,则使条件优秀的求道者,会为之踌躇不前。而一旦遇有门下资质不够时,便出现两种可能:㈠是法派中断;㈡是降格以求。假如出现的是第一种,虽不利本派的发展,但对禅法的危害不大,因本派不行,另有他派可以补足。可是如果属第二种状况,则从根本上丧失法派传承的意义。为什么呢?
因为禅门悟道的印可,是由单一师资即可完成的。如果印可者伪证,那么被印可者虽领有“法卷”,也据此资格开始为人“印可”和颁授“法卷”,却因本身水准不够,所教禅法不实,而导致“以盲引盲”的严重后果。在晚明时期,丛林中出现许多批评“冬瓜印”的责难声音,就是指领有“法卷”者,虚有其名,先前的被印可,其实是如冬瓜刻印所证明的,毫无实质意义。可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大势所趋,虽知不妥,为了延续法脉,仍继续将“法卷”颁授下去。因此,严格来讲,清代中叶以后,所谓“法卷”的传承,只是利益和门派的延续,并无禅法传灯的意义。因“心灯”既暗,“法卷”的颁授,虽有临济宗或曹洞宗传法世系第几代的标明,也只是形式上居多。
台湾侧教在清代中叶以后,所传自大陆的,派的区分,而不具有禅灯相传的原始意义。如此一来,“剃度师”所代表的“法卷”门派,即构成了徒弟“法派”的源流。
假如对以上所述的“法派”演变过程和所代表的意义有了解,则对义敏、永定师徒与传芳、玄精师徒的差别,就容易说明了。
因玄精拜传芳为师,而传芳在涌泉寺拜维修法师为师。虽受戒时,传芳的传戒和尚是怡山长庆寺的复翁老和尚,但在“法派”的传承上,仍依维修的师承为准。因此玄精法师虽同样到鼓山涌泉寺受戒,却不影响跟传芳的师徒关系。而寺中拜玄精为师出家的,如相圆禅师(在明治四十一年,一九O八)、得圆和街(在明治三十八年,一九O五)、捷圆(拜师年代不详,明治四十三年至大正元年任开元寺住持之职,一九一O—一九二;和成圆(拜师年代不详,一九一三年在开元寺监院任上,请师祖传芳归台任寺中住持之职)等,都是传承传芳的气法派”。
当然在程序上,师徒之间,虽有拜师之实,仍要慎重其事的颁授“法卷”,才算完成传法的手续。但实质意义不大,理由已如上述—心灯已暗,故传法无实。然而,这一纽带所构成的师徒关系,同时也支配了寺产的经营权和管理权。例如玄精被放逐后,担任寺中监院和住持之职的,都是他的徒弟或师父(传芳一九二二—一九一八在职)。很明显的,是玄精一系的天下。
李筱峰先生在《台湾革命僧林秋悟》一书的第六章,关于开元寺在日据初期的处境,有如下一段描述—
日本领台后,日本试图强占寺产。开元寺当
时的住职(日人称寺庙主持为住职)宝山,
与日方互相交结,将寺产卖与日人。幸因宝
山先一日呕血身亡,寺产得以保存其半。其
时,僧徒四散,寺宇颓落,幸由高僧玄精和
尚前来主持,募缘修葺,开始恢复旧观。李先生引用的资料,是黄典权在一九五九年主修的《台南市寺稿、住民志宗教篇v。但和郑卓云在昭和六年二九三二发表于《南瀛佛教v第八回总会号的记载,略有出入。因郑卓云在(玄精上人)的传记中,明确提到玄精就任住职以后,一乃矢志与永定监院,协力重修三宝殿大众一时群集”。同时在前面已引录过的个水定禅师略历),郑卓云也提到永定法师曾兼任住持职,“勤谨服务”。明治卅六年(一九O三),虽前往超峰寺兼住持之职,仍继续协助玄精五年,直到“工毕”且“功绩颇著”,才放心离去。可以说,李书忽略了永定法师的贡献,并且不符(开元寺建寺二百八十六年寺历纪要)的说法,故有稽加修正的必要。同时由此段文字所描写的初期情况来看,假若寺产仅存其半和僧徒四散是实情的话,那么永定法师在开元寺的任职(监院兼住职),简直是“眺火坑”,其牺牲奉献实不难想见。若是无能的话,玄精接任后,排斥都来不及,岂有再借重五年之久的道理?可见永定在开元寺的重大贡献,应该提及才符史实。
不过,因义敏和永定二人的师承问题,跟“大岗派”的成立有关,将于下节再继续讨论。
第四节 “大岗派”的法派传承与超峰寺的崛起。
永定法师在明治三十六年(一九O三)起,已到超峰寺兼任住持之职,这是有史料明确记载的,前面已提过。但是由于他曾答应玄精法师协助开元寺的重修工程,所以他只辞兼任的住持之职,实际仍继续担任开元寺的监院之职:直到工程完毕,他才正式辞去开元寺的职务,和他的剃度师义敏法师,从此长驻大岗山超峰寺,全力开展的自己的丛林事业。这五年的过渡期,通常都被忽略了,而以明治四十一年(一九O八)作为中兴大岗山超峰寺的开始之年。这是不符史实的。
不过由于史料的极端缺乏—因义敏、永定两师皆无著述,早期寺志的资料也末建立,—以致要探讨义敏、永定师徒如何重建超峰寺,除了依赖零星的史料外,大体上必须依赖当时的佛教惯习配合有限的史料来解说。这是本文在展开以下讨论前必须先指出的一点。
此外,对抄“大岗派”的这一“法派”,到底要如何界定?是依寺院的所在地?住持的支配范围?或是传承的“法派”?在讨论前,也应有所厘清。
台湾佛教界前辈学者王进瑞先生,曾编有(台湾佛教各大派演字法系表)一种,将日据时代台湾佛教的四大法派,都当作临济宗“五台、峨嵋、普陀前寺续演派”的源流。目前已在台湾南部的一些寺院中被使用。我是相当存疑的。
根据王进瑞的“法系表”,台湾佛教的源流,在大陆临济宗的传承,是第十九世的碧峰性金禅师,由这一系统传承的世系,是按以下二十个字来排辈份的:
性空原朗耀。钟智本虚玄。能包罗万有。故
统卸大千。理论上是二十个字轮完,再重头开始轮。但是不然。在碧峰下的第七世智板禅师,又另演派一系共十六字,即:
智慧清净。道德圆明。真如性海。寂照普通。以后五台、峨眉、普陀前寺,又从“通”字以下,续演三十二字,即:
心源广续。本觉昌隆。能仁圣果。常演
宽宏。惟传法印。证悟会融。坚持戒定。永
继祖宗这三十二字加上前十六字共四十八字,即成为临济宗派下最流行的“演派”方式。但,这个资料,是从何而来呢?
其实这个资料,是来自虚云大师(一八四O—一九五九)在民国廿一年(一九三二)任福建鼓山涌泉住持时(一九二九—一九三四),所编的《星灯集》。
但是在《星灯集》中,清楚地提到:“从气智”字下传至‘圆’字三十一代高庵圆清禅师,开建延平天宁寺、凤山开平寺、法云庵、三官堂等处。后人概依上派。”
因此,《星灯集》的第一代,即圆清高庵禅师。亦即从四十八字的第六字起算,作为本系的第一代。
如此一来,此系的第二十二代果胜景峰禅师,是开创“基隆月眉山灵泉寺派”的常修善慧禅师之师。常修善慧是第二十三代。虚云大师在此系为演彻德清,故为第二十四代,比善慧法师还晚一代。而整个《星灯集v迄一九三二年为止,只到第三十代,“印”字辈。亦即在四十八个“演派字”中,只到第三十六个顺位而已。就整个临济宗来说,和第五十代相当。
可是,这是“月眉山派”的传承系统,其他的“法派”也适用吗?这是在了解“大岗山派”的法系之前,我们先要存疑的一点,理由是《星灯集》未载“月眉山派”以外,其他台湾法派的资料。也可以说,就清末和民初的涌泉寺传承来看,只有基隆的“月眉山派”是主流派,其他的法派则不是。
至于“大岗山派”的源流,王进瑞排列出派下“外字”,共四十个字,即:
福善成宝。妙义永开。心圆天地。箪堕且下。
万光普照。一月清辉。鼎新仁德。大振家风。如照此四十个字的顺位,义敏法师的师父妙谛上人是第五代。义敏法师是第六代。永定法师是第七代。问题是,此一源流来自何处?要换算临济宗的世系时,比照的标准如何?
据台南妙心寺传道法师(永定法师的法孙,“大岗山派”的第四代传人)告诉笔者(一九九三年十月六日) ,王进瑞先生和“开元禅学院”关系密切。如此则上述四十个“外字”,是参考开元禅寺的史料也说不定。
但是,我根据同样出身开元禅寺、并在日据时期即已发表《台湾开元禅寺沙门列传》的郑卓云的记载,则可以肯定下列的事实:
一、第一代的开元寺住持是志中和尚,别号行和。他是出家于福建泉洲承天寺。这是临济宗的系统没错。战后来台湾、并在高雄县建妙通寺的广钦和尚(一八九二—一九八五),以禅修闻名,也是出自同一寺院。而出家初期习禅,寺中还是号称“临济禅”。而上述“大岗山派”的源流,是从开元寺的第二代起算的。因志中和尚在康熙二十八年(一六八九) ,曾在台南(当时仍为台湾府台湾县时代)获悉巡道王效宗要改“北园别馆”为寺,自愿示表愿劝募助成。康熙廿九年(一六九O)四月,名为“海会寺”的开元寺落成。志中被举为第一代住持。但一度隐退,闭关三年,在康熙三十四年(一六九五)出关。他的衣钵法嗣有福宗、福珀、福仪等人。其中以竺庵福宗为首徒,开启“海会寺”的全盛时代。
二从第一条资料可以看出,“大岗山派”的真正第一代祖师,应是志中和尚。但因“外字”是从二愿”字辈起算,所以竺庵福宗成了第一代。
三开元寺是在乾隆四十二年(一七七七)首次由“海会寺”改名的。但从“海会寺”到“开元寺”初期,寺中的主流派,一直是志中和尚一系的。竺庵福宗之后,石峰澄(成)声继之。宝山被指为结交日人,出卖寺产。但,这其实开元寺新主流派崛起的结果。宝山和街任住持约从光绪八年(一八八二)到明治三十四年(一九O一)。他是因荣芳和尚过世,才接任。不过荣芳尝修禅和学武抄嵩山少林寺,故“精拳法,通禅理。武行僧技,超异寻常。质性豪侠,尤善书画”。他从同治年间(一八六二—一八七四) ,自大陆回台湾,挟著多种奇技和豪侠作风,立刻被推为开元寺住持。他将开元寺带人一个崭新的时代,同时也导致寺中风波迭起。例如郑卓云为其立传,即有如下记述:
(荣芳和尚)为开元寺住持。重修寺宇。有
令名。江湖侠客。闻其名著。多来寺试技。可是由于清廷对宗教活动的监视甚严,而荣芳和尚使禅院变成竞技场,将带来何等麻烦是可以想象的。
也幸好他死于日据之前,故未遭类似玄精法师那样被放逐的命运。但开元寺的主流派,是由他开始转换,则是无疑的。此外,他对传芳的出家,有很大的影响。
(未完待续)
摘自《中国佛教》第38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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