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母亲!——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何良云居士
别了,我的母亲!
文 / 慧伯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何良云居士
人间最美,母子情。最难忘,最相映,最妥贴,最甜蜜,最令人怀恋,难以割舍。
一
出家十余年了,虽然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也知道包括我和我的亲人们最终都将会以几把白骨与这个世界永别。但是,面对我亲身母亲的离去,我怎能不留泪,伤心。
母亲从确诊患肺癌到往生约5个半月。在这之前的三五年里,就间或咳嗽,我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有点小毛病能撑就撑,不能撑了就到村上的小诊所去,医生会按照一般的肺病治疗,每次发病总是挂点水就会好些。总以为人老了,生点病也是正常的,不会太在意的。就在前4年的时候,我回家省亲,母亲找到我;并且事后又找到和我在一个寺院的居士,送了3斤老母鸡蛋,要求把她带到寺院去做点轻松点的活计,因为觉得自己老了,干农活觉得很累,撑不下去了。但是最后还是顾及到有个小孙子要上学接送,所以又是撑了2年多。才去成了寺院。去之前,我简单的教会了母亲基本的佛门礼仪,比如初次见和尚要如何合掌、顶礼。平常在寺院见出家师父要合掌念佛问讯。我说哪怕是十几岁的小孩出家了,你都要礼敬。在寺院不能吃荤,这个我母亲很容易就做得到的。因为十多年之前,母亲就曾经告诉过我,她“现在不能吃荤了,吃了就恶心”,我追问是为什么?母亲说她练习香功,身体会好点,说可能是练了香功的缘故吧。我想也可能吧,因为我出家前也曾经练了十多年的香功,吃荤是恶心的,有时。当时也没有在意什么。母亲好象很高兴地告诉我,她请人拍了一张彩色的遗照,当时母亲才50出头,我有阵不祥的预感,并且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说爷爷奶奶不都过到90多岁了吗?你们还早的,拍这个做什么!大约2、3年后,母亲进行了右侧****切除手术,化验下来说是良性的增生组织,我从寺院邮寄了300元给母亲,以为有父亲等照顾,假也难请的,就没有回去。事后母亲告诉我,那时农忙,自己回来后一个人跑到村卫生所去挂了3天水。稍微休息了几天,就又没有时间闲下来了啊。就连手术也是请的一位亲戚找的人在门诊的办公室里进行的,水是回来挂的。可以省去许多费用。农民就是这样,能省总是最大限度地省,赚钱养家不容易的。
这之后,母亲也没有得过什么重病,自觉体力不支,过了2年在家带孙子、接送上学后,就又找到那位居士,在我两个妹妹的护送下,来到了我出家的寺院:江苏武进横山桥镇大林寺。而当时我又离开了这个寺院,在苏州寒山寺常住。幸好,苏州到常州就一个小时的火车,我可以当天来回去看看母亲。
母亲宿具善根,竟然很适应寺院的生活,在家是勤劳、清苦惯了,很得人缘。起初面见我师父静海大和尚时,我师父觉得很奇怪,说我母亲怎么懂得佛门的礼仪的,而且佛号不离口。引荐的那位居士说,她儿子也是个出家人。所以我师父对母亲照顾倍佳,这让我为60多岁的母亲倍感欣慰,更对80余高龄的师父感恩不尽。事后,我多次去常州武进拜见师父,并带了些礼品给母亲和师父,母亲总让我带上去孝敬给师父。我知道母亲的心意,她初次出远门在外谋生,更需要寺院大和尚等的照顾。
母亲土生土长在农村,一辈子和农田打交道。进入寺院,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母亲的心情自然是高兴的。起初竟然为领了第一个月的150多块钱工资而欣喜不已,母亲目光中流露出激动、愉悦和喜出望外的亮色,说以后还要加的。这是母亲平生第一次领“工资”,以前那是只有城里人才有的奢望。有次去看母亲,母亲偷偷地告诉我,她每天一大早起来在人前,提水擦洗寺院的栏杆,有次被早起巡查的师父发现,偷偷给了母亲200块钱算犒劳,师父还叫不要讲出去。这让我欲哭无泪。母亲就是这样闲不住,一辈子。
想起来,我也很少为母亲化过钱,觉得有吃有衣穿了,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化钱的。再说我家里,姊妹四个,从小就在穷里长大,以至于我到上初中的时候,我还没有一个象样的书包。记得书本就是用塑料薄膜袋子一包,上学放学夹在掖下。至于到现在我40多岁的人了,从来没有为母亲买过一件新衣服,母亲也不会要。我上小学时,常常为了买一支铅笔和一张白纸,偷偷地到家里的老母鸡窝里拿一个鸡蛋,在上学时带到大队后边的小店去卖4、5分钱,再买。
这现在叫我后悔,母亲其实是很倔强的,没有办法。现在想起来,或许母亲的疾病可以早点发现的,但是只是能早一个月吧,最多就一个月。我记得清楚的。但是早发现一个月对晚期肺癌的母亲又能意味着什么啊?或许母亲早知道自己患肺癌了,我想是肯定的。并且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
2007年5月,我去看母亲,发现母亲宿舍的门窗总是习惯关得很紧。里面空气不新鲜。我还责怪母亲说要开窗通风换气,母亲说“我现在怕凉风吹,咳嗽的”,我发现母亲瘦了。我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直觉让我进一步追问母亲:“看过吗?”母亲回答说“看过,在前边村上的小诊所挂2、3天水就好了。”我说在家时咳嗽吗?母亲说咳嗽好几年了,4、5年了,当时劳累时咳嗽,咳得夜里睡不着觉,就烧两瓶开水,喝喝,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想经常有的毛病一般不会有大事情,比如我的饿胃吧,就是疼了十几年了啊,疼的饿很就吃点药,调节调节就又忘了疼啊。我听说母亲咳嗽是老毛病,已经好多年就有的,悬着的心有些宽松了点,就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是我还是要求送母亲去查一下,说现在就去,到前边镇上的横山桥医院。是个病就看,不是个大病就这样治疗治疗也没有什么的,看了也好放心。母亲说这里也没有车,我说就是跑过去,也没有多远,这里我熟悉(我在大林寺住过4、5年)。母亲说要化钱的,我说就是检查一下,一透视就知道了,最多化几十块钱的。母亲坚决不去,说我还要赶火车回苏州去,过几天她自己去检查。母亲很强的,我知道拗不过她。
到现在后悔也没有办法。母亲突然说:“我就是死了,还有孙子孙女,哈哈。我现在忙着为人把这些锡箔折完,给300块钱的。”我说你现在要钱做什么,有的吃有的穿,还折腾自己这么辛苦做什么。母亲哈哈大笑,说给孙子孙女每人打一对金耳环。母亲还把孙子孙女的照片放在宿舍的佛台上,说心焦时就拿起来看看。母亲把话题扯开了,我闲聊了一会,就准备回苏州了,因为还要赶下午的火车。我吃了母亲为我盛的饭,还用电饭锅为我烧了个我爱吃的汤,我浑身吃得暖暖的。
记得出门的时候,母亲放下了手中的锡箔,说不送我了,忙着折锡箔,折完了准备回家去,折完了能拿到300块钱的,叫我把宿舍门关上。我顺手把门掩上,慢慢度出门,母亲突然夺门而出,说出了这样几句话:“你也顾不到我啊,你也要养家,又刚刚新砌了楼房,还空债的”。我以为母亲叫我回到大林寺好照顾她,或者一起回家好照顾她吗?我回答母亲说:“那你叫我怎么办啊?”母亲赶紧说:“你赶快回去,有事情我打电话给你”。回想起来,就是那次母亲没有送我出山门,我现在才想起来。每次去看她,她都叫我一个人心焦时来看看或者打个电话。我想母亲肯定知道自己是得的什么病了,并且自己心中已经拿定了主义。
记得这之前有一次,我去大林寺转了一圈回母亲宿舍,母亲吃了点中午饭就躺在床上休息了,看到母亲憔悴多了,眼圈发黑,颧骨高了。母亲说现在我经常咳嗽,我说看了没有。母亲从床上坐起来,欣喜地拿起一瓶有人参成份的中药瓶,说是师父叫人送来的,这药一吃就好。母亲说舍不得多吃。因为师父也有咳嗽这个毛病,是师父把自己吃的药叫人拿给母亲吃的。我还看到台上有一些消炎的药,母亲说也是师父给的。还说师父好几次找她,叫母亲让我回到她身边去,好照顾她。可是我终究没有回到母亲身边,是没有来得及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就去了。我为没有能尽孝而懊悔。也为师父对母亲的关照而深深感激。
记得最后一次,母亲打电话给我,是2007年6月22号中午。母亲知道中午一般我在办公室的。母亲开头一句话劈头就是:“小伙啊(儿子的意思,口语),你晓得我现在得病了,咳得不能睡觉了,已经瘦得只有80多斤啦。”我一惊:“那你赶紧回去,我请假送你回去。什么病?”母亲说:“我抓紧把一些人家请我折的锡箔折完就回去。我也要回去了,我自己有数的。到那个弯儿(时候)我自己回去的,你放心!”我骂着:“还折那个东西做什么,赶紧回去,到底是个什么病?”我还没有说完母亲那头就挂了电话,说叫我放心。
6月23号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被大妹接到南京检查确定为可疑癌变。6月24号通过在东台市中医院的亲戚组织专家会诊,确诊为晚期肺癌已经转移到淋巴扩散,主病灶在肺门主动脉部位,不好手术,有一个肺叶已经完全坏死,失去功能。医院里已经拒绝治疗了,不开任何药物,说一般还能活3个月,不超过6个月。我父亲还是请人介绍了一位原来在该医院的退休老中医,进行中药保守治疗。母亲吃了1个多月中药,以后出现呕吐。就改挂水,大约20多天了出现药物倒流回瓶返血现象,就是药水挂不进了,往输液管里返血,只能停止挂水。余下的三个多月只能服用药片、熬鸦片果汤喝和打吗啡针止疼了。
直到最后。母亲最后走得是殊胜的。
二
父亲曾经怀疑母亲的病况,问我,说晚期肺癌的人怎么精神还这么好?我说要是真的人到那个时候还能坚持多久?母亲多年素食,并且在寺院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执持佛号,寺院里有同修的老居士引导母亲用心念佛,所以母亲在病魔面前泰然自若。邻居亲戚们都怀疑母亲是否真的得了癌症,为什么脸色和精神都这么好,即使是只有靠喝开水度日有近一个月,而行走言语也如常人,且面带微笑。我哥哥和父亲也怀疑,就于母亲往生前两个月,再次把母亲送到东台市中医院请亲戚找人复诊。医生大为吃惊说怎么精神和气色这么好。一检查,发现癌肿已经全身扩散开了,说常人应该疼的往墙上爬了,我母亲微笑说不疼,我念佛拜佛烧香的。但是医生对检查结果没有任何怀疑。
记得我在我祖母、祖父相继去世后,无意中我随口和母亲说起,劝母亲多做点好吃的吃吃,说后边就要轮到你们了啊!
我现在还会为了这些话懊悔,竟然和母亲谈起死亡的事情,觉得很伤感和不吉祥。母亲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很坦然一笑,说人谁不会死啊,傻孩子!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象做了一趟生意,没有亏本。我一个人来的,现在有4个儿女,都成家了,过的也好,让我放心和欣慰。母亲并且问起我说,“假如我死了,你回来不?”“回来,但是假如回来个3、4次,你还不会死,我几个来回一折腾,恐怕连和尚也做不成了”我答道。那时我初出家,假特别难请,常住一年以上每年才有大约一个星期的假期。母亲眉头微皱,一丝隐痛掠过眉尖,随后还是说,“能请到假就回来,实在请不到假就算了,不能叫孩子把个交易(工作)弄没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和母亲都是是无意的。
当在电话里,母亲连续的病危的消息传来时,我回去过多次,母亲总是很感激地说,“都是为了我啊”,并且和我妹妹多次说起我假请多了,对我不好,老和尚要责怪的。我说不会的,我现在呆的寺院是个年轻的方丈,我是请好假了回来的。况且那时我刚出家,现在假好请的。
虽然这样,在我第二次得知道母亲病危的消息时,我又是请了10天假。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就是儿女在母亲临死时不在身边,这个儿子就不是母亲的真儿子,也是被视为大不孝。我想应该尽力不要为这句信条背上后悔的包袱。可是我没有能够做到,这份情感的债务我怎么来偿还哩?
母亲给了我的生命,在我自己做不了主的时候;而在母亲自己做不了主要大别我而去时,我却不能守侯在她身边。母亲给了我生,我却不能在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守侯在身旁!这是多么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啊。第二个十天到假期的那天早上,我去看躺在堂屋地铺上的母亲。我不忍开口,蹲下来、双手抱着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很憔悴的母亲的左手,母亲已经不能再翻身了。我深深叹一口气。母亲还劝我不要叹气,说人总得有个病才会死,不到那个地步不会死的。母亲突然抬起头,睁着红而带血丝的塌陷的眼睛看着我,随后掉过头闭上眼睛说:“你走吧,孩子,不然要超假的……”,母亲快速地瞥见我一眼,用劲叹一口气说,垂下头说:“见不到面了!”话语中带着诀别的慨叹和绝望。
母亲的意思就是说这次是永别了,我当时心想我会赶紧回来的。我双手抱紧母亲的左手摩挲着,母亲的手是粗糙的,发烫,骨里发热所致。一会母亲松开我的手,抬起头说:“二小儿啊,我死后你要为我念经啊!”我说我知道的,你放心。我很快会再回来的。
说真的另外一方面我也是因为要赶来苏州办理自学考试的毕业登记,经过5年的艰苦自学,我的14门功课终于通过了,我不能错过12月9号的毕业登记,我是8号回苏州的,想第二天登记完再看情况赶回母亲身边。
平常母亲的手是有力的、厚实的。第一次病危时是晚上8点,我接到电话连夜从苏州打的回去、在当晚11点半赶回家,母亲从昏迷中醒来,呼唤我的小名,我紧紧握着母亲的左手,发现母亲的手是单薄的、脆弱的,筋骨像一层纸。我心里一惊,心疼着心中掠过一丝阴影。母亲的病床前放满了我和母亲的合影照片,那是从东台市中医院回来,我们都知道母亲没有救了,我和母亲在家门前合影的一张照片。母亲病危期间,我回去总带着相机为母亲多拍几张照片,我知道母亲来日无多了。并且把所有关于母亲的照片每张各洗四份,买了四个影集,姊妹四个人手一册,好留着纪念。母亲很高兴,她不知道自己真实的病情,总是想早点病会好起来,好还回到大林寺的“龙母井”去值班。以至于从平潮肿瘤医院再次化验证明是肺癌晚期了,我们连晚包车再折回武进大林寺去收拾母亲的宿舍时,母亲执意不让带回她所有的生活用品,总以为会很快好起来,还要再回来的。我们强不过母亲,也不想明白地告诉母亲真实的病情,只是听母亲的吩咐带回了几尊佛像,好让母亲回家继续在家供奉着好拜佛,带回的还有很少的一些生活日用品。母亲还把宿舍门自己上锁锁好,大林寺的当家师达胜法师也没有要回钥匙。大家都知道真实的病情,谁也不忍说出,好让母亲开心、盼着病情会好起来,谁也不敢否认病情会出现奇迹。
后来,听我父亲说,在我们四个孩子在母亲病危期间都一起回到家中探望母亲时,母亲曾经硬是从地铺上强起来,要求父亲带她上店去买双袜子。私下和父亲说自己要去买瓶农药意欲自杀,免得孩子们为了她从大老远赶回来不方便,不如趁着我们四个孩子们都在,准备夜里一死了之。说这个事情只有父亲一人知道,我父亲没有成全母亲。父母亲都知道,自杀的人罪过无边,死去要堕地狱的,这个事情我多次和父母亲强调过。在我还没有出家时,母亲还谈起关于自己的死。母亲是个强性子的人,她说谁都会死,晚死不如早死,免得受罪,到时候死不了又活不成,就买瓶农药,人死要带点响!父母亲还是深受了佛教的影响,母亲到底没有在临终造恶业。
三
母亲走得很殊胜。
接到家人告诉我母亲已经咽气的电话是在2007年农历11月初4早上8点15分,我家居士带着抽泣声叫我赶紧去打票回来,我说赶紧开始助念、上香、任何人不要碰她和哭泣,要24小时佛号不断。说完我赶紧先去客堂请假。
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为了回去看望母亲,最近我已经先后请了两次假,共20天。在第二次请假回去的第二天,母亲在早上6时出现昏迷现象,已经不省人事,我一惊,赶紧安排助念,我们姊妹4个赶紧来到母亲身边,开始念佛,父亲也围在我们身后,跟着念佛机和我们一起念,平常没有念过佛的我的两个妹妹也跟着我一起很认真地在念佛,不信佛的我的大嫂也坐在我们身旁间或小心地低声在念佛。我们围在母亲身边,眼睁睁地盯着母亲的面庞持续念佛。过了约1个半小时,父亲问我是否可以趁现在还有点呼吸的时候为母亲穿上寿衣,我说可以。约8时左右,我们请人主事,七手八脚地为母亲穿好了寿衣,我的二姑奶奶一早也赶来,再次认识地为母亲理顺好全身的寿衣。发现母亲在病重时我为她盖的往生被已经有些污浊,于是我又从阁楼上重新拿来一条新的加厚的绸缎往生被为母亲盖上。往生被是我为母亲事先买好的,祈祷我佛慈悲,愿母亲业障消除,蒙佛接引,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我的两个妹妹又在佛号声中为母亲洗好脸,小心的化了妆、抹了香、打了胭脂、涂了淡淡的口红。
想到的都做完了,我们看着母亲艰难地在呼吸着,大家都知道此刻对于母亲正意味着什么。大哥一个人跑到屋后边在哭泣。我带着大家在念佛,声声佛号不断。大概在快9点的时候,我发现母亲的上唇有细微的翕动,跟着佛号的节奏。我就叫我小妹妹倒了半杯开水,凉了会,小心地用小勺子舀小半勺水送到母亲嘴里,大概舀了7、8次水后,只见母亲艰难地把积在口里的水全部咽下去了,随后用力地挣开双眼,起初目光是僵直的,母亲“啊”了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父亲赶紧把母亲从身后抱起,拥着坐在身边。母亲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身上的衣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能开口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孙子哩,哦,孩子上学,星期六回来。”随后,我的阿姨和赶来助念的同修们都争着问母亲还认识他们否,母亲都辨认得很清楚。大家都很惊奇。
母亲的寿衣是自己第二天脱了的,母亲明白,有时人出现回光返照现象,要过了24小时以后才能脱的,而且必须是自己脱,任何人不能为她脱的。可是这也就挨了14天时间,母亲还是去了。
我和客堂的照客师请假时说,我母亲病危,想回去看一下,没有事情的话,就第二天回来,有事情再打电话来续假。因为为了母亲这个事我已经请了2次长假,前后20天。但是我又不能不回去,因为吃不准母亲到底什么时候走。所以我只能这么说。
客堂的师父很通融,就准假了。我在打好票上车往家里赶的时候,家里人再次来电话说,母亲已经没有任何脉象了,呼吸和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这意味着母亲已经与我永别了,再不会有奇迹出现了……
四
赶到家门口,听到我家居士在我哥哥家为母亲念佛的声音,还有我大妹。母亲侧身躺着,面向外测,神色安祥。
事后听我家居士说,早上6点多的时候,她就起来换我父亲回去休息,因为夜里人容易困的。当时一摸脉搏,已经是很不正常,我父亲说,从夜里脉搏就不正常了,以前这种情况也经常发生,况且前天白天,父亲从镇上医院开吗啡针的时候,顺便向医生说明了母亲的症状,就是呕吐,吃什么呕什么,呕的咳嗽、浑身颤动,接不上气。于是就又开了3瓶水回来挂,居然能挂下去了,不过滴的很慢,一天只挂了一瓶水。晚上母亲居然能吃了个半饱,并且我家居士把母亲从地铺上抱拥起来还能坐着、正常大小便了。确巧这天晚上,我大嫂回单位去了。当晚,我家居士曾经发给我一条短信,说现在家里只有他和我父亲轮流照看陪护我母亲了,看起来母亲的脸色很好,不知道还要照看多久。她一个人还有些害怕。我回短信说母亲不是回光返照,就是还有可能强起来,会有奇迹发生,就是说母亲的病情还有可能出现转机!我说万一你困了,就去叫父亲来好了。后来我父亲在当晚10点来换班了。第二天早上,也就是2007年农历11月初4早上7点49分,我家居士发来一条短信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你父亲去烧热水给你母亲洗身子,她说冷。你们姐妹好心酸,让人看了心冷。”我家居士发现母亲脉搏异常的很,就叫我父亲赶紧帮助穿寿衣,这时母亲说怕冷的,当时脚尖摸了已经开始变凉了,父亲的意思是赶紧去烧点热水来擦洗一下身子,暖一下、再穿寿衣的。于是就在7点50去厨房烧水了。母亲这时侧过身子抱着我家居士的腿笑着说我现在要你、你不能走,母亲是怕我父亲去了厨房,我家居士有事转开跑出去,身边怕没有人了。大约在8点多点,母亲说心口难受,稍顷,母亲突然一把抓着我家居士小梅的手发自内心地唤出:“小伙啊,我好过啊!”我知道那时是我母亲疼痛至极点的呼号,每当这时我的心都会一阵阵辛酸难忍,面对母亲的病痛、我知道母亲被死亡的病魔逼得越来越近,生为儿女的我们这些生者,又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哩?束手无策、惶恐至极!因为母亲认为,与其说疼痛,让我们感到不安,不如说:“我好过啊,小伙啊!(儿啊)”,母亲认为这样对我们后辈将来的日子会过得更好!说难过对后代不好。
面对死亡的步步逼进,母亲以这种方式向我们传达出她最后以死亡为极限的痛苦,希望我们晚辈、这些生者能将来过得更好!这让我胆战心惊!这是为人母的一生的真实写照啊!母亲每时每刻都在以对死亡的无所畏惧的勇气和拼命精神为的是换取我们儿女的幸福和安康啊!这句在疼痛至极限的“我好过啊,小伙啊!”是多么朴素至极,痛彻肺腑啊!
因为当天一早起来,我家居士已经照例给母亲打了一针吗啡,当时母亲微笑着说:“小伙啊,我觉不到疼了。”所以在母亲疼痛发作的时候,还没有过2个小时,吗啡一般要在间隔2个小时以上才能打的。在8点10分的时候,母亲牙关紧咬,大汗淋漓,头上直往外冒热气,手把小梅的手抓的很紧,呼吸急促。每当这个时候,我事先多次关照好的,叫提醒母亲念佛。小梅还是在紧要关头说:“妈,你不要瞎想啊,赶紧念佛,这是一关,阿弥陀佛会来接引你去过好日子的!”。事后我问起,母亲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我家居士告诉我说身边就她一个人,以上的这些叙说都是我家小梅居士告诉我的。接着母亲咬紧牙关大声念了四声“阿弥陀佛!”随后头往门外仰起,双目发直,瞬间颓然倒下,松开了小梅的手。用小梅的话说就是母亲的双眼“天珠了。”
母亲就这样在临终时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执持着4句佛号离开了这个世间。
在第二次请假回去的时候,一进门,我就闻到母亲身上连续透出四阵强烈的老香的味道,这种香味比寒山寺念佛堂佛前的香味还要浓上好多倍,并且是异香扑鼻、沁人心脾,到底怎么异,这只有当局者我知道,非语言文字可以明白表述的。只能是不可思议啊!念佛、持斋功德殊胜啊,我佛处处随缘化现种种胜境,接引学人,念人生信啊,感应真是不可思议啊!在看护母亲时,从没有念过佛的我的大嫂也多次闻到母亲周围有阵阵异香,并且叹为惊奇。在母亲往生后,我家居士也多次在卧室闻到异香。我回到寒山寺,不能一天三顿在家按时供奉母亲及念佛经回向,我就在寮房供上了母亲的照片,早晚、即每日三餐荐食,为母亲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念佛,回向四恩三有、八难三途同归极乐世界。我在母亲的莲位后写上了母亲生于1945年农历8月初8日酉时,往生于2007年农历11月初4日早上8时15分,辰时。世寿63岁。住江苏省东台市富安镇宝塔四组(丁庄11组)。还准备在母亲七期到时为母亲写好三宝功德文疏。把一片心愿祷告回向给母亲以及十方有缘同归极乐世界。
五
到家后,在我简单的吞咽了几口饭后,我就忙着赶紧为母亲助念。寿衣只能在24小时以后再穿了。母亲安详地侧卧着,我从中午12点后一直认真地守侯在母亲身旁。一般书上说助念8到16小时,我坚持要助念到24小时。我想母亲是早上8点一刻往生的,到夜里12点后,应该知道母亲的去向了。我带着大妹和我家居士一起为母亲助念佛号。下午2点,远在南京打工的小妹两口也赶回来了。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我小妹妹第一个发现母亲头上在向上透着一股烟气,以为是外边投进来的,但是发现门窗是关紧着的,一直持续了4个小时,到夜里2点。我父亲和小妹妹用手轻轻探摸母亲的头顶部位,发现后脑勺那里有一块还是温暖的。我有点瞌睡,仍然坚持在母亲身边绕佛助念,我知道这是为了母亲能做的最后一件要事了。到夜里2点后,父亲坚持来助念,带着2个女婿一直助念到次日早上。7点半的时候,给母亲穿寿衣,母亲面色安详,手指和手腕的关节还可以自由活动,全身柔软,我们都叹为惊奇,种种异相让我们对念佛不得不生起信心,想母亲一定如愿地在我佛慈悲愿力的接引下回归了净土莲乡了,去面见观音、势至,听闻弥陀妙法,得大安乐,如意自在了。我们感到莫大的欣慰。我在给母亲的莲位处做的挽联是这样写的:“此身是幻有生怎能不会死,佛誓愿深此时应归莲乡安”,横批是“神超净域”。愿母亲在我佛慈悲的大悲愿力下凭临终时使尽生命的最后一息力量执持了四声佛号的功德,能如愿往生不退佛地。我在听说了我家居士叙述后,深深感动了许久,正如一位法师所言:“一个人在临命终的时候,能执持一句佛号功德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况且能执持4句佛号。就是一般出家人也难以保证在临命终的时候能念佛,因为无常来到时,恐惧不安、累劫怨亲债主追逼等诸恶缘障迷惑现前,人很难自己做得了主。这充分证明你母亲在无量劫前的生生世世已经面见过无数诸佛,从而能造此善因。这是佛经上所说的。”
有关临终能自己念佛,佛经及经论里有如下记载:
佛告阿难,其下辈者,十方世界诸天人民,其有至心欲生彼国。假使不能作诸功德,当发无上菩提之心,一向专意,乃至十念,念念无量寿佛,愿生其国。若闻深法,欢喜信乐,不生疑惑,乃至一念,念念于彼佛,以至诚心,愿生其国。此人临终,梦见彼佛,亦得往生。功德智慧,次如中辈都者也。(佛说无量寿经卷下)
世尊,现在未来一切众生,若天若人,若男若女,但念得一佛名号,功德无量,何况多名。是众生等,生时死时,自得大利,终不堕恶道。若有临命终人,家中眷属,乃至一人,为是病人高声念一佛名。是命终人,除五无间罪,余业报等,悉得消灭。是五无间罪,虽至极重,动经亿劫,了不得出。承斯临命终时,
他人为其称念佛名,于是罪中,亦渐消灭。何况众生自称自念,获福无量,灭无量罪。(地藏菩萨本愿经称佛名号品第九)
娑婆世界如今乃是五浊恶世,人人皆有罪业,纵使未曾造作五逆十恶等重罪,其余较轻的罪业,谁能完全没有,假使不经忏悔消灭罪障,只是在临命终时念佛,这样能够往生净土吗?答曰:亦得往生也!此乃全部藉著阿弥陀佛不可思议的广大愿力也。《那先经》云:“就如同把一百枚大石头放置在大船之上,藉著大船的浮力故,大石头可以不沉没水中。若是没有大船的凭借,即使是很小的石头也会沉没于水中”这是比喻彼五浊恶世之人,虽然一生之中曾经造作恶业,临命终时念佛依靠阿弥陀佛而不堕入地狱之中。如果不是因为念佛仰仗阿弥陀佛大愿力之摄受,虽然只是造作小小的恶业,也会堕入地狱之中,更何况是五逆等大恶业呢?大船就是譬喻阿弥陀佛的广大愿力,石头是比喻人们所造的恶业,因此古人有所谓的带业往生之说。临命终时念佛往生者,乃是其宿世种有善根、及福德因缘者,方能在临命终时遇到善知识。此种侥幸而难得之事,万万人之中,没有一个、半个。
六
我早已经预感到母亲的离去已经成为定数。在第二次请假回到寺院时,我就给母亲预先定做了吊丧用的横幅:“沉痛掉念母亲何良云居士逝世”。大门两边的挽联我是这样写的:“赤手空拳生儿育女成家业,谁言寸草心心报得三春晖”。横批是“母仪千古”。母亲只是念过几年私塾,算是小学还没有念完。生下时是对孪生的姐妹,母亲的生母便产后惊风离开了人世,后来另外一个姐姐夭折了,叫何良英。母亲便在父亲(我外公)的呵护下长大的。听说是很小便来做童养媳,母亲曾经惊奇地谈到在19岁时生下了我哥哥,改善了母亲当时在家中的处境,母亲又惊奇地告诉我以后又生下了我,又是一个儿子,说当时我祖父从田地里赶回来高兴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乡邻时说我家又添了一枝扁担。关于母亲出嫁的事情母亲曾经和我谈起当时为了一把什么椅子外公想作为陪嫁给我母亲,而当时我现在的继外婆没有允许。外公后来在我母亲回门时当着继祖母和母亲的面把那张椅子给砸了。反映出外公和母亲之间的“方外”之情。就在母亲2006年去大林寺时和我说起,以后要是回去的话,就等外公过世,外婆过世她也不回去。多少反映出母亲的心伤。
从有记忆时,我与母亲就特别有缘。我小的时候喜欢“跟路”,就是老是“绕脚走”的那类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母亲好象不怎么喜欢我的“绕脚”,叫我“跟路宝儿”。记得有次是大雾迷蒙的早上,人三步之外就看不见面孔。我一眨眼就不见了母亲,那时我记得自己还没有上学。
那时,我老家住落在一弯曲折的小河边,小河是内河,不与外边的任何河流相通,河边上、两岸散落地住着三五户人家----茅草棚的“丁头府”。出门也就一条路,在乡间田埂间的曲曲折折的泥路,不宽,那时连自行车也很少见的,好象那时还没有。能见到的是手推的独轮子木车,见到乡里来了放映队,看推独轮车的老汉弓着腰、推着几铅铁皮箱的放电影的家当,听独轮车“吱吱”地的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便是我们童年最幸福和快乐的时刻。我们总是为了最后我们的队伍高举着木头步枪高呼“我们胜利了”而激动不已,以至于每天晚上电演放完,都会关心着明天晚上放电影的大队,而于次日为了跟踪放映队而走上好几个小时,结果常常扑空,但是也乐此不疲。
我跟着母亲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就象风筝离不开线、人离不开心脏一样。不见了母亲像掉了魂儿。并且在母亲身旁能闻到一股香味,这种香味能让我感到心安和幸福。记得我那次早上眨眼不见了母亲,就出门去找,出门的路就只有一条土路,转了几个弯,我一边跑一边叫妈,是母亲没有走多远,于是就回头等。我路过了一户人家的厨房后边,见一位老奶奶告诉我说“你妈没有走多远,我刚才看到的。”于是我就在数拾步之外看到了母亲。记得我当时肯定是哭着、拉着鼻涕的、还一边叫妈的。母亲回过几步来牵我的手,我当时以为妈讨厌我跟路要打我的,就和母亲兜起了圈子:母亲进我退后几步,母亲走我便跟着。保持着三、五步能看到母亲的距离。后来母亲说:“过来,这回不打你”,我象丧家之犬似的,回到了母亲怀抱,母亲为我抹掉了大把的鼻涕,又用衣角为我抹干了眼角的泪水。母亲把我拥入怀抱,说“妈不打你,是怕你走丢了路,雾大的!”母亲牵着了我的手,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幸福和骄傲!闻到母亲身上一股香味,让我心安和幸福,让我找着了魂儿。
那次是母亲去合作社的销售店去买“镜盒”的,是个红色的木盒,打开里面有一面小长方形的镜子,嵌在木盒的盖子里边。下层是盒子,里面装着些雪花膏之类的化妆品,母亲是爱美的。母亲说出嫁时没有什么嫁妆,现在买了一个。母亲在合作社的柜台上买“镜盒”时是欣喜和幸福的,记得当时合作社据说是某个大地主的家产。盖的小瓦,七架横梁。主营业处是相当于三间东西向的阔面房,开一个大门出入。在东南角另外有配有一间店面房,也老高的,比我们当时的家高多了,是卖酱油火柴和麻饼的。记得去那,母亲总是要为我买几块麻饼吃的,麻饼香甜而且脆。母亲总是攥着找零的钱为我买几块麻饼,大概也就三、两块,然后在售货的老头的问话中摸着我的头,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走,我总是会回头想叫母亲多买几块。
“赤手空拳生儿育女成家业,谁言寸草心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我对母亲一生的真实概括。母亲是那个时代最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一生与泥土打交道。难怪母亲和我感叹自己命苦。年轻时孩子多,母亲生了四个孩子。为了儿女成家立业,操碎了心。又没有什么手艺和绝活可以养家,只有死做,又没有钱。孩子都成家之后,老了去庙里,又没有命过了。得了这个绝症。母亲在29岁时进行第二次结扎手术。即使当时我的妹妹在腹中,母亲才只有70多斤。医生怕母亲体力不支,身体虚弱,难以承受流产的折磨。就把我四妹留在腹中待生。
是母亲傍晚一人积极响应计划生育、绝育的号召,一个人傍晚挑着面盆和毛巾等旧衣服步行10多里地去了镇上的医院,是饿着肚子上刀床的。当时手术后没有苏醒过来,医生吓的赶紧打的强心针和做人工呼吸,才在第二天苏醒过来了。记得当时我是第二天听哥哥说母亲去了镇上开刀了,当时我7岁,我哥哥11岁,我大妹6岁。我们中午放学没有回家就直奔镇上,当时是条泥土的公路,直通镇上,我们三个一路跑步,去看母亲。问了好几个人,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跑得晕晕忽忽,肚子饿、头发晕。那时我一般早上不吃早饭的,因为当时基本是吃不饱的年代,那时早上吃的是黑黄色的元麦面稀饭,稀得可以当镜子照,我一吃就吐得头晕。所以早上不吃早饭的。
队里分粮食是凭劳动力的多少分的。我家人多劳少,能干活的就我母亲,我父亲是木工,经常给队里也干活、补船修农具什么的,赚点工分,大部分时间是给人家打工,到乡里的门户上去的。所以我家“人多劳少”,祖父、祖母、四个孩子(结扎后在1973年生下了我的四妹)。所以队里分口粮的时候,经常见到我母亲撑着瘦弱的身躯、欣喜地挑着篓子去而担着小半篓子口粮,边跑边抹眼泪回来的。母亲知道一家八口人,没有吃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所以我们小时侯都是面黄肌瘦的。“人多劳少”,四个字也经常出现在每年年底父亲向大队写的请求救济的报告里,那上面会盖上大队的公章和大队干部的签字:“情况属实,请求救济,解决过年困难。”我父亲会拿着这张报告到镇上的民政办去拿到10-30块钱救济款回家安排一家老小的过年问题。那时每年过年的前几天,父亲会为了收工钱而每晚很晚回来,以至于到大年夜吃团圆饭全家总是要等到很晚。总是听到父亲的抱怨,说有的人家还有一块钱的工钱还没有给,现在工价都涨到四块了。就是平时吃饭,我们孩子们放学回来,肚子饿的慌,就掀开锅盖,看着我已经死去的祖母早已经煮好的南瓜米饭或者红萝卜米饭,就一人先畚上一碗就急,狼吞虎咽吃着。等到我祖母从外边赶来,掀开锅盖一看,总是一阵熟悉的叫骂:“喔吆,你们这都是些饿死鬼投的胎哦,我一眼阵没有照应得到,你们倒扒了这么一个大塘,田里干活的人还没有回来哩!”然后就到房屋头对着太阳打起影子看队里放工的红旗降落了没有。我们放学的步伐常常总是先于队里社员们放工的步伐。常常听到我死去的老祖母经常和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饭米团”要宝贝啊,一颗米,7斤四两水的,一颗米掉到地上有一个场头的石头辘轳大。看明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吃什么?我祖父曾经和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做坏事,雷公要打他,他在上茅坑时看到猪圈里有一颗米粘在猪屎上,他就小心地把那颗米拣起来,用双手一搓,把那棵米吃下去了,雷公就没有打他。”所以,从小我就对粮食有敬畏之心。
记得那天一路喘着气赶到母亲身边,见到父亲已经坐在母亲身旁。母亲头上缠一条白布,脸色发白,坐在一张小床上。上面挂着盐水。母亲对同病房的人说这些就是我的孩子们啊,母亲脸上露出苍白而幸福的微笑。话没有打转就叫父亲带我们去老街的面食店,给我们每人下了一碗混沌。我至今还记得那刻混沌们在污浊的面汤里沉浮的情景。记得当时味道好极了,要是有的话还能吃一碗。记得当时是凭粮票买的。回来母亲问我们有没有吃饱,我们都说吃饱了。父亲说那个老头见我家孩子多还多舀了几个给孩子们。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打我记忆时印象就不怎么好。但是每天晚上父亲打工回来,母亲总是告诉父亲家中白天发生的大小事情。印象中父母经常吵闹几句,就听到父亲打骂母亲的声音,这念我胆战心惊。见到父母打架总是让我心惊和手足无措。我记得我的右眼就是因为一次父亲打母亲时心里一急觉得右脑筋处有根筋脉一抽疼,以后就近视了。父母之间的打架有所减少是有一次在父亲打母亲时我大哥一把抱住父亲的腰,把他拉开之后。从那次之后父亲觉得我哥哥手背上的力量大了,个头也和他一般高了,坏脾气也有所收敛。记得那次听到房间里传来母亲欣慰的话语:“你打哩,儿们也大了!”。我也不知道父母之间为什么时常吵闹。但是在我母亲第二次结扎之后,母亲便患上了结扎后遗症,母亲就和父亲彻底分房过了,是镇和市两级计划生育管理部门和医院鉴定下来的,这算是医疗事故,政府不是轻易就随便承认的,鉴定当然颇费几年周折。那年母亲29岁。这个事情母亲多次和我说起,也是母亲近年来很想到庙里去的主要原因之一;其次是年纪大了点,干承包地体力不支。
让我感动的是我结婚前,和母亲大吵一架,就是为了岳父家要财礼钱。是1994年,因为我老婆是结婚前怀孕的,岳父家要财礼钱1万,因为我和大哥相比,亏的多了。我认为我哥哥的房子都是父亲出的钱建的,还为了他买了整套照相机器材,为他谋取了份好工作。而我出外打工攒的1万多块钱都是我自己辛苦得来的,如数交给了父亲,帮助我砌了三间房子。与我大哥比,我亏多了,所以一时也支持岳父家要的财礼钱。为此,父母和我闹僵了。当时父亲倒在床上,气的几顿没有吃,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见父亲倒下说:“我没有能力,我不管了。”母亲低着头小心翼翼端着碗面条跑到父亲床边,喃喃地说:“自己养的儿女,不能看着不管啊,好歹要想办法把这个大事情来了掉啊。你还劝我的啊,日子慢慢挨啊。你是家里的主心骨啊,孩子们现在都长大了啊,怎么能不管啊!慢慢想想办法。起来吃碗汤面条。”我知道这是为的我的婚事啊,我第一次为着父母亲之间的吵架感动了,以至于到现在我仍然对父母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感。我怎么就没有为父母想想啊。
后来结婚还算顺利,因为我老婆偏着我,铁了心要跟着我过。借了2000块钱贷款,家里只有800块钱了。总共去了2800块钱财礼。我家里酒水的钱是借的二姑父家的。好在人不多,三四桌人,也好。
我曾经听母亲慨叹过生了这么多儿女竟然都没有一个有好工作的,母亲也曾经深深地自责过。所以要我好好学文化,在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当时家里连交学费都感到很紧张。母亲曾经对我说过:“我们即使讨饭,也要供你上学。”以后我的两个妹妹相继辍学在家陪母亲种地。那时已经落实了临产承包责任地。我每个星期天回家,有时都不舍得买汽车票回来,星期六的下午,我有时找到同镇上的学生一起沿公路走上30多里赶回家。我上的高中当时是东台市第二中学,是属于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仅仅次于东台市第一中学,不在我家所在的镇上。那时我17、8岁,身体好,即使每天吃青菜汤,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下午5点左右从安丰中学动身跑,出发时夕阳挂在了西天,跑到晚上8、9点到家,也不觉得累,看银亮的月牙正静静地挂上了天际。而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在星期天的下午,我总是赖在家里不走,我辍学在家务农的两个妹妹总是知道我的苦楚,因为要生活费的,要定各种学习资料、定菜汤,还有就是饭老是不够吃。我有时晚自习下了,会到镇上的十字路口去买碗面条充饥。以后我中午蒸饭时会用两个饭盒蒸饭,一个留着下晚自习后用开水泡着吃,这样好多了,能省下一些钱。
有次回家我经过我们富安镇上的大街,看有个卖米的店面,是镇上的人开的。里面出售的米黄而且好象掺过水的,发涨,不脆。而且街上买的人还不少,都是住家在城市上的人买的。那时我确巧正愁着开学的学费没有着落。母亲就商量着和父亲一起把自家的稻谷抬到队里的粮食加工厂,加工了约200斤大米,让我和父亲用脚踏车驮到镇上的街巷子里去叫卖。果然如我所料,进入镇上街巷子没有走几步,就被一个老工人叫住了,一看白花花的大米,知道是我自家出的稻谷,不是小贩卖的那种。谁知道一个黄脸的瘦婆子拿了一杆称,称了斤两竟然比我们在家里称的数少了40多斤,我父亲纳闷着断定称里肯定有文章,说:“不卖了,这米!”要把那杆称拿过来送工商所校。后来在街坊邻居的劝说下,我们把米卖给了另外一户人家,价钱和商店里的一样。斤两200斤,一斤也不少。就是这样,我才凑足了开学的学费。父亲在回来的路上感叹说,这次我不来,你搞不过他们的,城里人刁得很的。
我结婚之后,去了镇上的水泥厂,工资太低。折腾了一年多。以后去了出外务工的建筑队,累了一身病,拿的工钱没有够看病化。在家休息了大半年多。母亲唠叨着让我还回水泥厂,我说算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在水泥厂,一个月90多块钱,还要受气;人家大队书记的儿子初中没有毕业,干修理工,月工资拿1000多,而我高中毕业,学电工学了9个月,永远也出不了头。就永远拿90块钱一个月,那时我还要养家,我老婆就在那个时候生下了我的孩子。我呆在水泥厂还怎么过啊?家里简直没有办法活了。那年是我最穷的一年,过年前夕,在富安水泥厂拿了275元钱,总共。那是1992年底,这就是我过年的全部开销。
30岁那年,也是母亲想起来叫我出来做和尚的,母亲说不去水泥厂,就去做和尚吧,你块头小,吃不了苦,做和尚不吃苦,你还有点文化,或许将来还能养家,你人老实,心眼不坏。母亲总是在我忧惧不安时在我身边出现,而且说的话是正在我心底没有着落时打上的一记响锤。
我也没有想到我将来要做和尚,而且一做就是十多年。母亲曾经慨叹说我家就出了个和尚,家里还算太平。四个子女就我还算过得一般。这是母亲的骄傲。正是因为我常年出家在外,无可避免地与母亲的沟通日渐疏远。忽略了母亲已经日渐苍老的面庞。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没有自己的寺庙,就是自己在寺院里呆着,也得遵守很苛刻的清规戒律。记得有次年假回家探亲,母亲曾经蹒跚着身子、唠叨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留。”现在想起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能够留着母亲在自己身边,还是母亲孤身不希望远行千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在得知母亲去了大林寺之后,我还是去和我师父拜托了的,好几次。自从我离开那儿之后,没有事情我也很少去那的。当然我深深地感激师父在门下对我母亲的照顾。
七
母亲在2007年10月29日敦促我父亲找了8个木匠为自己和我父亲也一起做好了寿材,应母亲的要求,把孩子们的亲家长辈一起请来挂红。挂红是由两个姑娘出钱买的东西。挂红的意思就是在寿材做完的当天傍晚,女婿家买来红绿色布、鞭炮、花鱼猪头等敬菩萨。实际上按照佛教的说法,菩萨是不需要供花鱼猪头的,佛教戒除杀生,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不得见杀。而这些已经是乡里人祖辈们就留下来的习俗,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儿女晚辈们必须到场为二老拜寿。父亲把母亲的寿衣也请出来,在家上菩萨、祖上莲位和母亲拜佛的西方三圣台上都上了香、张了烛。父母二老坐在堂屋中间,面向南,儿女晚辈们一字按序排开面对二老一起下拜,并说愿二老活到999岁。父亲的笑容是坦荡和无奈的,母亲的笑是僵直的,目光中凝聚着对死亡的震惊与恐惧,母亲心里知道这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心情是沉重和心痛的。亲家的长辈们站在外围,表情是惊惧和惋惜的。这一天我大哥的亲家母也就是我母亲孙女婿的母亲也来了。我知道这样的场景不会有多久的,赶紧多拍摄了几张照片留着纪念。我妈算是有福气的,生了四个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有后了,都新砌上了楼房。孙子孙女双全,算是母亲一生勤苦劳作的最大安慰,也是母亲今生最大的安慰。我记得母亲已经断了茶水躺在堂屋的地铺上曾经和我与哥说了一句话:“我两个小伙(儿子),齐棒棒的!(就是身板健康魁梧的意思)”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兴奋和幸福的,可是我心里流露出辛酸和无奈,面对母亲生命的蜡烛一天天燃尽,与死亡步步逼近,我们又能为母亲做点什么?我后悔自责并且惭愧惶惑不已!“有生怎能不会死”啊,这也是我对生命本身的怀疑和无奈的呼号!
知道母亲来日无多了,我的阿姨和姑妈他们都争着和母亲在里屋病床上合影。母亲还能自己挨着坐起来,强撑着笑,双手掐着念珠。
我和母亲说,除了念佛就是吃饭,我端着米汤喂母亲的时候,母亲说我不能吃了。“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听了我的话,母亲强张开嘴咽下一勺我喂的米汤,紧接着母亲一阵挣扎又念我心疼地吐了出来了。面对母亲的病魔,我无可奈何!母亲是坚强的,在昏迷次数日多、昏迷时间日长和窒息休克的情况下,父亲慌乱中把母亲抱到堂屋打地铺的。母亲醒来后能撑起来了,就在佛前拜了三拜,还自己回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因为搬到堂屋打地铺意味着只有是等死的人了。但是人死在里屋是不吉利的,按习俗来说亡者要在里屋数椽子,扛屋梁。死了也出不来的。
母亲相信我的话,除了念佛就是吃。哪怕喝水也要尽量喝下去,母亲断了米食一个多月,就靠喝水还坚持了一个多月,并且精神很好。整天手把念珠佛号不离口。最后一次母亲知道自己实在不行了,因为连水喝下去也吐了,浑身衰竭没有一点力气。父亲又一次把母亲从里屋搬到堂屋,我家居士说坚强的母亲平生第一次流泪,眼泪直往外滚,母亲已经没有任何抗争的力气了。就在第一次穿好寿衣母亲又一次在我们的念佛声中苏醒过来后,还是在次日为自己脱下了寿衣回到了里屋,不过只是呆了一夜,还是搬出来了。母亲求生的愿望是强烈的。母亲最后一次和我通电话是2007年12月10号,母亲说:“二小,我现在就是呕吐。”我说“你只要能吃下去就吃,到这一步要念佛,疼打吗啡!”“我也不吃了,小伙!疼的很打针吧。我心中有佛!”母亲已经到了茶汤不进的地步了,吃什么呕什么,并且呕起来连脚都在使劲,常常出现窒息,接不上气,痛苦万状。这是母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母亲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挣扎,坦然面对往生了。母亲就在2007年12月3日(农历11月初4)清晨临终念佛、安祥往生了。
母亲在做寿材的当天中午饭后,把我们四个儿女都叫到床前,把平日积蓄的一万五千块钱交给我和我哥做料理后事用,还为两个媳妇就是我嫂子和我家居士一人一颗金戒指和一对金耳环,给孙子孙女一人一颗金戒指。还包括最后捧铺的2个红包都包好了,交代了数目是各88元,希望子孙们发财。因为我哥家在外务工,在七期后叫我家居士端饭,要端3年。我妈又私下给我家居士600元,我家居士说饭肯定端的,但是钱不要,我妈说我现在要钱做什么啊,推脱不掉只有拿来了。母亲还特别还吩咐“丧事期间,四个儿女家要合心,要忙得高兴,不准吵架!丧事期间一律吃素待客,吃荤的话,案板上剁骨肉的响声会把我送到地狱去的!”有关丧事的处理和照顾,母亲叫我按照佛门的定轨执行,要把母亲送到极乐世界去!
我为母亲的这些话深深地感动得震惊!母亲面对死亡如此坦然,并且靠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钱,早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了准备,母亲早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了儿女。并且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真让我们惭愧和感动,母亲小学没有毕业,身高不到1。6米,就靠一双手,在农田里打拼,是怎么能攒下这么多钱的啊!我想着,我也40多岁的人了,也应该到了开始注意为自己的未来冷静思考的时候了。母亲还抱怨没有为每个儿媳一人留下1万元,因为没有命过了。
当晚我二阿姨还带我妈唱起了香功歌,我惊奇地发现母亲的嗓音是如此洪亮,看着母亲兴奋的表情和有节奏地拍着双手,我为母亲的好心情感动着,我知道那是阿姨在引导母亲忘却病魔的苦恼,营造欢乐的属于母亲的难得的好时光!我的外婆抱着母亲的肩膀,阿姨在左侧,母亲双手捻着念珠,我赶紧照上了这张永恒的照片。母亲和孙女单独谈话,交缠着双手,看着我侄女眼泪一串串往下流,应着祖母的话。母亲让我侄女要经常回来看看我孩子,说你们一个在东台(我侄女嫁在城里),一个在乡下,要多回来帮助弟弟。看着母亲殷切的话语和侄女的抽泣我都不忍心往下听。
八
从2007年农历11月初四母亲倒下后,我带姊妹们念佛24小时,寿衣是24小时以后穿上的。
农历11月初五早上八时,我开始为母亲每日念佛荐食回向,愿母亲早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在头七里,我为母亲全天不停地安排念了弥陀经、金刚经、地臧经和法华经。我知道第一个七期是最重要的。并且在每次荐食时都提醒母亲,“进入中阴身了,要一心念佛,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来放强烈的明朗的光,就是你安家的地方!其他的暗色灰色的光不要理睬,要一心念佛就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念佛是通乡西方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进入中阴身了,亡者对儿女的声音能辨别得很清楚,一呼即应,这时只有3尺高,她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她。这种叮嘱对于亡者往生是很重要的。因为母亲生前对木鱼的声音很敏感,所以我每次提醒母亲要一心念佛时没有用耳罄,用的母亲生前听到过的我念经时用的那个木鱼,我每次很敲两下开头,再发话。在第一个七期的第6天,我就把为母亲超度念经的文疏填好在佛前通疏了,化了。好在第一个七期里能尽最大努力、最大限度地让母亲尽快稳妥地能消除业障、往生。因为第一个七期最重要了,假如临终一念念佛没有能够往生,这可是补救的最佳时机了。我只能为母亲做到这一步了。在母亲病重时我就为母亲盖上了往生被和撒了金光明砂,以消除业障,远避冤家债主,并且在母亲胸部放上了咒轮。在母亲火化、入殓,撒金光明砂、盖往生被和摆放咒轮等关键要事,我一样也没有敢疏忽。在化锡箔纸钱前,我在佛前至诚告白,母亲丧期内,所有焚化的锡箔纸钱全部代为母亲向当方土地神祗、孤魂灵众以及累世怨亲债主结缘,以免强把母亲拉回鬼道走一回。在出殡路过村口的第一个桥头,按照乡里的习俗,要带上母亲的一双旧鞋,放到桥底下,和母亲说让她躲到桥下,火烧不到她,在火化完回来还把这双鞋带回家。我想母亲不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吗?我没有按照乡里人的吩咐这么和母亲交代,我是这么说的:“妈,你要一心念佛,火焰化着红莲花,火海变成七宝池,大火烧不到你,你坐到莲花之上,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得闻弥陀妙法,亲近观音、大势至菩萨了,安乐自在,不要再受苦了……妈,你要常回家看看,我们想你的!”说着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锡箔包子点着了为母亲结缘。母亲火化后的第二天,我回到了寺院。在电脑上打印了一张母亲的照片,我在宿舍有为母亲设置了一处灵台,一日三餐,早晚功课,念佛、念经回向,愿母亲早日得生安养自在莲帮。
九
母亲出殡火化的日期只有我们上门告诉了舅舅家,按照乡里的习俗,是懒送葬、请上坟墓。所以一般送葬是不会上门去请的。请舅舅那是必须的,因为火化回来收敛必须要母亲的娘家人来“执斧”,也就是说必须由舅舅家的人:舅舅或者舅舅的儿子等从我哥哥跪着举过头的托盘里接过斧子,再传给收敛的木工,才可以由收敛的木工为母亲封棺材的。所以舅舅家必须有人到场的。不到场不好收敛的。这种习俗祖辈传下来了,虽然法律没有规定,但是比法律执行得严格,谁也没有敢违反的。一般认为是,女方(或者男方)来到了男方(或者女方)家是为了延续男方(女方)家的香火,在女方过世时,必须有女方娘家的人在场亲临,认为没有任何意见、满意后,才能封棺。乡里叫“封棺大敛”,预示着一个人一生走完了、定局。所以是很慎重的。
我想不到这么多人会来为母亲送葬。我很少在家,有些亲戚很少能见上一面。所有与我家来往过的人都到齐了,有40多人,来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绕灵、鞠躬、默哀、祭酒,念掉词,哭泣声此起彼伏,我的热泪不住地往下流。从此,我失去我的亲娘,好象失去了灵魂、摇荡不已!我的母亲走的很急,我为没有能留驻母亲的性命而深深自责,为没有能在有生之年好好孝敬母亲而后悔,怎么就没有能尽早发现母亲的病情,或许还有回天之力!但是就是这样的病在我自己的身上也是很容易疏忽掉的。生病了吃点药、挂点水、休息几天,好了就好了,很少能问个究竟。一旦顶不住了,也就是令医生也没有办法下手的时候了啊!何况母亲一生克勤克俭,从不轻易化钱。我在一首诗歌中曾经写道:“母亲从没有出过远门,唯一的一次也没有让我买公园门票!”
生活的艰难、谋生的奔波劳碌和养家的处心积虑,也让我疏忽了对母亲的关心和呵护。心债难还啊!
我有时也对生命本身产生怀疑,我想人终究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索性就坦然面对死亡吧,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死。连我们所读的文字都是祖祖辈辈留下了的,谁又能真正拥有什么?所拥有的是生命本身的延续。在生命不断的延续中,生命才获得了永恒的意义。我想关于寿命长短,也没有什么可以考究的啊。况且不可否认,现在医风道德俱下,医疗费用昂贵,普通草民很难享受到真正人道的医疗救护。
但是我母亲的病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了,当时是我哥哥带母亲去东台中医院去检查的,我哥的舅子是中医院的科室负责人,请了专家综合会诊了,决定没有任何希望了,拒绝开药了。哎。
我母亲终于在念佛声中归去,阿弥陀佛!
因为我母亲起初定的火化的日子是去世后第3天,确巧我外公也过世了,定的日子在同一天收敛。我舅在没有忙完外公的事情时是不会来我家亲敛我母亲的丧事的。所以只得我家只有把时间向后推了十多天,这是请乡里的阴阳先生根据日主和属相等择日的。
这次回家,我去承包地里拔菜待客,采摘着母亲三、四个月前在桑园里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绿油油的一行行菠菜和豌豆,想着母亲曾经在这片十几亩责任田里劳动、出力流汗,田埂上仿佛在跳荡着母亲奔波忙碌的稳健的身影,母亲曾经在这片阳光下的土地里,餐风宿雨,品尝着丰收的喜悦和甘苦……眼下,麦苗一篇碧绿,寒风飕飕……母亲安然躺在冰柜里等待火化。
作为出家人,我早已经发心要让母亲起信发愿念佛往生极乐世界,知道母亲来日无多了。我请假回家时,和母亲谈起。母亲说,寺院里的居士在母亲离开寺院回来看病时,临行一再叮嘱母亲不要忘记念佛,再三叮嘱母亲到临终时要朗声一口疾呼一声“阿弥陀佛”,我觉得有些居士的净业行持还是很有见地的。
我和母亲说,念佛如母亲忆子,如子忆母,一念就通。念佛就如同你会我,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就回来。而我们念佛,佛那边就好比有收音机,知道我在念佛,佛也会护念我们的。如母子相会,临终时佛就来把我们带去,不再会受苦了,安享快乐、健康如意了。不再会有生死了,会听闻弥陀妙法,亲近观音、大势至菩萨,开大智慧,寿命无量无边的。死亡就像是换一件旧衣服,临终时念佛是通向西方极乐世界的光明大道。母亲说我在世受苦了,想死去不再受苦了。母亲宿具善根,欣喜深信。
这期间,有个我不认识的,但是乡邻们都认识的一个40来岁的人来主动为母亲日夜守灵,睡在我母的冰柜旁照应,是个家里穷的单身汉,他说我母亲宝贝过他的,象小孩报恩一样,忙里忙外帮助照应。我看他很老实勤快淳朴,就为他找了一套僧装和一条长衫,在我母亲火化入殓后,当晚临行时送给他,还给他一个念佛机,教会他学会了拜佛和念佛。他还请了一张佛像和西方三圣挂图带回去,我叫他带回家去要如法供奉。他欣然应许。我看到他黝黑的脸上绽开了淳朴的笑容,当晚念着佛回去了。
在去东台市三丈火葬场,母亲的遗体运下灵车时,我们发现母亲的面庞容貌如生,像在熟睡,并且面部泛出淡红的鲜亮色。我确信母亲在深睡了。随着电钮的按动,母亲便在那一刹那躺着进去活化了,我们跪着为母亲送行。看着那两扇铅白色的门在瞬间关上了,我觉得母亲在瞬间旋转着坐起,微笑着和我们挥了手……从此我们便和母亲永别了!记得在母亲的遗体在被输送进去的瞬间,我妹妹轻声关切地呼唤:“妈,你回去吧,火烧不到你的!”
十
母亲名叫何良云,生于1945年农历8月初8日酉时,往生于2007年农历11月初4日早上8时15分,辰时。世寿63岁。母亲终究是走了,和我们永别了。我相信母亲去了西方莲界!我会用一生念佛,愿与母亲相会在弥陀座下。以慈悲心为人处事,心清当下即是极乐世界。
我的血管里流着的是母亲的血液,我会为母亲活得更好!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是先祖们留下的辉煌和希望!
我终归也要死去的,这个已经是从生命开始时就成为了定局。我是母亲活着的希望和安慰,我会在母亲无私的笑容里、在阳光里餐风宿雨,为实现当下的极乐世界而乐此不疲!
我郑重地以此文章献给天下的所有无名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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