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至杨隋间高僧新传小集（下）

刘宋至杨隋间高僧新传小集（下）
　　陈祚龙
　　有陈驭宇，江海廓清。讲授门徒，弥繁梁季。宣帝命旅，克有淮淝。一战不功，千金日丧。转输运力，遂倩众僧。文深护正法，不惧严诛。乃格词曰：“圣上诚异宇文废灭三宝，君子为国必在礼义。岂宜以胜上福田，为胥下之役。非止延敞轻漠，亦恐致罪尤深。”有敕许焉，事即停寝。尔后，凡所详奏，莫非允惬。理众槟罚，咸符时要。尚书令、济阳江总，睡道造房，无爽旬月。是知学而有禄，德必有邻。法位宜升，众望悦矣。
　　杨隋革运，别降纶言。既屏僧司，宪章律府。大军之后，荆棘攸生。十滥六群，滋彰江表。文又按法澄剪，寻得无声。深可谓少壮免白发之妖，梯莠绝青田之薉矣。前后州将，甫及下车，皆尊仰年德，罕不修敬。柱国、武山公郭衍，祗敬倍常。躬携妻子，到寺檀舍。盛设法斋，请敷律题。抑扬剖析，有克拔之姿。听侣千余，罔不嗟服。
　　文以开皇十九年二月二十日，迁于住寺，春秋九十有一。即窆寺之南山东垄，与辩律师墓相望。
　　自文之据道也，器宇刚物，风范肃人。戒品圆净，处断明白。而剖析章句，词省义富。众家修撰，罕有能出其右者。又、金陵军火，遗烬莫留。乃誓志葺治，维新旧址。讲十诵八十五遍，大、小乘戒心、羯磨等二十余遍，金光、遗教等各有差焉·著律义疏二十卷，羯磨疏四卷，菩萨戒疏两卷。学门传贵，以为口实。倌尼受戒者，三千余人。学土分讲者，则宝定、慧峙、慧献、智升、慧觉。唯道志、法成，双美竹箭，拥徒建业。文昔梦泛舟海钓，获二大鱼，心甚异之。及于东安寺讲，尘尾才振，两峰俱落。深怪其事，以询建初琼上人。乃答曰：“斯吉之先见!必有二龙，传公讲者!”其言果矣。志名解最优，太尉、晋王，以家僧礼待。仁寿之岁，志且为文树碑于内慧日道场，释法论制文云。
　　（八）释道成新傅
　　释道成，字明范，但不知其俗名、别号。俗姓陶氏，丹阳人也。祖诞，齐招远将军、永嘉太守。父余，梁贞威将军、上虞令。成少而入道，住永嘉崇玄寺，事式法师为弟子。仪貌镶美，奇姿拔众，群伍目曰神童。具戒之梭，学超侪辈。
　　梁大同之初，栖游京辇，受业奉诚寺大律都、沙斗智文。十诵才经两遍，年腧未立，别肆开筵。敷论、毗昙，染神便悟。无烦工倍，闻一知十。是以京邑耆老，咸称后生可畏。讲十诵律、菩萨戒、大晶、法华诸经等一百四十遍，又讲观音一百二遍，著律大本羯磨诸经疏三十六卷。至于意树心花，增晖且曜。析理质疑，听者忘倦。学士慧藏、法祥等，并游方讲说。法轮常转，传兹后暖，利益弘多。咸蔬素洁己，珠戏居心。
　　成神解严明，深禅在念，六时虔忏。三余暇日，涉猎文史，欲令知无不为也。然其性用安祥，威仪合度。天人楷模，罕有其、俦。软语爱言，不常忤物。后、现疾旬余，犹牵讲演。以杨隋开皇十九年五月五日，迁神于兴严寺，春秋六十有八。大渐之际，唯称念佛。肢体软暖，合掌分明。即以其月八日，窆于奉诚寺之南山。墓志，高座寺僧慧提所制云。
　　（九）释真观新传
　　释真观，字圣达，但不知其俗名、别号，俗姓范氏，吴郡钱唐人也。祖廷蒸，给事黄门侍即。父兑，通直散骑。母桓氏，温良有德。尝愤无胤，洁斋立誓。诵药师、观世音、金刚波若，愿求智子绍嗣名家。时、献统所圆迦昆罗王者，在上定林寺。巨大灵异，躬往祈祷。刻写容影，事像若真。依药师经，七日行法。至于三夕，觉游光照身。自尔志性非恒，言辄诣达。岂非垂天托人，寄范弘释者耶?及观诞生，奇相不伦。左掌仙文，右掌人字。口流津液，充闰荣府。从幼至终，未尝患渴。故体肤光伟，虽老不衰。舌文交加，状如罗绮。故得含章蕴辩，开神明晤。又、声韵钟铃，捷均风雨。其见闻者，莫不惊异。小有大概，五岁，能蔬斋。或登衣箧，或执扇帝，戏为谈讲。八岁，通诗礼，和庚尚书林檎之作。十六，儒道群经、柱下河上，无所遗隐。时、又流涉棋琴，畅怀文集。日新月异，师友惊忻。尝共友人，逍遥津渚。有善相者，迎而拜曰：“年少当为大法师!”后即专诵净名、般若，志存人道。伺机承色，二亲弗许。乃曰：“迦昆降梦，子欲开笼。拘合在网，此非黠慧!”父母咸开心随喜，启敕降言，并赐衣钵。义兴生法师，行洁小震，躬为剪落。大功德贞律师，道蔼云阳，请任和上。研思十诵，一遍能述。又、从华林圆法师，受成实论。十遍十覆，超振前标·自谓解成，可填以行也。始诵法华，日限一卷。因斯通梦：“汝有小根，忽守小道，深可惜也!”遂往兴皇，听摩诃衍。；质疑明难，唐突玄门。朗公精通绰然，复加脂粉。曰：“吾出讲八年，无一问。至此能使妙义开种，真吾师矣。”仍从北面，敷载研寻。
　　开善大忍法师，匿影钟山，游心方等。将欲试瞻先达，问津高士。因操桴扣寂，用程玄妙。乃叹曰：“龙树之道，方兴东矣。辩、勇二师，当涂上将。频事开折，亟经重席。”时人语曰：“钱唐有真观，当天下一半。”沙门洪偃，才迈儒英，钩深释杰。面相谓曰：“权高多智，耳目有名。我有四绝，尔具八能。”谓义导书诗、辩貌声棋是也。由是王公贵游，多所知识。
　　始兴王东临禹井，请以同行。于时、兴皇讲筵，；选能义集。观临途既促，威推前次。既登高座，开二谛宗。百非纵横，三舀水泮。学士傅纬，在席嗟曰：“三千称首，七十当初。是上人者，当为酬对。”金陵道俗，见知若此。
　　既达东夏，住香严寺，讲大涅槃。四方义集，复增荣观。兴皇又三追曰：“吾大乘经论，略已弘通。而燕赵齐秦，引领翘足。专学虽多，兼该者寡。宜速反东藩，法门相寄。”于斯时也，征周失律，朝议括僧无名者，休道。观乃伤迷叹曰：“夫刹利居士，皆植福富强。黎庶厮小，造罪贫弱。欲茂枝叶，反克根本，斯甚惑矣。人皆惜命愉生，我则亡身在法。”乃致书仆射徐陵，书曰：
　　泉亭光显寺释真观，致书领军檀越。窃闻：四依开士，匡正；
　　法于将颓。十地高人，秉玄文于已绝。能使崛山遗迹，无亏
　　宴坐之风。只树余苗，得肆经行之道。伏见今者皇华，奉宣—
　　严宪。凡是僧尼之类，不书名籍之者。并令捐兹法戒，就此
　　黎民。去彼伽蓝，归其里闸。既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正当
　　俺侥恭承，鞠躬祗奉。但愚情所谓，窃或疑焉。自佛法肇兴，千有余载。流传此地，敷百年间。济济僧徒，一何为盛。虽复市朝亟改，风化须移。慧炬常明，戏香恒馥。其为福利，难可胜言。所现祥灵，闻诸史传。至如浮圆和上，曜彩邺中。高座法师，流芳巩洛。或复昆明池内，识劫烧之余厌。长沙寺里，感碎身之遗荫。道开入境，仙人之星始出。法成去世，绁马之瑞爰争。乃有青自赤髭，黄眸白足。连眉表称，大耳传名。莫不定水渊澄，义峰山竖。汪汪道望，类迦叶之高踪。肃肃威仪，似额鞞之清行。顷年讹替，乃日浇漓。而正法洪基，犹应未殄。忽复违其本志，夺彼前心。莫不仰高殿而酸伤，辞旧房而凄楚。依依法座，重返何期。恋恋禅门，再还无日。乃非岐路，而有分袂之悲。虽异河梁，遂结言离之痛。若以不继名籍，为其深罪。延兹咎累，亦可哀矜。夫出俗主人，务应修道。许其方外之礼，不拘域中之节。或有不贯名籍，无关簿领。并皆游方采听，随处利安。望利为居，临中告饭。或头陀林下，或兰若岩阿。如此之人，宁容继属。若胜业不全，清禁多毁。宜应休道，此事诚然。而持犯难知，圣凡相滥。譬庵罗之某，生熟难分。雪山之药，真伪难辨。忽使昆峰之上，玉石同焚。大泽之中，龙蛇等毙。何其惜也，吁可伤哉。又其割爱辞亲，被缁剪发。既无仆、使：水绝妻孥。或老病之年，单贫之士。皆凭子弟，还相养卫。如其一朝而散，便溘死沟渠。遂有赴峻壑而投身，缢长绳而损命。虽复汩罗之痛，匹此犹轻。荒谷之悲，方斯未重。且复奇才绝学，并寄后生。听讲诵经，咸资晚秀。所以须陀得戒，犹是幼童。身子扬名，差非耆老。如斯之类，若并翻缁。恐此法门，便无绍继。梵轮绝矣，精舍空焉。若八阵未休，四郊多垒。前驱所寄，后殿斯凭。愚谓此人，殆诚无用。若必有拔拒投石之能，索蹴伸钩之力。财并从军幕，久预长驱。傥复尚服缁衣，犹居寺宇。则是习勇心薄，乐道情深。若非卫蚧之清赢，便同孟昶之浮怯。既不便弓马，徒劳行阵。虽复身披甲胄，还想法衣。手执干戈，犹疑钖杖。必当遥闻战鼓，色变心惊。远望军麾，魂飞气慑。恐将有沮都护之威，无益贰师之勇。若谓不输王课，靡助国储。所以普使，收其赋敛。但浮游之属，萍进蓬飞。散诞之流，且贫终娄。乡里既无田宅，京师又阖主人。纳屦则两踵并穿，敛襟则双肘皆现。观董生之百结，尚觉轻华。见颜子之一箪，更疑丰饱。求朽壤以为药，宁识紫丸。服粪扫而为衣，岂逢黄绢。货财之礼，此则无从。怀璧之愆，信哉应免。若令其在道，犹可分卫自资。遂使还民，便是喉粮莫寄。伏惟皇朝御历，齐圣钦明。继踵轩羲，比肩炎吴。握镜之风弥远，垂衣之化方深。兼复梁栋三宝，敷弘十善。昔漠明灵感，止梦金人。晋武覆修，才招玉像。用今方古，彼有惭焉。或深经是护，等仙预大王。宝塔斯成，类无忧国主。明扬仄陋，信巢父之清虚。徽聘渔畋，许严君之高尚。愚谓注预今者，免首僧尼。若已离法衣，无遵道业。或常居邸肆，恒处田园。并依民例，宜从策使。如其禅诵知解，蔬素清虚。或宣唱有功，梵声可录。或缮修塔庙，建造经书。救济在心，听习为务。乃至赢老之属，贫病之流。幸于编户，无所堪用。并许停寺，仍上僧籍。必望十城之宝，或出荆山。百步之中，时逢芳草。于是寺断流俗之倌，众无铺酒之客。六时翘请，常以国界为心。三业精修，必用君王为本。岂不幽明踊跃，人鬼忻欢。冥力护持，善缘扶助”然后二仪交泰，六气调和。征马息鞍，军旗卷旆。边荒入附，无待丹水之师。玉帛来朝，还想稽山之集。何其乐矣，实可忻哉。傥复疆场不虞，军资有阙。薄须费计，伏听征求。仰惟领军檀越：外则探赜典坟，内则钩深经论。才高帷幄，寄重盐梅。必愿降意刍荛，留心正法。微惠研详，薄垂观览。如其一毫可采，深希曲为矜论。无使兰艾同锄，薰苹俱剪。庶得仙人苑里，更转法轮。长者园中，还铺讲席。则匡维之德，此恒岱而齐高。拥护之功，似沧溟而共广。横此忤烦，弥坩悚惕。陵封书合奏，帝檩然动容，括僧由寝。据斯以言，非但梁柱佛法，亦乃明略佐时矣。
　　时、泉亭有朱世卿者，非唯外学通敏，亦是内信渊明。常自心重大乘，口诵般若。忽著性法自然之论，由是便成有性之执。其或示同邪见，其或实起倒心。因恐交复有损正真，过伤至道，观乃特裁因缘无性论以祛卿执焉。其辞曰：
　　请疑公子致言于通敏先生曰：“夫二仪始判，则庶类是依。七曜既悬，则兆民斯仰。但生前死后，系象之所未明。古往今来，贤圣于焉莫究。而希玄君子，互骋钻求。慕理名人：竞加穿凿。寓兹所说，则盛辩自然。假氏所明，则高陈报应。虽自然锋镝，克胜于前。报应干戈，败绩于后。而愚心难启，暗识易迷。二理交加，未知孰是?”
　　通敏先生乃抵掌而对曰：“省二君之清论，实各檀于雇隅。自然则依傍于老庄，报应则租述于周孔。可谓楚则已失，而齐亦未为得也。今为吾子，扬摧而陈之。夫三坟五典，善恶之理未彰。八索九丘，幽明之路犹拥。况复漆园傲吏，倪忽狂生。独称造化之宗，偏据自然之性。乃为一时之矫俗，非关契理之玄谋。今请问：自然之本，为何所趣?有因果耶，无因果乎?若谓自然，尚论因果。则事同矛盾，两言相食。愚人所笑，智者所悲。直置已倾，不烦多难。若谓永无报应，顿绝因果。则君臣父子，斯道不行。仁义孝慈，此言何用?便当造恶招庆，为善致殃。亦应钻火得水，种豆生麦。未见声和响戾，形曲影端者也。若以放勋上圣，而诞育于丹朱。重华至德，而出生于瞽叟。便为自然而然者，窃为足下不取焉。夫至亲之道，乃曰天性。而各随行业，曾不相关。尧舜树德于往生，故禀兹灵智。瞽叟兴恶乎前世，故致此顽嚣。而复共结重缘，还相影发。乃欲因凡显圣，以智化愚。若无瞽叟之凶、岂知克谐之美?自非放勋之圣，谁化慢游之恶?故阿难调达，并为世尊之弟。罗一、善星，同是如来之胤。而阿难常亲给侍，调达每兴害逆。罗眤则护珠莫犯，善星则破器难收。以此而观，谅可知矣。若云各有自性、不可迁贸者，此殊不然。至于鹰化为鸠，本心顿尽。橘变成枳，前味永消。昔富今贫，定性之理难夺。先贵后贱，赋命之言何在?吕望屠牛之士，终享太师。伊尹负鼎之人，卒登丞相。戴渊四邻所患，后著高名。周处三害之端，晚称令德。阁王无间之罪，翻然改图。育王莫大之愆，忽能尊善。若依自然之性，岂容得有斯义。善人唯应修善，不可片时起恶。恶人恒自起恶，无容一念生善。是则荣枯宠辱，皆守必然。愚智尊卑，永无俊革。岂其然乎?决不然也。又若以修德之人，翻感忧戚。行善之者，反致沉沦。以为自然之命，亦不然也。若行善而望报，去善更遥。修德以邀名，离德逾远。若必挺圭璋之性，怀琬琰之心。本无意于名闻，曾不欣乎富贵。而英声必孱，雅庆方臻。或可未值知音，便同散木。不逢别玉，遂等沉泥。暂且龙潜，无亏凤德。岂容区区于天壤，扰扰于世间?自可固穷，无烦陨获。至如太伯高让，而流芳于祀。仲尼穷厄，而传名万代。颜称早世，特是命业不长。冉致斯疾，当由病因未断。二子伏诛，弥显卫灵之恶。三仁受戮，方见殷纣之愆。首山之饿，不免求名之责。汩水之沉，尚贻怀怨之谷。且夫决定之业，非种力之可救。必应受报，岂圣智而能腰?并起昔因，非今造也。若谓屠割为务，丽永寿百龄。盗窃居怀，丽丰财亘亿。以为定性而然者，亦所未喻也。斯由桑生片善，感此命财。今世重殃，未招果报。以其为罪既大，受苦宜多。所以且缓其诛，宜纵其恶。一朝祸盈衅积，则便覆巢碎卵。长归鬲子泥犁，永处无间地狱。故书云：气恶不积，无以减身”，此之谓矣。亦有见招果报，事接见闻。至如王莽篡游，则悬首渐台。董卓凶残，则曝尸都市。晋侯杀赵朔，感陷厕之悲。齐主害彭生，有坠车之痛。夏祚颠覆，桀之罪也。殷宗殄丧，纣之过焉。故知因果之义，陆离难准。业报之理，参差不定。所谓：生报、现报及后报也。”
　　请疑公子曰：“若以自然之计，于义不可。则报应之辨，在言为得。而前旨复云…二君所述，皆非契理。未知此意，可得而闻耶。”通敏先生曰：“子既殷一—屡请，余亦罗倪相答。但自省庸陋，未申其要妙耳。寻法本非有，非有则无生。理自非无，非无则无灭，无生无灭，诸法安在。非有非无，万物何寄。荡
　　乎清净，推求之路斯断。夷然平等，取舍之迳无从。岂有报
　　应之理可求，善恶之想可得。直以凡晶众生，未了斯致，故
　　横兴诤论，强生分别。所谓：渴人逐照，水在河池。眼病见
　　华，空赠无树。但为引接近情，祛其重惑。微示因果，略显
　　业缘。使定性执除，自然见弭。若达乎正理，悟此真法。亦
　　复何所而有，何所而无哉。”
　　于是二三君子，相视心惊。欣然领悟，退席敬伏而言曰：“
　　今者可谓：朝闻夕死，虚往实归。积滞皆倾，等秋风之落叶
　　。繁疑并散，譬春日之销水。谨当共舍前迷，同遵后业矣。
　　江夏王出镇於越，复请同行。朗师吞咽良久，言曰：“能隹三年，讲堂相委，复属英土。尚法利益，深不可留也。”仍于禹穴，屡动法轮。特进杜棱，请归光显，传教学徒。
　　及永阳、鄱阳二王、司空司马治难，并相次海运，延仰浙东，故得涂香慧炬，以业以焕。顶敬倾心，尽诚尽节。
　　天台智者，名行绝伦。先世因缘，敦猷莫逆。与观年腊既齐，为法兄弟。共游秦岭，凌云旧房。朝阳澄景，则高谈慧照。夕阴匿辨，则深安禅寂。及智者徽上辟廷，观便孤园敷说。大流法味，载广俗心。
　　永阳还京，仰奏清德。举朝僧正，同请丝纶。遂逢祚终，斯事便寝。
　　隋祖尚法唯深，三敕劳问。晋王莅藩，二廷总府。皆辞以疾，确乎不就。齐王晚迎江浦，躬申顶礼，传以香火，乃送观还旧邑之众善寺院。
　　开皇十一年，江南叛反。王师临吊，乃拒宫军。羽檄竞驰?兵声逾盛。时二兀帅杨素，整阵南驱。寻便瓦散，俘虏诛剪，三十余万。以观名声昌盛，光扬江表。谓其造檄，不问将诛。既被严系，无由申雪。金陵才士鲍亨、谢玛之徒，并被拥略。将欲斩决，来过素前，责曰：“道人当坐禅读经，何因妄忤军甲。乃作檄书，罪当死不?；”观曰：“道人所学，诚如公言。然观不作檄书，无辜受死。”素大怒，将檄以示，曰：“是尔作不?”观读，日：“斯文浅陋，未能动人。观实不作，若作过此。”乃指摘五三处，曰：“如此语言，何得上纸?”素既解文，信其言也。观曰：“吴越草窃，出在庸人。士学儒流，多被拥逼。即数鲍、谢之徒三十余人，并是处国宾王，当世英彦。愿公再虑，不有怨辜。”素曰：“道人不愁自死，乃更愁他引”观曰：“生死常也，既死不可不知，人以为深虑耳。”素曰：“多时被絷，叵解愁不？乃索纸与之，合作愁赋。观揽笔如流，须臾纸尽。命且将来，更与一纸。素随执读，惊异其文。口唱：“师来!”不觉起接，即命对坐，乃尽其词。其赋略云：
　　若夫愁名不一，愁理多方。难得覼缕，试举宏纲。或称忧愤，或号酸凉。蓄之者能令改貌，怀之者必使回肠。尔其愁之为状也，言非物而是物，谓无像而有像。虽则小而为大，亦自狭而成广。譬山岳之写窿，类沧溟之混渍。或起或伏，时来时往。不种而生，无根而长。或此烟雾，乍同罗网。似玉叶之昼舒，类金波之夜上。尔乃过违道理，殊舛法度。不遗唤而辄来，未相留而忽住。虽割截而不断，乃驱逐而不去。讨之不见其踪，寻之靡知其处。而能夺人精爽，罢人欢趣。减人肌容，损人心虑。至如荆轲易水，苏武河梁。灵均去国，阮叔辞乡。且如马生未达，颜君不过。夫子之咏山梁，仲
　　文之抚庭树。并诧带于胸府，俱赞扬于心路。是以虞卿愁而
　　著书，束皙凭而作赋。又如荡子从戎，倡妇闺空。悠悠塞北
　　，杏杏江东。山川既阻，梦想时通。高楼进月，倾帐来风。
　　愁眉歇黛，泪睑销红。莫不戚悲枕席，结怨厉拢。乃有行非
　　典则，心怀疑惑。未识唐虞之化，宁知禹汤之德。雾结铜柱
　　之南，云起燕山之北。箭既尽于晋阳，水复干于疏勒。
　　素大嗟赏，即坐释之。所达文士免死，而为仆隶。
　　开皇十四年，时极亢旱。刺史刘景安，请观讲海龙王经。序王既讫，骤雨涝注。自斯厥后，有请便降。吴越宗仰，其若神焉。县西有灵隐山者，旧曰仙居。峰吐莲华，洞藏龙穴，信江东之、秀岳也。观既仁智内冥，山水外狎。乃共道安禅师，头陀石室。后、檀越陈仲宝，率诸同侣，开藏拓基。构立精舍，号南天竺。遂即去邑还谷，栖止终焉。众善讲堂，付门人玄镜。镜承瓶泻，相从不绝。
　　洎仁寿造塔，形胜所归。不谋同集，取决于观。乃指崔嵬高；石，可安塔基。虽发诚言，孰为可信。侥仰穿凿，洞穴自然。状似方函，宛如奁底。天工神匠，冥期若符。
　　自尔观即在山，常讲法华，用为心要。受持读诵，躬自书弘。五种法师，于斯乎在。叉、恃于经旨，明练深趣。谈吐新奇，非寻纸墨。智思击扬，回飞文外。又、感盥洗遗滞，地不为濡。事理异人，经之力也。翠亭神姓陈名重，降祝请讲法华一遍，遗以钱物。又、降祝舍其庙堂五间，为众善佛殿。据斯以言，感灵通供，诚稀有也。
　　大业七年四月八日，司马李子深。更廷出邑，讲大涅槃。
　　初、观出天竺，自标葬地。至现病晶，梦见三人。容服甚残，把幡俱礼，曰：“净居遣仰。”至六月六日，以病而卧。又、梦与智者同与，夹侍尊像，翼佛还山。觉已，叹曰：“昔六十二，应终讲法华力，更廷一纪。今七十四，复致斯应，生期毕矣。”即集内众，训将来事，曰：“欲生善道，欲备神力。欲出生死，欲具佛法。宜须持戒，修定学慧，弘通正法。勿令空过，无所得也。”是日，天台送书，并致香苏石密。观览书，曰：“宿世因缘，最后信矣。”又命曰：“两如意，一东向天台，一留西法志。诸杂服式，吾服自分。一还倌羯磨，二成第五僧施。”尝有人梦见飞殿来迎，沙门宝慧又闲空中鼓乐。至七月一日中夜，跏坐。盥嗽整服，曰：“有人讲菩萨戒也。”端坐恰然，不觉已灭，逝于众善之旧寺。从子至午，心顶俱暖。身体柔软，颜色不变。右手内屉三指，信宿流汗遍身。至四日，移入禅龛。时、属流火，照气尚严。而严若生存，实资神力。从此至二十五日，四方辐凑，六县同集。道俗公私，一期咸萃。皆就尸手，传香表别。叙德号慕，悲起缠云。追惟戒德，泣垂淋雨。至香花供献，日有千群。随次大斋，开宠瞻奉。而色相光洁，眉毫更长。倍异生前，威加奇叹。至二十六日，乃永窆于灵隐山。真容掩方坟，写状留天竺。是日，四部亘一由旬，香盖成荫，幢皤蔽野。存亡荣庆，非可胜言。
　　初、观声辩之雄，最称宏富。江表大国，莫敢争先。自正法东流，谈导之功，卫安为其称首。自尔词人，莫不宗猷于观。是知五百一贤，代典有日。佛法荣显，实赖斯乎。
　　观以才学之富，弘导不疲。讲释开悟，荣光俗尘。其所讲大乘四十二载，又造藏经三干余卷、金铜大像五躯、构塔五层。五僧德施，造寺二所。所著诸导文二十余卷、诗赋碑集三十余卷，当年传多为人窃用其言云。
　　初、隋师伐罪，陈运受终。慧弼思报地恩，是特言旋常州故里。里中原有安国寺者，本陈武所营。基址仍存，房廉凋坏。弼蒙犯霜露，振锡扬烟。广率良朋，誓愿修理。故得寺宇光华，门房俨丽。而观且特为撰寺碑，以彰弼德。其略曰：“花薄锦石，更累平阶。夏藻秋莲，璟庄竦塔。月临月殿，粉壁照于金波。云映云台，画梁承于玉叶。”此外，观曾制有“梦赋”以遗怀，其；辞曰：
　　昨夜眠中，意识潜通。类庄生之睹蝴蝶，如孔氏之见周公。
　　虽梦想之虚伪，亦心事而冥同。
　　尔乃见一奇宾，傲岸惊人。无名无姓，如鬼如种。姿容闲雅
　　，服玩光新。入门高揖，谙席夸陈。
　　余乃问曰：“夫邪不干正，恶不乱善。清浊异流，升沈各践
　　。吾身披法监，心游妙典。六贼稍降，四蛇方遣。大乘已驾
　　，小魔宜剪。君是何人，欲来何辨?”
　　客乃对曰：“久承名行，未遑修敬。常深注仰，每轸翘咏?
　　忽睹光仪，良有嘉庆。欲申咨请，愿垂高命。夫人生假借，
　　一期如掷。恢虹电之惊天，迅白驹之过隙。岂不及年时之壮
　　美，取生平之欢适。或走名骥于长阡，或驾飞轮于广陌。坐
　　西园而召友，敞南斋而对客。出野外而枞金，入闺中而抚石
　　。或复合蹲促坐，传觞举白。重之以笑歌，申之以燔炙。至
　　如学富门昌，德重名扬。江东独步，日下无双。心为义窟，
　　身是智囊。雕金往漠，佩玉游梁二尚车驷马，桂户兰房。列
　　燕姬而满侧，凑秦女而盈堂。闻弦管之寥亮，听丝竹之铿锵
　　。何则一生之快乐，亦干载而流芳。岂能栖栖独处，傍无笑语!剃发除须，违亲背主。形容憔悴，衣裳蓝褛。既阙田蚕，厦无商估。等碎缯之屡结，似破袄之千补。至如玉露朝团，金风夜寒。老冉冉而行至，岁忽忽而将阑。床空帐冷，覆薄眠单。绝子孙于后胤，罢宾从而来欢。欲以斯而为道，亦何得道之量难。”
　　余乃忻然而笑，略陈心要。徐而答曰：“省来说之矫张，遂引诱于邪方。欲以井蛙共海馄而论大，爝火与日月而争光。无异瞧燎之比鹏翼，皓喽之匹昆岗。尔既昏眠于生死，亦耽染于玄黄。唯知酣酒嗜欲，峻宇雕墙。岂识多财之被害，宁信怀璧而为殃?佳味爽口，美食烂肠。贪侄致患，渴爱成狂。人生易尽，物理无常。朝歌暮哭，向在今亡。欣欢暂有，忧畏延长。且世间纷攘，竟无闲赏。莴苦竞来，百忧争往。妻子翻为桎梏，亲爱更如罗网。私里恒弊陨岏，王事徒劳鞅掌。荣华有同水沬，富贵实如山响。然自沈沦倒惑，恒怀碜毒。不孝不慈，无道无德。胸襟龙戾，心府蚕贼。自大娇奢，志能苛克。不行仁义，谁论典则。无趣杀伤，非理贪志。见利争往，临财苟得。失位失名，亡家亡国。命绳溘断，身城倒匐。业掣其头，鬼穿其肋。水池向践，火山方冒。忍痛自知，衔悲谁恻。尔乃刀林拥尊，剑岭嵯峨。炉飞猛照，镂涌惊波。楞层铁网，碌簇厌河。凡诸苦难，次序经过。头逢锯解，骨被磨磨。举身星散，合体滂沱。一朝钟此，万恨如何?若夫正法弘深，妙理难寻。非生非减，非色非心。随机往赴，逐应便临。内宣万德，外启八音。威降醉象，影摄惊禽。形如满月，色似融金。遂令尼键脱屣，梵志抽簪。然而出家之为道也，则萧散优游，无欲无求。不臣天子，不敬王
　　侯。似无瑕之璧，如不系之舟。声乐不能动，轩冕不能留。
　　无为无欲，何惧何忧。戒忍双集，禅慧兼修。天人师范，豪
　　庶依投。若夫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则道业腧高，益之
　　则学功腧远。故形将俗人而永隔，心与世情而悬反。所服唯
　　是布衣，所餐未曾再饭。从师则千里命驾，慕法则六时精恳
　　。濯虑于八解之池，娱种于七净之苑。至于道安道立，慧远
　　慧持。赤须法主，青眼律师。弘经辩论，讲易谈诗。开种悦
　　耳，折滞祛疑。并皆扬名后代，擅步当时。或与秦王而共辇
　　，乍将晋帝而同幛。遂使桓玄再拜而弗暇，郗超千斛而无辞
　　。尔乃行因已正，方飨余庆。四梵争邀，六天俱聘。封畿显
　　敞，国土华净。宝树琼枝，金莲玉柄。风含梵响，泉流雅咏
　　。池皎若银，地平如镜。妙香纷馥，名花交映。近感乐神，
　　远归常命。若夫六度修成，十地圆明。灵智既湛，种觉斯盈
　　。寂寥虚壑，绞洁澄清。质非质碍之质，名非名相之名。水
　　火冲天而不惧，雷霆震地而不惊。穷天下之至妙，谁能与之
　　抗行。”
　　于是前来君子，闻斯语已。合掌曲躬，敛层弹指。魂飞气詟
　　，神茹情否。贩蹭无颜，逡巡敬起。自陈孤陋，未知臧鄙。
　　追用感伤，实愤惭耻。今日奉教，谨从命矣。
　　是制旨趣卓茂，且其词藻隽永。故昔甫经问世，一时洛阳纸贵云。
　　七五·三·二一、于法兰西哀费瑞龙场之云楼。
　　摘自《海潮音》第67卷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