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积山的佛敎艺术
麦积山的佛敎艺术
自佛敎传入中国,佛敎艺术也同时传入中国,在中央亚细亚与印度的交通要道上,古来营造了不少石窟,其中优美的造像与壁画,保存至今,放射出灿烂的光彩,例如高昌的壁画,敦煌千佛洞的壁画和塑像,大同云岗和洛阳龙门的雕像等等,这些著名的佛敎洞窟艺术,都是世界所熟知的。它和印度的阿旃陀(Ajanta)一样,已经成为世界的宝贵艺术遗产,有不少专着去研究,这里更无需介绍。但近年中国西部又发现一处宝贵的麦积山石窟羣,它和敦煌云岗等处同样的重要,现代佛敎艺术研究者足迹多未曾到,因此向大家做一个简要的报道,并把它的艺术价値,做一些分析。关于佛敎艺术的这个新的发现,应该是使人深感兴味的。
麦积山石窟,是在中国西部甘肃省天水县的东南,距城四十五公里,是秦岭山脉的西端,紧接着原始森林区的边缘。从天水县城出发,过马跑泉、甘泉鎭约三十五公里比较平坦的地带,就进入麦积山峡口,缘山溪再走十公里的山路,就看到了危峰耸立的麦积崖。这个形象奇特的山峰,从西面看过去,山头略带圆锥形,上端比底部大,正像农村收获后所堆积的麦秸。农民们从很早就叫它麦积崖。大约在一千五百年前及其以后的历代王朝,在山腰里修凿蜂房似的龛窟,又在窟外悬壁上建筑起飞阁天桥。就在这样一个钜大的辉煌的创造里,我们的古代劳动人民,表现了绝顶的勇敢和智能。他们所成就的佛敎艺术,让世世代代的信仰者,来顶礼瞻拜,一直到今天。
当朝山人走近麦积山,就看到土红色的崖顶上立着一座小塔(崖顶到地面最洼处,垂直距离是142公尺,塔高9.40公尺)。在半山腰里密布着各种大小的龛窟,上下分层横列。由于数遭地震,还可以看到龛窟成片的崩塌的痕迹。在断崖上面有很多橛眼,可以推想当年在石窟的外面,依悬壁所建筑的满山重楼复殿,飞桥栈阁。经过悠久的岁月,这些木建筑如今都已毁坏。在一九五三年七月麦积山勘察团到来后,依靠当地的木工们的勇敢,使十二层龛梯,逐渐悬空修复。再将许多世纪不通人迹的洞窟,没胫的鸟粪,扫除干净,这些宝贵的古代佛敎艺术,才重新显现于世。
关于麦积山石窟艺术的历史,只有散见的材料,并无系统的记载。据公元十世纪五代人所撰的玉堂闲话所说:“麦积山的石窟造像,是从四世纪末年,后秦开始,经历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六代继续修建的。从平地堆积木材,达到巌巅,在上面雕凿龛窟神像,施工既毕,拆去木材,然后造梯架险而上。”这记载说明了它的营造方法和经过。据梁高僧传玄高条的记载,在公元四世纪末到五世纪初,麦积崖已经是兴盛的佛敎中心。现在西崖第一二七号窟内发现有“洛阳沙弥法生造龛碑”一块,石虽残缺,文字不全,尙存有大魏的年号,约为公元六世纪物。其次是北周大都督李允信为他的祖父造七佛龛,特请当时的大文学家庾信,写了一篇“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原文载在庾信集中。这个石刻,当五代时还在,后来损失。在西崖第一一五号窟里,我们曾发现了在佛座上有墨书的发愿文,有大代景明三年(公元三○二年)的年号,从这些残存的记载中,虽不能推定石窟造像最早的营造年代,但在北魏以来,这里已经是一处佛敎的胜地,是可以肯定的。
从麦积山石窟艺术的风格上,把它和其它的佛敎艺术中心,如敦煌、云岗、龙门、永靖炳灵寺、南北响堂山等处的艺术风格来做比较,来认识麦积山石窟艺术在不同时代作风的区别。各时代艺术风格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不断在发展,在转变的过程中。前代的不断演变,是为了准备着后代风格的形成,而又继续发展下去。在魏的晚期可能已初见隋唐萌芽。也可能个别的隋代塑造还在沿用西魏和北周的手法。尤其西魏和北周两代都很短,一共才四十几年,但是北周和它以前的作风是有些不同的。所以我们就把西魏归入魏晚期的范围,把北周作为魏和隋唐之间的过渡时期。这个过渡时期也并不是没有特征的。我们所认识的,魏代造像和壁画是继承了汉晋风格。特别在造像方面,中国型的传统和所受印度犍陀罗(Gandhara)、笈多(Gupta)风格相并存。在这个阶段,无论是民族形式的传统,或者外来形式的影响,都表现得挺秀朴素、雄浑有力、神态生动。但是在时代的推进中,雄健的作风,逐渐变得更加细致、婉丽而多姿。在这个阶段的艺术,已经有了新的迈进一步的因素。在发展的过程中,经了这样一个为时不是的、旧的抛不掉、新的未成熟的阶段,然后又转向宏伟富丽的隋唐艺术作风的新格。
麦积山石窟艺术的主要部分,就是西魏到隋唐时期(公元六世纪至九世纪)的成就。十世纪以后,也续有修造,但都不是最重要的。麦积山石窟曾经有过几次兴废,也留下被自然损毁的现象。根据各种记载,可知每次大规模修建复兴,主要是在一个封建王朝盛世的开始,毁在一系列的地震,或一些变乱之际。统计自从公元六世纪初开始,直到十八世纪,有过八次间隔的系列的大小地震。从西魏文帝(公元五三五––五五一)再修崖阁,重兴寺宇起,直到清代干隆(公元一七三六––一七九五)重修麦积山的佛寺,其间有隋文帝(公元五八九––六○四)的大规模修建和造像,初唐(公元七世纪)和宋(公元十世纪),都留有优秀的作品。元代(公元一二八○––一三六七)有过四次大地震,这里没有发现元代的代表作。到明(公元一三六九––一六六一)、清(公元一六四四––一九一一)两代的妆修,都有明确的题记在墙壁上。经过这样一毁一修,在崖壁上有先后刊凿,重迭妆銮。壁画也有表里几层。往往有窟是魏建,画是明重绘;有的魏代壁画,宋代塑像,也有较晚造的摩崖大佛像,下面压着早期的壁画。这些错综复杂的情况,是与云岗、龙门等处佛敎艺术不相同的。
麦积山的石质,是一种容易风化的砾岩,雨水冲渗,容易造成山崖的纵断而崩坠。就全面看来,在东西二百一十多公尺,上下五十多公尺的幅面,一百九十多个龛窟之间以中间部分崩塌的损失为最严重。有些龛窟还残剩着一角留在断崖上,有些连痕迹都不见了。因此就形成了东崖和西崖两部。远在五代(九○五––九五九)的时候,就已有东阁西阁之称,现在修成的栈道,也分东西两部分。在东崖的龛窟里,最重要的有湼盘窟、千佛廊、散花楼上七佛阁、牛儿堂及中七佛阁等,都是规模很大的龛窟。
湼盘窟(第一号)是魏代晚期(公元六世纪初)所开凿的石窟,窟前排有六支石柱,四川崖墓有此种营造的形式,印度阿旃陀也有此种形式,印度阿旃陀也有此种形式,窟内的塑像,已经明代重修,但犹可看出魏塑的风格。
千佛廊(第三号)为魏代(公元五世纪)所凿造,自入口至廊的尽端,凡长三二?七四公尺,在崖面上密排着上下雨层石胎泥塑的佛像,这些佛像现存有二百五十八躯。多经后代妆修过,但也有少数的尙存原貌。
散花楼上下佛阁(第四号),是麦积山石窟中规模最大的一组洞窟,在离地面五十多公尺的悬崖峭壁上,开凿出汉代式的七间八大柱的崖阁,每二大柱之间是一个佛龛,这一所伟大的营造,大概就是北周大都督李允信造的。窟顶平格式的天花板上,每板都有壁画,从车马服饰看来,当是西魏北周时的作品,七个佛龛的上端壁间,也画着七大幅壁画,每一幅画里都是四个伎乐天人,有的在奏乐,有的在进香,有的在散花,保存得相当完整。这壁画的作风,与常见的敦煌壁画不同,伎乐天人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部分,都是用极浅的薄肉塑来表现的,是绘画和浮塑的结合。窟内塑像计七十五躯。天王像是宋代修的,有的佛像和胁侍像则是明代甚至清代重新妆修的。
牛儿堂(第五号)较上七佛阁为小,是汉代式的四支柱;石柱里是三个佛龛。每个龛里都有一组造像。现仅存脚踏牛儿的天王,因此得名。天王的威猛与牛儿的驯顺,都显示出塑造艺术的优美。
在东崖还有许多龛窟,由于很久就断绝通路,人迹不到,还保存着魏代的原状。其中有些塑像都是第五、六世纪的优秀作品。
在麦积山西崖的峭壁上,最重要的有三大窟,都是魏代晚期(公元六世纪初)所营造。
这西崖三大窟中最大的是万佛堂,又名碑洞(第一三三号),内部高五?九七公尺,横广一四?九一公尺,最纵深处--?五八公尺,窟内有复室,所有壁面满布着无数的小影塑“贤刼千佛”。有的龛楣上还塑着小的供养人立体像及山水背景浮塑。包括有魏及比较晚期各代大小造像。以迎门的接引佛立像为最高(三公尺半)。这是一尊经宋代修过,但还保留着一些唐塑风格的大造像,艺术造诣很高,尤其是佛的手部,生动的表现了敏锐的触觉感。天花板上绘满着飞天,大部都已剥落漫漶。窟内还保存好些造像碑。在十八块完整的中间以描写佛传的一块内容最丰富,造形最生动。此窟因为佛像多,故称万佛堂。又因藏有许多造像碑,所以又叫碑洞。
由万佛堂再向高处,达到栈道的顶点,就是第一三五号窟,这是西崖能通到的最高处,人们叫它做天堂洞。高五公尺,广八?八八公尺,深四?二九公尺。壁间画的是古代骑战的场面,多已剥落退色。在窟的上端凿通窗洞三个,与云岗第三九窟的格式相似。在窟的中间立着一尊高一?九五公尺的及其左右立着两尊高一?二八公尺的石造像。这些大件的魏代石刻风格的造像所用的石材,是比较坚固的带有灰红色的硬沙石,不是本山开采的。使人惊讶的是:很难想像在当时(一千五百年前)完全用人工体力如何能把两三吨重的大石材从地面升起,移置到五十多公尺高的洞窟中去。
走上西崖的西边栈道,到最高层,进入第一二七号窟,这是西崖三大窟中最小的一个。高四?四二公尺,广八?六三公尺,深四?八五公尺。造像以正壁的一龛,西魏石刻像最精致生动,佛光周围,有十个伎乐飞天,各持乐器。藻井和四壁的全面,都是壁画,虽然有剥落残退,但它的精彩四射,仍然是很难得的作品。
西崖还有一组小窟,无法通栈道,缒绳而入。其中有北魏壁画上面加了一层色彩鲜丽的隋画供养人,上有墨笔题记,也是极优秀的作品。
麦积山石窟艺术与敦煌、云岗、龙门等著名石窟特殊不同的地方,敦煌以壁画为主,云岗、龙门以石刻为主,麦积山则以塑像为主。它保有数以千计的塑像(无数的小影塑还不在内),如大的高至一五?二八公尺的东崖第十三号摩崖大佛像和一三?八八公尺的西崖九八号摩崖大佛像,以及许多高仅二十多公分的小造像,都是塑的。集上下一千三四百年来的民族的优秀的创造在一起,像这样一个宝殿,这是世界稀有的。如今在新中国重新得到保护与修整,得到许多专家学者去研究临摹,使它公之于世界。通过这些古代遗存的宝藏,我们可以认识古代人民在造塑艺术上的光辉成就。这些作品充满了新鲜活泼、飞跃腾动的美感,他们眞正继承汉晋的优秀艺术传统,融化了印度佛敎艺术的精华,启发了唐宋的更进一步走向现实主义的道路,在中国佛敎美术上放射出可贵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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