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绚烂到平淡 ——读《弘一大师年谱》
从绚烂到平淡 ——读《弘一大师年谱》
作者:常 静
丰子恺这样评价他的老师:我崇仰弘一法师,为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个人”。凡做人,在当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个像“人”的人;但到后来,为环境、习惯、物欲、妄念等所阻碍,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八、九分像“人”的,在这世间已很伟大;六、七分像“人”的,已值得赞誉;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会里也已经是难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师那样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来,实在少有。所以使我十分崇仰。
那么弘一法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让丰子恺这位著名的现代画家、文学家、美术和音乐教育家如此的崇仰?
弘一法师是我国近代新文化运动早期的活动家,中年出家后成为佛教律宗有名的高僧。可以说法师的前半生以李叔同之名驰名于艺术教育界,是我国最初出国学习西洋绘画、音乐、话剧,并把这些艺术传到国内来的先驱者之一。
法师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五岁时父亲去世,他便跟随母亲长大。自幼聪慧好学,精通诗文,对于书法、金石尤为爱好。青年时期在母亲去世后赴日留学六年,期间除学习油画外,又在音乐学校学习钢琴和作曲理论;同时又学习戏剧,并与同学组织了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后回国先在天津高等工业学堂担任图案教员,后到上海主编《太平洋报》的副刊画报。之后又到浙江第一师范任教。他教的图画,采用过石膏和人体写生,在国内艺术教育上是一个创举。音乐方面,他利用西洋名曲作了许多名歌,同时又自己作词作曲,对学生灌输了新音乐的思想。学生中有图画音乐天才的,他特别加以鼓励和培养。如后来成名的丰子恺的漫画、刘质平的音乐,就是李叔同一手培养起来的。
1918年,李叔同结束了学校的教务,决心至虎跑定慧寺从皈依师了悟老和尚披剃出家,正式名为演音,号弘一。出家后,法师放弃了一切尘世享受与牵挂,谨遵清规戒律开始了僧人的生活。法师受戒后,看了马一浮居士送他的《灵峰毗尼事义集要》和《宝华传戒正范》,觉得按照戒律规定实不得戒,他是个认真的人,因此发愿研习戒律,这是他后来发愿研究律学的因缘。1921年3月,法师开始从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的著作,并亲自以工楷书写,历时4年完成。此书和他晚年所撰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是他精心撰述的两大名著。1942年秋,法师曾因病感知将不久于人世,写偈与诸友告别,偈云: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同年10月,法师圆寂于泉州,享年六十三岁。弥留之际,还写了“悲欣交集”四字,一面欣庆自己的解脱,一面悲悯众生的苦恼。
法师由一个浊世公子,而留学生,而艺术教育家,最后成为律宗高僧的弘一法师,早年可谓才华横溢,在艺术各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而他出家后亦可谓是个清清白白不折不扣的僧人。究其一生可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我想无论他是在家还是出家,都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榜样。
法师年轻时多才多艺,而且学什么就一门心思的去研究,甚至身体力行的去实践。比如他在日本学戏剧时,就曾男扮女装,扮演《黑奴吁天录》中的美国贵妇爱美柳夫人和《茶花女》中的茶花女;比如他对于祖国传统的书法金石是极力提倡的,他就在学校里组织了金石篆刻研究会,名为“乐石社”,他被推为会长,撰有《乐石社简章》、《乐石社社友小传》;比如他听友夏丐尊说到断食是身心“更新”的修养方法后,就决定利用寒假,到西湖虎跑定慧寺去实行了十七天的断食生活。
除此之外,丰子恺在他的回忆中记述法师在当老师的时候是一个“温而厉”的人——有一个人上音乐课时不唱歌而看别的书,有一个人在上音乐课时吐痰在地板上。以为李先生看不见的,其实他都知道。但他不立刻责备,等到下课后,他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郑重地说:“某某等一下出去。”于是这位某某同学只得站着。等到别的同学都出去了,他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向这某某同学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说过后他微微一鞠躬……又有一次下音乐课,最后出去的人无心把门一拉,碰的太重,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走了数十步之后,李先生走出门来,满面和气地叫他转来。等他转到,李先生又叫他进教室来,进了教室,李先生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向他和气地说:“下次走出教室,轻轻地关门。”就对他一鞠躬,送他出门,自己轻轻地把门关了。
法师做和尚,也是认真而严肃的,古语云:“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他既出家做了和尚,就要像个和尚。在佛教许多宗派中,律宗是最重修持的一宗,他不但深入研究,而且实践躬行。如1923年法师去杭州前,借庆福寺碗筷一副,后到杭州后立即请林赞华居士带还庆福常住,又如丰子恺曾寄给法师很多宣纸请他墨宝,但法师写后尚剩下很多纸张,于是便写信去问询纸张如何处置。(碗、筷、纸张虽是微不足道的物品,可是既然属于常住,一芥都不容侵损。由此可见法师持戒之精微。)不仅如此,法师的起居饮食也是非常的简单,一次他应夏丐尊之请到白马湖暂住,随身携带住用物品有一张旧席,上面的草已经稀疏零落,夏先生想要给他换一张新的,法师不允;而他洗脸用的毛巾已经由原来的白色变成灰色的,夏先生也想要给他换一条新的,可是法师还是不同意,并且解释说:“毛巾虽然颜色不白但不影响清洁,还可以再用几许年月呢。”说完了便走到湖边洗冷水脸。到吃饭之时,夏先生体恤法师生活清苦,所以就在斋饭里放了一些香菇,结果被法师拒绝了。之后夏先生又送上了豆腐,亦被法师拒绝。最后只好仿照法师之意,以白水煮些青菜,且用盐不用油,法师才接受了。法师还很尊敬师长。一次他答应同黄福海居士去照一张纪念照片,在去的路上,法师的脚步忽然放慢了,黄居士抬头看去,原来前面远处走着一个矮小的和尚,而法师指着他的背影用低微的声音告诉黄居士说:“这位就是承天寺的大和尚,他岁数比我大,出家比我早,是佛门中的老前辈,所以我这时要慢一点走,不能走到他的前面。”
在对待物命上,法师是非常慈悲的,他每次在坐下之前,总要先轻轻晃动一下座椅,为的是让一些无意中躲在下面的微小生物能够警觉赶快离开,而且他住普济寺时,由于所选住址是一茅蓬,其鼠患严重,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法师就在每次吃饭之时留些食物给老鼠,结果老鼠竟然不再毁坏衣物,也不再随处留下鼠粪了。法师甚至在自己的遗嘱中还留言嘱托说如果他的遗体入龛后送到承天寺时,要把常用的小碗带四个去,用来填充龛的四脚,并装水,以免蚂蚁闻味走上,导致要火化时损害蚂蚁的生命……为了宣传爱护动物,法师还几次到上海协助商编出版《护生画集》。
让人感到尤为敬佩的是法师对待生死大事的坦然态度。法师对生从不埋怨,不悲观,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的颠沛流离的生活,即使一再的病入膏肓几乎殒命。而对待死,他亦是很泰然从不惶恐,而是很镇定地把自己的身后之事一一安置妥当。
细细想来,弘一法师这一生,并没有丝毫的虚度光阴,在他度过绚烂的前半生时,他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回世人眼中“翩翩少年”:丝绒碗帽,正中缀一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缎袍子,后面褂扎胖辫子,底下缎带扎脚管,双梁头厚底鞋子,头抬得高,英俊之气,流露于眉目之间——这是光绪年间上海最时髦的打扮。他又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回留学生,对于西洋艺术全面进攻,绘画、音乐、文学、戏剧都研究。那时的他——高帽子,硬领,硬袖,燕尾服,史的克,尖头皮鞋,加之长身,高鼻,没有脚的眼镜夹在鼻梁上,竟活像一个西洋人。而这绚烂的底蕴就是以他的多才多艺做铺衬的,能文、能诗、能画、能唱、能演。真是点尽了人生中最大的旖旎风光。之后他又做了教师,这时的他不穿洋装了,换上灰色粗布的袍子,黑布的马褂,布底的鞋子。金丝边眼镜也换了黑的铜丝边眼镜,虽然布衣,形式却很称身,色泽常常整洁。他空布衣,全无穷相,而另具有一种朴素的美。再之后呢,他就是光着头身着一袭僧衣的僧人了。这是一个由低向高走的过程,是一个人摆脱外在逐渐回归内在的过程,事实上,世间所有的绚烂过后,一切都将归于平淡,但是没有人如他把这一行程走得如此彻底和完整,也没有人如他这般坚持与自律,也没有人如他这般坦然与自若。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正如丰子恺所说,他是一个“十分像人的人”,是一个让人心生敬仰的人,是一个精神境界真正达到了“花枝春满,天心月圆”的人。对着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不心生感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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