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佛学对道家重玄学建立的意义
南北朝佛学对道家重玄学建立的意义
汤一介
如果我们把先秦老庄思想看成是道家思想的第一期发展,把魏晋玄学看成是道家思想的第二期发展,唐初重玄学或者应被视为道家思想的第三期发展。如果要了解“重玄学”作为道家思想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就必须对南北朝佛教思想的发展有所了解。我们可以说“重玄学”是经过中国的般若学和涅槃学而发展起来的,这一过程体现了道家思想对佛教思想的吸收。
魏晋玄学讨论的哲学问题是“本未有无”的问题。“道”的性质是“有”还是“无”?这个问题在老庄那里本来就存在,而魏晋玄学把这个问题深化了。
《晋书·王衍传》中说:“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王弼之所以认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是因为他认为“道,无之称也。”“道”没有办法给它名称,所以它是“无”(无规定性)。为什么王弼强调“道”是“无”,这是因为他企图消除《老子》一书中存在着的本体论和宇宙生成论之间在理论上可能引起的矛盾。如果认为“道”生万物,那么“道”仍然还有是某种“有”《有名有形的有规定性的东西》的嫌疑。为了较好地把“道”和“物”区分开来,因而王弼不再强调道的生成作用,而强调“道”作为万物的本体方面。这点我们从王弼对《老子》的注解可以看到。例如他对《老子》第42章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注说:
“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边。由无
乃一,一可谓无。”
王弼认为,众多不同的事物必定有其统一性。这些众多的事物如何得到统一呢?只能是由无规定性的“无”来统一。既然是由“无”来统一,那么我们就可以说“万有”的统一是由“无”来实现的。又如王弼对“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注说:
“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
王弼的意思是说,天下万物皆以有形有象(有)而存在,万有之所以成为万物,是因为有“无”作为其本体。从这里看,王弼讨论“有”和“无”的问题是从“存在”和“所以存在”的本体论方面来讨论的。那么王弼是如何论证“以无为本”,即“无”是“有”存在的根据呢?在他的《老子指略》中有这样的论证。王弼说,乐音有宫、商、角、羽、徵等等的音,如果是“宫”就不可能同时作成“商”;形状有方有圆,如果是“方”就不能同时作成圆。只有“无声”才可以成就任何声音;只有“无形”才可以成就任何形状。,因此,只有“无”才可以成就任何“有”,所以“有”是以“无”为本。
那么人和道是个什么关系呢?照王弼看,圣人“智慧自备”,能够体道,懂得“无”是“有”存在的根据。但是“道”无名无形是“无”,又是无法言说的,因为你说出的“道”,那就不是“道”本身了。因此,圣人往往是通过对“有”的说明,以便对“有”的存在根据的“无”进行把握,所以王弼说:“夫无不可以无明,必因于有,故常于有物之极,而必明其所由之宗也。”圣人虽然常常说“有”,但他不会被外物所累,“应物而无累于物”,所以可以超越对有形有名之物的把握,反回到作为万物本体的“无”而与“道”同体。由于王弼用“无”来规定“道”,我们一般把这种学说叫做“贵无”学说。
王弼以后,魏晋玄学的发展分为两支:一支为嵇康阮籍,他们更向“崇尚自然”的方向发展,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往往也被看成“贵无”的一派;另一支则是向秀,则是朝着“以儒道为一”的方向发展,以为“自然之理”与“人为之礼”并不矛盾,而特别提出“万物自生”的观点。此不详论。到元康时期有郭象注(庄子)更加发挥了“万物自生”的观点。
郭象的基本思想是:“上知造物则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他不仅认为万物都是自生的,而且万物之自生是因其都有各自的“自性”。他说:“物各有性,性各有极。”每个事物都有其自身存在的内在根据,这就是其“自性”,而且其“自性”都有一个极限,所谓“有极限”是说有其自身规定性的极限。这就说明,郭象强调的是事物的特殊性(个性)。既然万物是由其内在的“自性”作为其存在的根据,那么万物(有)就不是由什么别的东西生成或成就的,所以<齐物论注)中说:“造物无主,而物各自造。”特别是“无”不能生“有”,在<齐物论注)中说:“请问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耶,则胡能造物哉!”照郭象看,“无”就是“无”,就是什么都没有(nothing);什么都没有怎么能产生“有”呢?“无则无矣,则不能生有。”一切都是物,没有先于物存在的东西,“物”(有)是无始的,是自然而然存在的,没有什么东西使它如此存在。郭象还认为,既然万物都是“自生”的,那么它的发展变化也只能由其内在的“自性”来决定,因此它是独立自足的生生化的,这叫“独化”。郭象说:“……若责其所待,而寻其所由,则寻责无极,卒乎无待,而独化之理明矣。”如果去找寻事物存在的外在根据,那么可以一直找寻下去,最后得出的结果只能是“无待”,所以说事物都是独立自足生生化化的道理是很明白的。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郭象不仅以其“万物自生”的理论反对“有生于无”的宇宙生成论;而且用他的“独化论”反对“以无为本”的本体论。郭象的哲学与王弼哲学相比,王弼哲学是要寻找天地万物的统一性(共相),所以他探讨着万物(存在)存在的根据(所以存在);而郭象只肯定万物(有)独立自足的存在,所以他寻求的不是万物的统一性(共性),而是寻求事物的特殊性(个性)。那么,郭象哲学是不是也给我们留下一些要待解决的问题呢?其中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是:万事是否有其各自的“自性”。
到东晋佛教在中国更为广泛的流行,特别是佛教的般若学出现了所谓“六家七宗”不同的派别,而这“六家七宗”实际上反映着魏晋玄学中的不同派别,它们大多对般若学了解得并不正确。后鸠摩罗什来华,译出了大量佛教经律论的典籍,特别是重译了<般若经)的大小品和其释论<大智度论)以及(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等,从而为中国学者和僧人比较正确地了解般若思想提供了可能。
鸠摩罗什的弟子僧肇著<不真空论)虽旨在批评当时“心无”、“即色”、“本无”三种对般若学的错误理解,但实际上也是对魏晋玄学“贵无”、“崇有”两派的批评。僧肇认为,一切事物(包括物理的、心理的)的存在都是不真实的,所以是“非有”;一切事物都可以因因缘合和而成,故是“非无”。这就像幻化人一样,虽然有幻化人,但幻化人不是真实的人,因此,我们既不能执着于“有”,也不应执着于“无”,应以“非有非无”立论。僧肇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建立他的“不真”则“空”的“不真空”理论。这种把“非有非无”作为一种方法就是既否定“有”、又否定“无”的“损之又损”的有无双遣法。只有把一切否定了,才可以证得“诸法本无自性’’的道理。由此,僧肇在<涅檠无名论)中说:
“夫群有虽众,然其量有涯。正使智犹身子,辩若满
愿,穷才极虑,莫窥其畔,况乎虚无之教,重玄之域,其道
无涯,欲之顿尽耶?书不云乎,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为
道者,为于无为者也。为于无为而曰日损,此岂顿得之
谓?要损之又捐,以至于无损耳。”
按:“涅槃,秦言无为”,“虚无之教”、“重玄之域”,均指佛教之“涅檠”境界。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群有”虽然众多,但总还是有限的,即使“群有”是有限的,要用才智去穷尽它,也是很难作到的。何况“虚无之教”、“重玄之域”,它的道理是无穷无尽的,怎么能用顿悟的方法一下子就得到呢?因此,要达到涅槃境界只能用渐修的方法,即通过“损之又损”而达到“无损”,直至涅槃境界。涅架境界是损无所损了,也就是说通过“损之又损”的否定后才可能达到有所肯定的涅檠境界(亦即“重玄之域”)。这里或许给我们提示了一重要思想,即僧肇的(涅槃无名论)是用“损之又损”(亦即“非有非无”)的方法以达到“重玄之域”。看来,僧肇在破相之后,要求有所建立。这在陈慧达的<肇论序)和元康对此序的疏中均有所透露。慧达(肇论序)中说:
“……但圆正之因,无上般若,至极之果,唯有涅磐。
故末启重玄,明众圣之所宅。……”
元康疏谓:
“‘但圆正之因,无上般若’者,此(般若无知论)也。
涅槃正因,无有尚于般若者也。至极之果,唯有涅磐耳。
般若极果,唯有涅槃之法也。故‘末启重玄’者,以此因果
更无,加上‘故末’,后明此两重玄法。般若为一玄,涅磐
为一玄也。前言真俗,指前两论;后言重玄,指后两论,此
是必然,不劳别释。重玄者,老子云,‘玄之又玄,众妙之
门’。今借此语,以目涅架般若。谓一切圣人,皆住于此,
故名为宅也。”
如果说前引<涅槃无名论)中之“重玄之域”是指一种境界,则此处“重玄”则兼有方法义。元康的意思是说:<肇论)四篇前后有演进关系,前两论<物不迁论)、<不真空论)是讨论“真谛”、“俗谛”问题;后两论(般若无知论)、<涅架无名论)则是讨论成佛的因果问题。后两论之论因果,般若为因,涅槃为果;般若为一玄,涅檠为一玄,此即“重玄”。只讲般若“一玄”,未达极致,必有涅檠之“又玄”,至“重玄”方可彰圣。
从以上材料的分析,是否能说,在僧肇的学说中,借<老子)“玄之又玄”的“重玄”思想,来表示般若破相为“一玄”,之后必以涅槃彰圣为“又玄”,我认为“此是必然,不劳别释”也。如果我们从南北朝佛教在中国发展的情况看,东晋时般若学极盛,而宋齐以后有涅檠学之兴起,至梁大盛,这正说明般若学与涅檠学前后相继之关系。在破除一切世间虚妄的假像后,“佛性”才得以彰显,而通过修行达到“涅檠”才有可能。破除对世俗之一切执着(包括对“有”和“无”的执着),即“破相显性”,就成为达到“涅槃”的方法。至于什么是“佛性”,当时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梁宝亮列为十家,此非与本论题有关,故阙而不论。但此时期佛教在中国之发展及其所讨论的问题,必对道家(道教)有所启发,而影响着隋唐道家(道教)重玄学之建立。
南北朝时“重玄”一辞多为学者所用。“重玄”思想或可谓由孙登提出(按:史有两孙登,一为三国时的孙登,一为东晋时的孙登,此难详辨)。成玄英(道德经序诀开题)引孙登(老子注)中语:“托重玄以寄宗”。意谓把“重玄”作为他注<老子)的宗旨。但是由于孙登的(老子注)早已散失,他的“重玄”思想故难以讨论。东晋有孙盛(东晋孙登为其族侄)著(老聃非大贤论),文谓:
“昔裴逸民作<崇有)、<贵无)二论,时谈者,或以为不
达虚胜之道者,或以为矫时流道者。余以为尚无既失之
矣,崇有亦未为得也。道之为物,惟恍与忽,因应无方,惟
变所适。……是以洞鉴虽同,有无之教异陈;圣教虽一,
而称谓之名殊且。……而伯阳以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逸民欲执今之有,以绝古之风。吾故以为彼二于者,不达
圆化之道,各矜一方者耳。”
孙盛批评“贵无”、“崇有”两派,认为他们都是“不达圆化之道”而“各矜一方”。这是否意味着应超出“有”、“无”之对立,而达“非有非无”之论呢?孙登之“重玄”思想是否也包含“非有非无”的意思呢?这有待于新材料之发现,方可得出结论。东晋僧人支道林也多次使用“重玄”概念,多指一种境界,如“缥眇咏重玄”;<首楞严三昧经序)“洞重玄之极奥”,大体也是指一种境界。此时道教经典亦多有“重玄”之义,有释“重玄”为“重天”者;有释“重玄”为“道”者;有释“重玄”为“穷理尽性”者,如此等等。而南北朝末之道教经典如(玄门大论)用“精、气、神”合一说“重玄之道”。<本际经)则宣称其宗旨为“开秘密藏重玄之门”,而“重玄”者“违一切相”,以至于“遣无所遣”、“于空于有,无所滞着,名之曰玄。又遣此玄,都无所得,故名重玄众妙之门”。此(本际经)显然受佛教之影响。但此<本际经)虽多用“重玄”义,只可谓为“重玄”思想,而尚未形成一种体系之理论,至唐初有成玄英、李荣则通过注<老子)和<庄子)而建立了“重玄学”。
“重玄”者,取之<老子)第一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照<老子)第一章所说,“常道”虽不可道,但仍可由“有”和“无”两方面来把握,故曰:“此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据马王堆帛书本)因此,要了“道”必须对“有”和“无”两方面深有体会。王弼“贵无”,以“无”释“道”,以“无”为无规定性之“有”(金岳霖先生认为老子的“道”是“不存在而有”),故“无”为“有”之本体、为“有”存在之根据。郭象“崇有”,以“有”自生,所据为“自性”,故否定“有”另有一存在之根据;“无”是虚无,故不能生“有”。僧肇既否定“贵无”,又否定“崇有”,提出“非有非无”之命题。僧肇阐发“非有非无”的<不真空论),是根据般若学“诸法本无自性”之理论所建立。若万物无自性,则存在有何根据?成佛如何可能?故于般若破相之后,而有涅槃佛性学说出。唐初道家(道教)学者成玄英等运用南北朝以来佛道二教“有”、“无”双遣的“重玄’’理论,于双遣“有”、“无”之后,以“理”释“道”,实为道家(道教)理论上之一大突破。
成玄英、李荣以及后来唐朝的某些道教学者(如杜光庭等)均以“重玄”作为其学说之特征,如成玄英说,他的学说“宜以重玄为宗”。那么成玄英是如何解释重玄的呢?成玄英在<道德经义疏)第一章中说:“玄者,深远之义,亦是不滞之名。……深远之玄,理归无滞,既不滞有,亦不滞无,二俱不滞,故谓之玄。”此谓“一玄”。又说:“有欲之人,唯滞于有;无欲之士,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行者,滞于此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于滞,亦乃非滞于不滞,故曰玄之又玄。”此说“重玄”,“一玄”是要否定“贵无’’和“崇有”,而达到“非有非无”;“重玄”进而要否定“非有非无”,以至于“不滞于不滞”。盖因如果执著“非有非无”的理论,那么从一个方面说,它也是一种执著;从另一方面看,在破除一切之后,必须仍有所立,如佛教在中国,于般若学流行之后,又有涅檠佛性学说之兴起也。成玄英的“重玄学”,无论其理路或思维方式无疑都是受到南北朝佛教的启示而有,它反映着中国哲学由南北朝发展到隋唐的一个重要方面。
成玄英等在破除了对“有”、“无”以及“非有非无”等等执著之后,他是如何建立其“重玄学”理论呢?他说:“道者,理也,”并用“重玄妙理”、“自然之理”、“虚通之理”和“实理”(“真常之理”)来对“理”加以规定和说明。从“理”是“重玄妙理”说,此“理”是在破除以“道”为“有”或“无”之后的有所肯定的“理”。“自然之理”是说,“理”不是人为的,“天道、自然之理也”。“虚通之理”是说“理”不是具体存在的事物,但它无所不在,无所不通,故亦非“虚无”,“夫知虚通之道者,必达深玄之实理”,此“虚通之理”必为“实理”,“实理”即“真常之理”,真实无妄而常存。“理”为“虚”通之实理,从而排除了“道”的物质之“实体性”,而“道”为“非有”,又排除了“道”的外在于物的“虚妄性”,而“道”又是非无;进而又排除了“道”的“非有非无”之“无自性”;而使“道”具有真实无妄而常存的规律性的意义。这说明“重玄之妙理”不仅是一种方法,而且是作为天地万物存在根据之本体。
成玄英的本体论与王弼的本体论有异有同:其所同者,都认为天地万物有其所以存在之根据,即本体;且都用“体”和“用”来说明其所以存在之根据。王弼说:“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他注意的是“用不离体”。成玄英用“理本”来说明“理”是天地万物之本体(体);用“妙用”来说明“理”的奥妙,故“理”是“即体即用”的。而成玄英的本体论和王弼的本体论最显著的不同在于,王弼以无规定性之“无”作为天地万物之本体,而成玄英用有规定性之“理”(虚通之实理)作为天地万物之本体,这应该说是在经过南北朝佛教的流传之后而出现的思想发展的结果。
成玄英的<庄子·天地疏)中说:“虚通之道,包罗无外,二仪待之以覆载,万物得之以化生,何莫由斯,最为根本。…‘虚通之道”(即“虚通之理”)为天地万物存在之根本,天地得到它就有覆载的功能,万物得到它就得以生生化化,所以它是一切事物的本体。成玄英据此进而提出“道”落实到众生,则为众生之性分,他说:“道者,虚通之妙理,众生之正性。”“道”是天地万物存在之“理”,即宇宙存在之根据;人和其他众生从“道”所得者为其“正性”,即完满之性分,是人存在之根据,这就是说“性”是人得之于“道”(理)而存在的内在本质,“性者,禀生于理”,“苍生皆有真常之性,而不假于物也。”e人如何实现其“正性”(即“真常之性”)而通向“虚通之妙理”,即超越个体之存在而通向宇宙之存在?成玄英认为要靠心的作用。“心”,成玄英常用“真常之心”(按:此当亦来自佛教)来说之,是人的精神活动的主体,“夫心者,五脏之主,神灵之长”,“灵府者,精神之宅,所谓心也”e,故“聪明之因,本乎心灵”(<大宗辟疏))。通过“心”的作用,进心自我修养,“穷理尽性”,这一方面可以清除“违理”“失性”之欲望,如成玄英说:“夫苍生所以失性者,皆由滞俗故也。既而无欲素朴,真性不丧,故称得也。”“夫耽嗜诸尘而情欲深重者,其天然机神浅钝故也。若使智照深远,岂其然乎。”另一方面,通过心神之修谏,恢复“心性”,“心神凝寂,故复于真性”,达到同一于宇宙之本体,这就是“境智冥合”而至于“重玄之乡”。成玄英(齐物论疏)中说:“六合之外,谓众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乡也。”盖所谓“重玄之乡”即是超越自我与世俗之精神境界也。为此,成玄英提出“穷理尽性”作为达到超越境界之途径。从这里看,成玄英提出“重玄之理”通过“真常之性”(正性)而引发出“真常之心”(“若能虚忘平淡,得真常之心”,即由本体论问题之讨论引向心性论问题之讨论。同样,成玄英又由“真常之心”的“穷理尽性”,通过“重玄”之“双遣有无”,“超兹四句”,“离彼百非”,以实现“真常之性”,而通于“真常之理”,达于“重玄之乡”,企图解决本体(重玄之理)与境界(重玄之乡)之统一,故<徐无鬼疏)谓:“夫至道之境,重玄之域,圣心所不能知,神所不能辩,若以言知索真,失之远矣。,’这说明:“重玄”不仅是方法、是理论,而且是境界。据以上所论,我们可以看出,成玄英的哲学是由“理”、“性”、“心”三个基本概念构成的一相当圆通之体系。而此体系之建构,处处可以看到南北朝时期佛教对它的影响。
(原载<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宗教文化出版社,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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