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唯心梦喻最胜
三界唯心梦喻最胜
鸣 泉
一、心外取法是遏计所执的流转门
物质现象在佛法中称为“色”,意为质碍“五位百法”中立有“色法”一位,几十一类都属于所造色。地、水、火、风四大种是能造色。离开四大种便没有所造色,离开所造色也没有四大种。因此,《百法明门论》在色法十一类中,不再别立四大种。具体的物质现象——器世间是由四大种一大造色一凝聚而成的,故谓之种种“色聚”。地、水、火、风是四大种的“物名”,而坚、湿、暖、动是四大种的“物体”。“其言地大、水大者,就其偏盛者而言也”。除“四大”外,别有“五大”之说。此第五大即“空大”大三由于其他诸色的进入、障蔽或消失等,而产生虚空的变化,亦属生灭法。《起信论》谓:虚空“体无、不实,以对色故有……若无色,则无虚空之相”。虚空实际上是没有粗色,并非没有细色。如无色界,因为没有粗色,故名“无色”。三界之外尚有微细的“胜色”,三界之内的无色界当然不会空无一物。如经中云,佛说法时,无色界也有“雨花”之瑞。必须指出,“虚空无为”不生不灭,与“五大”中的虚空完全不同。
或谓“色聚”(“四大”所造器世间诸法)是由“极微”所组合而成的。佛家坚决否定这种“心外取法”的邪见。为《成唯识论》卷一指出:“诸有对色,皆识所变,非极徽成。”极徽也称为“色极少”。“七极徽为一微量,积微至七,为一金尘。”(《俱舍论·分别世品》)谓“金尘”,乃是能够透过金属间的空隙而自由游动的微尘,犹今所谓游离电子。无论分析到如何微小的色尘,皆不离识,“非是心外别有极微以成根境”。(《宗镜录》卷五三)现代物理学或亦认为,基本粒子及其运动,不但能转化为能量,而且离不开概念——主体的观察者。《瑜伽师地论》卷三谓:“复次色聚中,曾无极微生,若从自种生时,唯聚集生成,或细或中或大,又非极微集成色聚,但由觉慧分析诸色,极量边际,分别假立以为极微。”极微不是眼等五根所见相对者,但由意根不断分析所得,亦属于假有之色,可参阅窥基的《大乘法苑义林章·法处色章》。
德国哲人叔本华指出:“康德首先一个缺点就是对这一命题(即“世界是我的表象”)的忽略……与此相反,吠檀多哲学被认为是毗耶舍的作品,这里所谈的基本原理在那里就已作为根本命题出现了;因此,印度智者们很早就认识这一真理了”。康德承认不可知的“自在之物”,用佛教的语言来说,也就是“心外取法”。其实,在早期佛教的发展过程中,也产生过“心外取法”的一派,即小乘中的说一切有部。该宗以“我空法有”为宗旨,如澄观所说:“初小乘教中,实有外境,假立一心。”(《华严随疏演义钞序》)
“心外取法”并不是心识所直接缘知的,而是众生遍计所执的情境。也就是说,独立于心外的客观存在完全是先验的,不可验证的。所谓外部世界,实质上是各个阿赖耶识以自我为中心而展开的体系。凡夫把各自所变现的相分认为外在的实有之境,其实为意识上的分别法执。正为《成唯识论》卷八所说:“现量证时,不执为外;若意分别,妄生外意。故现量境是自相分识所变故,亦说为有。”可见,在意识未起时,并没有把自相分所现之境执为心外实有。这是如实的现量境界。而一旦意识与眼等前五识内外俱转,由妄分别而强化,逐产生心外有实境界的妄见。攀缘外境,执取外物,无非是“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楞严经》卷五)。“若了唯心,诸境自灭”(《宗镜录》卷二九),所“灭”的,并不是生动的现量境,而是执为实有的心外之境。
不知唯心义,心外取法,难出轮回。正如《楞伽经》卷一所说:“计著外心现境界,生死轮常转。”可叹凡夫被无始无明所障,不知外而境、内而身,皆是一心所生,不离生死苦海。《华严经义海百门·决择成就门》云:“不了自心谓心外有法,即生僧爱,从贪业受报。”心外取法。异计纷然,贪得无厌;贪而不遂,怨天尤人;起惑造业,莫此为甚。窥基指出:“有心外法,轮回生死;觉知一心,生死永弃。”《成唯识论述记》卷一)众生执外色故,色能变心,为“流转门”;诸圣知内识故,心能变色,为“还灭门”。
二、一切唯心造
“心”一般开为三种名义,所谓心、意、识。如《六波罗蜜经》卷十谓:“集起说为心,思量性名意,了别义为识,是故说唯心。”指出开合之异同。法相宗总称“唯识”。或开为三:心为阿赖耶识、慧为末那识、识为意识。或开为八识乃至五十一种心所。总之,为开合,粗细等不同,概称心或识。
佛法认为:一切事物都是从心识中变现出来的虚幻的表象;心识之外,别无一法而能建立。谛实而言,“所变之境既妄,能变之识岂真!”这个心识,当然是无明熏真如的产物,故“不真”。我们不妨说,佛法是宣示“唯心”的;然而决不能说,佛法是“唯物”的。一切有为法可以分为“三聚法”:心法、色法和不相应行法。色法不别起,依心法、心所法而生;不相应行法无别体,假施设而有。《华严经》指出:“一切皆是心想建立。”不但是三界唯心,三世唯心,而且“一切众生但想所持”“生死皆由心所作”(参见《十地品》、《离世间品》等)。这就是说,空间、时间、无情之成毁、有情之生死……均不出心想之外,不存在外在的独立性和实在性。所谓以“一实相印”说法,不离心性者是。“终无心外法,能与心为缘。”(法藏《华严义海百门·缘生会寂门主见相二分也罢,能所二缘也罢,都是一心所生而自证的。观心实为学佛的枢机。《成唯识论》卷十说:“今自观心,解脱生死。”《起信论》说:“觉心源故,名究竟觉;不觉心源故,非究竟觉。”能否如实观心,是迷觉、邪正的泾渭。“经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此直指现前根身、器界诸有为法,皆唯识变,唯一心现,更无第二法也。”(德宝《笑岩集·北集下》卷四)以此观心,至为直捷。
唯心、唯识,与缘起观是一致的。从无明、行直到生、老死,周而复始,其实都是在起心动念。攀缘心起,辗转相因,便生起种种境界,为《楞伽经》卷二所谓:“藏识因攀缘,自心现境界。”按天台家之说,介尔有念,三千具足。只要有丝毫的念头萌生,即一时具足无量世界,无欠无余。心为“大幻师”,能在一念顷中,造成种种众生、五荫和国土《华严经·夜摩宫中偈赞品》指出“一切唯心造”,把“心”喻为“能昼诸世间”的“昼师”。我们说唯心,有二层义。一是一心所摄。黄蘖禅师指出:“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总不出汝心。三千世界都是汝个自己,何处有许多般!”(《宛陵集》)如一念不生,则万境皆寂,唯是“一法界大总相”。二是随心变现。且看《宗镜录》中的几段法语:“转变从心,前尘无定……善恶之境,皆是自心。”(卷四二)“法无定相,但随人心。”(卷四)“妍丑随情,境无定体。”(卷六七)心是业力的本源。”一切造善恶,皆从心想生。“善恶业力造成了众生依正二报的种种差异。经中常说的“一水四见”,——或见是水,或见是虚空,或见是琉璃,或见是哝血,便是一证。凡一类众生共同感受一境,谓之共业;或见境或不见境,谓之不共;共感一境而见受不异,谓之共中共;共感一境或苦或乐,谓之共中不共;所见各异而共感一境,谓之不共中共……总之,念念分别,种种境生。心净则土净,心秽则土秽。关键是:“净秽在心,不在国土。”(慧海《顿悟人道要门论》卷下)举凡自然之芜秽、社会之丑恶以及人生之疾苦等,都是心的变异(分别烦恼)所招致,并不是客观固有的缺陷。若心无变异,则亦无自然、社会和人生的种种变态,其理昭然。
三、心境一如,性相不二
所谓“境相”只是心识所现的“相分”。境相的质量、广袤、距离等,并不是真正属于“外在”的,而是以瞩于心的“似外境现”的相状,验之于头眩目翳时所见的空华、幻蝇可证。境有属于显了意识的事境,通六识内外俱转;也有属于独头意识的名境,唯第六识内转。不论事境还是名境,在迷者看来是“外境”!在觉者看来是“内色”。“内色”似“外境”现,系心识自变而又自缘者。蕅益指出:心识“决无亲缘外境之理”(《观所缘缘论释》),他还把境相称为“四大缘影”:“四大缘影,何莫非心之相分也战!”(《灵峰宗论》卷六之三)境相是心识的投影,故谛实而言,一切色法皆属心法。迷者倒见,以为外境固有的差异而造成认识上的差异。窥基指出,境相的差异实“分别心”的产物。其《成唯识论述记》卷二云:“如大造色,由分别心,相境生故,非境分别,心方得生。故非唯境,但言唯识。”可谓正言若反。色法仅属所缘,而心法、心所法则通能、所二缘,主张唯心唯识,抑或主张唯境唯色,此为正见与邪见、内学与外道的分水岭。
唐·澄观谓:“张心则无心外之境,张境则无境外之心。”(《华严玄谈》卷一)“张心”之义,已在上文详述;而“张境”之义,尚须阐发。按此义相当于流传顿广的“七佛偈”中所谓“心本无生因境有”。这就是说,能见的心识也不能孤立地生起,必须行于境相而生起,因此,心被称为境的“行相”。我们显然无法体验出一种没有境相的纯粹心念。“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象显现。”(《解深密经·分别瑜伽品》)有关心与境的联系,且再读两段经文、法语。《占察善恶业报经》卷下云:“若无觉知能分别者,则无十方之世一切境界差别之相。以一切法不能自有,但依妄心分别故有。妄心无自相故,亦以境界而有。此妄心与前境界虽俱相依,起无先后;而此妄心能为一切境界原主。”《祖堂集》卷十四引马租大师法语:“三界唯心。森罗万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见色,皆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心。”心为境之因,境为心之缘,心境相感而共生;其中,又以心为“原主”。众生被无始无明所覆障,执取心外别有实境,境外别有实心。其实,“心不孤起,托境方生;境不自在,由心故现。”(《宗镜录》卷三四)“未有无心境,曾无无境心。”(同上卷五七)决然没有心或境孤起自生之理。心境俱生的性质,谓之“相待有”(见《大智度论》卷十二)或“相待立”(见《成唯识论》卷十)。
再从性相的角度而论:心为境之性,境为心之相;性为即相之性,相为即性之相,一心且备能缘和所缘两种功能,才能由自体分转变为见、相二分。见分能缘所变的相分作种种分别,而相分则是被能分别的见分所分别的对象。以转变论,唯自体分是能转变的,而见相二分都是所转变的。这就是“自心分别自心”的意义。若以佛性、法性而论,在心称为佛性,在境称为法性。“木石无心”云云,是不了义语,方便语。谛实而言,不论有情、无情,“一色一香无非中道”。智者大师谓:“观一心,见一切心及一切法;观一法,见一切法及一切心。”(《六妙法门》)因此,大乘家有“草木成佛”、“非情成佛”之谈。明乎依正不二、色心一如,则“无情有性”之理豁然可悟,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摄境归心,为“真空观”,从心现境,为“妙有观”。真空妙有,一如不二。既然心为幻师,则所造一切境界,无非是幻;既然心为空王,则所起一切诸法,无非是空。
四、真妄·生灭·断常
心有真妄二义,如下示:
—觉——真心——性(本性)——不变——真如门
—迷——妄心——识(业识)——随缘——生灭门
真心是本具的性体,不生不减,如《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下云:“众生之性即心性,性无生死、无解脱,如虚空性。”心性清净,一法不立,随无明缘,能生一切法。业识没有自性,以真心为性,如《成唯识论》卷十云:“真如亦是识之实性,故除识性,无别有法。”澄观以海水喻真心,以波浪喻业识,谓“一切诸法,真心所现;如大海水,举体成波。”(《华严玄谈》卷十九)真心以不觉之故,一转而为无明业识,缘起三界六道,种种事相。其实只是一心,迷为业识,觉为真心。
所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一般指的是随缘而变的妄心业识而言。《楞严经》卷六谓:“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唯心”之说是先遮境、后遮心的次第方便。众生的俱生法执和分别法执极为坚固。如果把虚妄的心识认作唯一的实在,便如同认贼为子。心识是迷真的产物,也称为无明。唯心遮境,尚属方便;心境皆空,才是了义。正如窥基听说:“为遣妄执心、心所外实有境故,说唯有识。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成唯识论述记》卷二)
众生的心识从无始以来,刹那刹那,果生因灭,因生果灭,犹如瀑流。有情的生老病死、无情的死生住异灭、世界的成住坏空,无一不在迁流变化之中。一心不动,万法不起。一念妄动,故有生;有生,故有灭。生生灭灭,便是诸法缘起。如《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下云:“诸法本无假名生,已有还无假名灭。”《成唯识论》卷二云:“灭若非无,生应非有。”于非有非无中,见其若有若无,故知一切生灭,皆是幻生幻灭。
从心识的生灭幻相进而考察其“断”、“常”性质,也是至关重要的。世间对心识的理解不是偏执于断见,便是偏执于常见。执断见者以为一期生死永灭无余,拨无因果;执常见者以为有常住不变的灵魂,如“神我外道”所说,是以无常为常。心识念念迁流不住,前灭后生。由前念刹那灭,比知不常;由后念刹那生,此知不断。不断不常,故成缘起。按《大智度论》(参见卷四三、卷八三)所说,“一心”可以从两个方面去看。一是“念念生灭心”,念念不住,速生速灭,即是“非常”;一是“相续次第生”,前念乍灭,后念即生,因果相续,无有间断,即是“非断”。从“非常”的角度而言,谓之“念念无常”;,从“非断”的角度而言,谓之“相续无常”。生灭与相续的辩证联系,反映出佛法的“中道”观特色,如《涅槃经》卷二七所说:“无常无断,乃名中这。”出生死外,业识转为正觉,始为“常乐我净”之“常”。然而,此“常”并不是与“断”相对的“常”,而是清净涅槃,中道实相。生灭的妄相与不生不灭的实相,性体不殊,所谓“无常是常义”(《神会和尚语录》)。
物质的生灭实为妄心业识的生灭,所谓“诸法坏相不起于法而起于念,是名念念刹那。念起则种种法起,念灭则种种法灭。”(陆西星《楞伽要旨》卷四之九)佛教有关业因果报、生死轮回的理论,即建立在心识非断非常这一基础上。“生老病死,死而复生。”(宗密《原人论·斥偏浅》)生必有死,证知非常;唯其非常,故生必有死。死必有生,证知非断;唯其非断,故死必有生。心识若断而不续,便没有因果相酬。心识若常而不变,便没有业报相随。正因为心识是非常非断的,所以有因果、轮回等事。同时,也提供了除烦恼、得解脱的可能性。
五、梦喻最胜
叔本华认为,在经验的形式下比在思辩的形式下更容易理解所谓“外部世界的实在性问题”。这种经验形式就是梦:“我们有梦,整个人生是不是一场幻梦呢?”叔本华不赞同用“生动分明”来区分、梦和现实。因为“人们只能把对于梦的回忆拿来与当前的现实相比较”,所以根本无法判断何者“生动分明”。或谓梦境往往突破一贯的经验联系。这也似是而非。“梦境却也同样地在自身之内表现出一种联系。”叔本华的结论是:梦和现实在“本质承认入世是一场大梦”以佛法而论,六根对六境对六境而生六识,内外俱转,即通常所谓现实。而梦中只有独头意识内转。这是梦和现实的一般区别。然而,梦中独头意识也假作眼耳等根与梦境相对而发识。就梦者而言,也与现实一般,是内外俱转的。反之,在现实中也有独头意识所生之色。如想像一境一物,谓之“觉寤独头”,禅定中呈现的境界,谓之“定中独头”(参见《宗镜录》卷五四)。可见梦和现实的界限并无质的区别。
诸法空义,大略有三,谓缘起如梦,唯心如幻、无常如化。如《华严经·十行品》指出:二切诸法……如梦、如幻、如化,诳惑愚夫。”幻、化二者可以摄入梦嘹之中。证知境由心现,尘由识变,心境双亡,如幻如化,谓之“如梦智”。经中多说一切喻中,梦喻最胜,如著名的《金刚经》“六如偈”即以“如梦”居先。窥基《成唯识论述记》卷三说:“即患梦缘,种种外境相现,体实自心。借梦喻以明唯心之旨,最为亲切谛了。阿赖耶识有觉和不觉二义,梦喻不觉。宗密《禅源诸诠集都序》卷四说十重梦喻以明凡夫随缘生灭、流转五道的始末。兹概括其语,列表如下:
一、一切众生皆有本觉真心。 如富贵人在宅中住。
二、法尔不觉。 人睡不知。
三、法尔念起。 有梦。
四、生能见之相。 梦中起想。
五、妄现根身器界。 梦中别见有身及种种好恶事境。
六、执为定有,名为法执。 梦时执所见物为实有。
七、见自他之殊,名为我执。 梦时认他乡贫苦身为己身。
八、贪爱顺境,嗔嫌逆境,种 梦在他乡见顺违等事
种愚痴计较。 而生贪嗔等情。
九、造善恶等业。 梦中或偷盗打骂或行恩布德。
十、业成而受业系苦乐等相。 梦中被拘罚或迁官。
众生以“无明眠力。”而恒处于“生死长夜”之中,宗密指出:“患梦力故,心以种种外境相现,梦中执为实有外物,寤来方知唯梦所受。我此身相及于外境,亦复如是,唯识所变。”(《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二)所谓“实有外物”,指出了梦的两大特点,一是非有而似有,一是非外而似外。众生及其世界虽似实有的色碍,外在的境界,实与梦中所缘不异。但是,众生不自知觉,“如梦中无喜事而喜,无嗔事而嗔,无怖事而怖。”
他心,外识也是自心变现的相分。《成唯识论》卷八指出:“外识实无,宁非内识境;他心实有,宁非自所缘。谁说他心,非自识境?”外识是内识所变,他心是自心所现;一心观一切心,一识涵一切识。所谓“一切心一心,如彼醒寤”(《摩诃止观》卷九)。如一人梦中见众多人,觉来方知,只是一个梦心而己。我心以他心为相分,他心亦以我心为相分;互相摄入,唯是一
六、由梦入觉
梦心即是迷心。不但所梦之境是幻,而且能梦之心亦妄。《大般若经》卷五九六谓:“如人梦中说梦,所见种种自性,如是所说梦境部无所有。何以故?善勇猛,梦尚非有,况有梦境自性可说。”又慧思《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下谓:“譬如眠熟时,梦见种种事:心体尚空无,何况有梦事。”总之,心、境二空,本来无事;只缘妄情未去,无明未破,不免痴人说梦。以“如梦智”观察,设有一法过于涅槃,亦如梦如幻。知幻即离,其心不动,可谓称性极谈。
我们只是从文字上阐述“三界如梦”的道理。其实,身在梦中的凡夫并未真正了知“诸法如幻”,如《二十唯识颂》所说:“未觉不能知,梦所见非有。”只有在彻匠梦觉之陵,才能证知“河沙世界,无有幻外事”(《大珠禅师语录》卷下),达到一心不动。《庄子·齐物论》云:“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庄子此言与佛说相契,不妨借以说明梦和觉的联系。众生由无明不觉而生“三细六粗”,流转生死,即是“不知其梦”,“梦之中又占梦焉”。称解起行的修持过程,由名字觉、观行贸、相似觉、分证觉直至究责觉,便是不断地由梦境的逐步演化面至于彻底觉悟的证成过程。二乘破见思惑,破分段生死,出离三界轮回,相当于“觉而后知其梦”。登地菩萨分破无明惑,破变易生死,入等觉位,证金刚心,相当于“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隋代吉藏《二谛义》指出:“果报是变谢之物,生死是大梦之境。从生死至金刚心,皆是梦。”可见,从凡夫一念无明至等觉菩萨以前,均属“梦境”。这似乎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然而,时间本是梦心所现,了无自性。如梦中片刻,恍若数十年光阴。《华手经》谓:“无量无数劫,解之即一念;知念亦无念,如是见世间。”所谓五十二位菩提道,三阿僧祗解脱道,是对未悟者而说的。凡夫流转生死,处于因果相续的拘系过程中,故因生灭而伪立时间。已经觉悟的贤圣出离因果的拘系,便知“念劫相入”,一念万念,三世如梦,三劫成佛即是顿悟成佛。如《圆觉经》所说:“菩萨众生,皆是幻化;幻化减故,无取证者。”“生死涅槃,犹如昨梦。”既厌生死之苦,故欣涅槃之乐。幻梦既觉,则幻身、幻心、幻境皆灭。没有取证的人,也没有修证可言,是谓无修无证。但是,无修无证也不是不修不证。梦中未觉的众生还须要幻修幻证,以期离幻即觉,是谓有修有证。无修无证是果上的理体,有修有证是因上的事相;二者同出而异名,不必视为水火。
一旦无明壳破,大觉朗然。能所的对立、人我的分别等,均化为乌有。《华严经·大法界品》谓:“知一切佛与我心,悉皆如梦。”又谓:“如空中华,梦中现,当于佛体作如是观。”佛为开示悟入众生这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如果没有众生的迷,就没有佛的觉。佛为能化之主,众生为所化之人。能化所化,皆不离梦。佛菩萨得以梦智,“以幻化身而见幻化”(《仁王经·菩萨行品》),分身尘利;游戏人间,善巧方便,出入无碍,用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去度化众生,而实无众生可度。
摘自《内明》第2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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