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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論宗(上)——隋代佛家兩宗學說略述之一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1日
来源:不详   作者:吕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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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三論宗思想的淵源
  隋代繼承了北周的統治,一開頭就改變了周武破佛的政策,而重新提倡佛教。在它那一代四十多年中間,佛教復興的狀況是很可觀的。新造的寺院達於三千九百餘所,重新度僧二十三萬六千餘人,寫經和修補舊經六百五十八藏,造像十一萬軀(見「法苑珠林」卷一百)。但對於佛學有影響的,卻是以長安為中心而建立教學系統的一件事。這在當時流行的學派中間,選出著名的學者,集中於通都大邑,分為五衆即是五個集團,每衆立一衆主,負擔教導的責任。開皇十六七年間,長安五衆的衆主可考的是:湼槃衆主法總、童眞、善胄,地論衆主慧遷、靈璨,大論衆主法彥、寶襲、智隱,講律衆主洪遵,禪門衆主法應(此中地論是宗「華嚴經」的,大論即「智度論」,是宗「大品般若經」的)。從這上面可看得出那時學風轉移的趨勢。隋代以前,佛學界曾經有過輕經重論以致混同大小乘的情況(這可參考周顒「鈔成實論序」),五衆一立,就矯正了這種偏失,同時也使它們互相接觸,參酌義理,自然得着折衷的結論。另一方面,當時新興的學說,像南方眞諦所說而由曇遷北傳的「攝論」,北方羅什所說而由僧朗南傳的三論等,都沒有來得及立為學宗,但因為受了國家重視其他學說的刺激,也都很快地發展起來,吸取時論優點,而另成獨立的派別。
  原來大乘佛學的初傳中國,是以「般若經」一類理論為基礎,經過了鳩摩羅什的翻譯宏通,一轉而有三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的說法。般若的理論強調宇宙萬法的當體性空,破除由於假名即概念認識所執着的實在,而三論立說則更發揚性空而無礙於緣起的中道精神。羅什的時代恰當世亂,他後來的學說傳承不大明瞭,不過正宗在於僧叡、僧肇等系是無疑問的。僧叡一系初傳僧導,再傳曇濟,就不再專講三論,而兼宏「成實」(舊說曇濟得法於道生,傳法於道朗,再傳僧詮,這都錯誤,不可信)。這大概因為三論的止觀方法難詳(有如三論裡有關止觀的「中論?觀法品」就因翻譯的文義淩亂而無法運用),不如「成實論」所說的次第可據,所以開了個方便,想用「成實」來作中觀的階梯。但一經提倡,凡情不能很好地辨別學說性質的大小、權實,反成為喧賓奪主的情勢。惟有僧肇一系,雖不甚發達,郤能保持理論的純粹。他們的重要思想,像「性空自虛」,「立處皆眞」等(詳見僧肇「不眞空論」),都由遼東僧朗在北方得着傳授,劉宋末年來到江南,其後依止法度住在攝山(棲霞山),傳法僧詮。詮門多材,著名的有「四友」,各具獨到之處。思辯俱優的上首是四句朗(法朗),次為領悟辨(智辨),三為文章勇(慧勇),四為得意布(慧布)。就由這些人大宏其說而構成一個規模。它的特點是:一、離開了「成實」的夾雜思想,成功純粹的三論學,二、溝通了「湼槃」「法華」等大乘經典的思想,三、建立了不著兩邊也就是辯證的思想方法,四、發揮了不眞空(假名即空)的中道思想。這樣便為三論宗開發了源泉。

  二 創宗者吉藏

  三論的學說傳到吉藏,便開展局面,成為一大宗派。吉藏是安息僑民,梁武帝太淸三年(西元五四九)生於金陵。那時恰巧眞諦留在那裡,藏父引見,眞諦便給他起了這個名字——吉藏。他又時常跟着父親去聽興皇寺法朗的講說,很能頓悟,七歲,便從朗出家,一直留在那裡受教。到了十九歲,他的學問有了成就,替法朗覆講,發揮辯才,博得大衆的佩服。隋朝取得百越(浙江、福建一帶地區)以後,他移住會稽嘉祥寺有一個時期,因此後人也稱他做嘉祥大師。隋煬帝大業初年,他受請去到北方,住在長安日嚴寺。這一時間裡,他完成了三論的註疏(「中論疏」是仁壽二年所出,「百論疏」「十二門論疏」大業四年出),創立起三論宗。到了唐初武德年間,僧制腐敗,唐高祖在長安設立十大德名義,來綱維僧衆,吉藏也當了選。但不久,武德六年(六二三),他七十五歲的时候便死了。
  綜合吉藏的一生來看,他從小(七歲到十九歲)在義學諍論的環境中生長,所以養成一種好辯的脾氣。當他創宗的時期——大業四年前後,對於一代的地持論師、十地論師、攝論師諸家,他都很不客氣地予以縱橫破斥。他又和當時全國五衆的第一摩訶衍匠又是三國論師(即是曾受過齊、梁、周三代尊崇的)的僧粲公開辯論了幾天,數番往復,終於取得了勝利。另一方面,由於他很早就露了頭角,經常受着皇室的禮遇,便又養成他的豪爽性格。對待信徒,他很能因物開剖,所以財施填積,凡有所營,無不成就。却是他對小節,不很拘束,因之,後人也批評他是愛狎風流,貞素所譏。臨終,他還作了篇文章——「死不怖論」才死。另外,他生當世亂極烈的時候,很多寺院都荒廢了,他帶着人到處去搜羅文疏寫本,積滿了三間屋子,所以他目學——瀏覽涉獵)的長處,是無人趕得到的。他的著書徵引資料也因此極其廣博,如「百論疏」裡引到的僧叡「成寶論序」,保存了有關馬鳴、龍樹年代的珍貴資料,就是當時佚文重被發現之一例。吉藏有了這樣特殊的憑藉,加以複雜的性格、犀利的見解,他創宗的議論表現於各種著述中,會縱橫自在獨步當時,並不是偶然的。
  三論宗由吉藏開創以後,幫他恢宏的有他同門的慧均和弟子慧遠。他門下知名的還有智拔、智凱、智命等。又有碩法師,傳元康,再傳道慈,成為日本三論宗的正傳。但这一宗在中國因為天台、慈恩各宗的學說和它相競,不久就漸趨衰微,反不如日本流傳的久遠。
  三 宗本義的二諦說
  三論原是屬於印度大乘佛學裡中觀一系的。到晚世來,印度中觀系學說的特點,表現在用「二諦」(對於眞理的一種相對的說法)為中心來組織一切理論(見義淨「金剛經論釋」附錄讚述),但在中國三論宗開創時就已特別發揮到這層義理。這固然由於吉藏見解的深刻,可能也是受了那時江左流行的成實師學說刺激而然。成實的議論可說是介乎大小乘之間,它不單主張人空,並還主張法空,而以滅却假名、法、空三種心為究竟,這是一般小乘學說(從前譯傳到中國來的)裡所未嘗見到的。它又強調「中道」理論,對於宇宙萬象的法體有無、假實,不作定說,却主張離了這些邊見歸於中道,這又是一般小乘學說所不能企及的。作為這些義理的根本,成實師却提出了對於二諦的相對看法即是「二諦」的論門(參照「成實論」卷二「論門品」)。因此,在成實學說最流行時期的梁代,有關二諦的解釋非常複雜,像梁昭明太子辯證二諦義,答復二十二家的問題,可見一斑(參照道宣「廣弘明集」卷二十一)。在那些二諦說法中間,最重要的要算是當時三大家——莊嚴僧旻、開善智藏、龍光道綽所說(其先還有光宅法雲一家,因為他的法華疏義特別流行,信奉他的成實說的反而減少了,所以不再舉他)。三大家都主張「成實論」通於大乘,正是那一時代的成實師代表人物。他們看二諦是可以相即(或者說統一)的。不過,如何相即的看法,三家並不一致。莊嚴主張互為說,二諦互為其體,也就是說實際眞俗兩諦體一而用二,所以這種相即是不異的即。開善主張中道說,以為二諦同出一源,同以不二中道為體;這也就是說各各與中道相即,所以實是即是的即。龍光的主張又不同,他作異體說,以為二諦相待、相依,這樣來構成它們的相即,所以實際是不離的即。在三論宗看來,這些說法都不正確。其初,不管他們說的是同體或異體,但都承認有個實體存在,這就成為「性實」的說法,而根本和「性空」的精神相反。其次,他們所謂眞諦和俗諦,完全在境界或道理上分別,而境界和道理上說眞說俗便會分出界畔,根本談不到純粹的相即。這是三論宗對於那些說法的總批評。那末,二諦應該怎樣解釋呢?這應看成因緣相待而有的分別,所以只有假名,並無實體。這又應看作對機立說而屬於言教方面的事,這就和成實師偏說境理的議論相反。如要問,三論宗這種說法的根據何在?第一,「中論?觀四諦品」有這樣的兩個頌:「諸佛依二諦,為衆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諦,則於深佛法,不知眞實義。」由此可見二諦完全是屬於言教形式的。至於怎樣為諦,諦是實在,說法雖異,而所對不同,不妨都成眞實。所以靑目解釋這兩頌說,世俗諦明虛妄法,但對於世間是實在,第一義諦明法空,但對於聖人是實在。「中論」的說法如此,另外「百論」的說法也是如此。「百論」的「破空品」說:「諸佛說法常依俗諦、第一義諦,是二皆實,非妄語也。」這些即是三論宗二諦理論的根據。由此,三論宗的二諦說裡有「於諦」的名目,這指於世間為實,於聖人為實,由所對成諦而言。又有「教諦」的名目,這指依所對說眞實的言教才屬諦的當體而言(有關二諦的各種理論,詳見吉藏「二諦章」)。總之,三論宗是要用對緣假說的二諦方便來顯示諸法實相的無礙、性空,所以,對於以境理為諦的偏見來說言教的諦,其實並不執定言教(有這一層,便和廣州大亮法師所說决定以言教為諦不同)。另外,顯示的方便,雖用相待的二門,而所顯的實相終歸於不二(有這一層,便和成實諸師勉強用相即的說法統一二諦的又不同)。這些都是三論宗說二諦的旨趣。
  四 判敎和中觀
  三論宗在判教和觀行方面,也是依據言教二諦和實相無得的論點來立說的。這一宗看佛的所有言教一律平等,並無高下。因為言教是應病與藥,各有所適,旣然都能治病,也就沒有價值的不同了。這可以說,到了究竟,顯理無二,免於有得,和他們無得的主張是極符合的。從另一方面看,佛說的言教,旣然各於所對是實,就不妨加以區別,而有二藏——菩薩藏和聲聞藏也就是大乘和小乘的区别。有時還可以分判為三輪:第一、根本法輪是佛最初所說的「華嚴」,此經談一因一果,舉出一乘為根本。其次,由於根本說法不能普徧適用,便有大小乘各種經典,由一乘開而為三乘,這是枝末法論。第三,究竟法論是佛最後之說,即「法華」「湼槃」的會三乘歸於一乘。這樣的解釋,把當時流行的重要思想像「十地」「法華」「湼槃」乃至「大品」「維摩」等都融攝無遺,不過依然貫徹了言教平等的精神。特別是以「大品」對「法華」等來說,當時的成實論師和十地論師們也嘗有意地予以抑揚的批判。像成實論師以四時或五時來判教,將「大品」等般若看成第二時;十地論師以三宗或四宗來判教,又將「大品」作為第二宗捨相教,而三論則屬於第三不眞宗。總歸一句話,般若、三論都是不究竟的。三論宗便完全不是這樣看法。他們以為,各種大乘所說無不歸於究竟,只是義理有正明,有傍明。像般若廣破有所得,正明無依無得,佛性、一乘等義都屬傍明。法華正明一因一果的一乘,而無所得和佛性都歸傍義。同樣地,湼槃正明佛性常住,而傍及一乘和無得。並且這些經對機不同,還有意地互相開避,這就無礙於它們的會歸一趣,等無高下了。由此可見,三論宗的判教和一般從抬高自宗的地位出發的完全是两事。
  再說到觀行來,三論宗以證得中道的一標準,建立「中觀」法門,而入手處便是採取「中論」篇首緣起頌所說的「八不」看法。這是要從不生、不滅、不斷、不常、不一、不異、不來、不出的八方面去體會緣起的意義,從而認淸諸緣起法的實際,在離染趨凈的過程裡能正確地運用它們,以達於究竟。「八不」的看法可有種種安排,扼要地說,不外於五句、三式,也就是聯系着二諦、中道來作區別。所謂五句:從實生實滅看為單純的俗諦(一句),從不生不滅看為單純的眞諦(二句),從假設的生滅看為俗諦中道(三句),從假設的不生不滅看為眞諦中道(四句),最後超過了這些,由非生滅非不生滅兩方面結合了二諦來看為二諦合明中道(五句)。這裡面的三句中道還可以詳細些說,生滅都是因緣假名,所以說生,生而不起,說滅,滅而不失,這樣理會不生不滅,即是俗諦中道。和俗諦的假名生滅相待而有眞諦的不生不滅,假名生滅旣非生滅,所待的眞諦假不生滅也非不生滅,這是眞諦中道。有為俗締假說生滅,空性眞諦不生不滅,兩者不離,生滅而不生滅,不生滅而生滅,這樣構成非生滅非不生滅,即是二諦合明中道。如此解釋,也是和成實論師們執有實理來說三種中道判然兩途的。至於所謂三式:若其先着重有實法,空實而成假,這是第一式。並假亦空,是第二式。不待空空而即假成空,是第三式。這又和當時周顒所傳的「不空假名」「空假名」「不眞空」三宗的說法相當。最後所說即假成空或者不眞空,即「肇論」所說「立處皆眞」,這原是關河正傳(指羅什在關中提倡的正義),三論宗的中觀法門講到究竟處,當然會歸結到這上面的。
  (現代佛學一九五五年四月號)
  三 論 宗(下)

  五 歸於無得的方法論

  三論宗用來思辨批判一切的,是種「破而不立」的方法,他們不留一點執着為他人所破。這樣歸於無得的方法乃淵源於印度中觀的理論。龍樹「中論」第四品末尾兩個頌說:「若人有問者,離空而欲答,是則不成答,俱同於彼疑。若人有難問,離空說其過,是不成難問,俱同於彼疑。」頌文的大意是,在以空無自性為根據的這一大前提之下,儘管立論諍辯時所舉不能概括凈盡,但意之所至,無不包含,再不會有例外來作為反對論證。這正同「廣百論」所說:「眞實觀一法,諸法不二相,諦了是空已,則見一切空。」所以靑目解釋「中論」那兩頌,用總結的口氣說,這是依據空性解說一切的樞紐。三論宗的破而不立,正符合這層意思。或者有人疑惑,假使破了他宗而自無所立,豈不是落空?這也不然。因為破邪即是顯正,邪執若盡,當然正義會完全顯露。所以三論宗雖不主張破外有立,但於邪正的區別卻極嚴格。這裏所謂邪執,從外學、小乘到大乘,凡到了最後主張有少分所得的,一概歸在其中。就中國一方面言,外學最重要的是道家(這對佛家而說為最要),小乘是當時的毘曇、成實,大乘即地論、攝論、地持諸師。依着吉藏的「三論玄義」所說,一切有得的議論大都從本體論方面立學。如道家之說「太虛」為萬有本源,意謂以無為本,有生於無,此即「本無論」。極至大乘地論攝論諸師說有「眞心」「藏識」,亦復同於實體。由三論家看來,這些議論分別都屬假名,其實無得。再講「正義」,有關人法兩部分。依人而說正,是出自龍樹所說,龍樹創興大乘是最契合佛意的。依法而說正,內外俱冥(內外議論概不滯着),大小同寂(大小乘說也無偏執),這才能符合正理,發起正觀,滅除戲論斷卻苦輪,而達到佛家理想的境地。如此立說,當然是極端發揮般若無所得的義理的。
  無所得,就執着的對象自性不實而言,它很和無塵(即唯識無實所緣)相似。當時主張無塵學說的,有新起的攝論師。「攝論」為眞諦晚年在嶺南很用心的一部譯籍,經過他的解說,宏揚,弟子輩像僧宗、慧愷等,都能完全瞭解論意,並曾到建康一帶地方傳播,但被厄於成實、三論諸師,其說不行。一直到了隋初,曇遷躱避北周法難來南方,從桂州刺史蔣君的家裏得着傳授,後應隋文帝的召請,住在長安大興善寺,開始講傳此論。當時的人以為創聞,一班耆宿大德如慧遠(年六十五歲)、慧藏(六十六歲)、僧休、寶鎮、洪遵(五十八歲),以至高年的曇延(七十二歲)都在那裏橫經稟義,眞屬盛極一時,因此北方攝論的學說非常流行。至大業初年,吉藏也到了長安,他想和在江左的情形一般,用三論來壓制攝論,於是雙方思想上起了衝突。特別是三論主張無得,好像類似攝論的無塵,關於這一層更不能不嚴格地表示態度,避免混同。因此,吉藏作「百論疏」,在破塵一品的前面加上個通論,名為「破塵品要觀」。大意說,塵(意識的對象)由想立,三論的正觀是破想不破法,想息而法亡。這和小乘的析塵觀以為對象是從隣虛即極微所合成的不同,也和大乘的唯識觀說塵由識現的不同。因為小乘看塵是實在的,大乘看識是實在的,一概歸於有所得,完全和三論的基本理論相反。至於大乘唯識觀的觀塵觀識,顯然有先後次第,這和三論的主張塵識同時破斥也屬兩途。所以,三論宗對於攝論師說的批評是,一往之談,未得究竟。這樣算是很扼要地劃淸兩家學說的界限。

  六 典據方面的略評

  三論宗學說的要點,前面已經列舉出來,現在略加批評,從典據和思想兩方面分別來說。在典據上,三論宗是反對成實和攝論師而主張歸於無所得的。「成實」一論,性質比較特別。依照玄暢替成實作者訶梨跋摩(師子鎧)所做的傳記說,跋摩先研究了「迦旃論」(此即迦旃延尼子所著「發智論」,乃是說一切有部的根本論典)宗旨,以為都是枝末之談,無關敎化的本源,於是去跟僧祇部論師尋究根本,澄汰五部,商略異端,而著成這部論書。這說明了「成實」思想的來源在於僧祇。從律家所傳的源流看,僧祇原屬一類的分別說部,並非單純的大衆部。分別說的理論在印度本土沒有盛行,只流布於錫蘭。所以後來從印度本土傳播的大小乘典籍都沒有「成實」思想的痕跡,而我國學者也始終不能明白它的眞相,甚至有人還認它為大乘之說。現在用錫蘭方面的文獻資料,比較並按實「成實」所說的義理,先舉滅三心為滅諦一義而言,分別說部原來主張有有情空和行空(這些等於別處所說我空和法空);諸蘊上面沒有所謂有情這一法相是有情空,進而諸蘊亦不成有為相是行空,因為在滅定和無餘湼槃的狀態中諸蘊也是不存在的。這些恰恰是成實家所說滅三心的註脚。說沒有有情即滅假名心,說諸蘊不成有為法即滅法心,滅了有為入無餘湼槃,就連空心也沒有了。分別說部雖未明說滅空心,但含有這樣的意思是可以推論得到的。因此,小乘的學說裏不但有我空,也有法空,只是它的究竟趨於斷滅而已。中國當時的學者因為看到地論、攝論等說小乘不知法空,所以誤會「成實論」通於大乘。惟有吉藏依據三論的思想論斷「成實」决定是小乘之說。雖然「成實」也談到無得是究竟,但是先有有情、法、空三者之可得,而後歸趨於無。大乘不然,始終以無所得作方便,根本和小乘是兩途。關於這些議論,我們從典據上刊定,吉藏的見解完全是正確的。其次,三論宗主張二諦應從言敎方面說,而不可依境理分判。「中論」「百論」,自然是這種說法的依據,如果比較「成實」所談,它的實際意義益能顯露。「成實論」裏,也嘗從言敎一方面說二諦,像「十號品」說:「佛有二種語法,一依世諦,一依第一義諦,如來依此二諦說故所言皆實。又佛不說世諦是第一義諦,不說第一義諦是世諦,是故二言皆不相違。」這些是講,二諦各別當理,而不相混雜。要問,甚麽是世諦?甚麽是第一義諦?「成實論?論門品」說:「論有二門,一世界門,二第一義門,以世界門故說有我,第一義門皆說空無。」現在推究「成實」這樣思想的來源,也在分別說部的主張裏。如錫蘭所傳「論事」的「大品」第一章說,佛有二種說法,一為俗說,一為眞說。如說有情、天、梵等名相,都屬俗說,如說無常等、蘊處界等、念住等,則屬眞說。有些人可從眞說得益,那末,就為他們先眞而後俗;假使能由俗得益,就為他們先俗而後眞。不管說俗或說眞,都是眞實。第一種眞實稱為「假設言說諦」,它的內容是一般世間所承認的尋常道理;第二種眞實稱為「眞實言說諦」,它的內容是諸法的如是相。這些話,正可用來解釋「成實」的二諦說,並還看得出「成實」二諦所詮的是二。更一層,也可以明白三論宗以言敎分別二諦,實際和「成實」不同,它所詮的卻是一事,故說不從境理方面立論,只有解釋義理的方式才分別得出眞俗。因此,三論宗對於「中論」裏有名的「三是偈」即「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作這樣的說明:第一句解釋假有即是俗諦,第二句解釋眞無即是第一義諦;這兩種都是言說,都是假設方便,方便即中道,因為中道要由方便才能悟入的。三論宗如此解釋,典據上也算大體正確,不過關於假名一層說得還不透徹。偈文裏的假名原作「取因施設」,取即是受——感覺,由根和境相對而有所見聞覺知皆謂之受,以受為因的施設相當於認識論上面的表像,由此更加發展才有概念。三是偈的第一句泛指一切事物,第二句說無實性,第三句說只有假象。無實和假象兩義相反而相成,這正是中觀的宗旨所在,而三論宗樣解釋卻將它遺漏了,未免是種缺點。最後,三論宗針對着攝論師說破想不破法,舉陽燄水想作譬喩,以為渴鹿見到陽燄誤認為水,其實只有水想,而水的幻象如能去掉顚倒分別,就可消滅,因為能分別和所分別原是一同起息,用不着像攝論家那樣講唯識無境而去境存識的。這一種說法,我們從「攝論」的本意上看,並不十分符合。攝論師眞正的唯識說原將唯識覺看成境界覺一樣,也是勢在必去的。他們嘗說,這像暗中見繩,顯現像蛇,蛇覺去了之後,繩覺也應消滅,因為繩子從好多細縷合成,同樣的不實在,所以攝論師對識並不保留。並且識所緣的境界也不像三論宗所想像的那樣簡單,可以和想一同消滅。就以像水的陽燄來說吧,水雖不眞實,但在空氣裏,有那種動搖不定的光景,决非息了水想就會不存在的。關於這一層,本應有個交待,而三論宗忽略了,所以他們那種說法並不完備。這些是從典據方面對三論宗所作的略評。

  七 思想方面的略評

  其次,講三論宗的思想怎樣從舊的思想發展而成,這在前面已經講過了,它是直接淵源於僧肇「不眞空」的學說的。不眞空意謂假空相即,所以會將眞俗二諦說成同緣一境,又會發生去想存眞以及除分別即顯實相等等的說法,這些都可看成思想上自然的開展。不過,大乘佛學的眞正精神不但在去想除分別,而應該反轉來依據無所得的實相更有所為,所以說認識實相只是方便尚非究竟。三論宗的思想並沒有重視這一層,就像他們解說假名,僅僅泛指「名假」(「般若經」所說三假之一)至於實證以後運用假名來說敎的「善權假」或「敎授假」(也是三假之一)卻沒有特別指出,以致有時否定概念即名字的作用而趨向消極,說到實相常强調離言忘慮,在實踐上也專向這一邊推進(其詳見「破塵品要觀」),不免有些偏失。再講到有關那一時代社會意識的反映來,當三論宗思想醞釀的時候,北方佛敎學者間本有一種改革佛敎的要求,因為佛敎傳來中國,表面為大乘理論,而實際不脫小乘行徑,一向是退隱的、山林的。道敎興起之後,找到這一弱點,對佛家痛加攻擊,以為佛敎破壞身、家、國,可稱三破。另一方面,由於佛敎得着世俗大衆的信仰,經濟上逐漸構成寺院地主的形態,又為逃避國家賦稅的處所,就會影響到一般社會經濟。所以北周的統治者武帝由於衞元嵩的提議,發生改革佛敎的念頭,主張「一切皆道」,即謂眞正的道無處不在,並不必拘拘出家的形式。換句話說,他就是要藉口提倡大乘的精神來推翻佛敎當時的制度。這件事經過七年間的爭論(從北周天和二年到建德三年,即公元五六七——五七四),最後决定實行毀像焚經,使僧尼還俗,算是中國佛敎史上第二次的破佛(當時表面上連道敎一齊廢棄,但另立「通道觀」,以道敎徒主持它,而收容蓄髮的菩薩僧)。又過三年到建德六年(五七七),北周滅了北齊,連北齊的佛敎一併破壞,當時還俗的僧人多至三百餘萬。這一事件發展至此可說達於頂點,影響所及,不能不激起當時佛敎徒對於現實改變看法,因之佛家學說中的實相觀念,曾在各大家的思想上有再加認識的共同趨勢。不過,三論宗對這一點,依舊走了消極的道路。這應該是,吉藏本人置身江南,對於北方法難並沒有痛切的感覺,而越時不久,隋朝又統治了全國,重新提倡佛敎,恢復了寺院原來在社會經濟上的地位,這樣很容易使人感覺現實是可以維持舊狀,而對於實相的解釋不期然就偏向保守了(像「立處皆眞」的理論每每會被誤解為存在的都有價值,這就便於主張維持現狀的有所藉口,而佛學裏一些從虛妄評價上不承認現狀的積極思想,如當時攝論師所傳播的,反而處處遭受壓制不得發揚了)。由這上面,我們也可理會三論宗思想短長之一斑。
  一九五五、四、二○、重寫完稿
  (現代佛學一九五五年五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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