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萨亲波切著:造作与无常(2)
不稳定性
现在你读这本书所处的地球,如果没有先被陨石撞毁,也终将变得象火星一样,没有生命。也许是一座超级火山爆发,遮蔽了阳光,使地球上所有生物灭绝。在夜空中,我们浪漫地凝视的星星,许多其实早已消失,我们看到是几百万年前的星光。而在这个脆弱的地球表面,陆地持续地还在变化。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美洲大陆,在三亿年前还只是地质学家称为原始盘古大陆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我们不必等三亿年才能看见这种变化。即使在短短的一生中,我们也亲眼目睹了所胃的宏传帝国象热沙上的水痕,蒸散无踪。印度曾有一位女皇住在英国,她的日不落旗飘荡在世界各个角落。但现在落日却映照在英国国旗上。我们深深认同的国家与种族也不断在改变。象以前统治整个领土的毛利话和纳瓦族战士,如今住在局促的保留区,而移民反而被认为是原住民。中国人过去称呼满洲人为“他们”,现在他们却变成“我们”。然而这种不断的转变,却从未阻止人们为了建立强大的国家、疆域与社会而牺牲生命。几个世纪以来,有多少血液是以政治制度之名而流?每一种制度都有是由无数不稳定的元素,如经济、收成、个人野心、领导者的心脏血管健康状况、欲望、爱和机运等组合而形成。传奇的领导者也不是稳定的,就有人因为抽雪茄但不吸入,而导致身败名裂。
这种复杂性与不稳定性在国际关系中有增无减,因为盟友与敌人的定义一直在改变。美国曾经盲目地强烈讨伐一个叫“共产主义”的敌人。即使象切·瓦格拉(Che Guevara)那样的人民英雄,只因为他属于某个政党,而且戴了有红星的贝雷帽,就被谴责为恐怖分子。事实上,他跟我们把他所刻画成的标准共产党员形象,可能一点也不像。而短短的数十年之后,白宫就向世上最大的共产国家----中国示好,并且给她最惠国待遇,却对于那些曾经让美国借以号召战争的同样事由,视若无睹。
在人际关系上,我们也同样经历到友谊的改变。过去曾和你分享内心秘密的好友,有可能成为最大的敌人,因为他可以拿那些亲密的交情来对付你。布希总统、本拉登和海珊就在众人面前闹翻而无法收拾。过去他们三个曾是亲密战友,现在却是最标准的死对头,利用对彼此的熟稔进行血腥的圣战,以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为代价,就为了执行各处信奉的“道德”版本。
由于我们对自己的道德原则感到自豪,而且常强加于别人身上,因此道德观还是具有少许价值。然而,在整个人类历史当中,道德的定义也随着时代精神而一直在改变。美国度量政治正确性或不正确性的仪表起伏不定,令人迷惑。不管如何称呼种族或文化群体,总是有人会被冒犯。游戏规划一直在改变。
在古老的亚洲艺术作品中,常描绘女性裸胸行走,即使在近代,有些亚洲社会还是能接受女性不穿上衣。然而,由于电视与西方价值的和合现象,传入了新的道德观,突然间,不戴胸罩变成一种道德上的错误,如果女性不把胸部遮起来,会被认为粗鄙,甚至还会遭到逮捕。昔日思想开放的国家,现在正忙着接受种种新的道德观,订购胸罩,即使在最热的雨季也要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胸部并不是天生的坏东西,它也没有改变过,改变的是道德观。这种改变,把胸部变成一种罪恶的东西,以至于美国联邦通讯传播委员会罚了CBS电视台一千万美金,只为珍娜杰克逊(Janet Jackson)的三秒露胸。
因与缘:蛋已煮熟,你无法改变它
当悉达多提到“一切和合的事物”,他所指的不只是象DVD、你的狗、艾菲尔铁塔、卵子和精子等具体可认知的现象而已。心、时间、记忆和上帝,也是和合而成。而每一和合的成分,又依赖更多不同层次的和合而成。同样地,当悉达多教导无常时,他也超越了一般“结束”的想法,象是那种认为死亡只发生一次就完了的概念。死亡从生、从创造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过。每一个变化,都是死亡的一种形式,因此每一个生都包含了另一个事物的死亡。
拿煮鸡蛋来做例子。如果没有不断的变化,蛋就煮不熟;煮好蛋的这个结果,需要某些基本的因缘。很显然的,你要有一颗蛋、一锅水,和一些加热的元素。另外有些非必要的因和缘,象是厨房、灯光、计时器,还有一支把蛋放进锅子的手。另外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没有象是电子中断或是山羊跑进来打翻锅子之类的干扰。此外,每一个条件,例如母鸡,都需要另一套具足的因缘条件。需要另一支母鸡生下蛋才能孵出它,还有安全的地方,有食物才能让它成长。难的食物也要有适合的地方生长,并且要能让它吃进去才行。我们可以将非必要和必要条件一直分析到小于原子的程度,而在这个分析的过程中,各种形态、形状、功能和标签也会不断增加。
当无数的因缘和合在一起,而且没有障碍与干扰,结果是必然的。许多人误以为这是注定的或是运气所致,但事实上我们是有能力对条件产生影响力的,至少在起始的时候。然而,到了一个程度以后,即使我们祈求蛋不要煮熟,它还是会熟。
就象蛋一样,所有的现象是由无数的成分所组成,因此它是可变的。这些无数的成分几乎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所以会让我们的期待落空。最没有希望的总统候选人可能会赢得选举,并带领国家走向繁荣富足。你助选的候选人也许会赢,然后弄得国家的经济与社会衰败,让你的生活苦不堪言。你也许认为自由左派的政治是开明的,但它也许就是法西斯和光头族之因。这种不可预料性,遍在于所有的物质、感受、想象、传统、爱情、信任、不信任、怀疑论,甚至上师和弟子以及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所有这些现象都是无常的。拿怀疑论来当例子。有一位加拿大人,他曾经是个典型的怀疑论者。他特别喜欢找机会引述佛经,教导人要分析佛所说的话,而不是照单全收。才过了几年,现在的他却是一位知名通灵人的虔诚弟子。这位极端怀疑者,现在会坐在他歌唱的上师面前,泪水决堤般流下,全身全心奉献给完全无法逻辑解释的东西。信仰、怀疑论以及所有和合的环境一样,都是无常的。
不管你对自己的宗教、或对自己不信仰宗教感受到自豪,信仰在你的生活中都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甚至“不信”也需要信仰,对自己基于多变情绪的逻辑和理性完全盲目的信仰。所以,不再相信过去所深信的事物一点也不足为奇。信仰的“非逻辑本质”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上,它更是最和合及相互依存的现象。信仰可以单纯地由一个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的恰好的注视所引发。你的信仰也可能只靠表相的和谐。比如说你讨厌女性,正好遇上了个宣扬仇恨女性的人。你就会觉得那个人强而有力,同意他的看法,并且对他有信心。有时甚至像是共同喜好鳗鱼这种小事,都会提升你的虔诚心。或者是某人或国家、社会,也都是所谓信仰这个和合物的成分。
许多佛教国家,如不丹、韩国、日本、泰国等国的人们会盲目地遵循佛教的教义;但另一方面,因为资讯不足,或是有太多令人分心的事,这些国家的许多年轻人开始对佛教感到幻灭,使得信仰的现象无法持续,最后他们跑去追随自己的理念。
明了的利益
明了和合的道理,了解即使只是煮熟一颗蛋也要牵涉到非常多的现象,对我们有很多好处。当我们学会了解每一件事物及状况的各个和合部分,我们就能学会培养宽容、谅解、开放与无畏。举例来说,有些人到现在还认为马克 查普曼(Mark Chapman)是谋杀约翰 兰侬(John Lennon)唯一的罪犯。要是我们对名人的崇拜不那么严重,也许查普曼就不会有杀死兰侬的荒诞想法。二十年后查普曼自己承认,当他射杀兰侬的时候,并没有将他视为一个真正活生生的人。而他的精神不稳定是由许多因素和合而成的(例如脑部的化学作用、童年的教养、美国的精神保健系统等)。当我们能了解一个病态而饱受折磨的心是如何形成,并且知道它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运作,就比较能够理解并宽恕世界上众我的马克查普曼。当条件成熟,就像蛋煮熟了一样,即使我们祈祷暗杀事件不要发生,它还是避免不了。超过了某个时间点,我们要改变条件的企图和行为就会徒劳无功了。
但是即使我们理解,可能还是会对难以预期的查普曼感到恐惧。恐惧和焦虑是人类心智中主要的心理状态。恐惧的背后是对确定性不断的渴求。我们对未知感到恐惧。人心对肯定的渴望,是根植于我们对无常的恐惧。
当你能够觉察不确定性,当你确信这些相关联的成分不可能保持恒常与不变时,就能生起无畏之心。你会发现,自己真正能准备好面对最坏的状况,同时又能容许最好的发生。你会变得高贵而庄严。这种特质能增强你的能力,不论是在工作,作战、谈话、组织家庭,或是享受爱和情感关系。知道下个转弯外就有某件事情等着你,如同英明的将军一般,胸有成竹,毫不惊慌。
对悉达多来说,如果没有无常,就不会有发展或进步。小飞象大宝(Dumbo)也理解这一个道理。小时候因为那对大耳朵被人排斥,它寂寞、沮丧又担心被赶出马戏团。但是后来发现它的“畸形”能让它飞行,即独特又珍贵。它变得广受欢迎。如果它早一点相信无常,就不会在开始的时候受那么多苦。对无常的体认是个关键,让我们不再害怕身陷某个情境、习气或模式,而永远无法逃脱。
男女关系是最多变,也是最能说明和合现象无常的例子。有些夫妻以为他们能借着阅读书籍或婚姻咨询。来维持“至死不渝”的关系。知道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只能化解婚姻不合的一些明显因素。就某种程度来说,这些小小的了解也许能带来短暂的和谐,但却无法顾及婚姻和合关系中许多隐而不见的因素。如查我们能见所未见,也许就能享有完美的关系,或者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发展关系。
将悉达多对无常的理解应用到男女关系上,让我们想到朱丽叶对罗密欧说的一句深刻话语中所描述的愉悦。她说:“离别是如此甜蜜的忧伤…..”。离别,往往是男女关系中最为深刻的经验。每段关系的因缘就会更珍惜与理解。这在另一半罹患不治之症时更为强烈。没有“天长地久”的幻想,反而有意想不到的解脱:我们的关怀与爱心变得没有附带条件,而欢乐常在当下。当另一半来日有限时,我们会更自然,也更满愿地付出爱和支持。
但我们常常忘记自己的来日一直都是有限的。即使理智上知道有生必有死,一切和合终将分散,我们的情绪状态还是常常会回到相信恒常的模式,完全忘记相互依存性。这种习气会造成各种负面的情况,象是偏执、寂寞、罪恶感等等。我们会觉得被欺骗、被威胁、被虐待、被冷落,仿佛这个世界只对我们不公平。
情人眼里出西施
悉达多并非独自离开迦毗罗卫国的。破晓之前,当家人和仆役都沉沉入睡时,他来到最信任的朋友-车夫迦那所休息的马厩。迦那看到悉达多没有侍从独处前来,他无言以对。在主人的指示下,他为悉达多最心爱的坐骑“卡当卡”上了马鞍。他们两人悄悄地穿过城门,无人知晓。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悉达多下了马,除下所有的手饰、脚镯及太子华服,将这一切都交给了迦那,命令他骑着卡当卡回城。迦那请求让自己留下来陪伴悉达多,但是太子心意已决。他要迦那回去继续服侍皇室。
悉达多要迦那带回口信,告诉家人不要为他担心,因为他即将踏上重要的旅程。此时,他所有的饰物都已经给了迦那。除了代表显赫、阶级与皇室的最后一个象征----那一头美丽的长发之外。然后,他亲自将长发剪下,交给迦那,便独自离开了。悉达多步向了探索无常之旅。此刻的他,觉得花费这么多精力于美丽与虚华是很愚蠢的。他批判的并不是美丽与装扮本身,而是相信它们的本质是恒常的信念。
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比字面上看来更为深刻。美丽的概念是易变的。一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有年轻女孩把脚绑成三寸金莲。人们把这种虐待视为美丽,甚至还有些男人闻到缠脚布的味道会产生情欲的快感。而现在的中国女性还得再经历另一种痛苦,她们要拉长小腿,以便看起来像Vogue杂志上的模特儿。印度女性丰腴的体态,就如阿姜塔石窟壁画上所描绘的丰满标致,现在却想要瘦成和巴黎模特儿一样地骨感。默片时代的女星,嘴唇比眼睛小才受赞美,现在却流行在嘴以及像香肠一样的丰唇。如果下一个魅力偶像会有蜥蜴唇和鹦鹉眼,那么所有那些把嘴唇整厚了的女人可能就要花钱整型缩唇了。
无常是好消息
佛陀不是一个悲观者、也不是末日论者,他是重视实际者,而我们却多是逃避现实者。当他说一切和合皆是无常,他并不认为那是坏消息,而简单、科学的事实。根据你的观点,以及对这个事实的了解,无常可以是通往启发与希望、光荣与成功的大门。例如,全球暖化和贫穷是贪婪的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产物,但这些不幸都是可以反转的。这就要感谢和合现象的本质。我们不是依靠神的旨意这种超自然能力,只需要单纯地了解和合现象的本质,就能扭转乾坤。当你了解现象,就能操纵它们,因而影响和缘。你可能会很惊讶地发现,像是拒用塑料袋这样小小的一步,就能延缓多少全球化的问题。
我们能认清因缘的不稳定,就会了解自己有力量转化障碍,并且完成不可能的任务。生活中的各个层面都是如此。如果你现在没有一台法拉利,你完全有可能创造出因缘而拥有一台。只要世上有法拉利,你就有机会去拥有它。同样的,如果你想活久一点,可以选择不抽烟和多运动。合理的希望是存在的。而绝望,它的反面----盲信一样,都是相信恒常的结果。
你不只可以改变外在的物质世界,也能改变内在的情绪世界。例如,经由放下野心,将焦躁的心转化,让它趋于平静;或者为人和蔼,乐善好施,以便营造好名声。如果我们都能训练自己去设身处地为他为着想,就能在家庭、邻里、国际间增长和平。
这些都是我们在世间法上如何影响和合现象的例子。悉达多也发现,即使最可怕的地狱与惩罚,也是和合而成,因此是无常的。地狱不是永远存在于地底下某处,而受惩罚者永远在那儿受折磨。它比较像是场噩梦。你梦到被一支大象践踏,这是由各种条件所产生的。首先,是你睡着了,其次,你可能有过与大象相处不愉快的经验。不管噩梦持续多久,在那时间里,你是身处地狱。然后,因为有闹钟的因缘,或者只是因为睡够了,你醒了过来。那场梦就是暂时的地狱,而它和我们概念中“真正的”的地狱,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如果你仇恨某个人并采取攻击或报复的行动,那本身就是地狱的体验。仇恨、政治操作和报复在这个世界上造就了地狱,因此我们看到比AK-47步枪还矮、还小,还轻的男孩,忙着从军而无暇游戏或庆生。这与地狱无别。由于因缘,我们有了这种地狱,因此我们也可以利用佛陀教导的爱与慈悲,对治愤怒与仇恨,来离开这个地狱。
无常的概念并非预言世界末日或天敌,它也不是人在罪恶的惩罚。它没有本具的正面或负面,只不过是事物和合的过程之一部分而已。我们通常只想要无常的一半过程。我们要要生而不要死,只要得而不要失,只要考试的结束而不要它的开始。真正的解脱来自领受整个循环,而不紧紧抓住自己喜欢的部分而已。谨记因缘的变异与无常,不论是正面或负面的,我们就能善用它们。财富、健康、和平、名望,和它们的反面一样,都是暂时的。而且悉达多当然不会偏好天堂美景或天堂经验,它们也都是无常的。
我们也许不懂,为什么悉达多说一切和合事物皆是无常?为什么他不只说一切事物都是无常就好?不提“和合”二字,只说一切事物无常,也是正确的。然而,我们要把握每个机会提醒自己这第一部分,这个和合本质,因而维系这句话背后的逻辑。和合本质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但它有许多层次,要深切了解它,就需要时时谨记在心。
这世上一切存在或运作的事物,一切想象和实体所构成的、一切心中所想的,甚至心的本身,绝对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地存在。有些事情也许会持续你一生经验这么长。甚至可能性延续到下一代,但是它们也可能消逝得比你预期的更早。不论如何,终究会变化是无可避免的。这和或然率先没有关系。如果你感到绝望,记住这一点,你就不会成为中国的一部分,荷兰成为土耳其的一部分,不理不能想象的;你会致人于死或余生困在轮椅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你有可能成为亿万富翁,全人类的救世主、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或是证悟的人。
老沙弥的故事
从前有个老人出家,剃度的时候年岁已大,头发花白而相貌庄严。有位信徒依习俗供养僧众午餐。女施主不知道老人只是刚出家的沙弥,以为他是资深的和尚,因此安排他坐在上座,而且对他特别恭敬。习惯上,在午餐供养后会请一位和尚带领大家回向功德,并做简短的开示。一些年轻的和尚因为自己修行较长,对这位沙弥在上座感到不悦,决定让他来领众回向,好羞辱他一番。老人家还来不及反对,虔诚的女施主就向他顶礼请求开示。惊慌之下,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年轻和尚高兴地看着他糗。老和尚站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重复说了几次:“无知是苦”。女施主沉思他的话,想道“真是如此,无明是我们一切痛苦的根源。”经由如此不断思惟,她终于得到证悟。这件事很快传开,许多人也开始思维无明和苦,也都得到证悟。这位老和尚回到当年的女施主跟前,请求她教导,也因而获得证悟。
佛陀不是天上的神。他是个凡人。但他又不太平凡,因为他是一位太子。他的名字叫悉达多·乔达摩,他享有优裕的生活,在迦毗罗卫国有美丽的宫殿、钟爱的妻儿、敬爱的双亲、忠心的臣民、孔雀悠游的苍翠花园、还一群才华出众的宫女随侍在侧。他的父亲-净饭王,尽全力要他在宫墙之内不虞匮乏,并且让他的一切需要都能得到满足。因为当悉达多还在襁褓时,一位占星家曾预言,太子将来可能会选择作为一名隐士。但是净饭王决心要让悉达多继承王位。宫中的生活豪华、安全而且相当的平静,悉达多从不与家人起争执。事实上,他关怀家人,而且深爱他们。除了偶尔与堂弟有一些紧张的关系之外,悉达多和每个人相处得都很好。
当悉达多渐渐长大成人,他对自己的国土以及外面的世界开始好奇起来。净饭王拗不过太子多次的恳求,答应让他到宫外出游。但他严令太子的车夫-迦那,只能让太子看到美好的事物。悉达多确实尽情享受了沿途的山光水色和自然丰沛的大地。但就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人遇到一个在路边呻吟的乡下人,被极大的痛苦所折磨。悉达多功一辈子都被子魁梧的侍卫和健康的宫女所围绕,听见呻吟的声音,见到受病苦折磨的躯体,对他来说是一大冲击。目睹了人身的脆弱,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皇宫。
随着时光流逝,太子好像又回复了平常,但是他渴望着再度出游。净饭王再一次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一回,悉达多看到了一位齿牙脱落、老态龙钟的妇人,步履蹒跚、踽踽独行。他立刻叫迦那停车,他问迦那:“为什么她这样子走路?”
迦那说:“主人,因为她老了。”
“什么是老?”悉达多问。
“她身体各部分,经长期使用都已经损耗了。”迦那回答他。
悉达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于是下令迦那掉头回宫。
如今悉达多的好奇心再也无法平息,他想知道外面到底还有些什么,于是和车夫第三次出游。这一回他同样欣赏了沿途美丽的风景,尽览青山绿水。但是在回程的时候,他看到四个人抬着一个尸架,上面平躺着毫无生气的躯体。悉达多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迦那向他解释个看来羸弱的躯体,事实上已经死亡。
悉达多问迦那:“其他人也会死吗?”
迦那回答:“是的,主人,每个人都会死。”
“我父王、甚至我的儿子也会吗?”
“是的,每一个都会。不论你是富裕或者贫穷,种性高贵或低贱,都无法避免死亡。这是生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最终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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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悉达开始迈向证悟的故事,我们可能认为实在是太天真了。听到一位将要领导整个国家的太子,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似乎很奇怪。但其实我们才是真正幼稚的人。在这个资讯时代,斩首、斗牛、血腥谋杀等衰坏与死亡的影像环绕着我们。这些影像环绕着我们。这些影像非但没有提醒我们最终的命运,反而被拿来作为娱乐和获取利润之用。死亡早已成为一种消费产品。我们大多数人并不去深思死亡的本质。我们不去承认自身与环境都是由不稳定的元素所组成,只须要一点小刺激就会分崩离析。我们当然都知道终有一天会死亡,但是除非是被诊断罹患绝症,大部分的人都自认暂时不会有危险。偶尔想到死亡的时候,所思索却是“我会得到多少遗产?”或者“我的骨灰要洒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的事。从这个观点来说,我们才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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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出游回来后,悉达多对于自己无力保护他的子民、父母,以及最挚爱的妻子耶输陀罗、儿子罗侯罗免于必然的死亡,感到极度的沮丧。对治贫穷、饥饿、无家可归等苦难他有办法,便是对年老与死亡,他却束手无策。
日以继夜地沉思着这些问题,悉达多试图和他的父亲讨论死亡。对国王而言,这是个理论上两难的问题,他实在不懂太子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净饭王愈来愈担心预言成真,说不定他的儿子真会放下继承王位,选择苦行之路。不管有没有预言,在那个时代,有权势财富的印度教徒变成苦行僧并不乏其例。净饭王表面上想尽办法来消除悉达多的执着,但是内心里,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预言。
然而对太子而言,这并不是短暂的忧伤情绪而已。悉达多完全沉陷其中。为了防止太子愈陷愈深,净饭王不准他再次离开王宫,并私下指示宫中侍卫监视他。就象任何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会做的,他也尽其所能不让太子看到任何死亡和衰坏的迹象。
婴儿摇鼓及其他分心物
我们在很多地方和净饭王一样。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会不由自主的让自己和他人避开真相。我们对衰朽的征象已经产生了免疫力。我们告诉自己“不要老想着这些事”,并且用正面的方式来鼓励自己。我们在生日派对吹熄蜡烛来庆生,而事实上熄灭的蜡烛应该用来提醒自己,离死亡又缩短了一年。我们以烟火与香槟庆祝新年,只让自己忘掉旧的一年永不复返,新的一年难以预料的事实。然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当这个“任何事情”令不满意的时候,我们就会故意转移注意力,如同母亲用玩具和小鼓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一样。如果心情不好,我们就会去逛街,上馆子或看电影。我们编织梦想,瞄准终生成就,诸如海边别墅、徽章、奖座、提早退休、名车、好朋友,好家人、好名声,最好还有上金氏世界纪录。到了晚年我们还有个忠诚的伴侣一起坐豪华游轮旅行,或养纯种贵宾狗。杂志和电视介绍并强化这种快乐和成功的模范让人们去追求,不断地创造新的幻相来引诱我们。这些所谓成功的观念,就是我们大人的婴儿摇鼓。
不论是念头或是行为,我们在一天当中所做的任何事情,几乎没有一样显示我们觉知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我们浪费时间在影城等候一部烂电影开演,或急着赶回家去看电视现场节目。当我们坐着看广告、等待……,此生的光阴就逐渐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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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悉达多而言,仅只一瞥老死的景象,就在他心中生起了追求真理全貌的渴望。第三次出游之后,他好几次试图独自出宫,但都没有成功。在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一个神秘的咒语席卷了整个皇宫,除了悉达多以外,每个人都被制伏了。他在殿中徘徊,发现从净饭王到最低下的仆人,个个都睡得不省人事。佛教徒相信这场集体的昏睡,是所有人类共同积累的功德结果,因为这个决定性的事件,造就了一位伟人的诞生。
由于不再需要取悦王宫贵族,宫女们睡到张打鼾、四肢横陈,戴着珠宝的手指浸在咖哩酱中。她们状若残花,风华尽失。悉达多并没有像我们一样忙着让一切恢复原状,反而由于这样的景象,更加强了他的决心。她们美貌的消逝,正是世事无常的明证。在众人沉睡之际,太子终能不被监视而离开王宫。他看了耶输陀罗和罗候罗最后一眼,便悄然地消失在深深的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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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地方我们也和悉达多一样。我们有自己的宫殿----不论是贫民区的单身公寓、郊区的双层别墅或在巴黎的顶层楼阁。我们也有各自的耶输陀罗和罗候罗。我们也许不是拥有孔雀的王子,但我们有事业、宠物猫咪和数不尽的责任在身。所有的事情老是出状况。家电坏了,邻居吵架、天花板漏水。亲爱的人死了;或是他们早上醒来之前,下巴和悉达多的宫女一样松垮,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也许他们闻起来有积浊的烟味、或昨晚的大蒜味。他们唠叨不停、而且是张着嘴嚼食物。但我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困在那里,不试图逃开。或者,我们终于会忍无可忍,心想:“我受够了!”,然后结束一段关系,却又再找另一个人重新来过一遍。我们对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从不厌卷,因为我们期待而且相信,有个无瑕的灵魂伴侣或者完美的香格里拉正在某处等着我们。面对着每天令人懊恼的事,我们自然的反应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把它们弄对,这一切都能修理,牙齿是可以刷的,我们可以感到完满。也许我们还会认为,总有一天,我们会从生命中的课题中学会圆满。我们期望自己变成像星际大战电影中的智慧长者Yoda一样,却不知圆熟只是衰朽的另一个面向。潜意识中,我们期待自己会到达不再需要修理任何东西的境界。总有一天,我们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我们深信“解决”的概念。好像我们所有经历的一切,到这一刻止的生命,都只是在彩排。盛大的演出还没有开始。
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这种永无休止的处理、重新安排以及更新版本,就是“生活”的定义。事实上,我们是在等待生命开始。如果有人逼问,大部分的人都会承认自己是为了某种美好的将来而努力,譬如在缅因州肯尼邦克港的木屋。或哥斯达黎加的小屋中安享退休生活。或者有人梦想在中国山水画般的理想山林里,在瀑布和鲤鱼池畔的茶亭中,禅思静坐安享晚年。
我们往往也会这么想:当我们死后,世界依然存在。同样的太阳会继续照常大地,同样的星球会继续转动,因为我们认为开天辟地以来,它们一直都是如此。我们的孩子会继承这个地球。这都显示出我们对于不断流转的世间和一切现象是多么无知。我们可能会注意到云在动,指甲在长,但事实上一切都在变动。孩子们不见得比父母长寿,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依照我们的理想生活。小时候乖巧又可爱的小宝贝,长大后可能会变成吸毒的恶棍,还带种式各样的情人回家。你也许会想:这实在不像是我的儿子,但他确实就是。他们毫不在乎地浪费掉你毕生的积蓄,就象人们拿蜜蜂辛苦采集的蜂蜜来泡茶,还觉得理所当然一般。最古板的父母可能会生出最炫目的同性恋小孩,而最散漫的嬉皮却养新保守派的孩子。可是我们还是执着于家庭的典型。梦想着我们的血统、脸型轮廓、姓氏及传统都能由子孙留传下去。
追寻真理可能像个坏事
重要的是,我们要了解太子并不是舍弃他的世间责任。他不是因为逃避兵役而加入有机农场,或者去追寻浪漫的美梦。他身为一家之主,决心牺牲安逸,离家远行,为的是让家人获得最需要、最珍贵的东西,即使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很难想象隔天早上净饭王是多么悲伤与失望。这种心情类似一些现代的父母,发现他们的青少年孩子,学习六O年代的嬉皮式花童(许多来自安逸富裕的家庭),跑到加德满都或伊比沙岛去追求理想中的乌托邦。但悉达多不是用穿喇叭裤、脸上穿洞、染紫头发、身体刺青的方式,而是以脱下太子的华服来颠覆传统。褪去了种种象征教养贵族的外物,披上下一块破布,他成了一名游方的托钵行者。
我们的社会,会期待悉达多留在宫中,享受权势,继承皇统,因为我们习惯以“你拥有什么”,而不是以“你是什么样的人”来评断他人。在我们的世界中,成功的典范就是比尔盖茨。我们很少想到甘地式的成功。在某些亚洲及西方社会中,父母要求孩子们在学校取得成就所给的压力,已经超过身心健康的承受度。孩子们要有好成绩才能申请到长春藤名校,要有长春藤的学位才能获得花旗银行的高薪职位。凡此种种,都是为了让家族的光辉永垂不朽。有些父母对家庭的荣耀感特别强烈,如果要选择让孩子去拯救整个村庄,或是当大企业的执行长,他们会选择后者。
想象你的儿子有个显赫又赚钱的事业,但他洞悉了老死之后,突然辞职。他再也看不出一天工作十四小时、巴结老板、贪婪地并吞对手、破坏环境、压榨童工、压力不断,只换得一年几天休假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他说要卖掉所有的股票,全数捐给孤儿院,然后去浪迹天涯。这时候你会怎么做?祝福他并向朋友夸耀你的儿子终于醒悟了吗?还是斥责他这是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并且送他去看心理医生?
只是对老与死的厌恶,并不足以让太子离开王宫而踏入未知的世界;悉达多会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合理地解释所有已生和将出生的一切众生之命运就是如此而已。如果所有生者都必须衰朽死亡,那么花园中的孔雀、珍宝、华盖、薰香、音乐、放拖鞋的金质拖盘、进口的琉璃水瓶、他与耶输陀罗和罗候罗的感情、家庭、国家,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对明知终将消散或不得不舍弃的东西而流血流泪?宫殿内造的幸福,又怎么能让他继续沉湎下去?
我们也许会想知道悉达多能去什么地方?王宫内外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避死亡。即使耗尽王室的财富,也不能为他延续生命一分一秒。他是在追求长生不老吗?我们都知道那是枉然的。我们对希腊神话中的永生神祗、盛满不死甘露的圣杯(Holy Grail)和庞塞德莱昂(Ponce de Leon)带领将士寻找青春之泉徒劳无功的故事都觉得十分滑稽。我们对秦始皇派遣童男童女,赴东海寻找青春不死仙丹的传说也会置之一笑。我们也许以为悉达多也是在追求同样的东西。的确,悉达多是带着某种天真的想法离开王宫的,虽然他不能让他的妻儿长生不老,但是他的探索却没有白费。
佛陀的发现
完全不凭借任何科学工具,悉达多太子以吉祥草为垫,坐在一棵菩提树下,探索人类的本性。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惟,他终于了悟到一切万有,包括我们的血肉、我们所有的情绪和我们所有的觉受,都是两个以上的元素组合而成。当两种或多种元素和合在一起,新的现象就会产生:钉子和木头产生了桌子;水和叶子产生了茶;而恐惧、虔诚和救世主,就产生了神。这些最终的产物,并没有独立于其各别元素的存在。相信它真实独立存在,是最大的骗局。而在和合的同时,各个元素也起了变化。只因接触和合,它们的性质也随之改变了。
他了悟到不仅人类的经验是如此,所有事物、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是如此,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一切事物都会改变。一切万有,没有一样是以独立、恒常、纯粹的状态存在。你手上的书不是、原子不是,甚至神祗也不是。因此,任何存在于人心可达之物的事物,即使只是想象的,譬如一个四臂人,都需要依赖于其它东西的存在。因此悉达多发现,无常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就是意味着死亡,而是意味着变化。任何事物和另一个事物之间的位置或关系转变了,即使是非常细微的变动,都要依循无常的法则。
透过这些了悟,悉达多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解除死亡的痛苦。他接受了变化是不可避免的,而死亡中人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而且他更进一步地体认到没有全能的力量能够扭转死亡之路,因此也就不会困在期待之中。如果没有盲目的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如果能了解一切都是无常,就不会攀缘执着;如果不攀缘执着,就不会患得患失,也才能真正完完全全地活着。
悉达多从恒常的幻象中觉醒,因此我们称他为佛陀、觉者。在二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了解他的发现与教法是无价之宝,不论是学者或是文盲,富人或是穷人,从阿育王到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从忽必烈到甘地,从嘉瓦喇嘛乃至野兽男孩乐轩(Beastie Boys),无数的众生受其启发。可是在另一方面,如果悉达多今天再出现的话,可能会满失望的,因为他的大部分发现都乏人问津。这并不代表现代科学厉害到足以否定他的发现,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每个人终究会死,而且每天大概有二十五万人死亡。我们亲近的人不是已经死亡,就是将会死亡。然而当亲人死去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震惊和悲伤;我们还是继续寻找青春之泉,或是长寿的秘方。频访健康食品店,家里一罐罐的二甲氨基乙醇和维他命A、强力瑜珈课、韩国高丽参、整形手术、海洋拉娜乳液…..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内心和秦始皇一样渴望长生不老的明证。
悉达多太子不再需要或渴求长生不老药了。由于了悟到一切事物皆是和合而成,解构无止境,而且一切万有的各个成分,没有一项是以独立、恒常与纯粹的状态存在的,他因此获得解脱。一切和合之物(现在我们知道这是指一切事物)与其无常的本质是合而为一、不可分割的,如同水和冰块一样。将冰块放在饮料当中时,我们同时兼得两者。同样的,当悉达多看到一个人走过,即使他很健康,悉达多所看到的是此人的生与灭同时发生。你也许会认为这样的人生观不太有趣,但在生命的旅程中能够同时看到一体的两面,可以是非常奇妙,而且可能会有很大的满足感。这不像在期待与失望的云霄飞车忽上忽下。如此地看待事情,期待与失望会在我们周遭消融,你对现象的觉受会转化,而且变得比较清晰。你很容易看出人们为什么会被困在云霄车当中,而自然对他们生起慈悲心。你生起慈悲心的原因之一,是由于无常纵然如此明显,人们却视而不见。
“在目前是”
本质上,和合的行动是被时间所限的----它有开始、中间和结束。这本书以前不存在,现在好像存在,最终它会消散。同样的,昨天存在的自我----就是你和今天存在的自我已经不同。你不好的心情已经变好,你也许学会一些东西,你有了新的记忆,你膝盖上的擦伤愈合了一点。我们这种看起来似乎连续的存在,是一连串受限于时间的开始与结束。即使是创世纪这个行动也需要时间:存在之前的时间、形成存在的时间以及创世纪这个动作结束的时间。
一般而言,那些相信有全能造物主的人,都不分析他们的时间概念,因为大家都假设造物主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如果将一切归功于全能而无所不在的造物主,我们就必须把时间的因素考虑进去。要么这个世界一直都存在着(那就没有必要创世纪了),不然就是在创世纪这前有一段时间不存在,而创世纪需要有相续的时间。因此既然创世主(我们就说是上帝好了)也遵循时间的定律,那么他也一定会改变,即使它唯一曾做的改变是创造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一个无所不在而永恒的上帝不能改变,所以最好有个无常的上帝能回应祷告并且改变天气。但只要上帝的行为是由一连串的开始和结束和合而成,他就是无常的,换句话说,也就是不确定与不可靠的。
也许有人会认为,假如地球上的人全都死光了,上帝还是会继续存在。便这是建立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上所做的假设。也就表示现在有个“假设者”。悉达多会同意,只要有“假设者”,就会有上帝存在;但如果没有假设者,就不会有上帝存在。如果没有纸,就不会有书。如果没有水,就不会有冰。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一件事物的存在,极需依赖其它事物的存在,因此没有什么是真正独立的。由于事物与事物的相互依存性。如果某一成分(例如一双桌脚)有一点点的转变,整体的完整性就会改变而不稳定。尽管我们以为可以控制变化,但事实上大多是不可能的,因为无法察觉的影响因素太多了。也因为这种相互依存性,一切事物不可避免地会从目前或原始状态中解体。每个变化都蕴藏着死亡的因素。今日就是昨日之死。
大部分的人都接受一切生者终将死亡。然而,我们对“一切”与“死亡”的定义或许不太一样。对悉达多来说,生指的是一切万有,不仅仅是花朵、蘑菇、人类,而是一切生成或和合的事物。而死亡指的是任何的解体或是解构。悉达多并没有研究经费或是研究助理,只有炎热的印度尘土,和几支路过的水牛为他见证。就这样,他深刻地了悟了无常的真相。他的了悟并不如发现一颗新星般地惊人,也不是用做道德判断、发起社会运动或创立宗教,更不是一种预言。无常纯粹是一个简单实在的事实。不太可能有一天,某个突发的和合事物会突然变得恒常,更难想象我们能证明这样的事。但是在今天,我们不是将佛陀奉为神明,就是想用科技证明自己比佛陀更高明。
然而我们仍然忽略它
在悉达多踏出宫门后的两千五百三十八年,数以百万计的人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庆祝与迎接新的一年开始,有些人正在祈祷赞颂神明,有些人则是趁着商品打折大肆采购时,海啸大灾难震撼了全世界。就算最冷漠的人也震惊不已。当新闻报导出现在电视的时候,许多人希望奥森威尔斯会突然出现插播,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希望蜘蛛人可以弭平灾难,解救众生。
看到海啸的受难者被冲上岸边,相信悉达多太子也会心碎。但看到我们对这种事情的发生如此震惊,他可能会更为心碎,因为这证明了我们一再地否认无常。这个地球是由多类岩酱所形成。每一个地块,不管是澳洲、台湾或是美洲,就象草上的露珠一般,随时会坠落。但是人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兴建摩天大楼和隧道。我们为了免洗筷子和垃圾信件,贪婪地砍伐森林,只会更加速这无常的反应。人们看到任何现象出现终结的征兆时,应该不会感到意外,但我们却很难去接受。很多中国人都相信长城会永远耸立,就象印度人相信泰姬玛哈陵(Taj Mahal)会永垂不朽,美国人相信自由女神像会永远长存一般。
然而,即使经过海啸这么具摧毁性的警示,死亡与毁坏很快会被埋藏与遗忘。豪华的度假村很快就会耸立在受难者家属前来认尸的地点。世人依旧会沉迷于组合与造作各种现实,以求取永恒的快乐。渴望“从此快乐地生活”,只不过是冀求恒常的伪装。造作这些亘古之爱,恒久快乐以及救赎这类的概念,只会得到更多无常的明证。我们的意图(生)与结果(坏)是相互矛盾的。我们所求的是历久不衰,但所作所为的却正好引导我们走向衰毁。
佛陀教导我们,至少我们心中要保持着无常的概念,不要故意去隐藏它。我们借着不断地觉查和合的现象,便会了知因缘相依。认识因缘相依,我们就会认识无常。而当我们知道一切事物皆无常,才不会被种种假设、僵化的信条(不论宗教的或世俗的)、价值体系和盲目信仰所奴役。这样的觉察力可以让我们免于受限于个人的、政治的和感情的戏码之中。我们还可以将这种觉查力导向大至想象之极,小至原子层次。
不稳定性
现在你读这本书所处的地球,如果没有先被陨石撞毁,也终将变得象火星一样,没有生命。也许是一座超级火山爆发,遮蔽了阳光,使地球上所有生物灭绝。在夜空中,我们浪漫地凝视的星星,许多其实早已消失,我们看到是几百万年前的星光。而在这个脆弱的地球表面,陆地持续地还在变化。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美洲大陆,在三亿年前还只是地质学家称为原始盘古大陆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我们不必等三亿年才能看见这种变化。即使在短短的一生中,我们也亲眼目睹了所胃的宏传帝国象热沙上的水痕,蒸散无踪。印度曾有一位女皇住在英国,她的日不落旗飘荡在世界各个角落。但现在落日却映照在英国国旗上。我们深深认同的国家与种族也不断在改变。象以前统治整个领土的毛利话和纳瓦族战士,如今住在局促的保留区,而移民反而被认为是原住民。中国人过去称呼满洲人为“他们”,现在他们却变成“我们”。然而这种不断的转变,却从未阻止人们为了建立强大的国家、疆域与社会而牺牲生命。几个世纪以来,有多少血液是以政治制度之名而流?每一种制度都有是由无数不稳定的元素,如经济、收成、个人野心、领导者的心脏血管健康状况、欲望、爱和机运等组合而形成。传奇的领导者也不是稳定的,就有人因为抽雪茄但不吸入,而导致身败名裂。
这种复杂性与不稳定性在国际关系中有增无减,因为盟友与敌人的定义一直在改变。美国曾经盲目地强烈讨伐一个叫“共产主义”的敌人。即使象切·瓦格拉(Che Guevara)那样的人民英雄,只因为他属于某个政党,而且戴了有红星的贝雷帽,就被谴责为恐怖分子。事实上,他跟我们把他所刻画成的标准共产党员形象,可能一点也不像。而短短的数十年之后,白宫就向世上最大的共产国家----中国示好,并且给她最惠国待遇,却对于那些曾经让美国借以号召战争的同样事由,视若无睹。
在人际关系上,我们也同样经历到友谊的改变。过去曾和你分享内心秘密的好友,有可能成为最大的敌人,因为他可以拿那些亲密的交情来对付你。布希总统、本拉登和海珊就在众人面前闹翻而无法收拾。过去他们三个曾是亲密战友,现在却是最标准的死对头,利用对彼此的熟稔进行血腥的圣战,以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为代价,就为了执行各处信奉的“道德”版本。
由于我们对自己的道德原则感到自豪,而且常强加于别人身上,因此道德观还是具有少许价值。然而,在整个人类历史当中,道德的定义也随着时代精神而一直在改变。美国度量政治正确性或不正确性的仪表起伏不定,令人迷惑。不管如何称呼种族或文化群体,总是有人会被冒犯。游戏规划一直在改变。
在古老的亚洲艺术作品中,常描绘女性裸胸行走,即使在近代,有些亚洲社会还是能接受女性不穿上衣。然而,由于电视与西方价值的和合现象,传入了新的道德观,突然间,不戴胸罩变成一种道德上的错误,如果女性不把胸部遮起来,会被认为粗鄙,甚至还会遭到逮捕。昔日思想开放的国家,现在正忙着接受种种新的道德观,订购胸罩,即使在最热的雨季也要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胸部并不是天生的坏东西,它也没有改变过,改变的是道德观。这种改变,把胸部变成一种罪恶的东西,以至于美国联邦通讯传播委员会罚了CBS电视台一千万美金,只为珍娜杰克逊(Janet Jackson)的三秒露胸。
因与缘:蛋已煮熟,你无法改变它
当悉达多提到“一切和合的事物”,他所指的不只是象DVD、你的狗、艾菲尔铁塔、卵子和精子等具体可认知的现象而已。心、时间、记忆和上帝,也是和合而成。而每一和合的成分,又依赖更多不同层次的和合而成。同样地,当悉达多教导无常时,他也超越了一般“结束”的想法,象是那种认为死亡只发生一次就完了的概念。死亡从生、从创造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过。每一个变化,都是死亡的一种形式,因此每一个生都包含了另一个事物的死亡。
拿煮鸡蛋来做例子。如果没有不断的变化,蛋就煮不熟;煮好蛋的这个结果,需要某些基本的因缘。很显然的,你要有一颗蛋、一锅水,和一些加热的元素。另外有些非必要的因和缘,象是厨房、灯光、计时器,还有一支把蛋放进锅子的手。另外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没有象是电子中断或是山羊跑进来打翻锅子之类的干扰。此外,每一个条件,例如母鸡,都需要另一套具足的因缘条件。需要另一支母鸡生下蛋才能孵出它,还有安全的地方,有食物才能让它成长。难的食物也要有适合的地方生长,并且要能让它吃进去才行。我们可以将非必要和必要条件一直分析到小于原子的程度,而在这个分析的过程中,各种形态、形状、功能和标签也会不断增加。
当无数的因缘和合在一起,而且没有障碍与干扰,结果是必然的。许多人误以为这是注定的或是运气所致,但事实上我们是有能力对条件产生影响力的,至少在起始的时候。然而,到了一个程度以后,即使我们祈求蛋不要煮熟,它还是会熟。
就象蛋一样,所有的现象是由无数的成分所组成,因此它是可变的。这些无数的成分几乎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所以会让我们的期待落空。最没有希望的总统候选人可能会赢得选举,并带领国家走向繁荣富足。你助选的候选人也许会赢,然后弄得国家的经济与社会衰败,让你的生活苦不堪言。你也许认为自由左派的政治是开明的,但它也许就是法西斯和光头族之因。这种不可预料性,遍在于所有的物质、感受、想象、传统、爱情、信任、不信任、怀疑论,甚至上师和弟子以及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所有这些现象都是无常的。拿怀疑论来当例子。有一位加拿大人,他曾经是个典型的怀疑论者。他特别喜欢找机会引述佛经,教导人要分析佛所说的话,而不是照单全收。才过了几年,现在的他却是一位知名通灵人的虔诚弟子。这位极端怀疑者,现在会坐在他歌唱的上师面前,泪水决堤般流下,全身全心奉献给完全无法逻辑解释的东西。信仰、怀疑论以及所有和合的环境一样,都是无常的。
不管你对自己的宗教、或对自己不信仰宗教感受到自豪,信仰在你的生活中都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甚至“不信”也需要信仰,对自己基于多变情绪的逻辑和理性完全盲目的信仰。所以,不再相信过去所深信的事物一点也不足为奇。信仰的“非逻辑本质”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上,它更是最和合及相互依存的现象。信仰可以单纯地由一个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的恰好的注视所引发。你的信仰也可能只靠表相的和谐。比如说你讨厌女性,正好遇上了个宣扬仇恨女性的人。你就会觉得那个人强而有力,同意他的看法,并且对他有信心。有时甚至像是共同喜好鳗鱼这种小事,都会提升你的虔诚心。或者是某人或国家、社会,也都是所谓信仰这个和合物的成分。
许多佛教国家,如不丹、韩国、日本、泰国等国的人们会盲目地遵循佛教的教义;但另一方面,因为资讯不足,或是有太多令人分心的事,这些国家的许多年轻人开始对佛教感到幻灭,使得信仰的现象无法持续,最后他们跑去追随自己的理念。
明了的利益
明了和合的道理,了解即使只是煮熟一颗蛋也要牵涉到非常多的现象,对我们有很多好处。当我们学会了解每一件事物及状况的各个和合部分,我们就能学会培养宽容、谅解、开放与无畏。举例来说,有些人到现在还认为马克 查普曼(Mark Chapman)是谋杀约翰 兰侬(John Lennon)唯一的罪犯。要是我们对名人的崇拜不那么严重,也许查普曼就不会有杀死兰侬的荒诞想法。二十年后查普曼自己承认,当他射杀兰侬的时候,并没有将他视为一个真正活生生的人。而他的精神不稳定是由许多因素和合而成的(例如脑部的化学作用、童年的教养、美国的精神保健系统等)。当我们能了解一个病态而饱受折磨的心是如何形成,并且知道它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运作,就比较能够理解并宽恕世界上众我的马克查普曼。当条件成熟,就像蛋煮熟了一样,即使我们祈祷暗杀事件不要发生,它还是避免不了。超过了某个时间点,我们要改变条件的企图和行为就会徒劳无功了。
但是即使我们理解,可能还是会对难以预期的查普曼感到恐惧。恐惧和焦虑是人类心智中主要的心理状态。恐惧的背后是对确定性不断的渴求。我们对未知感到恐惧。人心对肯定的渴望,是根植于我们对无常的恐惧。
当你能够觉察不确定性,当你确信这些相关联的成分不可能保持恒常与不变时,就能生起无畏之心。你会发现,自己真正能准备好面对最坏的状况,同时又能容许最好的发生。你会变得高贵而庄严。这种特质能增强你的能力,不论是在工作,作战、谈话、组织家庭,或是享受爱和情感关系。知道下个转弯外就有某件事情等着你,如同英明的将军一般,胸有成竹,毫不惊慌。
对悉达多来说,如果没有无常,就不会有发展或进步。小飞象大宝(Dumbo)也理解这一个道理。小时候因为那对大耳朵被人排斥,它寂寞、沮丧又担心被赶出马戏团。但是后来发现它的“畸形”能让它飞行,即独特又珍贵。它变得广受欢迎。如果它早一点相信无常,就不会在开始的时候受那么多苦。对无常的体认是个关键,让我们不再害怕身陷某个情境、习气或模式,而永远无法逃脱。
男女关系是最多变,也是最能说明和合现象无常的例子。有些夫妻以为他们能借着阅读书籍或婚姻咨询。来维持“至死不渝”的关系。知道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只能化解婚姻不合的一些明显因素。就某种程度来说,这些小小的了解也许能带来短暂的和谐,但却无法顾及婚姻和合关系中许多隐而不见的因素。如查我们能见所未见,也许就能享有完美的关系,或者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发展关系。
将悉达多对无常的理解应用到男女关系上,让我们想到朱丽叶对罗密欧说的一句深刻话语中所描述的愉悦。她说:“离别是如此甜蜜的忧伤…..”。离别,往往是男女关系中最为深刻的经验。每段关系的因缘就会更珍惜与理解。这在另一半罹患不治之症时更为强烈。没有“天长地久”的幻想,反而有意想不到的解脱:我们的关怀与爱心变得没有附带条件,而欢乐常在当下。当另一半来日有限时,我们会更自然,也更满愿地付出爱和支持。
但我们常常忘记自己的来日一直都是有限的。即使理智上知道有生必有死,一切和合终将分散,我们的情绪状态还是常常会回到相信恒常的模式,完全忘记相互依存性。这种习气会造成各种负面的情况,象是偏执、寂寞、罪恶感等等。我们会觉得被欺骗、被威胁、被虐待、被冷落,仿佛这个世界只对我们不公平。
情人眼里出西施
悉达多并非独自离开迦毗罗卫国的。破晓之前,当家人和仆役都沉沉入睡时,他来到最信任的朋友-车夫迦那所休息的马厩。迦那看到悉达多没有侍从独处前来,他无言以对。在主人的指示下,他为悉达多最心爱的坐骑“卡当卡”上了马鞍。他们两人悄悄地穿过城门,无人知晓。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悉达多下了马,除下所有的手饰、脚镯及太子华服,将这一切都交给了迦那,命令他骑着卡当卡回城。迦那请求让自己留下来陪伴悉达多,但是太子心意已决。他要迦那回去继续服侍皇室。
悉达多要迦那带回口信,告诉家人不要为他担心,因为他即将踏上重要的旅程。此时,他所有的饰物都已经给了迦那。除了代表显赫、阶级与皇室的最后一个象征----那一头美丽的长发之外。然后,他亲自将长发剪下,交给迦那,便独自离开了。悉达多步向了探索无常之旅。此刻的他,觉得花费这么多精力于美丽与虚华是很愚蠢的。他批判的并不是美丽与装扮本身,而是相信它们的本质是恒常的信念。
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比字面上看来更为深刻。美丽的概念是易变的。一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有年轻女孩把脚绑成三寸金莲。人们把这种虐待视为美丽,甚至还有些男人闻到缠脚布的味道会产生情欲的快感。而现在的中国女性还得再经历另一种痛苦,她们要拉长小腿,以便看起来像Vogue杂志上的模特儿。印度女性丰腴的体态,就如阿姜塔石窟壁画上所描绘的丰满标致,现在却想要瘦成和巴黎模特儿一样地骨感。默片时代的女星,嘴唇比眼睛小才受赞美,现在却流行在嘴以及像香肠一样的丰唇。如果下一个魅力偶像会有蜥蜴唇和鹦鹉眼,那么所有那些把嘴唇整厚了的女人可能就要花钱整型缩唇了。
无常是好消息
佛陀不是一个悲观者、也不是末日论者,他是重视实际者,而我们却多是逃避现实者。当他说一切和合皆是无常,他并不认为那是坏消息,而简单、科学的事实。根据你的观点,以及对这个事实的了解,无常可以是通往启发与希望、光荣与成功的大门。例如,全球暖化和贫穷是贪婪的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产物,但这些不幸都是可以反转的。这就要感谢和合现象的本质。我们不是依靠神的旨意这种超自然能力,只需要单纯地了解和合现象的本质,就能扭转乾坤。当你了解现象,就能操纵它们,因而影响和缘。你可能会很惊讶地发现,像是拒用塑料袋这样小小的一步,就能延缓多少全球化的问题。
我们能认清因缘的不稳定,就会了解自己有力量转化障碍,并且完成不可能的任务。生活中的各个层面都是如此。如果你现在没有一台法拉利,你完全有可能创造出因缘而拥有一台。只要世上有法拉利,你就有机会去拥有它。同样的,如果你想活久一点,可以选择不抽烟和多运动。合理的希望是存在的。而绝望,它的反面----盲信一样,都是相信恒常的结果。
你不只可以改变外在的物质世界,也能改变内在的情绪世界。例如,经由放下野心,将焦躁的心转化,让它趋于平静;或者为人和蔼,乐善好施,以便营造好名声。如果我们都能训练自己去设身处地为他为着想,就能在家庭、邻里、国际间增长和平。
这些都是我们在世间法上如何影响和合现象的例子。悉达多也发现,即使最可怕的地狱与惩罚,也是和合而成,因此是无常的。地狱不是永远存在于地底下某处,而受惩罚者永远在那儿受折磨。它比较像是场噩梦。你梦到被一支大象践踏,这是由各种条件所产生的。首先,是你睡着了,其次,你可能有过与大象相处不愉快的经验。不管噩梦持续多久,在那时间里,你是身处地狱。然后,因为有闹钟的因缘,或者只是因为睡够了,你醒了过来。那场梦就是暂时的地狱,而它和我们概念中“真正的”的地狱,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如果你仇恨某个人并采取攻击或报复的行动,那本身就是地狱的体验。仇恨、政治操作和报复在这个世界上造就了地狱,因此我们看到比AK-47步枪还矮、还小,还轻的男孩,忙着从军而无暇游戏或庆生。这与地狱无别。由于因缘,我们有了这种地狱,因此我们也可以利用佛陀教导的爱与慈悲,对治愤怒与仇恨,来离开这个地狱。
无常的概念并非预言世界末日或天敌,它也不是人在罪恶的惩罚。它没有本具的正面或负面,只不过是事物和合的过程之一部分而已。我们通常只想要无常的一半过程。我们要要生而不要死,只要得而不要失,只要考试的结束而不要它的开始。真正的解脱来自领受整个循环,而不紧紧抓住自己喜欢的部分而已。谨记因缘的变异与无常,不论是正面或负面的,我们就能善用它们。财富、健康、和平、名望,和它们的反面一样,都是暂时的。而且悉达多当然不会偏好天堂美景或天堂经验,它们也都是无常的。
我们也许不懂,为什么悉达多说一切和合事物皆是无常?为什么他不只说一切事物都是无常就好?不提“和合”二字,只说一切事物无常,也是正确的。然而,我们要把握每个机会提醒自己这第一部分,这个和合本质,因而维系这句话背后的逻辑。和合本质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但它有许多层次,要深切了解它,就需要时时谨记在心。
这世上一切存在或运作的事物,一切想象和实体所构成的、一切心中所想的,甚至心的本身,绝对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地存在。有些事情也许会持续你一生经验这么长。甚至可能性延续到下一代,但是它们也可能消逝得比你预期的更早。不论如何,终究会变化是无可避免的。这和或然率先没有关系。如果你感到绝望,记住这一点,你就不会成为中国的一部分,荷兰成为土耳其的一部分,不理不能想象的;你会致人于死或余生困在轮椅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你有可能成为亿万富翁,全人类的救世主、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或是证悟的人。
老沙弥的故事
从前有个老人出家,剃度的时候年岁已大,头发花白而相貌庄严。有位信徒依习俗供养僧众午餐。女施主不知道老人只是刚出家的沙弥,以为他是资深的和尚,因此安排他坐在上座,而且对他特别恭敬。习惯上,在午餐供养后会请一位和尚带领大家回向功德,并做简短的开示。一些年轻的和尚因为自己修行较长,对这位沙弥在上座感到不悦,决定让他来领众回向,好羞辱他一番。老人家还来不及反对,虔诚的女施主就向他顶礼请求开示。惊慌之下,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年轻和尚高兴地看着他糗。老和尚站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重复说了几次:“无知是苦”。女施主沉思他的话,想道“真是如此,无明是我们一切痛苦的根源。”经由如此不断思惟,她终于得到证悟。这件事很快传开,许多人也开始思维无明和苦,也都得到证悟。这位老和尚回到当年的女施主跟前,请求她教导,也因而获得证悟。
第二章 情绪和痛苦
经过多年的沉思和苦修,悉达多仍然坚定不移地要寻找痛苦的根源,以止息自己和他人的痛苦。他前往位于印度中部的摩揭陀国继续禅修。在途中,他遇见了一位名叫苏提亚的草贩,供养了他一把吉祥草。悉达多视此为一个吉祥的征兆;在古代的印度文化中,吉祥草被认为是清静之物。悉达多没有继续前行,决定留在当地禅修。他在附近的一棵毕钵罗树下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铺上吉祥草当坐垫。他静默地立下誓言,此身可烂,我可能化为尘土。但直到找到答案,我绝不起身(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终不起此座)。
当悉达多坐在树下沉思的时候,并非没有人知道。魔王魔罗听到悉达多太子的誓言,感觉到他的决心的力量。魔罗无法成眠,因为他知道悉达内在的潜能,能够使他的整个地盘陷入混乱。身为一个足智多谋的战士,魔王于是派了五个容貌最秀丽的女儿去诱惑太子,使他分心。当这些女孩(我们称她为天女,apsaras)出发的时候,她们对自己魅惑的能力充满信心。但是一接近正在禅定的悉达多时,美貌却开始消失。她们变得干瘪老迈,身上长出肉疣,皮肤发出恶臭。悉达多丝毫不为所动。这些沮丧的天女回到父亲身边,魔王勃然大怒。竟然有人胆敢拒绝他的女儿!盛怒之下,魔罗召集了他的部下,组成了一支大军,配备了所有可能想象的精锐武器。
魔王的军队全力攻击悉达多。但是令他们惊愕的是,所有瞄准悉达多的箭、矛、石头和弹弩,一时接近了他,都化成为一阵花雨。历经长时而无功的战事,魔王和他的军队精疲力竭,完全败北。最后,魔王来到悉达多面前,使出全部的外交手段,试图说服悉达多放弃他的追寻。悉达多说,经历了这么多世的试炼,他不可能放弃。魔王问他,我们如何能够确定你已经奋斗了那么久。悉达多回答,我无需确认,大地是我的见证。同时,他以手触地。此时,大地震动,魔王当场消失无踪。如是,悉达多获得了解脱而成佛。他终于发现了从根源上止息痛苦的道路,不只是为他自己,也为了所有的人。他最后对抗魔王的处所如今被称为或菩提迦耶,而那棵树被称为菩提树。
许多世代以来,这就是佛教徒母亲们说给她们孩子听的故事。
个人快乐的定义
问一个佛教徒“什么是人生的目的?”是不恰当的。因为这个问题暗喻在某一个地方,也许在一个洞穴之中或者在一人山岭之上,存在着一个究竟的目的。仿佛我们可以透过追随圣者,阅读书籍以及熟悉秘教修行,来解开这个秘密。如果这问题是假设在亿万年以前,有某个人或神设计了一个人生目的图表,那么它就是一个有神论的观点。佛教徒不相信有个全能的创造者,而且他们不信为生命的目的已经、或需被决定和定义。
对佛教徒比较适当的问题是“什么是生命?”。从我们对无常的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非常明显:生命是一个巨大的和合现象,因此生命是无常的。它是随时变化、短暂无常经历的集合。虽然有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存在,但其共通点是没有一个生命希望受苦。我们都想要快乐,无论是总统、亿万富豪,或辛勤工作的蚂蚁、蜜蜂、虾子和蝴蝶,大家都想要快乐。
当然,在这些生命形态之中,痛苦和快乐的定义有极大的区别,即使在范围相对罗小的人道之中,也是如此。对某些人痛苦的定义,是其他人快乐的定义,反之亦然。对某些人而言,只要能生存下去便是快乐,对另外的人而言,拥有七百支鞋子是快乐。有些人,有臂膀上有个贝克汉姆模样的刺青就会快乐。当一个人的快乐取决于享有一片鱼翅、一根腿或一根老虎的阴茎时,快乐的代价是另一个生命。有些人觉得用羽毛轻搔是性感的,另一些人则偏爱乳酪碎磨器、皮鞭和链圈。英国爱德华八世宁愿娶一个离过婚的美国女子,也不要戴上大英帝国的王冠。
即使在个人身上,痛苦和快乐的定义也时有变动。一个轻佻的调情时刻,可能因为其中一个人想要更认真的关系而突然变调,期待转为恐惧。当你是个小孩的时候,在沙滩上堆筑沙堡就是快乐。在青少年时期,看着穿比基尼的女孩,和赤裸上身的男孩冲浪是快乐。在中年,金钱和事业是快乐。当你八十多岁的时候,收集陶瓷盐罐是快乐。对许多人而言,不断调适于这些无尽而又经常变化的快乐定义,即是“人生的目的”。
我们许多人从所处的社会学会快乐和痛苦的定义,社会秩序支配我们衡量满足的标准。这是一套共同的价值标准。来自世界两端的人,能够基于完全相反的快乐文化指标,却体验完全相同的情感-----愉悦、厌恶或恐惧等。鸡爪是中国人的佳肴,法国人则喜爱把肥鸭肝涂在吐司上。如果资本主义从不曾存于世界上,而每个国家和每个人都确切实践毛泽东务实的共产哲学的话,想象一下世界会变得如何:我们会很快乐地活在没有购物中心,没有豪华的汽车,没有星巴克,没有竞争,没有贫富差距,享有全民保健的社会。而脚踏车会比悍马休旅车(Humvees)更有价值。然而,我们的欲求是学习而得的。十年前,在偏远的喜马拉雅王国不丹,卡式录放影机是富裕的象证。逐渐地,丰田Landcruiser越野车俱乐部取代了录放机俱乐部,成为不丹繁荣快乐的终极愿景。
这种把群体标准视为个人标准的习惯,在幼年时就开始形成。小学一年级时,你看到其他同学都有某种铅笔盒。你发展出一个“需求”,要有和其他人一样的铅笔盒。你告诉了母亲,而她是否为你买那个铅笔盒,就决定了你的快乐水平。这个习惯持续到成年。隔壁邻居有一台电视或一辆斩新的豪华休旅车,因此你也要拥有同样的----而且要更大、更新的。渴望并竞相拥有他人所有的事物,也存在于文化层面中。我们常常对其他文化的风俗和传统,比自己的评价还高。最近,台湾有位教师决定蓄起长发,这在中国是个古老的习俗。他看起来高贵优雅,仿如一个古代的中国战士,但是校长却威胁他,如果他不遵从“规矩”----意即西式的短发,就要把他开除。现在他把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好像被电击了一样。
目睹中国人为自己的文化根源感到难为情,令人讶异。但是在亚洲,我们可以看到更多诸如此类的优越/自卑情绪。一方面,亚洲人为自己的文化感到骄傲,但在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文化有点令人反感或落后。几乎在所有的生活层面,他们都用西方文化来替代----举止衣着、音乐、道德规范,甚至西方的政治体系,都是如此。
在个人和文化两方面,我们采取外来的和外在的方法,来获得快乐、克服痛苦,却不了解这些方法常常带来事与愿违的结果。我们不适应带来了新的痛苦。因为我们不仅仍在受苦,而且更觉得从自己的生活中疏离,无法融入体制之中。
有些快乐的文化定义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用的。一般来说,银行帐号里有一点钱、舒适的住所、足够的食物、好穿的鞋子及其它基本的生活条件,确实能够让我们感到快乐。但是,印度的苦行僧(Sadhus)和西藏走方的隐士之所以感到快乐,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锁匙圈----他们不必恐惧财产会被人偷走,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需锁起来。
社会化的快乐定义
在他尚未抵达菩提迦耶,或打算跋涉至摩揭国之前,悉达多坐在一棵树下达六年之久。长期以来,因为每日只吃几粒米、只喝几滴水,他变得消瘦憔悴。他不沐浴也不修指甲,成为其他共同苦修的寻道者之楷模。他严守戒律,不论当地的牧童如何用草搔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脸吹号角,都不为所动。但是,经历多年极端的苦行,有一天他了解到:这不是正确的,这是一条极端的道路,这只是一个如同宫女、孔雀园和珠饰汤匙一样的陷阱。于是他决定从苦行的状态中起身,前往附近的尼连河(即现今的帕尔古河)沐浴。他甚至接受了一位名叫苏佳达的牧羊女所供养的鲜奶,此举令他的同伴大感震惊。据说,这些同修们认为他是一个不良的道德影响,与他共处会妨碍修行,因此离弃了悉达多。
我们可以了解,为什么这些苦行者因为悉达多违背了誓言而离弃他。人类一直努力试图寻找快乐,不仅透过物质拥有,也透过宗教的途径。世界历史大部分是以宗教为中心。宗教以光明的道理和行为规范来号召大众,诸如爱你的邻人、修持布施和处世准则、静坐禅修、斋戒和奉献牺牲等等。然而,这些看似有益的原则,也可能变成极端而严苛的宗教教条,造成了人们不必要的内疚和自卑。我们常常可见虔诚的信徒傲慢地鄙视其它宗教,完全没有一丝包容,用自己的信仰把文化或实质种族绝灭予以合理化。这种具毁灭性的信仰案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人类不仅仰赖有组织的宗教,也仰赖世俗智慧----甚或政治口号----来获得快乐,去除痛苦。美国前总统罗斯福曾说:“如果我必须在正义与和平之间做一个选择,我选择正义。”但究竟是谁的正义,而排除所有其它的正义。
举另外一个例子来说,我们很能了解儒家的智慧吸引人之处,例如尊敬顺从长辈,家丑国耻不外扬等等。这些原则或许是明智的,但是在许多情况下,这些规则却造成了极端负面的结果,例如控制言论和镇压反对意见。举例来说,执着于“保留颜面”和顺从长辈的思想,导致了长久以来的欺骗和谎言,从对待邻居到对待整个国家,都是如此。
有了这样的历史背景,许多亚洲国家,例如中国和新加坡等根深蒂固的伪善,就不令人感到惊讶了。许多国家的领袖谴责封建和君主专政,鼓吹民主或共产主义,但同样的,这些领袖们为臣民所敬畏,恶行秘而不宣;他们掌控权力,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或者钦点的接班人掌权为止。时至今日,古老的封建制度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法律和司法是设计来维持和平、创造和谐社会用的,但是在许多情况下,司法体系反而对作奸犯科和富人有利,而贫困和无辜的人却因为不公平的法律而受苦。我们人类在追求快乐、止息痛苦上,用尽了无数的方法和工具,远超过任何其它的嗜好和职业。因此我们拥有电梯、笔记型电脑、充电电池、电动洗碗机、自动弹出完美土司的烤面包机、狗粪吸尘器、电动鼻毛修剪器、温热坐垫马桶、奴佛卡因麻醉药( Novocaine)、行动电话、威而刚、整铺地毯子……,然而不可避免的,这些便捷也制造了等量的头痛。
各个国家在更大的尺度上追求快乐、止息痛苦,为了领土、石油、空间、金融市场和强权而证战。他们发展先发制人的战争,来避免预期的痛苦。就个人层面而言,我们也一样受预防性的医疗照护、服用维他命、找医生注射疫苗及抽血检查,以及全身电脑断层扫描。我们不断地寻找痛苦的证兆。而一旦找着,就马上寻求疗方。每一年,日新月异的科技、疗法和自助书籍,都试图为痛苦提供长久的解决方案,并且还想根除所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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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达多当时也是在试图根除痛苦。但他不是梦想着诸如展开政治改革、移民到另一个星球或创造世界新经济;他甚至没有想到要创造一个宗教,或发展一套能带来安详与和谐的行为准则。他以开放的心灵来探索痛苦,透过勤奋不懈的沉思,悉达多发现,追本溯源,导致痛苦的是人的情绪。事实上上,情绪即是痛苦。不论如何,直接或间接的,一切情绪都是生于自私,也就是说,它们都与执着于自我有关。更进一步的,他也发现,情绪虽然看似真实,但不是一个人本具存在的一部分。它们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某个人或某个神强加在我们身上的诅咒或植入。当某些特定的因与缘聚合在一起的时候,情绪就会生起,例如当你突然认为某个人在批评你、忽视你,或者剥夺你的利益时。然后,相对应的情绪就会接着生起,在接受、陷入这些情绪的当下,我们就失去了觉知和清明。我们“被鼓动”了。因此悉达多发现他的解决方法----觉知。如果你认真地想要根除痛苦,你必须培养觉知,留心你的情绪,并且学会如何避免被鼓动起来。
如果你像悉达多一样地检视情绪,试图找出它们的起源,你将会发现它们根植于误解,因此根本上是错误的。基本上,所有的情绪都是一种偏见,在每一种情绪之中,都存在有分别心的成分。
举例来说,一个火把以某种速度旋转,就会看起来象个火圈。孩童或甚至一些成年人在马戏团里见到这种景象,都会觉得有趣而迷人。孩子们不去区别手和火把上的火,他们认为所见的是真实的;视觉错觉所形成的火圈让他们兴奋不已。同样的,我们许多人过度关心自己身体的外观和舒适。当我们看着身体的时候,不把它们当作各个分开的部分,如分子、基因、血管及血液来看待。我们把身体视为一个整体;更有甚者,我们还预设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有机体,称为身体。由于确信身体是真正存在的,我们先是希望拥有平坦的腹部、细致的双手、壮硕的身形、黝黑英俊的面貌或曲线玲珑的身材。接着,我们迷恋它,把钱投资在健身房会员卡、润肤霜、纤体茶、南滩节食法(South Beach Diet)、瑜珈、仰卧起坐和薰衣草精油上面。
如同被火圈所吸引、激动甚或惊咳的孩童一般,我们对自己身体的外观和健康状态有着种种的情绪。当我们看到火圈时,成年人通常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形象而已,不会被鼓动。理性告诉我们,火圈是由组合的部分所造成----一支转动的手握着一个燃烧的火把。没有同情心的大哥大姐们可能会傲慢地嘲笑这个小弟或小妹。但是身为成人的我们看得到火圈,因此能够了解孩子们为何如此入神,特别如果是在夜间,加上舞者、迷幻音乐和其它动作伴随表演的时候,更令人目眩神迷。甚至连我们成年人,即使知道这虚幻的本质,也可能会兴奋起来。根据悉达多的观点,这种了解就是慈悲的种子。
无法计数的各种情绪
随着禅定的精进,悉达多开始了悟所有现象的虚幻本质。他以此了悟,回顾了过去的宫廷生活、宴会及孔雀园、他的朋友与家人。他了解到所谓的家庭恰如客栈或旅馆,不同的旅客进驻,有了短暂的联系。最终,这些聚集的人们在死亡来临或更早时就会各散东西。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会培养出信任、责任、爱,以及对成败的共同价值观,各式各样的戏剧都因之产生。
悉达多能够清楚地看见,家庭、爱和团圆的想法,以及宫廷生活的一切迷人现象,很容易让人们深陷其中。他看见了其他人所见不到的,恰如成年人见到火圈一般,知道这一切只是幻相、和合,不具本质之部分而已。但是如同仁慈的双亲,悉达多不因为孩子们的迷惑而自觉骄慢或高人一等,反而看见这个转轮之中,没有恶,没有过失,因此也没有责任,这使得他解脱,只感到极大的悲心。
看透了宫廷生活的表象,悉达多现在能够看见自己的身体是不具本质的。在他的眼中,火圈和身体具有相同的本性。如果有人相信其中之一真实存在----不论是短暂的或恒常的------那么他的信念就是根源于误解;如此,便是失去了觉察,也就是佛教徒所说的无明。我们的情绪,就是从这无明所生起。从失去了觉察到情绪生起的过程,可以用四真谛完全解释。我们接下来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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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间存在着无以计数的各种情绪。每一刹那,无数的情绪因为我们的误判、偏见和无明而产生。我们熟悉爱与恨、罪恶与无辜、虔诚、悲观、忌妒和傲慢、恐惧、羞愧、悲伤和喜悦,但是情绪不只是这些。有些情绪在某些文化中有字眼可以形容,而在其他文化之中却没有,因而被视为“不存在”。根据佛教徒的说法,还有无数的情绪尚待命名,甚至有更多超过我们逻辑世界的能力来定义的情绪。有些情绪看起来是理性的,但大多数是非理性的;有些似乎平和的情绪,却根源于攻击性。有些则是几乎觉察不到的。我们可能认为某个人丝毫不动感情或漠不关心,但这本身也是情绪。
情绪可以是幼稚的。举例来说,你可能会因为别人应该生气却不生气,而感到生气。或者某日,你可能因为伴侣的占有欲太强而不悦;但是隔天你又因为她的占有欲不够强而不快。有些情绪可以令旁观者发笑,例如英国查尔斯王子对当时的情妇卡米拉说,他转世为她的卫生棉条也无妨。有些情绪展现为傲慢自大,例如住在白宫的人把他们对于自由的概念强加于世界。把个人的观点透过威力、勒索、诈欺或隐微的操控,强加于他人身上,也是我们的情绪活动的一部分。基督徒和回教徒热衷于劝导异教徒改信,让他们免于被地狱之火和诅咒所毁灭,而存在主义者则积极地想要把有信仰的人转变成异教徒。情绪有时也以荒谬的傲慢呈现,例如印度人效忠于英国殖民者所塑造出来的名为印度的国家。当美国总统布什在林肯号航空母舰的舰桥上,宣布战胜伊拉克时,许多美国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自我正义感,虽然事实上,战争才刚开始。拼命想要获得重视也是一种情绪;看看马来西亚、台湾和中国大陆较劲,看谁能够建造出世界最高的大楼,仿佛那是性能力大的证明。情绪也可能是病态而扭曲的,因而导致恋童癖和恋兽癖。曾经有人甚至在网络上刊登广告,证求自愿要被杀害的年轻男子。他收到了六个人的回应,并且真的杀害并吞食了其中一人。
直探根源:(不存在的)自我
所有这些不同的情绪及其结果,都来自于错误的理解,而这个误解来自一个源头,也就是所有无明的根源----执着于自我。
自我只是另一个误解。当我们看着自己的身体(色)、感受(受)、想法(想)、行为(行)和意识(识)的时候,我们通常制造出一种自我的概念。人们受制约,把这种概念视为恒常而且真实的。举起手来,我们认为我就是这个形体。我们认为我拥有这个形体,这是我的身体。我们认为,形体就是我,我很高。我们指着自己的胸膛,认为我住在这个形体之中。我们对于感受、觉知和行为也会这么想。我有感受、我是我的觉知……但是悉达多了悟到,不论是在身体里或外,都找不到一个独立存在的实体,足以被称为自我。如同火圈的视觉错幻一般,自我也是虚幻的。它是谬误的;基本上错误,而究竟上不存在。但是如同我们被火圈所迷惑一般,我们也全都被自我所迷惑了,执着于谬误的自我,是无明的荒谬行为。它不断地制造更多的无明,导致了各种痛苦和失望。
当悉达多发现没有自我,他也发现没有根本存在的邪恶,而只有无明。他特别地深思无明如何创造出“自我”的标准,将它附着于完全没有根基的和合现象上,加以重要性,然后拼命地去保护它。他发现,这个无明直接导致痛苦和伤害。
无明单纯的就是不了解事实,或对事实了解不正确,或认识得不完整。所有这些形式的无明,都导致误解和误判,高估和低估。假设你正在寻找一个朋友,忽然看到他在远方的田野中。一走近,却发现你误把一个稻草人当做是他了。你一定会感到失望。这并非有个恶作剧的稻草人或你的朋友试图偷偷摸摸误导你,而是你自己的无明背叛了你。任何源自无明所做的行为,都是冒险。我们在不了解或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行动,就不会有信心。我们根本的不安全感因此而生起。创造出所有这些有名或无名、已知或未知的各种情绪。
我们自以为可以爬到阶梯的顶端,或自以为搭乘的飞机即将顺利起飞而且会平安抵达,唯一理由是我们在享受着无明的喜乐。但是这不会长久,因为无明的喜乐只不过是不断高估对自己有利的可能性,以及低估障碍自己而已。当然,因缘会和合,事情会如愿发生,但是我们却把这种成功视为理所当然。我们把它当做证据,认为事情就该如此,认为我们的假设是有根据的。然而,这样的假设只不过是喂养误解的食物。每一次我们做出一个假设----举例来说,我们认为了解自己的配偶----我们就会象打开伤口一般地暴露自己。任何时刻,可能会推翻我们假设的无数个状况之一会突然出现,在那上面洒盐,使我们退缩哭嚎。
习气:自我的盟友
悉达多了悟到自我并非独立存在、自我只不过是一个标签、因而执着于自我就是无明,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发现。然而,虽然自我这个标签或许毫无根据,要摧毁它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执着于这个称作自我的标签,是所有的概念中最难以破除的。
悉达多摧毁魔罗的故事,就是他发现自我是谬误的象证。我们没有必要相信或不信欲界魔王是否真实存在;魔罗只不过是悉达多的我执。故事中,描述魔罗是个英俊威武、无役不克的战士,这个比喻相当适切。自我,如同魔罗一般,威力强大且贪得无厌、自我中心且虚伪欺诈、贪求众人目光、机敏伶俐且爱慕虚荣。我们很难记住,自我如同火圈的幻相一般,是和合而成、不独立存在而且善于改变。
习惯让我们软弱,因而无法对抗自我。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习惯,都十分顽强。你或许知道,吸烟对健康有多么不利,但那不一定能说动你戒烟,尤其当你喜欢吸烟这个仪式时;纤长的烟条、熏红的烟草、缭绕指尖的轻烟。然而,自我习惯并不只是像烟隐那么简单。从无法追忆的时候以来,我们就都一直耽溺自我。它是我们认同自己的方式。它是我们的最爱,但有时候又是我们的最恨。我们以最大的努力试图去证实,就是它的存在。几乎我们所做的,所想的或所拥有的每一件事物,包括我们的心灵道路,都是为了要确认它的存在。是这个自我,害怕失败,渴望成功;害怕地狱,渴望天堂。自我厌恶痛苦,却喜爱引起痛苦的原因。它愚蠢地以和平之名发动战争。它希望觉醒,却厌恶觉醒的道路。它希望作社会主义的工作,却要享受资本主义的生活。当自我孤独的时候,它会渴望友谊。它对其所爱的占有欲,会展现为激情。甚至可能导致侵略。它的假想敌----假如设计用来征服自我的心灵道路----常常被它收买,并且被吸收同伙。它耍弄诡计的技巧,几乎无懈可击。它象桑蚕一般,把自己织进网中,但它不像桑蚕,因为不知道如何找到出路。
与自我作战
在菩提迦耶的战役之中,魔罗使出各式各样的武器来攻击悉达多。他特别祭出一大量特殊的弓箭。每一支箭都拥有毁灭的力量:引发欲望之箭、引发心智昏沉迟钝之箭、引发骄慢之箭、引发冲突之箭、引发自大之箭、旨发盲目迷恋之箭,以及引发丧失觉知之箭等等。我们在佛教经典之中读到,在每一个人心中,魔王仍然未被击败----他随时对我们发射各种毒箭。当我们失去觉知,执着自我之时,那就是魔罗的麻药。逐渐地,毁灭性的情绪必然随之而来,渗透我们全身。
当我们被欲望之箭击中的时候,一切常识,沉着和清明都不见踪影,而假尊严、随落和不道德就缓缓渗入。中了毒的人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一个被贪爱击中的人,可能会认为在街上拉客卖春的河马性感,而让枯坐在家中的美人痴等。如同扑火的飞蛾和上钩的鱼一样,世上无数的人都曾因贪恋食物、声名、赞誉、金钱、美貌和崇敬,而随入陷阱之中。
贪爱也可能表现为对权力的欲望。执着于这种贪爱的领导人,对于他们的权力欲望如何地摧毁世界,完全视若无睹。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民族对财富的贪婪,高速公路上早就会充满着太阳能动力车辆,而不会有饥荒。而此同时,我们又对不正义感到不满,怪罪于乔治布什等人。我们被贪婪之箭击中,看不到事实上是自己的欲望----例如拥有廉价的进口电子产品,奢华的悍马休旅车等便利----在支持着这个正在摧毁世界的战争。每天在洛杉矶的尖峰时段,道路上堵满了成千上万辆只有一人驾驭的车辆,而共乘车道却空荡荡的。即使是那些抗议“不为石油流血”而示威游行人,也仰赖进口奇异果,制作他们的水果冰沙。
魔罗的弓箭制造了永无休止的冲突。纵观历史,那些被认为超越欲望,作为正直与德行典范的宗教人物,也一再地证实对权力有相同的饥渴。他们用地狱的威胁和天堂的来操控信徒。今天,我们看到政客为了操纵选举和争取民调支持,已经到了可能用战斧飞弹轰炸无辜国家而毫不手软的地步。只要你赢得选举,谁在乎你是否赢了战争。其他政客假装神圣地吹棒宗教、让自己挨枪、制造英雄、假造灾难,全都是为了满足他们对权力的欲望。
当自我充满骄慢的时候,会以无数的方式化现----如心胸狭窄、种族歧视、脆弱、害怕被拒绝、害怕被伤害、麻木不仁等。出于男性的骄慢,男人压抑了过半数人类----女性----的能力和贡献。在求偶期间,双方都各自表现出骄慢,不断地评估对方是否配得上他们,或者他是否配得上对方。豪门贵族为了一段不知是否会长久的婚姻,在为时一天的婚礼中挥霍;而在同一天,同村的人正因为饥饿而奄奄一息。一个观光客赏给他推旋转门的门房十美元来炫耀自己,而下一分钟,却为了一件五美元的T恤,和努力养家糊口的小贩讨价还价。
骄慢和自怜息息相关。我执纯粹是一种自我纵容,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其他人的都更艰难更悲哀。当自我发展出自怜的时候,便让其它人生起悲悯的空间消失了。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中,许多人都曾经受苦,并且仍在受苦。但是某些人的痛苦却被归类为比较“特殊的”痛苦。虽然确切的统计数字无法取得,但是我们可以相当确定欧洲人殖民北美所屠杀的原住民人数,不少于其他有记载的种族绝灭之死亡统计。然而,并没有一个广被使用的词汇,例如“反犹太人”或“大屠杀”来形容这个难以想象的屠杀。
由史达林和卢安达胡图族人所主导的大屠杀,也没有辨识的标签,更不用说精致的博物馆,为了复仇而提出的法律控诉,以及没完没了的纪录片和剧情片。回教徒呼喊着被迫害,却忘记他们蒙兀王朝的祖先们以传教之名,证服了大部分亚洲所造成的破坏。他们所带来的浩劫----曾经为了敬爱不同神祗而建的纪念碑和庙宇被摧毁的众多遗迹,至今仍然有迹可循。
还有一种归属于某个学派或宗教的骄慢。基督徒、犹太教徒和回教徒都有相信同一个上帝,就某种意义而言,他是兄弟手足。然而,由于这些宗教各自的骄慢,以及各自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宗教之故,所导致的死亡人数至今已经超过两次世界大战罹难人数的总和。
种族主义从骄慢的毒箭中溢出。许多亚洲人和非洲人都指控西方的白种人是种族主义者,但是在亚洲,种族主义也同样地根深蒂固。在西方国家,至少有法律来对抗种族主义,并且会公开地加以谴责。一个新加坡女孩,却不能带她比利时籍的丈夫回家会见家人。在马来西亚,中国裔和印度人士即使已经在当地定居数个世代,也无法取得“土地之子”(也就是马来人)的身分。许多在日本的第二代韩国人,仍然不能归化成为日本人。虽然许多白种人领养有色人种的小孩,但是亚洲的富裕家庭领养白种小孩的可能性并不高。许多亚洲人会作何感想。如果这些移民建立起自己的社区,在当地谋职,从老家进口新娘,世世代代说自己的语言,拒绝使用地主国的语言,还外加支持祖国的宗教极端主义的话,会是什么状况。
忌妒是魔罗的另一支箭。它是最强大的失败者情绪之一。它毫无理性,而且制造荒诞的故事来让你分心。它会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刻突袭,甚至可能在你欣赏交响乐的时候。虽然你从来未曾想过做个大提琴家,甚至从未摸过大提琴,但是你可能对那个无辜、素未谋面的大提琴演奏家开始嫉妒起来。只因为她的才华洋溢,就足够让你的心中毒。
世界上多数人都嫉妒美国。许多宗教和政治狂热人士揶揄批语美国,称美国人是“魔鬼同路人”和“帝国主义者”,这些人会为了尚未到手的绿卡而卑躬屈膝,否则就是早已经拥有一张。出于纯粹的忌妒,而且常常是受到媒体的诱导,社会上大众几乎总是批判任何成功的人或事,不论他是在金融、体能或学术上的成功。一些新闻记者声称是在捍卫劣势和弱势的人们,但是常常不敢指出一些“劣势族群”其实是狂热分子。这些新闻记者拒绝揭露任何弊端和罪行,而极少数直言的,却要冒着被诬蔑为极端主义的风险。
魔罗想要争取更多追随者,因而聪明地鼓吹自由,但是如果有人真的行使自由,他不一定会喜欢。基本上,我们只想要让自己,而不想让他人拥有自由。难怪,我们真的行使所有的自由,就不会被邀请去参加任何派对了。
这个所谓的自由和民主,只不过是魔罗另一个控制的工具而已。
那么爱呢?
或许有人会认为,并不是所有的情绪都是痛苦的----爱、喜悦、创意的启发、虔诚、狂喜、和平、团结、满足、慰藉等情绪呢?我们也认为在诗词、歌谣和艺术上,情绪是必要的。我们对于痛苦的定义不确定而且相当有限。悉达多于痛苦所下的定义却是更广泛,但也更具体、更清晰。
某些种类的痛苦,例如嗔恨、忌妒和头痛,具有明显的负面性质,而其他的一些痛苦而比较幽微。对于悉达多而言,任何具有不确定和不可预测性质的一些痛苦。举例来说,爱或许是愉悦而令人满足的,但是它不会凭空独立地出现。它得依赖某个人或某件事物,因此是不可预料的。一个人的爱最少需要依赖一个对象,因此就某种意义而言,他就常受束缚了。而其他许多隐藏的状况更是数不清。因此,为了忧郁的童年而责怪父母,或为了父母的不睦而自责,都是徒劳无益的,因为我们无法察觉许多隐藏其中、相互依存的因缘。
有一个不容易翻译的佛教谚语,大致上可以这么说:一切朗旺(rangwang)都是快乐的,而一切贤旺(shenwang)都是痛苦的。“朗”指“自我”,而“旺”指“力量”、“权利”或资格。而“贤”指“他人”。广义而言,快乐的定义是,一个人拥有完全的控制、自由、权利、安逸,没有障碍,没有束缚。这意指有选择的自由或不选择的自由。能安然地积极活跃,或安然地从容悠闲。
有些事情我们能做,而将世界扭转成于己有利,例如,服用维他命让自己变得强壮,或喝一杯咖啡来提神。然而我们无法让世界保持静止不动,好让另一个海啸不会发生。我们无法阻止鸽子去撞击挡风玻璃,也无法控制高速公路上的其他驾驭者。我们人生的一大部分,是在努力让其他人高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感到舒适。和一个老是发脾气的人生活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情;但是,我们无法让另一个人的情绪永远保持昂扬。我们可以尝试,甚至有时候会成功,但是这样的操控需要大量的维修和保养。只在恋爱初期说一次“我爱你”是不够的。你必须要做正确的事情----送花,关怀一直到最后。只要你一次没做到,你所建构的一切都可能会分崩离析。而有时候,即使你关怀备至,你的对象可能会误解,可能不知道如何接受,也可能完全不接受。一个年轻男子期待着和他的梦中情人共享一顿烛光晚餐,想象那个夜晚将如何开展,他将如何赢得她的芳心;但是,那只是他的想象,他的猜测。不论有没有依据,都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基本上,我们无法永远百分百准备妥当。因此,我们的障碍和对手只需要做百分之一的准备,就能够造成所有的伤害。
我们或许会认为,自己不是真正在地受苦。即使是在受苦,也没有那么糟糕。我们不是活在贫民窟中,或在卢安达被屠杀。如果这种态度来自真正的知足和珍惜拥有的事物,那么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珍惜是悉达多会认为可取的。但是,我们鲜少真正地满足;我们的心时有一种永不休止的唠叨,想要从生活中获得更多,而这种不满足就导致了痛苦。
悉达多的解答是----培养对情绪的觉察。如果情绪正在起的时候,你能够有所觉察,即使只是一点点,不能够限制它们的活动;它们变成象有监护人在旁的青少年。有人在监视着,魔罗的力量就会减弱。悉达多没有被毒箭所伤,因为他觉察到这些只不过是幻相。同样的,我们自己强大的情绪,也可以变成象花瓣一般地不具杀伤力。当天女接近悉达多的时候,他清楚地了解,她们如同火圈,只是和合而成的,因此她们失去了诱惑力,无法动他一丝一毫。同样的,只要了解我们所欲求的对象事实上是和合而成的现象,就能破除诱惑的魔咒。
当你开始注意到情绪所能够造成的损害,觉知就会开始发展。当你有了觉知----举例来说,如果你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上行走不再那么恐怖,事实上,它反而是非常刺激的。不知才是恐惧的真正根源。觉知不会妨碍你的生活,反而让生命更加充实。如果你在享用一杯茶,而且了解短暂事物的甘与苦,你将能够真正的享受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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