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師略傳——一生重要行事—著述—所傳主要學說
一
玄奘法師本名褘,俗姓陳,河南洛州緱氏縣人,生於隋開皇二十年(公元六○○年,註一)。少時窮困,跟着他的胞兄長捷法師住在東都淨土寺,並學習佛教教理。十一歲時,東都度僧,他便參加了。從此誦習很勤,常在慧日寺聽講「湼槃經」和「攝大乘論」。大業末年,兵亂饑荒,和兄經由陝西入四川。武德五年(六二二年),在成都受了具足戒。七年(六二四年),離蜀,到荊州天皇寺,在那裡宣講「攝論」「毗曇」,淮海一帶的名僧聞風來聚,大德智琰以六十歲的高齡,執禮甚恭(註二)。繼而聞道深在趙郡講經,便去聽受「成實論」。再到鄴中向慧休請問「雜心」「攝論」,前後歷時年餘。貞觀元年(六二七年),他到達了長安,跟道岳、僧辯、法常、玄會等鑽研「俱舍」「攝論」「湼槃」,疑難之處,很多得了解決。僕射蕭瑀,欽佩他的智慧超羣,奏請令他住在莊嚴寺(大概是備當時十大德之選),但不是他的素志。因為奘師從武德以來,歷遊吳、蜀、趙、魏各地,終達周、秦,凡有講筵,都曾參加。當時諸家之學,雖然各有專精,可是意義紛披,還很難得融貫。這時恰逢印度佛教學者波頗蜜多羅東來,啟示了當代那爛陀寺戒賢所授的「瑜伽師地論」才可以總賅三乘學說這一個途徑(註三),於是發心前往印度,尋覓「瑜伽」論書的全文,以便窮其究竟。他上表請求西行,但主管的官員不許,只好留京遍學梵書梵語,等待機會。貞觀二年(六二八年)秋,北方遭逢霜災,政府準許道俗四出就食,因此他得便前往燉煌,展轉到高昌國,備受國王的禮敬。延留度過了夏坐,再向西行,那時正當貞觀三年(六二九年)的八月(註四)。
奘師歷經西域十六國(註五),越過大雪山,進入北印度,路上遇有飽學的大德,都往問學,如此前後四年,才到了摩揭陀國。他在那爛陀寺,依止戒賢論師,受「瑜伽師地論」,講習了三遍,同時旁及大小乘毗曇各論,早晚都不休息,學習滿了五年。他還想進求博學,戒賢力勸囘國流通,於是他遍遊五印各國,東起伊爛拏鉢伐多,西至狼揭羅,仍舊囘到那爛陀。又去杖林山就勝軍居士學習唯識,首尾又經兩年。他這樣對於印度的佛學,完全窮盡底蘊,並溝通了當時大乘學說中「瑜伽」「中觀」兩家的諍論,著了「會宗論」一書,得到戒賢和諸大德的贊許。他又應戒日王的請求,折伏正量部論師般若毱多「破大乘論」的異說,著了「制惡見論」。由此他辭別了戒賢東歸,先赴曲女城戒日王的無遮大會,用他所著的二論標宗,徵求答破,但直到十八日大會終了,沒有人敢來應徵。他得到大小乘佛徒的一致推崇,並接受了「大乘天」和「解脫天」的尊稱,又去施場,看了戒日王大施的盛況,這才攜帶他所蒐得的幾百部佛典梵本(後來共存六百五十七部)啟程囘來。貞觀十九年(六四五年)正月,他到達長安,唐太宗允許他在弘福寺譯經,供給所需,並召集國內各地大德靈潤、文備等二十餘人,助輯文句。到貞觀二十二年(六四八年),他譯完了「瑜伽師地論」的一百卷大部,請太宗替新譯各經做了總序,這卽是後世所傳「大唐三藏聖教序」。那一年冬十月,慈恩寺建成,他移入翻譯。又經十年到顯慶三年(六五八年),他遷居西明寺,那時印度僧人阿地瞿多和那提相繼來華,翻譯不專,異說並進,奘師倦於所事,請求停譯,未得允許,移往玉華宮,終於在那裡完成了「大般若經」六百卷的大譯事。綜計奘師從弘福寺開始翻譯,直到玉華,中經一十九年,凡譯出七十五部(除「西域記」一種不計入),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註六)。最初在貞觀末,約五年間,他譯出了「瑜伽」學系的一本十支各論﹔其次,永徽、顯慶中間約十年,又譯出「俱舍」「婆沙」和一身六足等「毗曇」﹔最後四年,譯成全部「般若」﹔這些都整然自成統系。奘師往印度求法,本欲譯布中土未聞的經論,來糾正舊說的訛傳,現在都已一一見諸事實,可謂不辜負他的初志了。在這中間,他還曾應東印度童子王的請求,將我國舊籍「老子」譯成梵文,流傳迦摩縷波國,也發生了相當的影響。
奘師去印度的時候,路上備嘗辛苦,六十歲以後,身體就時有病痛。等到「般若」譯完,自知精力不繼,便不再準備翻譯,專門做觀行工夫。麟德元年(六六四年),二月,病逝,壽六十五歲。他的弟子基師能夠光大他的學說,中國佛學裡便有了「慈恩宗」的一大宗。
二
奘師在印度的時候,曾用梵語著書三種﹕
一、「會宗論」,靖邁「古今譯經圖記」作「會中論」,有三千頌。論意在融會「瑜伽」「中觀」兩系的宗旨,消弭當時印度的諍論,但未譯成漢文。在「慈恩傳」卷四裡,僅僅說了這麼幾句﹕「以為聖人立教各隨一意,不相違妨,惑者不能會通謂為乖反,此乃失在傳人,豈關於法。」又說﹕「中、百論旨唯破遍計所執,不言依他起性及圓成實性。」從這些上還不能想像全論的內容,不過那時流傳的護法「廣百論釋」篇末有一大段,也是會兩家之諍,也極其精粹。奘師在印度一聽到論文,就慶為創獲,隨聽隨譯,和餘書的學習不同。奘師後來是直傳護法的學說的,「會宗論」裡和會兩家,說不定和「廣百論釋」有相當關係。
二、「制惡見論」一作「破惡見論」,有一千六百頌。論破小乘正量部師般若毱多的「破大乘論」,文也未譯。基師「成唯識論述記」卷四十四說,此論宗旨在於溝通正量部對於「瑜伽系」所緣緣必定帶相的理論所發的疑難,又基師「因明入正理論疏」卷四,記載奘師在曲女城無遮大會上提出了「眞唯識量」﹔或者那一比量就出於論文之內。不過,正量部的破大乘學說是連「中觀」一道破斥的,奘師反駁,當然另有發揮,可惜原本不存,無從查考了(註七)。
三、「三身論」,有三百頌。這是奘師答應東印度童子王的請求,讚佛功德,用來啟發信仰的,也沒有傳譯。
奘師囘國以後,忙於翻譯,無暇撰述,現存紀行和表啟等作品,也不定完全出於他的手筆﹔最重要的是以下兩種﹕
四、「大唐西域記」十二卷。這也稱為「西域傳」,或稱「西域行傳」「玄奘行傳」「玄奘別傳」等,貞觀二十年(六四六年),由奘師依據在西域和印度各地的所見所聞,口授辯機寫了出來的。取材有時出於梵籍,所以經錄家也看成它是譯本一類。其中所述各地的山川道里,風土人情,以及教勢興衰,先賢往跡,無所不備,而且極其翔實。因此,此書一出,當時的著述家莫不訝為奇製,競相引用,如道宣的「釋迦方志」,道世的「法苑珠林感通篇、聖跡部」,慧立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都是依據它來寫成的。直到現代,談西域和印度的史學、考古學的,還應用它作為典據。
五、「表啟」一卷。奘師從主持譯場以後,時有向當時統治者啟事之作,後人傳鈔成為各種本子,現存的卽有三本﹕甲本為慧立所輯,卽「慈恩傳」所依據的,彥悰曾搜集遺文加以補訂。這一本從貞觀三年(六二九年)「謝高昌王啟」起到顯慶二年(六五七年)「賀改東都表」止,共收三十多篇。顯慶二年,慧立補充西明寺維那,不久,奘師移住玉華宮,慧立就不再參加譯事,所以後來的表啟都沒有載入。乙本題名「大唐三藏玄奘法師表啟」,是公元七六五年以前的鈔本,現存日本知恩院,曾收印於日本「續藏經」內。所載表啟從貞觀二十年(六四六年)「進經論表」起,到貞觀末(六四九年)「請附訊往西域表」止,共十三篇,篇末各註年月,便於查考,但是文句和時日與慧立所輯的常有出入。丙本題「某寺沙門上表記」(寺字上原缺,不詳何字),為日人小泉氏所藏。它的前半卷和乙本相同,但缺第一篇「進經論表」,各篇也不記年月。在「請附訊往西域表」之後多出二十七篇,對於奘師晚年行事和年歲問題,都有可資參考之處。現在綜合三本來看,奘師一生的表啟製作還未收齊,像晚唐乾符間(八七四——八七九年)柄復所見到的奘師臨終謝寺表,三本就都沒有載入。
此外奘師議論有關學說的,大都為各家所記的口義,特別是見於圓測一系新羅學人著述中間的量佔多數,但這一系常想藉師說以自重,所以也不可完全置信。通稱為奘師自作的有「三類境」一頌,載在「成唯識論掌中樞要」卷二內,又有「讚彌勒四禮文」,載在「法苑珠林」第十六卷。至於後人所傳的「八識規矩頌」,文義都有瑕疵,一望而知不是奘師的手筆(註八)。
三
奘師以卓越的天資,忘我地去印求法,靠他一往的眞誠,終於能窮極佛學源流,作了詳備的翻譯,盡了他的抱負。他表現出來的人格和行事,是在在都足以使後世佛家奮發興起的。並且他所傳播的學說有「般若」「瑜伽」的廣博精微,又有「唯識」「因明」的縝密周至,不管在教學規範方面,或思惟法則方面,凡有講述,概屬創聞,所以影響於中國佛學思想的地方,極其廣泛而深遠。現在姑且舉主要的一二點來作說明,就像「理佛性」和「五種姓」之說,後來創立的慈恩宗派固然以為基本論據,卽其他派別也多多少少加以採用。本來佛家大小乘都用「心性本淨」為中心思想,但小乘見解樸素,直接將它看成知覺思慮的心,因而有心的本質是否為煩惱相應等等枝節的諍論,大乘才肯定這本淨的心是心的「法性」。「瑜伽」一系中佛地論學者更特別稱之為「法界」,純從認識的究竟境界而言。這樣境界有待能証會它的智慧而後明瞭,智慧又靠着言教的聽聞熏習才生起,熏習又應有本來的「種子」作為憑藉,這樣就歸結到「種姓」的說法。同時,有「種姓」而無言教的幫助,也屬無用,所以熏習的意義還着重在於新生。佛地論學者戒賢、親光等都對於這些義理用力闡揚,奘師繼承他們更作分析,將智慧所緣究境界歸之「眞如」,以為「理佛性」,又從智慧的「種子」方面區別五種「種姓」(卽聲聞、緣覺、菩薩、不定和無種姓),這樣來解釋經論裡有關的各說。後來更經基師、慧沼先後弘傳,意義愈見詳備,慈恩一宗的宗旨就確立不移了。依着他們那樣的說法,人天乘也應相當的重視,並將佛教融會於世事得到它的開展。這雖然和六朝以來講「湼槃」學所說「一切衆生皆可成佛」的宗旨不完全符合,但發揮了佛事常新,祈願無盡的另一方面,也是有其意義的。奘師所傳學說旣經流行,從前地論、攝論各家遊移無際的議論,都得到了糾正,而「瑜伽」宗旨也就影響到佛學思想的各個方面了。
附註
(一)關於奘師的年歲,有六十三、六十五、六十九等數說,現依顯慶四年(六五九年)奘師表啟自稱「行年六十」一語,暫定為六十五歲,上推生時應在此年。
(二)見靖邁「古今譯經圖記」卷四。道宣「續高僧傳」卷十四載智琰以武德七年由帝都返蘇,與奘師在荊楚相遇,當應就在那一年。
(三)波頗於貞觀元年十一月到達長安,「續高僧傳」卷三說他曾在那爛陀寺聽過戒賢所講「瑜伽師地論」,認識此論大小兼明的用意,因此他來華創傳新義,當然與此有關。奘師那時恰在長安,自必受到他的啟示。
(四)奘師赴印年月,各種記載多作貞觀三年八月,這是依據「西域記」之說。「西域記」撰述的時候,高昌已改屬唐土,所以西域的名稱所指是高昌以西的各國,而奘師出國的時日也依離開高昌那一天計算,這原來是不錯的。後人不明原委,誤認奘師於三年八月離京,那就觸處糾紛難得其解了。
(五)「續高僧傳」引用「西域記」,並沒有注意到它全篇書行和書至含有親踐和傳聞分別的一體例,所以誤認記中所載各國,都是奘師曾經到過的,與此所說國數不同。
(六)此據「開元釋教錄」卷八。「譯經圖記」「大唐內典錄」計數略有不同(今刊本「圖記」從「開元錄」改正,並非原式)。
(七)「慈恩傳」卷四,說到「破惡見論」時,有「其論如別」一語,好像當時已將此論譯了出來,究竟如何,待考。
(八)這像將「非量」和「現量」「比量」並稱為「三量」,又稱難陀論師為「愚者」等,奘師學有淵源,不應草率至此。
一九五六、二、一四、改寫稿
(現代佛學一九五六年二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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