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四分律》中的绳床

　　佛世时，僧人有使用床吗？在《四分律》卷五记载著：当提婆达多提出五法：“尽形寿乞食，尽形寿著粪扫衣，尽形寿露地坐，尽形寿不食酥、盐、鱼及肉。”主张僧人要遵守这五法才是最好的解脱、出离生死的方法时，佛陀知道后告诉比丘：“饮食、床卧具、病瘦、医药”这四种东西，是维持生活的基本资具。又《四分律》卷三十三，受戒犍度提到为人师父要具备二种能力：第一、有能力教导弟子，长养其法身慧命；第二、在经济上能养得起弟子，最基本的提供就是“衣食、床褥、卧具、医药所须之物。”可见当时僧人曾使用“床”，而且“床”是他们基本的生活资具之一。
　　《四分律》中出现的床，有绳床，还有大床、小床、木床、皮床、象牙床等等。本文就以绳床为研究的主题，以《四分律》为主要文献，探讨佛陀时代的“绳床”。因为笔者好奇绳床是不是挂在树上，就像我们在森林游乐场所看到的吊床般？但实在很难想像，佛陀时代的比丘们会将床吊在树上，睡在上面，人躺在上面时还会晃来晃去的样子？若果真如此，为什么佛陀的弟子要睡在树上？绳床的主要用途又是什么？它与释尊僧团生活有何关系？这是笔者对《四分律》“绳床”的疑问。
　　■ 绳床不只是床
　　概念中的床是用来睡觉的，也就是身体是卧著、躺著的状态，椅子才是用来坐的。那么，绳床是用来睡觉的吗？
　　绳床，从字面上看来是用绳子编织成的床。而绳床的梵语pitha，是chair之意，也就是“椅子”。这样一来，绳床是床还是椅子，是用来坐的、还是卧的？真的馍糊不清了。
　　摘录一部份《四分律》有关绳床或坐或卧的记载：
　　“若独坐绳床、木床、象牙床……。”
　　“时诸比丘至白衣舍为敷长绳床、木床，请比丘，畏慎不敢坐。”
　　“若比丘，若房、若阁上脱脚绳床、若木床，若坐、若卧波逸提。”
　　“若坐旋脚绳床、直脚绳床、曲脚床……。”
　　“若二人共一绳床、木床坐，下坐应收而去。”
　　由上文可看出绳床可坐也可卧，与现今我们一般说“坐的是椅子，睡的是床”的概念是不同的，所以我们无法直接用现今的概念二分地判断坐的是绳床、睡的是床，只能说它是可坐也可卧的床。
　　■ 绳床的用途
　　既然绳床可坐可卧，当时僧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坐卧绳床？是令人好奇的事。这在律典中有蛛丝马迹可寻。依《四分律》的描述：比丘可以制作床的因缘，是因为比丘卧在又脏又冷的地板上生病了，佛陀慈悲地允许生病比丘可以制作床。此后，比丘在露地或房中坐卧，会敷绳床。有一次十七群比丘在露地敷坐具，没有收拾就离开了；又有一次一位客比丘在僧房中敷卧具，也是没有收就离开，坐具或卧具都坏掉，佛陀知道了就规定比丘在露地敷坐具或在僧房中敷卧具，离开前要收拾好。虽然在律典中有关这二条戒的制戒因缘都并未提到绳床，只说“坐具、卧具或敷具”，但推测应该包含绳床在内，
　　因为佛陀在制定戒律时说到“若比丘取僧绳床、木床，若卧具、坐褥，露地自敷，若举，波逸提。”而且在文中也提到要如何处理绳床、木床、卧具、坐褥、卧褥等等，因而推测，坐具、卧具或敷具是绳床、木床、卧具、坐褥、卧褥等等的总称。
　　另外律典中也记载比丘尼曾在“僧伽蓝中求教授、受请、或听法”时坐贮绳床，而不小心弄污了贮绳床，后来佛陀不准比丘尼坐贮绳床。又有一次优波离和比丘们共论法律，因为人多，不够一人坐一张床，于是佛陀说，戒腊相差三岁，共坐一张木床，相差二岁的共坐小绳床。由此可见比丘在听戒时有坐木床和小绳床。而比丘尼们虽一度被禁止听法时坐贮绳床，后来佛陀慈悲地允许她们坐贮绳床，因此推测比丘和比丘尼们听戒时，可能有坐绳床和木床的习惯。
　　而在客房有绳床可能是普遍的情况。《四分律》中描述沓婆摩罗子为远地来的长老比丘介绍环境和分配卧具时说：“此是房，此是绳床、是木床、是大小褥、是卧枕、是地敷……。”更有趣的是，持清净梵行的比丘从远地来时，当地的比丘在远处看到，就要赶快过去接过衣、钵等，如果清净比丘的衣服沾了灰尘、鸟粪，当地的比丘要将他的衣服洗一洗后晒在绳床上，原来绳床也可当做衣架晾衣服。
　　比丘如果病得很严重或年老体弱、不能行走时，更别说有体力能自行沐浴了，于是佛陀教导弟子们用绳床、木床或衣服将生病比丘小心地抬进浴室，并帮忙洗浴；如果生病比丘也没办法自己捉取食物吃东西，佛陀开缘允许他们可以将食物“著绳床、木床角头，若安瓶上。”因为佛陀是不允许弟子把钵放“绳床、木床下”，或“绳床、木床间”，或“绳床、木床角头”的。虽然绳床不是比丘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一，但是从当时僧人使用的多种情况：比丘、比丘尼在听法、听戒也会坐绳床；绳床又可当晾衣架晒衣服，又可当担架抬生病的比丘等等，可感受到佛陀对生病比丘的照顾，也间接知道当时僧人使用绳床的日常性。这就难怪，毗舍怯无罗夷母派人送给比丘六种物品：火炉、灯笼、扫帚、扇、斗和独坐绳床中，会有绳床了。
　　■ 绳床的材质、规格
　　佛陀允许比丘作床，床是什么样子呢？在《四分律》中有一些记载。其中有一段描述：有病的比丘想要织床，佛陀答应了，但是不能用皮绳和发绳二种，可能皮绳和发绳是用动物的皮和发作成的。佛陀也不允许他们用野蚕绵、白杨树花、杨柳花和蒲台花作床，因为当时六群比丘用这些材质作绳床，被居士讥嫌断众生的性命，没有慈悲心，又说僧人将绳床做得像国王、大臣的一样好，简直贪图享受！当时佛陀允许僧人用“跋磨草绳”、用鸠罗耶草(茅草)、文若草(虎鬓草)或娑婆草(香茅草) ”织床，因为茅草之类，不容易生小虫，也不易腐烂。
　　知道绳床用什么材质作的，那么，他们是怎么作的？《四分律》中没有记载，但在《四分比丘尼戒本注解》写道：“用粗绳系四边之木孔，纵横交织而成。”
　　一开始佛陀的弟子所作的绳床是直接敷在地上、没有床脚的。因为蛇、蝎、蜈蚣等虫爬进屋子里，胆小的比丘看到被吓著了，于是佛陀答应可以制作床脚，所以这时绳床多了床脚，但是佛陀并没有规定床脚要多高，等到六群比丘作高的床脚，于是佛陀规定：不准制作那么高的床脚，最高到一尺五，大概是佛的一磔手，也就是大拇指和中指张开的高度，这是《四分律》房舍犍度的记载。
　　又在《四分律》，九十单提法之九记载：有一次迦罗陀夷知道世尊会经过他那儿，事先敷了高广大床，他一看到佛陀来，得意地请世尊观看他的高广大床，佛陀反而诃骂说只为了自己的享受，并规定从今以后比丘“作绳床、木床，足应高如来八指，除入陛孔上，截竟。”依据Vinaya Pitaka之注解，梵语hetthimaya ataniya被译为“除了床框的最底层”，依此推论，佛的一指是二寸，八指就是一尺六寸，“除入陛孔上”计算床脚的高度是不包括床脚与四边木板接在一起的长度。若超过其高度，要将超过的部份截除。
　　佛陀对床脚的高度要求严格的原因，第一、可能是作高的床脚，两脚踏不到地，有损威仪；第二、坐在高高的绳床上，易起憍慢心，招世人讥嫌。
　　绳床有了床脚，床脚的样式也就越来越多。《四分律》记载绳床的种类有五种，主要依床脚的形状不同分为：“旋脚绳床、直脚绳床、曲脚绳床、入陛绳床、无脚绳床。”这五种绳床的床脚到底是什么形状，因《四分律》的资料没有交代，也就不可得知了。Vinaya Pitaka中，学者提到绳床有四种：有长的、有条板的、有弯曲脚的、有活动脚的。笔者依据《四分律》和Vinaya Pitaka想像：直脚绳床的脚可能是直的形状；曲脚绳床的脚可能是弯曲的形状；无脚绳床是用粗绳织作网状，两端系在树枝上，或悬在两壁作为吊床用。
　　■ 结语
　　以《四分律》中的绳床为探讨的主题，有种说不出来的模糊感，而透过律典中相关的片断资料拼成的蓝图，才知道：佛陀弟子开始使用绳床，是因为身体的需要，渐渐地绳床成为僧人的生活资具之一。绳床可坐可卧，虽《比丘尼戒本注释》提到有挂在两树间的无脚绳床，但是据律典的描述是以敷在地上的较普遍。后来为防蛇、虫等的侵扰，作了床脚。当中，也看到佛陀为了保护团体的共修共学、和合共处，和不被世人讥嫌，制定了许多有关使用绳床的规矩。从佛陀二次制定绳床的高度来看，很明显地相差了一寸。为什么佛陀对于床脚高度的制定有所不同？可能是以佛的手指长度换算成计算单位，多少会有误差吧！另外，也发现僧人使用绳床，坐的频率比卧的频率多得多，因而想像：是不是印度当时有一种大家普遍使用的规格，而且是只能坐的规格。
　　其实在现代，我们的生活中没有绳床，也不需要绳床了，似乎绳床与现代僧人毫无关系，但是我们的生活中，还是有使用各式各样的椅子和床，所以佛陀所制定的规矩，仍是我们在生活中要注意和实践的，例如在户外坐了椅子，一定要收进屋内，才不会因下雨而淋湿了。
　　随著现今社会经济富足，佛教僧团因居士的供养，僧人的物质生活也大大提升，在生活中，增加不少新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怎么使用呢？其实佛陀当时的考虑和原则，是提供我们处理问题时最佳的思考方向。
　　◎本文刊载于第三期《青松萌芽》页3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