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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史地考论(五)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1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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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月藏经』,所记三王的方位不同,他已不明当时的实情,传说的不同,决不能动摇『阿育王传』适合实际情况的价值!
   在『阿育王传』中,说到三王「破坏塔寺,杀害众僧」。这些侵入印度的外族,后来虽多有信佛的,然在侵入的阶段,于佛教是不会有好感的。对于佛教寺塔的财富,也不会不摧残掠夺的。何况,民族的特性不同,不能立即融洽!一直到西元一二五年顷,安达罗乔昙弥子王,击破塞迦,叉诃罗多与波罗婆人。照Chaitya cava karli十七碑所说,乔昙弥子以印度的宗教的保护者自居(那时,王家是特别信佛的)。所以三族的侵入印度,「破坏塔寺,杀害众僧」的暴行,可能是非常严重的,引起佛教徒内心的悲愤。
   传上说:「三恶王毁灭佛法,杀害一切;欲向东方」;这确乎写出了侵逼恒河上流而进窥中流的情况。东方,像拘□弥、阿瑜陀等就是。拘□弥的大军王(或作摩醯因陀罗斯那),传位给儿子难当(或难看)王,在十二年中,歼灭三恶王而作阎浮提王。胜利以后,难当王举行十二年的无遮大施。当时,佛弟子自相诤论。结果,持律的罗汉,多闻的三藏,彼此两集团的争执,演成流血惨剧,终于佛法从这个世界上灭尽。
   法灭的预言,何以在拘□弥?在声闻乘的经律中,叙到佛教僧团内部的纠纷,一致说开始于拘□弥。释尊在世的时候,已有过律师与三藏的大诤论,甚至不肯接受释尊的劝解。所以拘□弥成为是非争执的象徵;检读广律,即可明白。诤论,破坏了僧团的和谐合作,专在人我是非上打算,不能致力于佛法的自利利人,这确是佛法衰落的根原。法灭为了诤论,诤论即必然会落在拘□弥。至于持律(重实行)与多闻(重学问)者的争执,更是从来佛教普遍的现象。阿难与迦叶;上座部与大众部;都可以发见彼此的重点不同。当然,『阿育王传』的编纂者,是站在上座系一边的,推重律行的。以这两集团的争论去说明佛法的衰灭,不能不说确乎能把握佛教涣散,日见支离破碎的病根。『阿育王传』的编纂者,看到政治的紊乱,战局的残酷,塔寺是那样的被毁坏,僧众被残杀;而佛教内部,从阿输迦王时代以来,一天天的部派纷歧,教学者与行持者的尖锐对立,于是呼出正法千年、佛法尽灭的预言,来警告佛教的僧侣们。
   这样的去分析,理解预言者的心境,可说是非常正确的。那末,拘□弥国王的破灭三恶王的记载,又是否事实呢?不,这不过理想而已。当时,不但外族凭陵;依传上说;「东方当尔之时,诸非人鬼神亦苦恼人,劫盗等贼亦甚众多,恶王亦种种苦恼谪罚恐怖」。印度在整个不安与苦难之中,预言者不能不将击退外族,安定印度的功业,寄托于像阿输迦王那样的「王一天下」的理想的国王(『阿育王传』,即是在这样的意境下编成的)。我们不能忽略,这正是『阿育王传』的传说呀!因此,日本椎尾辨匡氏在『佛教经典概说』(一章,二节)中,以难当王的胜利,推想为乔昙弥子的胜利。而不久,塞迦的卢陀罗达摩,又战胜安达罗王,于是佛教徒又奏起法灭的悲歌。他的解说,显然是不能在预言式的传说中,正确的分辨那现实事情与理想的成分。大军与难当,与悉婆跋提及乔昙弥子王父子,名称上没有丝毫类似点,就推断难当为乔昙弥子,似乎过于轻率,而且,假定如椎氏所说,那末此一传说与『阿育王传』的编纂者,不能早于卢陀罗达磨的时代(西元一二0──一五五顷)。那时的印度局势,早不是三王的在南西北三方了。月氏的控制大半个印度,编纂者岂能瞠目无睹?况且,该传是属于西北印的上座系说一切有部的;说一切有部,那时正受到迦腻色迦王的崇信,那里还会有法灭的预言!从『阿育王传』本身去研究:传中说到弗沙密多罗王为止,说他如何被鬼神所杀。编纂者与弗王有一个时期的间隔,误以为弗王是孔雀王朝的继承者,所以说「孔雀苗裔,从此永绝」。考弗王建设的熏迦王朝,亡于西元前七十二年。编纂者如在熏迦朝治下,是不能那样无顾忌而咒诅的。这一传说即『阿育王传』的编纂,以希腊的政权还局部残留,熏迦王朝已亡的时候,最为妥当;这即是西元前三、五十年间吧!
   三 迦旃延与僧伽罗刹的忠告
   从『阿育王传』中,提出恶王与法灭的部分,结予单独组织的,有『佛使比丘迦旃延说法没尽偈经』,凡一百二十章(偈),失译。同本异译的『迦丁比丘说当来变经』,标「失译人名,今附宋录」,其实应该是晋译。在这两种译本中,看见一些新的事实与意义。
   这是迦旃延,即迦丁比丘,看到未来的情况,为弟子们宣说,以警策弟子们精进修行的。偈说:「将有三恶王,大秦在于前,拨罗在于后,安息在中央。由于是之故,正法有弃亡」。大秦,佛典中常用来译希腊的。拨罗,即波罗婆的略译。但在拨罗以外,更有安息,这是多少费解的。因为中国史中所称的安息,即是波斯(南北朝时代,大有不同),以创国者的阿尔萨克斯得名。这大抵是误译的。本经的编撰,约为西元一世纪。那时,不但印度、月氏、康居、安息,佛教都普遍发展;这些国族的动乱,都直接与佛教有关。从本经的内容看来,这不如『阿育王传』那样以拘□弥为中心而眺望印度,本经的重心在北方。
   在迦旃延说完了以后,「沙门解罗刹,闻是法教戒,前稽首作礼,耆年迦旃子」。此「沙门解罗刹」,异译略作弟子,所以应是迦旃延的弟子。考说一切有系,有大德「僧伽罗叉」,梵音Sam!gharaks!a,即此「沙门解罗刹」的对音。沙门解罗刹,即僧伽罗叉,华言众护,这是值得非常重视的。在汉译的圣典中,有僧伽罗叉所集经,修行道地经(广略二本),即僧伽罗刹所着。罗什译的『禅经』,也有他的禅法在内。他是重视禅观而又以偈颂著述的。依本经所说,僧伽罗刹是迦旃延的弟子;此迦旃延即说一切有部最重要的大论师──『发智论』的作者。达摩多罗『禅经序』,论到禅法的传承说:「尊者婆须蜜,尊者僧伽罗刹」。婆须蜜即世友。『出三藏记』所载一切有部的祖师,迦旃延的继承者,即是世友。世友与僧伽罗叉,大抵是同时的。达磨多罗『禅经序』,虽然世友在前,但依道安的『婆须密集经序』,僧伽罗叉似乎要死得早一点。总之,世友与众护同门,但后来,世友成为譬喻者,众护是瑜伽师的先驱者。僧伽罗刹的『修行道地经』,汉建和二年(西元一四八)来中国的安世高,已为他翻译出来,可想见他是很早的。本经不一定为僧伽罗刹所编,应为重律与重禅的学者以『阿育王传』的传说而再编的。
   异译『当来变经』,没有提到沙门解罗刹,但该经译者,可说太不忠实。他论到三王时说:「当有三天子出,破坏天下:一名邪来那,近在南方;中国当有一天子出;北方晋土有一天子,名曰犍秋。佛法将灭,此三天子乃出晋,破坏国土。……尔时,中国天子,当复兴兵破坏晋土」。除了邪来(末字的误写)那即是希腊的音译外(可证明法没尽偈的重出安息与拨罗,而没有耶末那的误译),其他二王,已无法考见。这是晋代的译品,译者将印度三王扰乱的传说,对照中国的现实。的确,西晋末年起,五胡乱华,北方佛教大受摧残。破坏晋土,即是译者有意的新见解。本译较『偈经』要长一点,有演绎处,在文证上,远不及『偈经』的价值。
   『法没尽经』的编述,与『阿育王传』,有一显著的不同,即『法灭尽经』以为恶王的兴起与坏法,实由于比丘们不能依法而行。如说:「五通诸学士,不能毁法义,及所兴布施,其从释迦文,因佛作沙门,当毁于正法」。所以,持律者与多闻者的诤论,虽仍为末后的重要事件,而在恶王出现以前,即痛陈比丘们的非法恶行。暗示与警策当时的比丘们,应该如何依法修行。如那时的西北印度,没有这些非法的现象,『法灭尽经』是不会如此的。『偈经』说:「见诸卒暴者,以偈开法路,心当怀怆怅,思惟悲感事」。编述者面对现实的悲感,即是『偈经』成立的唯一理由。当时的西北印度,以及吐火罗一带的佛教,虽在普遍的发展,在家信徒增多,而比丘们却确乎不能力求进步,品质一天天的没落了!我可以引述几条经论,以证实此一事实:
   一、『莲华面经』说:「未来之世,多有在家白衣得生天上,多有出家之人,堕于地狱、饿鬼、畜生」。二、『大悲经』(卷二)说:「彼富迦罗跋帝王都(迦腻色迦王之都),所有在家诸白衣者,彼命终已生兜率天,诸出家者悉堕地狱。何以故?彼不住戒,不依律仪故。……尔时,多有比丘不持禁戒,多作非法」。三、『大威德陀罗尼经』说:「于彼之时,出家之人,多饶烦恼,非诸俗人在家」。四、『大□婆沙论』(卷一八三)说:「勿谓今由在家弟子不能给施诸出家人令乏短故,正法灭没;但由出家弟子无正行故,令正法灭」。佛法愈隆盛,信施愈多,僧众的生活愈优越,在受施而生活的制度下,赖佛逃生──「及所兴布施,因佛作沙门」──的病态一天天扩大,这即是在家众生天,出家众堕落的问题所在。为了生活而出家、而弘法,必然地引导佛法走上衰危的前途!
   经中指责比丘们的恶行,略举几点如下:一、舍经法而乐受杂说:这造成了彼此相诤,师弟相谤的恶现象。偈说:「当舍于经法,反受杂文章……见训诸浅经,心意为欣悦……闻受皆浮漫,讲论无清话」。这一指责,包含了佛教界的重要问题。从佛灭三世纪以来,声闻佛教中开拓一种通俗化的运动,即编集许多富有文学意味的典籍,称为「鬟」、「庄严」、「譬喻」。这些,确乎促成了佛教的广泛发展,然而也必然的落为情感的、艺术的、想像的。在「体道(禅观)修律护」的迦旃延系重智者看来,自有一番感触。而且,当时的大乘佛教,也渐渐的发达,大乘经素被声闻学者看为「文颂者造」的。这一思想问题,在『法没尽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二、厌静默而乐愦闹:虽然在愦闹中建立许多寺院,而寺院家庭化:「展转相侵欺,以自养妻息」。纯家庭化的寺庙,当然厌恶客僧,完全背弃了僧寺公有的共同生活的美德。三、饱食终日,言不及义。四、广蓄眷属:偈说:「其年既幼少,多蓄众弟子。……沙门二三年,广蓄诸眷属」。这一问题,我们这个时代,有过切身的经验;原来印度也早就如此。五、穷逼出家。六、斗诤怨恨。七、邪命自活:出家众量多而质劣,渐渐的失去信众的信仰。遇到政治紊乱,或者年岁荒歉,于是出家众也要生产救教了。偈说:「心乐佛法者,不念诸比丘。……贪着利财宝,衣食无限节。晓知习俗法,邪业以自活:贩卖规贾利,出入求生息」。八、镇恶持戒者。这些,『当来变经』面对晋代的中国佛教,叙述得更为不堪!
   四 千年法灭说的修正
   关淤法灭的传说,如『大□婆沙论』卷一百八十三、『大般涅盘经』卷十六、『摩诃摩耶经』卷下、『大威德陀罗尼经』卷十八,也都有说到。
   法灭的传说,本是「过千岁后,正教法灭」的预言,也即是正法千年说。『婆沙论』还主张「释迦牟尼佛般涅盘后,乃至千岁正法方灭」。但他对于三恶王乱世的事实,已因时代的变更而多少改变。那时,在大月氏王朝护持下,得到和平发展的机会,充满了新的感想。所以『婆沙论』不明说恶王是谁,而且改为二王,仅泛泛地说:「二王无法……相与合纵,从西侵食,渐入印度」。对于那位有法王,也仅泛泛的说:「生在东方,威德慈仁,伏五印度」。三王扰乱印度的事实,已渐渐忘却,仅剩有传说的预言。『涅盘经』与『摩耶经』,索性不再谈及恶王的事。
   千年法灭的传说,在佛教扩展的过程中,并没有实现。在佛教徒的意境中,也不希望他实现。然而此一预言,当然有警策的功用,也还常在佛弟子的传说中,但不能不给以新的解说。如『摩耶经』说:「千五百岁,俱□弥国……」。『月藏经』也说:「正法五百年……像法住于世,限满一千年」。千五百年说,代替了千年的传说。佛灭八百年以及更迟流布的大乘经,对于正法在世的时代的延长,当然是有实际需要的。『涅盘经』,约集出流行于西元二、三世纪间,另有一新颖的意义。他在叙述了拘□弥比丘诤论以致法灭后,接着说:「尔时,各共说言:哀哉佛法,于是尽灭。而我正法,实不灭也。尔时,其国有十二万菩萨善持我法,云何当言我法灭尽」!这进入了佛法常住──后期佛教时代。以为,法灭仅是形式的比丘佛教的毁灭,「无一比丘为我弟子」,而秘密的菩萨──在家的,人与非人的大乘佛教,照样的兴盛。这启示佛教的新姿态,新途径,是值得我们注意的!
   五 □宾灭法与师子比丘
   拘□弥法灭的传说,又见于『大威德陀罗尼经』。此传说与□宾灭法有关,因而又牵涉到师子比丘与弥罗崛王。现在,先对于□宾灭法与师子比丘,加以研考。
   『付法藏因缘传』(卷六)说:「复有比丘,名曰师子,于□宾国大作佛事。时彼国王名弥罗掘,邪见炽盛,心无敬信,于□宾国毁坏塔寺,杀害众僧。即以利剑,用斩师子头,头中无血,唯乳流出,相付法人于是便绝」。师子比丘,即中国禅宗推崇的二十四祖,他为弥罗掘王所杀。依『付法藏传』所说,这确是佛教的重大损失!关于师子比丘的被杀,即□宾法难的原因,宋志磐的『佛祖统纪』(卷三十五),及元末念常集的『佛祖历代通载』(卷六),有一共同的传说,如『通载』说:「□宾有外道二人,学诸幻法,欲共谋乱,乃盗为释子形象,潜入王宫。且曰:不成,即罪归释子。妖既自作,祸亦旋踵。事既败,王果怒曰:吾素归心三宝,何乃构害一致于此?即命破坏伽蓝,祛除释子。后自秉剑至(师子)尊者所……王即挥剑断尊者首」。这是说,□宾的惨遭灭法,甚至师子比丘的被杀,是受了外道伪装佛沙门的牵累。但灭法的实际原因,还有一不同的传说。十九世纪中,迦尔诃那纂辑□宾诸王史,该书(1,199─200)说:在那拉一世的时候,曾兴建一所伽蓝,有一位佛教的行者住在那里。这位行者以魔力诱拐王妃,王怒而将此伽蓝及所属的数千伽蓝,一律烧毁。这虽没有提到师子比丘,但事件极为类似。这位佛教行者的诱拐王妃,等于盗为释子形潜入王宫。所以『通载』传说的「欲共谋乱」,照情形看,也即是淫乱。否则,凭一二人潜入王宫,能有何乱可作?虽然一说是外道的伪作释子,一说是佛教行者,但当时确是认为佛教徒,因而才引起狂暴的毁法行动。外道的伪装释子,我也希望这传说是正确的;因为唯有这样,□宾灭法才与佛教僧侣无关。
   不过,事件似乎并不如此理想。即使是伪释子闯下的大祸,真释子未必能毫无关系。此项传说,佛教的经典中,早已存在,如『佛灭度后棺殓葬送经』,一名『师比丘经』,或名『比丘师经』,作这样说:佛钵不见了,国王下令访求。「时有贱人,其名曰师,伪作比丘,饕餮酒食,妻居育子,当醉提儿诣宫门言:吾知钵处。王闻大喜,请沙门入。……师曰:唯沙门当盗之耳。即下书考推诸沙门,其毒酷烈,臣民睹之靡不怨王」。僧众受了极大的苦迫,于是有人告诉国王,这才把师比丘找去,问他究竟,他居然也会说些五戒、二百五十戒之类。末了,这位师比丘老实的说:他是伪沙门。然而他说;那些真沙门,比他更不像样。国王于是乎详加调查,的确,佛教的僧侣,娶妻生子,饮酒,无恶不作,于是国王大怒:「敕有司曰:佛清净庙,贤圣所宗,非鸟兽之巢窟,逐出秽浊者,无令止佛庙矣」。结果,无论是国王爱护佛教,或厌恶佛教,僧侣们是被驱逐了!经中说到事件的引起者,也是伪沙门。虽没有说诱拐王妃或潜入王宫,但「当醉提儿诣王宫言」,还看出某些异同的痕迹。结果,佛教大受摧残。虽然师比丘似乎不是□宾,但这与□宾诸王史所记,极为类似。『付法藏因缘传』及『统记』、『通载』所说的禅宗二十四祖师子尊者,经中却是「贱人名师」。□宾佛教,大抵因为师子比丘闯下大祸,佛教受到重大的摧残,而佛教界则说是伪沙门。其实,照经上说,那些真沙门也好不了多少!佛教僧侣普遍的腐化、堕落,才是问题所在,师子比丘不过是导火线而已!依佛教说:如此因,如此果,有惭愧的佛教僧侣,对于佛教衰落的惨运,要将责任放在佛教僧侣的身上,不能一伪了之。
   问题又要考虑到□宾灭法与师子比丘的被杀,是否确如『付法藏因缘传』所说,与弥罗掘王有关。『付法藏传』是错的;弥罗掘王为五、六世纪间人,而□宾灭法与师子比丘事件,实是古老的传说。□宾诸王史说此事在阿输迦王后,那拉一世的时候。『佛灭度后棺殓葬送经』,系西晋失译,梁僧佑(四四五──五一八)的『出三藏记』,已有记录。此经初作「闻如是:一时,众佑游于华氏国」。译笔古朴,近于竺法护那时的译笔。判为西晋失译,大致可信。西晋起于二六五,终于三一六,可见此经(师子比丘的传说)的编集,以及传译到中国来,比弥罗掘毁法的时代,还早二百多年呢。『西域记』(卷三)说:「迦腻色迦王既死之后,(迦湿弥罗国的)讫利多种后自称王,斥逐佛徒,毁坏佛法」。迦腻色迦王为二世纪五十年代以前的名王。此后,□宾国确曾有过斥逐佛徒,毁坏佛法的事件。后来,因□摩□罗王的平定迦湿弥罗,佛法再见光复。所以此次□宾灭法事件,约为西元二00至二五0年间事。
   「贱人名师,伪作比丘」,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何以四七二年顷的吉迦夜,会把他看作一代佛教的住持领导者?时代既然不合,何以又牵涉到弥罗掘王?这自然不能完全明白,可以作两种解说:一、在传说中,佛徒将这次事件的责任,推到外道身上,伪沙门身上;师子比丘可能已被传说为圣者,无辜的殉教者,如『佛祖统纪」等所说。二、或许更有不同的传说。至于时代的错乱,这在吉迦夜,面对弥罗掘在北印度摧残佛教的事实,将古老而普偏的□宾灭法与师子比丘事件,使他在这崭新的事实中复活。古代的传说,因时代的演变,起着新的变化,新的结合,大都如此。从前,禅宗学者──契嵩大骂『付法藏因缘传』,以为「付法藏传可焚」,因为传中说「相付法人,于是便绝」,而禅宗还要二十五祖,二十六祖……一祖一祖传下去。其实,『付法藏传』确有可批评的地方,他把古老的贱人师比丘,胡扯为弥罗掘时代的传承正法的祖师。
   『大威德陀罗尼经』(卷十七、十八)所叙的法灭情况,显然是在□宾灭法与拘□弥法灭的传说中,参入许多新的成分,而结合为新的传说。此经为隋□那崛多译,论到□宾灭法的原因(卷十七)说:「彼等比丘所至家(此即妇女)处,相前言语,后以方便令作己事(指男女和合,即私事〕。于彼舍中共语言己,即便停住示现身疮(即男女根的别名)。于俗人所,种种诳惑,种种教示:彼应与我,如来付嘱汝。……彼即报言:汝明日来,如己家无异。……我住于此十年勤求,犹尚不能得是诸法,如汝今者,于一夜中已得是法。……此是因缘,灭正法教」。这段文字,是值得解说的。从来□宾灭法的传说,与「诱拐王妃」,「潜入王宫」,「妻居育子」有关,即含有男女暧昧的事情。此经说得更明白了,但此男女的暧昧情形,与日本式的娶妻不同,也与中国内地僧侣的情形不同。因为日本是公开地转移到一般人的家庭常情;内地僧侣偷偷摸摸,内心还觉得非佛法的。如□宾比丘的作风,却是西藏喇嘛式的,把此男女情欲神秘化,把他作为修行佛法看的。他们公然的拿佛法作淫乱的煤介,掩护他们的罪行,竟然向女人要求:「彼应与我」,要女人将身体贡献给他们,因为这是「如来付嘱汝」。他们伪造佛说,以为佛要女人将身体供养他们。女人在信仰佛教的热情下,听说这是佛说的,这是无边功德的大供养,又是顶好的佛法,于是乎上当了。「如己家无异」,即是俨同夫妻。「我住于此十年勤求,犹尚不能得是诸法;如汝今者,于一夜中已得是法」。这是什么?这就是七世纪以后,印度佛教公开而冠冕堂皇的无上瑜伽──双身法、欢喜法。从前,元顺帝的太子,起初对于顺帝在宫中,男女裸居的实行演揲儿法──秘密的双身法,不以为然。顺帝劝他,「秘密佛法可以益寿」,于是派西番僧教他。太子试验一番说:「李先生教我读儒书,许多时,我不省书中何意。西番僧教我佛经,我一夕便晓」(见元权衡庚申外史下)。这一夕便晓的秘密佛法,即是「如汝今者于一夜中已得是法」。这种男女交合的欢喜法──近于中国道家的御女术,以运气摄精为核心,当然还加上几多仪式与多少高妙的佛学(?)。在密宗,不但男人要经老师的秘传,女的被称为明妃,也得施以训练。这样后期佛教泛滥不堪的欢喜法,佛教中早已存在,此经即一明显的证据。四一四年顷来中国唱道真常大我的昙无谶,也会这一套。魏太武帝要他去,即是为了想传受这个,如『魏书』卷九十九说:太武帝「闻其善男女交接之术」。此种男女交合的秘术,早在佛教僧侣中秘密传授。本来,性欲与生俱来,为一般人极平常的事实。然自古以来,即有神秘崇拜的,与神教相结合。佛教本为厌离尘欲而出家者,等到佛教普泛的传开,没有厌离出世心的滥入僧团,变态的性生理,不期而然的促使与外道固有的性欲崇拜相结合,构成此一夜便学会的佛法。然起初,在佛教僧团中是不能公开的,被呵责的,驱逐的;即在大乘盛行的时代,也还如此。如『大威德陀罗尼经』,即对此痛恨说:「此是因缘,灭正法教」。日本的密宗,还在攻讦立川派为左道。这要到七世纪后,才慢慢的后来居上,冠冕堂皇的自以为佛教最高的法门。□宾佛法的被灭,隐着这一段史实。□宾史说;佛教行者以魔术诱拐王妃,即是这样的魔术,这样的诱拐;潜入王宫也是为了此事。他们并不自以为淫乱,还自以为修证受用呢?□宾佛教,一度断送在这般人身上。
   六 弥罗崛的灭法
   再来研考『付法藏因缘传』的:「时彼国王,名弥罗掘,邪见炽盛,心无敬信,于□宾国毁坏塔寺,杀害众僧」。弥罗掘王的破坏佛法,也是确实的事件。隋那连提耶舍(五八四年)译的『莲华面经』(卷下),先说到□宾佛教的盛况;又说:「身为国王,名寐吱曷罗俱而灭我法,此大疑人」!寐吱曷罗俱的灭法,『西域记』(卷四)有较详细的传说:「数百年前,有王号摩醯逻矩罗(唐言大族)……宣令五印度国,继是佛法,并皆毁灭,僧徒斥逐,无复孑遗。摩揭陀国婆罗阿迭多王(唐言幻日),崇敬佛法。……时大族王治兵将讨,幻日王知其声闻……数万余人,栖窜海岛。大族王以兵付弟,浮海往伐。幻日王守其危险,轻骑诱战,……生擒大族。……大族失位,藏窜山野,北投迦湿弥罗国……矫杀迦湿弥罗王而自尊之。乘其战胜之威,西讨健陀罗……毁□堵波,废僧伽蓝,凡一千六百所」,摩醯逻矩罗,无疑即为寐吱曷罗俱;弥罗掘是略称。『西域记』说大族「奇姿多智」,『莲华面经』也说他「受于端正之身」。此人,依近代的研究,确见于印度的铭刻。约在西元四八四年顷,白匈奴即中国史书中的挹怛或咽哒侵入印度。酋长头罗曼,在五世纪末建立王朝。他的儿子,即摩醯逻矩罗,势力非常强大。依玄奘的传说,他被幻日王击败俘获,虽然放他回去,势力已大不如前。玄奘所传幻日王击败摩醯逻矩罗的事实,在曼达索地方发现一铭刻,同样的事实,归功于耶输达磨王,这是极难确定的。大概,幻日王与耶输达摩王,曾联合作战而阻抑咽哒的凶焰。结果,各人把胜利的光荣,归于自己。幻日王,约为四九0到五三0在位;摩醯逻矩罗的失败,约在五一五年顷。
   摩醯逻矩罗,约失败于五一五顷。依『西域记』说:此后,他又大大破坏□宾与健陀罗的佛教。那末,隋译的『莲华面经』,没有什么不合;吉迦夜于四七二顷编译的『付法藏传』,如何能已有此项传说?『付法藏因缘传』依『阿育王传』的五师相承说为本,又加入许多后代名德的传记,编纂而成。早在宋元嘉中(四二四──四五三),宝云及智严,已曾译出。此译早已佚失,弥罗掘□宾灭法的事件,当然是不会有的。咽哒的侵入印度,摩醯逻矩罗的在北印破坏佛法,必然在四七0年顷,这是惊动佛教界的惨痛事件。吉迦夜从西方来,目见耳闻,也就以此为付法的断绝,将此事编入而结束此书。『西域记』以为大族在失败后,又破坏□宾、健陀罗的佛教。他在失败以后,退保北印度,自然佛教会受到摧残。但大族对于健陀罗及□宾佛教所加的破坏,显然在他失败以前。五二0顷,魏宋云及惠生等到印度,经过健陀罗,说健陀罗被咽哒所灭,立□勤为王,已经历二世了(见洛阳伽蓝记)。这可见『西域记』所说不确。已经历二世,健陀罗的灭亡,即可能为四七0顷。本来,匈奴的侵入印度,是很早的。鸠摩罗笈多末年(四五0顷),匈奴已纵横北印。塞建陀笈多,击败匈奴,暂时阻抑他的南侵。战胜回来,鸠王大约已死,于是向母后阿难陀提婆复命。但在塞王晚年,四七0顷,匈奴又骚动而南侵。有以为咽哒即白匈奴,是四八四甚或更迟些侵入的。如确乎如此,即与中国译经史所见的不合。所以咽哒的侵入,应作为四七0年顷的事。咽哒,依『魏书』「西域传」,是游牧部族,「其性凶悍」。铁骑纵横,很快的控制了健陀罗、□宾一带。游牧部族的胜利者,残酷好杀,掠夺寺庙的财富,这是必然的。摩醯逻矩罗,大约如唐太宗一样,父王在世时,他早已为战斗的实际领袖;进行摧残掠夺,破坏佛教的工作。所以吉迦夜的编纂『付法藏传』,即有此记载。假定,大族在四七0顷为二十几岁,那末五一五顷为幻日王等击败时,已六、七十岁,这不是不可能的。他在残败以后,退保局部的统治。『西域记』说他追击幻日王时,「以兵付弟」;等到失败了,「大族王弟,还国自立,大族失位」。大族后来又「矫杀迦湿弥罗王」,夺取健陀罗,这暗示着咽哒此后内部的分裂,以及内战。惠生等(五二0)经过健陀罗时,说健陀罗的咽哒王,与□宾连年作战,这似乎即是大族再起时,与弟王内战的纪实。总之,咽哒──摩醯逻矩罗的摧残佛教,早在失败以前,应在四七0年顷。近人,每因头罗曼成立王国于五、六世纪间,所以把摩醯逻矩罗的时代,推后为五一0到五四0顷,于是感到不调和。实则,咽哒在匈奴的极盛期,为四七0到五一0顷。摩醯逻矩罗晚年的失败,内部分裂或许引起内战,已开始在印度没落。耶输达摩的铭文,说大族失败后,也向他称臣。
   咽哒在北印强大的时代,佛教所受的摧残,实是难以计算的。据(五二0 )惠生所记:健陀罗的咽哒王,性情凶暴,不信佛法。极为隆盛的北印佛教(六四0顷)『西域记』说:
  滥 波 国:「伽蓝十余所,僧徒寡少」。
  那揭罗曷国:「伽蓝虽多,僧徒寡少」。「有伽蓝,高堂崇阁,……绝无僧侣」。
  健 驮逻 国:「僧伽蓝千余所,摧残荒废,芜漫萧条;诸□堵波,颇多倾圯」。
  乌 仗那 国:「旧有一千四百伽蓝,多已荒芜。昔僧徒一万八千人,今渐减少」。
  钵 露罗 国:「僧徒数千人,学无专习,戒行多滥」。
  □叉始罗国:「伽蓝虽多,荒芜已甚,僧徒寡少」。「傍有伽蓝,圯损已甚,久绝僧徒」。
  僧诃补罗国:「傍有伽蓝,空无僧侣」。「傍有伽蓝,久绝僧侣」。
  乌 刺尸 国:「不信佛法,….傍有伽蓝,僧徒寡少」。
  迦湿弥罗国:「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故今此国,不甚崇信」。
  半 □蹉 国:「伽蓝五所,并多荒圯」。
  曷罗□补罗国:「伽蓝十所,僧徒寡少」。
   『西域记』(卷三)说:「自滥波至于此土,……非印度之正境,乃边裔之曲俗」。其实,这些在贵霜王朝时代,都是佛教极隆盛的中心区域。玄奘时代,已一败涂地,荒凉不堪!这不仅健陀罗、□宾一带,即迦毕试以及吐货罗一带,无不从此衰落。咽哒自大族失败以后,这一带地方即没有像样的王朝。文化、经济、政治、宗教,没落得可怕。就是没有后代回教的打击,也未必能有希望。我们所见玄奘时代的那些佛教,除了不信佛法而外,即使人民信仰佛法,而佛教僧徒还是一样的毫无办法。如:
   那揭罗曷国:「崇敬佛法,少信异道」,结果是「伽蓝虽多,僧徒寡少……少有僧徒……绝无僧侣」。
   醯罗城「城中居人,淳质正信」,而又有佛顶骨等「斯五圣迹,多有灵异」。但管理权是:「令五净人(在家佛教徒,或是佛寺中工作的在家人)给侍香花,观礼之徒,相继不绝」。僧众那里去了?
   □叉始罗国:「风俗轻勇,崇敬三宝」,但还是「伽蓝虽多,僧徒寡少」。
   问题,除了外来的原因,僧徒本身的没落,也不能忽略。『西域记』对于这北印佛教国的叙述,除了废塔、荒庙、圣迹、神话而外,还有什么?我们固然感觉那时代那一带佛徒的没落,内在原因极为严重,然咽哒的摧残,也过于残酷了!迦旃延、僧伽罗刹所见到的佛教远景,四百年后,一一的暴露而到来!
   咽哒侵入的时候,北方佛教崩溃的一幕,『大威德陀罗尼经』暗示得非常明白。这固然不能作为纪实的史料,但充分的使我们看到了全景。此经为隋□那崛多译,他在五六0左右,即到中国来。不过此经梵本,或许是「开皇之始「五八一、元年),梵经遥应」而传入的。他自己,是健陀罗国富留沙城人。二十七岁时,即离开故乡。在所译的这部经中,先说到□宾比丘的邪淫,五百净行比丘被恶比丘所杀,于是国王严厉的打击那些恶比丘,「三千比丘,一时断命」。「彼王捉得,悉皆断命;唯有金钱,彼得渡河」。逃出来的比丘,着实不少。到了多刹尸罗城,比丘们索性集合起来,武装起来,「还向北方相随而去,共彼城主极相战斗。如是,彼三摩耶(时),布沙波只王所居城中,极为战斗。彼战斗处,有三千许诸沙门众,皆悉为彼刀杖所害。当时彼王为诸沙门之所逼切,即便逃走,为诸沙门之所夺命」。比丘们在布沙波只,获得暂时的胜利,但立刻,「于荼苏地(隋云边地)当有一王,名曰婆侯罗舒婆(隋云多马)。时彼王闻沙门释子斫杀灯王……即来向布沙波低城,其释种子因离彼城……于北道中,当最后见诸沙门等」。比丘们不敢作战就跑了,显然是力量不敌。但「诸比丘等当还向彼特叉始罗大城,时彼城中人民,不听释种弟子入城。……多马王将其部伍,来至逋沙波婆帝王所居城,时释沙门诸弟子,皆悉逃走。时多马王既知是已,所有伽蓝,放火烧燃」。诸比丘被逼逃到拘□弥,此下即与传说中的拘□弥法灭联接。
   此一传说,在上承□宾灭法,下接拘□弥法灭的古旧传说中,插入此北印度比丘武力自卫的新传说。这不能不重视,不能看为幻想与神话。布沙布只,又布沙波低,又逋沙波婆(疑衍)帝王所居城,是一个地方。宋云到健陀罗,也说王城名佛沙伏。这即是『西域记』的布色羯逻伐底布逻,或说即跋虏沙城──为迦腻色迦王的故都。当时,比丘们以怛叉始罗为根据,而占有此王城。经中说斫杀灯王,即布沙波低王。等到多马王来攻,比丘们不敌而怛叉始罗又变了,这才完全失败。我们应该记得,传译此经的□那崛多,是富娄沙城人,即是波沙波低。此一事件,大抵在咽哒入侵的时候,比丘为了护教,武装起来,协助怛叉始罗的统治者抗敌。但在失败时,怛叉始罗反而拒绝比丘入内,于是北印的佛教,遭遇更惨了。经上的「于北道中,当最后见诸沙门等」,即是佛教大崩溃,沙门全部逃遁的解说。此经的编集者,或许传译者,不满于比丘们轻举妄动参加战争,因而使北方佛教遭受更惨的境遇。但从世间的观点,这多少还含有护国护教的情绪在内。
   婆侯罗舒婆王,经中又作婆侯奢波迦(译名不统一极了)王,应即是摩醯逻矩罗,或寐吱曷罗俱。译作多马,大族,都是未必对的,这是依梵文的音义去解释匈奴人的名字。婆侯罗与摩醯逻,音声极近。舒婆又作奢波迦,「迦」收音,与「矩」及「俱」同。此一传说,把他作为摩醯逻矩罗侵入时的某种事实,极为近情而合理。玄奘所见的荒圯、衰落的原因,也可以得一更好的理解。
   北印的佛教,在长期的内忧外患下,衰落了!
   一三、论笈多王朝的王统
   笈多王朝的王统编年,经近代的搜求考订,已大致相近。据「剑桥印度史略」 (古代印度第六章)。所说,直系诸王如下;
  一 旃陀罗笈多 西元三二0──
  二 萨母陀罗笈多 三三五──
  三 旃陀罗笈多二世 三八五──
  四 鸠摩罗笈多 四一三──
  五 塞建陀笈多 ──四五七──
  六 弗罗迦阿迭多 四七0顷──
   然从鸠摩罗笈多以下,彼此的意见还多少出入。据「印度史略」的见解,根据出土的印刻,知道从鸠摩罗笈多以下,另有一不同的王系:
  四 鸠摩罗笈多
  五 补罗笈多
  六 那罗新哈笈多
  七 鸠摩罗笈多二世
   这显然是笈多朝内部的分立了。但高桑驹吉的「诸王朝系谱」,以为塞陀罗笈多即位于西元四五五年,到四八0年,由补罗笈多继位;而四八四年,同时有佛陀笈多,分立于摩腊婆。这样,笈多朝的分立,是四八四年的事。赤松佑之的『印度民族史』(第三章),以为塞建陀笈多继位于四五五年,卒于四八0年;异母弟补罗笈多继位,五年后(四八五)即让位于(子)那罗新哈笈多。总之,这都是为了维持笈多朝的统一到四八四年以后所作的一种解说。
   西藏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对于晚期佛教,虽仍不免杂乱,但很能提贡史料及参考的价值。在无着、世亲前后,书中提到的王朝系统,以及某些事件,与笈多王朝的情况,大体相合。虽然在名称上未能一致,但至少可作为有价值的参考。从十七章的旃陀罗笈多起,摘列如下:
  一 旃陀罗笈多
  二 频头沙罗
  三 室利旃陀罗
  四 达磨旃陀罗
  五 羯磨旃陀罗
  5 佛陀波苦奢
  6 犍□罗波苦奢
  六 □梨俱舍旃陀罗
 这一王统谱,当然不能即信为事实,但把他与笈多王统对照,即可看出一种非常的类似。如从旃陀罗笈多到弗罗迦为第六世;而西藏说从旃陀罗笈多到□梨俱舍也恰好六世。弗罗迦与□梨俱舍应该就是一人。弗罗迦阿迭多以后,「印度史略」说传承不明;多氏史也说□梨俱舍旃陀罗时,极为衰弱。还有,第四世鸠摩罗笈多以下,别出补罗笈多一系。多氏史也说在(四世)达磨旃陀罗以下,别出(王弟)佛陀波苦奢一系。匈奴人的侵扰印度,在鸠摩罗笈多晚年;多氏史也以为起于(四世)达磨旃陀罗时。在这样的对照中,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结论:鸠摩罗笈多(四五五)以后,笈多王朝的确是分化了。笈多王朝的统一,不能维持到四八0以后。
   多氏史与高氏的王朝系谱,都以为笈多朝分为两系:
  ┌───┐ 佛陀笈多
  │高氏说│ 鸠摩罗笈多─┬ 塞犍陀笈多──┘
  └───┘ └───── 补罗笈多
  ┌───┐ ┌(弟)佛陀波苦奢──犍□罗波苦奢
  │多氏说│ 达磨─┤
  └───┘ └(甥)羯摩─────□梨俱舍
 其中值得注意的,「印度史略」根据钱币及铭刻的研究,认为弗罗迦阿迭多,继塞建陀王之后;与多氏史□梨俱舍的名称及系属,完全一致,这应该有事实根据的。依『西域记』,补罗笈多与那罗新哈笈多系,与匈奴人的战争极多。多氏史中与之相当的,是佛陀波苦奢系。佛陀波苦奢,应该是佛陀笈多而不是补罗笈多。高氏以佛陀笈多继承塞建陀笈多,大致是不错的。依『西域记』卷十,那烂陀寺的兴建者──六帝次第相承,如此:
  铄迦罗阿迭多──佛陀鞠多……怛他揭多鞠多……婆罗阿迭多
  铄迦罗即是塞建陀吧!佛陀鞠多在位,从他的钱币与铭文,可知必在四八0至五00年左右。铄迦罗是他的父亲,这与塞建陀约死于四八0年顷,恰巧连接。以铄迦罗为塞建陀,以佛陀笈多继承塞迦陀,是不会错的。然而,弗罗迦阿迭多的继承塞建陀,也不能否认;所以塞王以下,至少有这样的三系:
  ┌─ 弗罗迦阿迭多
  鸠摩罗笈多─┬─塞建陀笈多─┴─ 佛陀笈多
  :
  └………补罗笈多──那罗新哈笈多──鸠摩罗笈多二世
 这三系的看法,「印度史略」已概略指出,这不过参照多氏『印度佛教史』,而加以阐明。总之,高氏忽略了塞建陀以下的弗罗迦阿迭多,而多氏『佛教史』,又把补罗笈多与佛陀笈多误合为一了!
   一四、世亲的年代
   世亲论师的年代,近人多有研究,但意见始终没有一致。因为某些传说,认为时代不能过早;而另一些事实,又认为非早一点不可。渡边海旭在『陈那及其出现的年代』中,以为世亲是西元五世纪人,约出生于四二0年,卒于五00年。宇井伯寿在『印度哲学史』中,以世亲为四世纪人,约生于三二0年,卒于四00年。彼此相差,恰为一世纪。我在『印度之佛教』中,也有过概略的推算,近于宇井说。近来再为研考,觉得世亲的年代,不能过迟过早,特提出西元三六0至四四0的折衷说。
   世亲为无着的兄弟,后来又从无着修学大乘,作无着的弟子。世亲与无着,是同时而先后的。我们考论世亲的年代,不能漠视无着的事实与年代。世亲为无着的兄弟,大约相差二十五岁。真谛译的『婆薮盘豆传』,说世亲「年终八十」;又说「阿僧□(无着)法师殂没后,天亲方造大乘论」。西藏多氏『印度佛教史』(二十二章),也说世亲在无着死后,广弘佛法。所以,如无着享年七十,那末无着应比世亲早二十五年出生,早三十五年去世。考无着的一生,大概可以分为三期:一、修学时期,二、编集弘扬弥勒学时期,三、发表自家思想的时期。他的修学,先学声闻空观,次学大乘(唯识)空观。他的悟入空义,实经过极大的艰苦。传中说他「思惟空义不能得入,欲自杀身。……意犹未安,谓理不应尔」。多氏史(二十二章)也说:无着在十二年中修学,还没有什么成就。所以假定无着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为修学期;三十五到五十岁为编集传弘弥勒学的时期;五十六岁后,为著作讲述自己的学说期。世亲的一生,略可分二期:初学声闻乘而弘扬声闻教,著作『俱舍论』等。其后才回心大乘,努力于大乘的弘扬。他的从小入大,传中说:阿僧□法师住在丈夫国,遣使报婆薮盘豆云:「我今疾笃,汝可速来」!世亲见了无着,才转学大乘。「疾笃」,虽或许是无着的方便,但在无着衰老时,透过兄弟间的友情,予世亲以深刻的感动,使他从侧重理智的声闻法,归入情智综合的大乘,也极为近情。这大约是世亲四十岁的事。关于无著、世亲的年表,姑为推定如下:
  萨母陀罗笈多 二年 西元三三六 无着生
  二一年 三五五 无着修学
  二七年 三六一 世亲生
  三六年 三七0 无着悟大传弥勒学
  四六年 三八0 世亲修学小乘
  旃陀罗笈多二世一六年 四00 世亲回小入大
  二一年 四0五 无着卒
  鸠摩罗笈多 一八年 四四0 世亲卒
   姑依据此一推定,再来考察过早过迟的主张,何以需要修正?而此一推定,何以较为适当而近于实际?或以世亲为四二0到五00在世,我不能同意此项假定,试举三事来说明:
   一、弥勒的论典,经无着编录而流传于世,这在学界是没有多大异论的。弥勒论的传来中国,在五世纪初:
  北凉昙无谶译───(四一四──四二六)
  菩萨地持经 十卷
  菩萨戒本 一卷
  刘宋求那跋摩译──(四三一)
  菩萨善戒经 十卷
  菩萨善戒经 一卷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四三五──)
  相续解脱经 二卷
   昙无谶与求那跋摩所译的,即『瑜伽师地论』「本地分」的「菩萨地」。求那跋陀罗所译的『相续解脱经』,即『解深密经』的后二品,但并非依据经本转译,是从『瑜伽论』「抉择分」中摘译而别行的。『相续解脱经』每品初,都有「如相续解脱经说」一句,这就是『瑜伽论』引述契经的原文。这样,『瑜伽论』的「本地分」与「抉择分」,在五世纪的初三十年,已传来中国了。我推定无着的编集『瑜伽』,在三七0到三八五年;离该论的传来中国,相隔四十年,即能适合此一事实而没有违难。如以世亲为生于四二0年,那末『瑜伽论』传来时,无着虽为兄长,也不过二、三十岁,即不能符合此项传译的史实。
   二、世亲的论典,在五0五年顷,由菩提流支,勒那摩提传来中国,从事翻译。菩提流支为世亲系的学者,他在传述的『金刚仙论』(卷十)中,说到师承授受的次第,如此:
  弥勒──无障碍(无着)──天亲──金刚仙──菩提流支
   流支与世亲,中间已隔着金刚仙。而且说:从弥勒传授「以至于今,始二百年许」。二百年许,虽不必确定为二百多年,但这决非数年间事。流支为世亲大乘学的再传弟子,已从事传译世亲的大乘论。流支在五00年顷动身来中国,所以如以为世亲弘扬大乘,即为五世纪的下半世纪,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同情的。
   三、吉迦夜于四七四年到中国来,与昙曜合作,编译『付法藏因缘传』。该传卷六,已叙及世亲及以后的大德。
   婆修盘陀──摩奴罗……鹤勒那……师子
   婆修盘陀即世亲,吉迦夜已知道他去世,所以世亲决非四二0到五00年时代的人。然有些学者,为了确立自己的推论,感到此一事实的矛盾,于是乎以为:摩奴罗即如意论师以前的婆修盘陀,是古世亲;而『西域记』(卷二)中如意论师的弟子世亲,为今世亲。印度同名者极多,古世亲与今世亲,并非不可能,或许还不止一古一今而已。不过,『付法藏传』中的婆薮盘陀,我敢肯定他即是唯识学者世亲。因为,『西域记』说如意论师为世亲的师长,与外道辨论失败而自杀,这不过奘门的传说如此。真谛译的『婆薮盘豆传』,以为:「摩■罗他(即摩奴罗,即如意)法师、婆薮盘豆法师等诸大法师,悉往余国,不在。摩■罗他,译为心愿。唯有婆薮盘豆师佛陀蜜多罗」,不得已出去应敌,结果失败受辱。六四0顷,玄奘传说:如意为师,世亲为弟子。早一些,五五0顷,真谛的传说:世亲与如意为同时的大德。再早些,四八0顷,吉迦夜的传说,何尝不可以世亲为师,如意为弟子!如意与世亲的或先或后或者同时,这不过传说纷歧,不能确定二人的关系而已。焉能偏据『西域记』的传说,武断摩奴罗以前的世亲为古世亲!证真的『止观私记』(卷一),曾举出五项理由,以证明『付法藏因缘传』中的婆修盘陀,不是今世亲。小野玄妙的『佛教年代考』,认为二、五两项,有历史左证的充分价值,实则也毫不足取!『私记』说:「二者,论师以如意论师为师,今云□夜多」。如意是否世亲的师长,在传说中并没有确定,焉能以此为理由而证明彼此不同。玄奘传以如意为世亲师;真谛传以佛陀蜜多罗为世亲师,吉迦夜传说□夜多为世亲师,都不过是传说纷歧。充其量,也不过错误而已,决不能因此而证明古人而非今人。『私记』又说:「五者,景德传灯录第二,列付法藏中云:婆修盘陀,罗阅只人也」,似乎与健陀罗的世亲不同。然『付法藏传』本无此明文;这是从『宝林传』以来臆造的传说,又那里能据此而判为二人?『付法藏传』说:婆修盘陀「宣通经藏,以多闻力智慧辨才,如是功德而自庄严,善解一切修多罗义」:这不是大论师的姿态吗?
   根据这些事实,所以推定世亲的年代,不能更迟了。
   然而有些传说,似乎又非迟一点不可,这不能不加以考察。第一、世亲在世的时代,依真谛及玄奘的传说,与□讫罗摩阿迭多王同时。如『婆薮盘豆传』说:「国王□柯罗摩阿□多,译为正勤日。……时婆薮盘豆法师等诸大法师,悉往余国。……正勤日王太子,名婆罗□底也,婆罗译为新,□底也译为日……留法师住阿瑜□国」。『西域记』(卷二)也说:「时室逻伐悉底国,□迄罗摩阿迭多(唐言超日)……。兴王膺运,表式英贤。世亲菩萨欲雪前耻,来白王言」。世亲与超日(正作遍超日,即正勤日)王及其后继者同时,二传大体一致,这是不可忽视的传说。在□多梨 (Bhitari)出土的一著名印刻,上面刻有鸠摩罗笈多二世的王系,中有鸠王二世的祖王父王的名字,作:
  补罗笈多□讫罗摩阿迭多Puragupta-vikrama^ditya
  那罗新哈笈多婆罗阿迭多Narasim%hagupta-baladitya
   这显然的合于真谛的传说。印刻中的补罗笈多──即正勤日王,直承鸠摩罗笈多的王统。此二王的年代,高桑驹吉在『诸王统年谱』说:补王为四八0到四九0年,那王为四九0到五三0年在位。赤松佑之在『印度民族史』说:补王为四八0到四八五年,那王为四八五到五三0年在位。宇井伯寿的『印度哲学史』说:补王为四七0年顷在位。补王与那王在位的时代,大抵在四八0到五三0年;补王可能再早一些。『西域记』(卷九)论到那烂陀寺,曾经六王次第兴修,即:
  铄迦罗笈多──佛陀鞠多──怛他揭多鞠多……婆罗阿迭多。
   佛陀鞠多Buddhagupta镌有年代的钱币及铭文,现在还有保存,他必为四八0到五00年顷在位〔这样,不属于同一王统,时代略后的婆罗阿迭多──即那罗新哈笈多,推论为四九0到五三0年在位,也极为合理。世亲与补王及那王同时,那时代即不能早;即使四二0到五00在世,或许还太早呢!
   然而,四、五世纪间,世亲的论典已传来中国;菩提流支已是世亲的再传;无着编集的论典,传来已八、九十年了。说世亲与此二王同时,是绝对不能的。考『西域记』,觉得『西域记』虽说世亲与□迄罗摩阿迭多同时;也曾提到幻日──或作幼日,即新日,婆罗阿迭多,但没有说即是世亲当时(遍)超日王的儿子。虽说兴王膺运,并未说出名字;所以世亲同时的□迄罗摩阿迭多,可能另有别人。原来□迄罗摩阿迭多,印度君王用此尊号的很多;补罗笈多(四八0──四九0)曾用此称号;旃陀罗笈多二世Chandragupta Ⅱ(三八五──四一三)也曾用此名。不属于笈多王朝的,姑且不谈。所以□迄罗摩阿迭多,不一定是补罗笈多;最妥当的,应该是旃陀罗笈多二世。以世亲为三六0到四四0时人,即适合旃王二世及其后继者鸠摩罗笈多的时代。真谛的传说,或许因补王同名(遍)超日而误传,把他的儿子新日王也写上了。
   第二、玄奘游学印度,参访当时的名学者,如戒贤、胜军、密多斯那、都是世亲的后人。从戒贤等上推到世亲,传承的次第,传说如此:
   ┌ 安慧──胜军
  世亲─┤ 陈那──护法──戒贤
  └ 德光──密多斯那
   从玄奘上推到世亲,不过三传或四传,年代似乎不能过久。此项师资传承的传说,如果不嫌武断的话,我认为有点不尽不实。佛教中的传承说,大都如此。且如玄奘参见密多斯那时,是贞观九年(六三五)。『慈恩传』(卷二)说:「密多斯那年九十,即德光论师弟子」。密多斯那应生于五四六年。假定二十岁时从德光受学,而德光年已八十,那德光即生于四八七年。世亲于五00年去世,这位弟子──德光不还是十四岁的小沙弥吗?所以,即使说世亲为四二0到五00年在世,对于传说中的师资传承,还是不免有点脱节!德光、安慧、陈那,为世亲的弟子,胜军曾从安慧修学声明及大小乘论的传说,可能不是及门参学;继承此一学系,私淑的或间接的。这种传承的传说,不能看作严密的谱系。我们如不能抹杀前面几项事实的话。
   从陈那到玄奘的传承,可能是确实的。但窥基传说护法三十二岁去世,不见于『慈恩传』及『西域记』。依『西域记』的记载:护法初在□赏弥破外道,又在□索迦破小乘;后来,到摩竭陀的那烂陀寺来。他的著述,已译为汉文的,有『三十唯识释』(糅合于成唯识论)十卷,『成唯识宝生论』五卷,『观所缘缘论释』一卷,『广百论释』十卷。玄奘与义净,都说他还着有『杂宝声明论』二万五千颂。他的弟子,像戒贤、胜友、智月、亲光、最胜子等,都是一代的大论师。据多氏『印度佛教史』(二十五章)的传说:护法「住金刚宝座说法三十年(奘门也传说他退隐于此)次月称为那烂陀寺主」。有精深而且不少的著述,有很多的有名的弟子,说他三十二岁而死,实难以使人相信。『西域记』(卷八)说:戒贤「至此国那烂陀僧伽蓝,遇护法菩萨,闻法信服,请服染衣。……门人戒贤者,后进之翘楚也。……是时戒贤年甫三十,众轻其少,恐难独任。护法乃解之曰:有贵高明,无云齿岁」。这可见戒贤从护法出家──应是任寺主时。又可见戒贤年三十岁时,是护法门人中的后进年少;谁会相信护法的年龄,那时也不过三十左右呢?今假定陈那与护法的年龄为八十,推定从世亲到玄奘的年表如下:
  西元四二一 陈那生;
  西元四四0 世亲卒;
  西元四八一 护法生;
  西元五00 陈那卒;
  西元五三一 戒贤生;
  西元五六0 护法卒;
  西元六三六 玄奘见戒贤
   关于世亲的年代,过迟,即不能解说三项事实;而太早,又不能解说二种传说。所以折中的说:世亲年八十,约生于三六0年,卒于四四0年。这该比过迟过早者要适当些吧!
   一五、汉明帝与四十二章经
   佛教的传入中国,历来史家所公认的,是「汉明感梦,初传其道」(高僧传)。这一传说的最早记录者,是『四十二章经序』、『牟子理惑论』。『牟子理惑论』是汉献帝时候的作品(约西元二00年顷),说到了明帝梦见金人,遣使求法。『四十二章经序』叙述明帝的遣使求法,与『牟子』大体相同,多少简略一点。『理惑论』已明显的引用『四十二章经』,所以经序应曾为『理惑论』所参考。早在桓帝延熹九年(一六六),襄楷疏上『太平清领书』,也有引用『四十二章经』的痕迹(参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前四章)。经序称明帝为「昔孝明皇帝」,可见经序的写作,在明帝以后。那么,汉明帝梦见金人,遣使求法的开始记录,总在明帝以后,到桓帝延熹年间(七六──一五六),不能不说是古老的传说了!
   事实上,佛教的流行中国,比明帝永平时代要早得多。明帝的异母弟楚王英,建武二十八年(五三)到楚国去。『汉书』「楚王英传」,说「英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永平八年(六五),楚王英奉缣赎罪,诏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据此,那时佛教的年三(月)斋,以及出家(桑门)在家(伊蒲塞)弟子,供僧等制度,都已在中国流行。受到楚王的信仰,明帝的尊重,可想见当时的佛教情况,已相当的发达。更早一些,「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前二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曰后立者,其人也」(鱼豢魏略西戎传)。博士弟子景卢,『世说新语』文学注作「景虑」。『魏书释老志』作「秦景宪」;『通典』作「秦景」;『通志』作「景匿」。其中比较通行的是景宪。景,是楚人的大姓。卢、虑、宪、匿,都只是传写的不同。这一传说,是有确实来源的。宋董□『广临川画跋』卷二也叙述此事,说是「引晋中经」的。晋阮孝绪『七录』序,说晋中经簿有佛经书簿十六卷(广弘明集);而『隋书』「经籍志」,说晋中经源出魏中经。这可见魏晋的王家(「中」)藏书中,有十六卷佛经;景宪从大月氏使取受的佛经,也在其中。『魏略』说:「后立者,其人也」;『世说新语』注作「后豆」。「后」是复字的讹写,「后豆」──复豆即佛陀的古译。这是说景宪所受的那卷佛经,佛是译作「复豆」的。这是确而可信的传说;可说是佛经的最早传译了!我相信,佛教的传来中国,比这还要早一些。
   中国国史及中国佛教史,以汉明帝梦见金人,遣使求法,为佛教的初传,决不会是无因的。当时佛教界,应该有一番盛事,受到国家的正式尊敬,这才以此为佛教传入的开始。先将『牟子』有关此事的记载录下来,再来分别考察: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之曰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上悟,遣使者张骞,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于大月氏写佛经四十二章,藏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时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佛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塔三匝。又于南宫清凉台,及开阳城门上作佛像,明帝存时,预修造寿陵,陵曰显节,亦于其上作佛图像。
   明帝梦见的神人,经序作「身体有金色,项有日光」:后汉纪作「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金色的,长大的,项有圆光的,这当然是佛。明帝有此金人的瑞梦,虽仅记录于『四十二章经序』;但明帝有金人的瑞兆,却确实见于史书。汉初,自以为得土德;光武二年,才改定为火德。但一般还以为是土德的,如王充『论衡』说:「土色黄;汉土德也,故金化出」。汉得土德,就有土德的符瑞,如「明帝本纪」说:「十一年,□湖出黄金,庐江太守以献」。在本纪中,湖出黄金的符瑞,还不觉得与金人有关。但读到晋葛洪『抱朴子』「外篇」:「灵禽□喈于阿阁,金象昆昱乎清沼」,就显见与金人有关了。老庄学者鲍敬言,不信汉代所传的符瑞,以为这不过是:「王者钦想奇瑞,引诱幽荒」。葛洪引了上面的事实,证明符瑞的不召自来,非「卑辞所致,厚币所诱」得的。其中「灵禽□喈于阿阁」,在汉宣帝、明帝、章帝时代,都是有的。而「金象昆昱乎清沼」,那唯有明帝十一年,□湖所出的黄金了。本纪说「金」(其实水里发现几块黄金,说不上祥瑞),抱朴子说是「金象」,这是值得重视的事!金象就是金人;『后汉书』「王景传」,也明白的说到。「先是杜陵杜笃,奏上论迁都,欲令车驾迁还长安。耆老闻者,皆动怀土之心,莫不眷然伫立西望。景以宫庙已立,恐人情疑惑,会时有神雀(就是「灵禽□喈于阿阁」)诸瑞,乃作金人论,颂洛邑之美,天人之符」。王景的『金人论』歌颂定都洛阳以来的人和天瑞。「神雀」以外,特别以「金人」为题,可想见当时确有「金人」的祥瑞,不只是晋抱朴子「金象」的传说了。金人即金象,不仅是民间的传说,还见于朝廷的颂赞。这是皇汉的符瑞,也是佛教东来的瑞兆;明帝的梦见金人,应该与此有关。
   因明帝的问起金人(金象),而有人谈到佛的,是傅毅。『汉书』「文苑列传」有傅毅传。说到「通人」,王充『论衡』说:「通人胸中,怀百家之言」。「通人之官,兰台令史(皇家图书馆长)……班固、贾逵、杨终、傅毅之徒」。
   通人是综贯百家的,尊汉德而薄三代的,文华与武功并重,不信儒家的谶记,方士的仙术,代表当时进步而踏实的学者。傅毅是这一型的学者,知道西方有佛,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明帝遣使求法,『经序』与『牟子理惑论』所叙的求法使,都是实有其人,也多少与西域有关。但说到奉明帝的命令去求法,都是不可能的。一、「使者张骞」,这是众所周知的西域使者,到过大月氏。但他是汉武帝时人,比明帝早二百年。遣张骞去西方求法,『四十二章经序』的作者,似乎太缺乏历史的观念了。梁刘孝标的『世说新语』注,引『牟子』,只说「遣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删去张骞。梁慧皎『高僧传』,取使者蔡□说而不取张骞,大概都是觉到这时代的错误吧!二、秦景,实就是秦景宪或景宪,确乎在大月氏王使伊存那里,受过浮屠经。但秦景是哀帝时人,他如能生存到明帝时代,也要接近百岁了。百岁老翁,派他去通过流沙、雪岭去求法,当然是不会有的事。三、王遵是光武时人,「隗嚣传」中有他的事迹。王遵曾到过陇西,晚年的事迹不明。但他是军人,与「博士弟子」的身分不合。
   『四十二章经序』的作者,知道『四十二章经』是明帝时代传来的,却不知道译者是谁。他听到明帝有金人的瑞兆,遣使求法,也根本不知道派遣的是谁。这才将与西域有关的张骞,秦景等写在上面。这是一位平凡的信仰者!虽然错误太多,但凭此序而引起我们注意,知道明帝时代有金象的符瑞,还是有价值的!
   明帝的时候,江淮一带的佛法,相当流行;这从楚王英的奉佛、供僧、持斋,而可以理解出来。所以□湖发现金象,作为国家的符瑞,而引起国家对佛教的尊敬,是并不希奇的。当时,遣使求法,而有『四十二章经』,被珍藏于兰台石室。可惜『四十二章经序』的作者,不知道译者是谁,派遣的使者是谁。对于这,南齐王琰『洞冥记』,说是:「初使者蔡□,将西域迦叶摩腾等,□优填王书释迦佛像(来),帝重之,如梦所见也」。使者蔡□与摩腾同来,王琰说「如诸传备载」,他是有所据的,摩腾与『四十二章经』的传译有关。从『四十二章经』来说,一般流通的『四十二章经』,是宋守遂所传的,经过禅宗大德糅合了禅家的辞句,所以曾引起近代学者的误会,认为充满禅宗色彩的『四十二章经』:是晚出的伪经。其实,别有『四十二章经』古本,编在『宋藏』与『丽藏』。古传的『四十二章经』,道安的『综理群经目录』(西元三四七作),虽没有记录,但西晋惠帝时(西元二九0──三0六)的支敏度,已记录「孝明皇帝四十二章」了。刘宋时作的『别录』,说『四十二章经』有二本,支谦第二译,「与摩腾译者小异」。这可见摩腾的初译四十二章,在王琰以前,早有了明文的记录。考察起来,这是完全正确的!古代的『四十二章经』,曾有二译:一、汉译,桓帝时的襄楷,献帝时的牟子,都曾引用过,辞句比现存本要古拙一点。牟子与经序所说的『四十二章』,就是汉译本。但经序的作者(牟子只是引用而已)只说到十二使者去大月氏取经,却没有说译者是谁,也没有说有否大德同来。但这是不说,不能说没有,『四十二章经』是应有译者或口授者的。二、吴支谦译:『别录』说他「文义允正,辞句可观」。现存的『宋藏』本,就是这第二译。支谦是一位汉化的月氏人,他对于汉支谶译的『首楞严经』、『道行般若经』,吴维只难译的『法句经』,都曾加以文辞的修润。『四十二章经』的支谦再译,也许就是文义的修润。有了支谦的新译,『别录』在说明前后二译时,才说可汉摩腾的初译『四十二章经』。这虽然记录得迟一点,但汉译是应有译者的。如没有积极的文证,证明汉译本不是摩腾所译,那对于汉明帝时,摩腾译『四十二章』的传说,是应加以信任的。汉译『四十二章经序』,说使者张骞等,不说译者是谁,是中原的传说。汉末,传到交广,被牟子采用了。吴译『四十二章经』,是江东支谦译的;说汉译是摩腾所译,这是江东的传说。这一传说,被『别录』采用了。王琰的使者蔡□与摩腾同来,也是属于江东的传说。中原的传说,译者不明,使者又多是不可能的。反之,江东的传说,说使者蔡□与摩腾同来;说摩腾译经,并没有显著的矛盾。为了辨别汉、吴二译,才提到汉摩腾的译经。记录虽迟一点,却属于学者的传闻。比起『经序』来,可信的程度要高得多!
   『四十二章经』的旧译与新译,中原与江东的不同传说,原是分明的。但在梁慧皎的『高僧传』中,糅成一团;古来传说的真面目,从此迷糊不清。慧皎『高僧传』说:「使者蔡□,博士弟子景宪等」,这明是二种传说的糅合。说使者到了月氏,请了摄摩腾与竺法兰二人;摩腾与竺法兰,合译了『四十二章经』。慧皎不谈支谦的再译,却添上一位竺法兰,使人感到可怪!其实,竺法兰是确有其人,确与『四十二章经』有关。梁宝唱『名僧传』,说『四十二章经』是竺法兰译的。梁僧佑『出三藏记』「支谦传」说:「支谦……太子登卒(二四一),遂隐于穹隘山,不交世务,从竺法兰道人,更练五戒」。这可见竺法兰与支谦有关,是汉末吴初时人。支谦从他修学,也许支谦的再译『四十二章经』,曾请教过竺法兰(所以有竺法兰译四十二章经的传说)。关于『四十二章经』,慧皎不应该略去支谦的再译;不应该把支谦同时的竺法兰,提前到汉明帝时代(高僧传说竺法兰来中国迟一点,也就泄漏了此意);更不应该把『四十二章经』的前后二译,作为二人的合译本。总之,慧皎糅合说,是完全错了!然而梁僧佑『出三藏记』支谦的传说,慧皎的糅合说,尽管有多少不同,而「孝明皇帝四十二章」,明帝遣使求法,还是彼此一致的!
   到中国来传译『四十二章经』的摩腾,『高僧传』作「摄摩腾」,『出三藏记』作竺摩腾,『洞冥记』作迦叶摩腾。这位弘传佛法的大师,在初期佛教的发展中,曾起过重大的作用。以我的研究,燕昭王时的尸罗,秦始皇时的室利防,都是摄摩腾故事的变形。南齐王嘉的『拾遗记』说:「昭王七年……沐胥之国来朝,则申毒国之一名也。有道术人名尸罗,……于其指端,出浮图十层,高三尺」。隋费长房的『历代三宝纪』说:「秦始皇时,西域沙门室利防等十八人,□佛经来咸阳;始皇投之于狱」。尸罗,室利防,摄摩腾的传说,粗看起来,都是片文孤证,不足为据。而且尸罗与室利防的故事,近于神话。但仔细考察,觉得彼此间大有共同性。在名字上,尸罗与室利防,是同名异译,是谁都可以承认的。室利防大概是舍利弗Sa^riputta的音译。摩腾与putta也是相近的(MP通转)。不但名字相近,从西方到中国来,都有开始弘传佛教的意味。这是同一事件的不同传说。同一事件而能成为多样的传说,可想见原始事件,必是影响社会很深切的。在这不同传说中,摄摩腾的译经建寺,记录最早,当与事实相近。到底经过了长期的传说,而后见于记录,所以有关的摄摩腾的事迹,如国籍的是月氏还是天竺;译经的是口译,还是带原本来中国;佛像的西方带来,还是从中国画出,都是不能确定的。不过,这是枝末问题,而摩腾从西方传来经像,始终是一致的。
   汉明帝时,『经序』说「起立寺塔」;『牟子』说「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佛寺」;『洞冥记』说「白马寺」:中国的佛寺,从此开始建筑。塔,是梵语塔婆的简称,原是印度埋骨的建筑物(塔是高显的意思,与中国的坟,意义一样)。佛涅盘后,供养佛舍利(骨)的,称为佛塔或舍利塔。后来,供养佛的经典,或佛的画像、塑像、雕像,也称为佛塔,佛塔是供佛的所在。寺,这是中国固有名词,与印度的僧伽蓝相近,是僧众的住处。为什么在中国称为寺呢!寺的本义是「近侍」。古代从家而扩大为国,所有国家的行政,起初都不过在王家近臣的手中;行政的公署,也就称为寺。『汉书』「元帝纪」注:「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在汉代,寺是中央与地方的政事机关。不过帝王的近侍集团,也还特别的称为寺。寺在汉朝,是朝廷、官厅,佛教在此时建筑道场,也称为寺,这不能不说与国家有关。古人有这样的传说:摄摩腾初从西域来,最初住在鸿胪寺(这是招待诸侯及四方边民的),所以佛教的道场,也就称为寺。这是非常近情的。当时,『经序』只说造寺。『牟子』没有说什么寺,却说「寺在洛阳城西雍门外」。牟子到过洛阳,他的叙述,至少是当时的事实。王琰说是白马寺。『水经注』与『洛阳伽蓝记』,都说白马寺西阳门外;西阳是雍门的别名。西晋竺法护的译经记中,也曾说到「洛阳城西白马寺」,「洛阳白马寺」。这些记录,与『牟子』所说的完全相合。汉明帝时初建的,是洛阳西门外的白马寺,应该是确实可信的。
   从上来的考察,汉明帝梦见金人,遣使求法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明帝永平十一年,庐江郡太守献上□湖所发见的金象──金人。这是一件难得的祥瑞!在朝在野,都归功于圣天子的明德,歌颂皇汉的太平。明帝心里非常欢喜,欢喜得梦中也见到金人的飞行。一天与朝臣说起,通人傅毅说:天竺有圣人,名叫佛,是身作金色的。佛的教化,从天竺到西域,也多少流行来中国。金人的瑞应,或许是西域佛教赞助圣明的瑞兆吧!永平十六年春天,「命将帅北征匈奴,取伊吾卢地,遂通西域」 (后汉书西域传)。十七年春天,「西域诸国,遣子入侍」(明帝纪)。那个时候(从明帝十一年到十七年),蔡□奉使去月氏,受明帝的嘱付,请了一位德学兼优的摄摩腾大师,带着经像到中国来。到了洛阳,先在鸿胪寺住下。明帝召见摄摩腾,摩腾奉上『四十二章经』与佛像。明帝见图绘的佛像,与过去所见的一模一样,生起敬心。除了把『四十二章经』珍藏在兰台石室而外,特别在洛阳西门外,建了一所佛寺,为大汉与皇上祝福!
   一六、玄奘大师年代之论定
   罗香林先生,承梁任公之说,撰「玄奘法师年代考」,坚主奘公享年六十九岁,载于『香港佛教』一──三期。然察其论证,未为平允。奘公为我国杰出之大师,有关中印文化之交流者甚大,近人多所论述。因取而论正之,非敢与时贤故为出入焉。
   详叙奘公一代事迹者,不外三书:一、冥详所撰『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简称行状),最为先出。奘公卒于麟德元年(西元六六四年)二月五日。三月十五日,敕京城僧尼以幢盖送葬。四月十五日,葬于□东白鹿原。『行状』说及敕葬而未及葬事,有「舍命时经六十日,头发渐生」之语,可断为四月初旬,临葬前所作。二、道宣撰『续高僧传』卷四之「京大慈恩寺释玄奘传」(简称僧传)。道宣卒于乾封三年(西元六六七年),距奘公之卒仅三年。『僧传』之写定,当即此二、三年内。三、『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简称慈恩传),沙门慧立本,释彦□笺。慧立为奘公弟子,传本五卷,未以传通。临终以付门人,又复散失,搜购乃全。彦□为之整理,垂拱四年三月十五日,为之序曰:「乃参犬羊于虎豹,糅瓦石以琳□。错综本文,笺为十卷」。是知今传间异慧立之旧。垂拱四年,即四元六八八年,去奘公之卒,已二十四年矣。余如唐刘轲所作『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并序』(简称塔铭),撰于文宗开成二年(西元八三七年)。『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一之「僧玄奘传」(简称本传),虽或以唐臣所修国史为本,而实成于后晋之世(西元九三六──九四六年)。文既后出,义多因袭。论奘公之年代,应以前述三书为主。
   奘公卒于麟德元年,享寿则有『行状』之六十三岁说,『僧传』之六十五岁说,『慈恩传』(文隐而义显)及『塔铭』之六十九岁说,究以何说为是?兹先检考三书,察其自身之有否矛盾。一、『行状』有「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于玉华」(宫)之说,据此,奘公应生于隋仁寿二年(西元六0二年)。『行状』谓:「法师年二十有一,以武德五年,于成都受具」。武德五年为西元六二二年,确为二十一岁。又谓:「贞观三年(西元六二九年),将欲首涂。……遂即行矣,时年二十九」。此则自相矛盾;盖如生于仁寿二年,贞观三年应为二十八岁。然西游之年岁,各书俱自相乖违,不应偏责。二、『僧传』有「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华」之说,异于『行状』。然如麟德元年为六十五岁,则应生于隋开皇二十年(西元六00年)。武德五年,应为二十三岁,而『僧传』仍谓:「武德五年,二十有一」。贞观三年西游,应为三十岁,而『僧传』仍谓「年二十九」。可知道宣之『僧传』,今本虽主六十五岁说,而于受具,西游之年,并因袭『行状』,宜其矛盾。三、『慈恩传』云:「今年六十有五,必当卒命于此伽蓝」。此说同于『行状』、『僧传』,但系于初译『般若经』时。显庆五年(西元六六0年)正月,初译『般若』;如此时年已六十五,则卒年应为六十九,此即『塔铭』六十九岁之所本。据此,奘公应生于隋开皇十六年(西元五九六年)。『慈恩传』云:「法师年满二十(即二十一),即以武德五年,于成都受具」。依六十九岁说,此年实为二十七岁。又云:「贞观三年秋……遂即行矣,时年二十六矣」。依六十九岁说,此年应为三十四岁。总察三书,虽所说年代,俱不无自相刺谬之处,此或传写致误。『僧传』与『慈恩传』,虽别主六十五、六十九说,而实沿袭『行状』之说,宜其多所矛盾。
   奘公享年,虽三说不同,然并本于奘公──「吾年六十X矣,将卒于玉华」之传说。其中六十九岁,决非吾人所敢赞同,兹列其说而后比论之。
   『行状』:「麟德元年正月一日,玉华寺众及僧等,请翻大宝积经。法师……谓弟子及翻经僧等:有为之法,必归磨灭。泡幻之质,何得久停!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于玉华。……徒众闻者,无不惊泣。……正月三日,法师又告门人:吾恐无常,欲往辞佛。……九日申时……曰:某必当死」。
   『僧传』:「麟德元年,告翻经僧及门人曰:有为之法,必归磨灭。泡幻形质,何得久停!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华。……遂往辞佛。……正月九日,告寺僧曰:某必当死」。
   『慈恩传』:「(显庆)五年春正月一日,起首翻大般若经。……法师翻此经时,汲汲然恒虑无常,谓诸僧曰:玄奘今年六十有五,必当卒命于此伽蓝。……麟德元年春正月朔一日……请翻大宝积经。……玄奘自量气力不复办此,死期已至,势非赊远。今欲往兰芝等谷,礼辞俱胝佛像」。
   『行状』与『僧传』所说相同,仅六十三与六十五之异,此或传写之误,姑置不论。奘公卒于二月五日与正月一日,相距不过月余,奘公宣称将卒于玉华,事固近情可信。『慈恩传』系此语于初翻『般若经』时──显庆五年(西元六00)正月一日,下距奘公之卒,四年一月有余。四年以前,奘公即宣称将卒于玉华,揆之常情,殆难取信!使无『行状』与『僧传』,无异说以存疑或否定之,犹得以宗教修持而通释之。今有『行状』、『僧传』之说,文既早出,义复近情,乃觉『慈恩传』之失实。彦□自谓:「参犬羊于虎豹,糅瓦石于琳□;错综其事」,盖有自知之明矣!罗氏主六十九岁说,责『行状』「今麟德元年」之说为难信。麟德乃上年十二月所诏改,奘公说此,究有何不可!退言之,使奘公但言「行年六十三」,撰『行状』者加上「麟德元年」字样,亦不足以证其谬。盖系此语于麟德元年,非『行状』私说,亦『僧传』所同。乃罗氏必指此为「违异者一」,诚可异也!
   次从奘公出家、受具、西行之年代,以推论三说之孰为允当。为推论便宜计,先论西行之年代。奘公于贞观三年西游天竺,为从来所公认。贞观十八年,奘公自于阗上表,即谓:「贞观三年四月,冒越宪章,私往天竺」。二十年,请三藏圣教序表,亦谓:「奘以贞观三年,私往天竺」。辨机『西域记』谓:「贞观三年,杖锡遵路」。「贞观三年仲秋朔日,蹇裳遵路,杖锡西征」。道宣『内典录』亦谓;「贞观三年,出观释化」。是并奘公在世时之文记。此后『行状』、『僧传』、『慈恩传』等,更无异说。然自梁任公考出:叶护可汗卒于贞观二年,而后奘公于贞观元年西行,乃成不易之定论。
   今略为叙述:奘公西去,曾晤见西突厥叶护可汗,并得其助力。然『新唐书』 「薛延陀传」谓:「贞观二年,叶护死,其国乱」。『新唐书』「突厥传」,亦谓叶护死后,「乙□钵罗肆叶护可汗,与俟□可汗,分王其国,□斗不解,各遣使朝献」。『旧唐书』同。此与「太宗本纪」:「贞观三年冬十一月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贡」之说合。贞观三年,叶护已卒。如奘公于三年西行(抵突厥应在四年),则何能与叶护可汗相见?三年西行之说,悖于事实。『高僧传』云:「会贞观三年,时遭霜俭,下敕道俗,逐丰四出。(玄奘)幸因斯际,迳往姑臧」。考之『唐书』:「贞观元年八月……关东及河南陇右沿边诸郡,霜害秋稼」;三年则并无霜俭之事。乃知『僧传』之三年,实为贞观元年之误。元年秋西行,故得见叶护可汗,并得其助力也。
   然则诸书何以悉云贞观三年西行,事殊费解。梁任公之可『历史研究法』,以为诸书为依据同一蓝本,蓝本误而悉误。此为唯一合理之解说,盖古书多属抄写,杂以行草,误读元年为三年,极为可能。罗君不取此说而创为别解,以为:「贞观三年四月,冒越宪章,私往天竺」,乃「指其西行已达北印之时间而言,非指其自长安出发年月」。「玄奘或已不便明言,曾受高昌王与西突厥遣使护送之事实」。然按之文记,决不如此。奘公见太宗奏对时曰:「玄奘昔去之时,以再三表奏,但诚愿微薄,不蒙允许。无任慕道之至,乃辄私行」。『行状』载:未出玉门关时,有胡人忠告:「国家法,私向外国,罪名极重」。『慈恩传』作:「王法不可忤」。『慈恩传』叙此极详:「时因国政尚新,疆场末远,禁约百姓,不许出蕃。时李大亮为凉州都督,既奉严敕,防禁特切」。「未发之间,凉州访牒又至。云有僧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县,应加候捉」。可知「冒越宪章,私往天竺」,指私出玉门而言。且奘公奏表,于「私往天竺」下,接云:「践流沙之漫漫,陟雪岭之峨峨,铁门□险之涂,热海腾波之路。始自长安神邑,终于王舍新城」。私往之说,明明若是,何得别解为「已达北印之时」?然此实应为贞观元年,故三年之说,必为误写无疑。
   旧传奘公于贞观三年西征,『行状』及『僧传』作二十九岁;『慈恩传』作二十六岁,俱不符合。今考定为贞观元年成行,依六十九岁说,时为三十二岁;依六十五岁说,时为二十八岁;依六十三岁说,则为二十六岁。『慈恩传』之二十六岁西行说,与『慈恩传』所持之六十九岁说不相合;『慈恩传』究何所根据,而定为二十六岁?窃谓:『行状』作六十三岁,此年适为二十六岁,殊可注意!前来考证,三书所持之年龄,虽不相同,而武德五年,二十一岁(二十岁满)受具说,『僧传』及『慈恩传』,并取『行状』之说。而西行之年,『僧传』亦与『行状』同。可推见关于西行之年岁,本为二十六岁,『慈恩传』乃据而书之。唯『行状』及『僧传』之「六」字,已形误而传写为「九」,致与六十三岁说不符耳。
   关于奘公西行之年月,其自于阗上表,作「三年四月」。『西域记』作:「三年仲秋朔日」;『慈恩传』慧立序作:「三年秋八月」。今知三年乃元年之误;四月与八月(仲秋)之歧说,应如何决定?今谓应是八月。其理由为:一、『西域记』与『慈恩传』同,仲秋即八月,明文不应有误;而四月之四,可能乃以八为草书四字而致误。二、『高僧传』谓:奘公乘霜俭而西行,唐书固明记霜害谷稼为八月事。三、考之奘公西去,通过凌山之时,亦应以八月成行为合。兹据『慈恩传』所载奘公行迹而详叙之:『释迦方志』云:「从京师西北行三千三百里,至瓜州」。以每日行百里计,须时三十余日。而奘公在凉州,「停月余日」;至瓜州,又「经月余日」。「月余日」,姑以三十五日计,则自长安起行,至瓜州动身,道行及停留,共约一百零五日。据八月初起行以为推算,瓜州动身时,为十一月中旬。次「从此(瓜州)北行,五十余里……上置玉门关」。奘公当夜至关;第二夜过第一烽;第三夜过第四烽。次行百余里(可二日程),失水;「四夜五日,滴水不沾喉」。夜半得水,「就草池一日停息」;「更经两日,方出流沙到伊吾」。此一艰苦行程,约十三、四日。是则奘公抵伊吾时,已十一月底矣。次「在伊吾经十余日」,「经六日至高昌界」;「住十余日欲辞行」,为高昌王苦留,乃「水浆不涉于口三日」;第四日,王意回,「仍屈停一月,讲仁王经」。临行,奉表高昌王致谢。自入伊吾,至别离高昌,约经七旬;则是时已贞观二年二月中旬。次自高昌西行,七百余里至阿耆尼(见释迦方志),未有停留,可八日程。次「西南行三百余里」;又「川行七百里」,至屈支。时为三月初旬;与『慈恩传』之「时为凌山雪路未开,不得进发,淹留六十余日」之情形相合。依『西域记』,凌山固「山谷积雪,春夏含冻」,非盛夏不宜通行者。奘公约于五月中旬离屈支。「西行二日」,逢贼;「又前行六百里」,至跋禄迦国;再「西北行三百里」而至凌山。五月下旬(或六月上旬),通过凌山雪道,甚为适合。若奘公四月成行,则此时为正二月间,其不宜通过凌山,至为显然。故奘公应为贞观元年八月,西往天竺。
   论奘公出家之年,罗君之误说特多。彼谓:「考玄奘初于洛阳被度为僧,慈恩传与塔铭,均谓在其年十三岁之年。而行状则谓在大业之际,时年十五岁也。僧本传则谓其年在十一岁时。若以玄奘本人所自述者言之,则以十三岁一说为最得实」。然精读『行状』、『僧传』及『慈恩传』,乃知罗君所说,悉是误会之谈,无一与实际相应。试对列诸文以解之:
 〔行 状〕 〔僧 传〕 〔慈恩传〕
   「爰以宿植,早厌樊笼」 「以奘少罹穷酷,携以将 「察法师堪传法教,因将
   …… 之。日授精理,旁通巧论 诣道场,诵习经业」。
  。年十一,诵维摩法华。
   「大业之际,诏度僧尼。 「东都恒度,便预其次」 「俄而有 ,于洛阳度二
   ……由听落饰,止东都净 …… 七僧……得出家」。
   土道场」。
   「时寺有景法师讲涅盘经 「时涅盘摄论,轮驰相系 「时寺有景法师讲涅盘经
   ……又学严法师摄论…… 。……僧徒异其欣奉,美 ……又学严法师摄论……
   升座覆述,抑扬剖畅,备 其风素……重其学功,私 升座覆述,抑扬剖畅,备
   尽师宗。美闻芳声,从兹 开役务,时年十五。」 尽师宗。美闻芳声,从兹
   发爽(矣〕,时年十五也 发爽,时年十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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