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制教典与教学(一)
一、泛论中国佛教制度
佛教,当然是「正法」中心的。然佛法宏传于人间而成为佛教时,正法就流布为「法」(经)与□尼(律)两大类。这二者,有他相对的特殊性能。大概的说,这是智的与业的;义理的与制度的;个人的与团体的;契真的与通俗的;实质的与仪式的;行善的与息恶的。这些相对的差别,不是可以机械地孤立,而有相应的、相依相成的关系。佛教是这二者的总和,因此必须是二者的均衡发展,适当配合。也就是说,必须尊重二者的独特性能,从综贯的协调中,给予充分的发展,这才能成为完整与健全的佛教。不然,偏颇的畸形发展,势必成为病态的、偏枯的。不幸得很!佛教早就偏于法的发扬了!起初,保守的上座们,固执□尼──戒条与规制而成为教条,繁琐的仪制。于是乎激起反抗,甚至极端地轻视□尼。□尼的固定化与普遍忽略,引起佛教僧众的无法健全,「龙蛇混杂」。偏于法的发扬,与□尼脱节,不但失去了集体的律治精神,法也就堕入了个人的唯心的窠臼!
宏扬佛法,整兴佛教,决不能偏于法──义理的研究,心性的契证,而必须重视制度。佛教的法制,是□尼所宣说的。这里面,有道德准绳,有团体法规,有集体生活,有经济制度,有处事辨法。论僧制或佛教制度而不究□尼,或从来不知□尼是什么,这实是无法谈起的。所以热心中国佛教行政、制度的大德们,实在有论究教制的必要!
释尊的时代,□尼主要是为出家众而建立的。「六和」僧制,并不通于在家众(所以□尼不许白衣阅读),这是时代使然。古代的佛教,出家众有团体组织,而在家众是没有的。现在,在家众应有团体组织,与僧众混合为一吗?别立在家众的集团吗?无论如何,对于如来所制的团体原则,也还有遵循的必要。
律制或者说僧制,到底是什么?关于这,首先应确切地认定:僧制与政治的本质同一性。从僧制的来源去看,就会明白。「僧伽」译为众,就是群众。但不单是多数人,散漫的乌合一群,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集团,所以或意译为和合众,大体同于神教者的教会。僧伽与另一种名为「伽那」的,都是印度固有的团体名称。这或者是政治组织──某一区域(律中称为「界」)内的宗族会议或人民集会;或是商工业的组合制度。古代的印度社会(实是古代社会共通的),进入父家长的宗法社会时,人口繁衍而渐次形成家族、部族、种族的集团。部族以及种族内的事件,由各部族的首长,或全族成员的会议来决定。国王,或是推选的,或是世袭的,但权力大都有限。这种古代的共和民主制,自来就与狭隘的种族偏见相结合,所以贵族的民主脚下,踏着无自由无产业的奴隶层。在印度,这就是首陀罗族。等到时代演进,奴隶层开始反抗时,这种政治便走向没落,代以王权的专制政治。王权的扩充,是在推翻贵族,宽待奴隶阶层而逐渐完成的。释尊时代的东方印度,恒河东北的后进民族,如跋耆、摩罗,还过着古代的民主生活;恒河南岸的摩竭陀,已倾向于王权的集中。当时东方新宗教的勃兴,都是适应这一政治倾向,反抗婆罗门教而鼓吹种族平等。这些新宗教,都有教团的组织。其中,如耆那教称为伽那,佛教称为僧伽。这种宗教集团──僧伽或伽那,都是参照于政制,而使合于宗教目的。政治制度与僧伽制度,可说是同源异流。佛教对于僧伽的一切,称为「僧事」,就是众人的事;政治不也就是众人之事的治理吗?所以僧制与政制,本质上同是人类的共处之道,不过对象不同而已。多数人的集合共处,不能无事,有事就不能不设法去解决。如何消除内在的矛盾,如何促进和乐的合作,如何能健全自己而适合生存,如何能走向更合理的境地,如何能实现理想的目标:政治制度与僧伽制度,由此产生,也由此而有演变。不过佛教僧制,虽取法当时的政治与其他宗教的组织制度,然在佛的正觉中,体悟到事事物物的依存关系──缘起性;体悟到缘起诸法的「无常性」、「无我性」、「寂灭性」,从这正觉的大悲中,建设僧伽制度,自有他卓越的特色。肯定人类平等,否认贵族与贱族,主人与奴隶的阶别;男女平等,而并不模仿帝国形态,保持民主自由的制度。惟有从佛的根本教义与僧制的原则中,才能理解佛教的处群治事之道。
有佛教,有僧伽,就有制度。教制是必须顾全到古代的佛制,演变中的祖制,适合现实情况的修正或建立。佛教传来中国的时候,印度的佛教,早已在不大重视□尼的情况中。部分的重律学派,也只是繁琐仪制的保守;拘守小节,忽略时空的适应,不能发扬□尼的真精神。所以中国的佛教僧制,起初虽仿效印度,「依律而住」,而实不曾有过像样的僧制。在佛教继长增高的阶段(会昌以前),僧伽的混滥秽杂,每与佛教的扩展成正比例。南朝的佛教,北魏文帝复法以后的佛教(特别是元代的喇嘛),莫不如此。所以佛教在中国,可说教义(法)有着可赞美的一页,而教制──律制是失败的。然佛教不能不有足以维持佛教的僧制,不能不有适应环境的僧制;等到发觉形式剿袭的印度僧制不能完成任务时,中国的佛教僧制,就向两方面演化。
一、国家的管辖制:这因为佛教发达,僧众跟着杂滥起来,影响社会,影响国家,国家不能不出来干涉。我们应该记着!这是佛教的耻辱,古代有多少正信的缁素,明里暗里在痛心。然而僧众不能健全,不能自治,也就不能怪政治的干涉。古代的政治干涉,大体是善意的,如淘汰僧众,禁止私立寺院,试经得度等等(如恶意即灭法)。如姚兴是佛教的大护法,他却立僧■为僧正。梁武帝更是有名的护法,但他不忍见僧众的秽滥,甚至想自己出来作大僧正。国家的管辖,对于不健全的佛教,实际是有益的。这种管辖制,是国家通过佛教来管理,可说是以僧治僧。姚兴立僧■为僧正,是这一制度的开始;后代的僧统,僧录司等都是。
二、禅僧的丛林制:形式剿袭的律制,自有碍难通行的地方。全盘印度化,或者中国本位化,在东晋末年已引起争论了。谈玄说妙的南朝,当然不能有什么革新。强毅实行的北方,却有新的制度出现。如禅僧的「别立禅院」;三阶教的自成家风,舍戒入俗的三阶信徒,也是「别立科纲」。别立禅院的禅僧,在唐代,适应山林农村环境,参照佛陀的僧制,创设丛林制度。「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他们「辟土开荒」讲求经济自足。这个制度,配合著真参实悟的信心与精进(法的),确乎相当成功。佛教的思想界,虽已因固定、保守而走向衰落;亏了这丛林制度,总算维持佛教一直到最近。
这两种中国化的教制,一是每一寺院的组织,一是全国佛教的组织,并行而不相悖,一直维持到清末。但中国是家庭本位的宗法社会,而政治又缺少民主代议制,所以寺院逐渐子孙化,丛林也产生传法制,倾向于各自为政,不能从僧官制的统一中,造成民主代议制的严密组合。一盘散沙,佛教与国家民族,患着同样的毛病。
自从西洋的势力侵入,中国的一切都起着剧变。国家多事,简直顾不到佛教,或者不重视佛教,所以让他自生自灭的没落。佛教内部的丛林古制,老态龙锺,不能适应新的剧变。僧众的品质低落,受到古制的束缚,社会的摧残,迅速的衰落下来。禅宗的大德们,除了造庙、修塔而外,还能作些什么?中国佛教进入了从来未有的险恶阶段。太虚大师看透了这点,所以大声疾呼的提倡教制革新。民国四年,写成了『整理僧伽制度论』。以后时势演变,又写『僧制今论』、『建僧大纲』等。以虚大师的僧制思想来说,虽有时迁就事实,而根本主张,还是想合于佛制,僧事僧治,可说是综合过去的二元的僧制──僧官制与丛林制,统一在新的僧制中。对于在家众,有佛教正信会的建议(国内也有了居士林等组织):希望僧众与信众,都有健全组织,共同来复兴中国的佛教。这虽然与现今南方的佛教国相合,但在中国,不但是墨守老祖规矩(不是佛的律制)的僧众要反对,而时势也有些难以办到!
早在民国元年,中国佛教开始了一种新制度──中国佛教会,这是一种僧俗混合组织的制度。现在已被看作一向如此,其实是从来未有的划时代的剧变。依律制,出家众的僧事,白衣就是国王,也不容直接过问。现在的混合组织,论法理颇有问题。同时,任何团体,参加者有义务,有权利;而过去大陆的佛教会,不一定如此。这个出家在家的混合组织,所问的是僧尼寺庙事件,经费的来源,也主要是从寺庙中来。而在处理事务,甚至创立法制,由于僧众无人,大都要烦劳在家众。有的出家众不赞成如此,而事实却不能不如此。问题在佛教的外来压力太重,而僧众缺乏组织能力,缺乏向社会向政府的活动能力。佛教──寺院僧众为了维持佛教,自然而然的恳求护法们出而护持。这里面,有久已信佛的,有临时信佛的,甚至有根本没有信心的;有军政名流,豪商巨绅,有时还要拉拢帮会,外道。而正信居士,眼见佛教的多难,也热心护法而不能不问。老实说,离开了在家众,佛教会也许就成立不起来。所以我觉得,护法居士的参预教会,并不合(佛)法;或者不免人事庞杂,邪正混滥,而事实却不能不如此!
我们应认清现阶段的中国佛教制度的特殊意义!希望在这现存的组织中,力求进步,求僧众与信众的品质提高(品质主要是正信,正见,正行),完成护法责任。进一步的促进而使发展到更合于佛法的教制僧制!
二、中国佛教前途与当前要务
教难、国难,现阶段的中国佛教徒,正受着这双重的磨难。留居大陆的佛教同人,不但生活艰苦,最令人痛心的,是信仰自由的被窒塞,佛教被系统地摧毁了。东南亚地区──香港、澳门、菲律宾、越、缅,泰、马来亚、新加坡、印尼、锡兰、印度,以及日本、南韩,到处有中国佛教徒的踪迹,虽呼吸自由空气,而由于时局不安定,困难也增多。比较的说,住在自由中国的,是安定幸运得多了!然台湾籍的信徒,由于长期与祖国脱节,有点神佛不分。而新近自大陆来的,为数不多,在教化与种种工作上,也不免有才难之叹。中国佛教的厄运,虽由于时局好转而跟着好转,然我们切勿为大陆的不久重光而自我陶醉,存有幻想!我们必须认清,近代的中国佛教,本来不够健全,不够理想。经此一番大破坏,留下一笔糊涂账,已不再是改良或整理,而需要从废墟上来重新建立了。这是怎样的艰巨!这岂能从幸运中得来!这一切,必须中国佛教同人,从速改进组织,奠定新生的基础。否则,一旦大陆重光,我们──中国佛教的境遇,也许比现在还要苦痛得多!
中国佛教,因内伤外感而来的情势恶化,确乎相当严重!然从世局转移与社会变动去观察,中国佛教的前途,是用不着悲观的,反而充满了新生的希望。这可从两方面说:
中国佛教的内伤,是多年积弱。首先是,撑持了千年的禅宗,虽曾经隆盛到极点,然禅者专重向上,专重直观,轻视严密的义学,事相的修习,佛教这才从平淡而贫乏,贫乏而衰落起来。陈陈相因,禅宗也就失去开建时代的活力与创新精神,变成丛林祖制的保守者。无上妙方便,失去了时代意义,适应活力;本身不能适应时代,反而或多或少的障碍着进步。四十年来以坐香维持门庭的禅宗,日渐没落,到现在可说形骸都没有存在了。禅宗已失去中国佛教主导者的能力,将退居佛教一宗的地位。佛教的思想与制度,不再是旧制所能束缚,而有依承佛制,参酌古今,本古代禅家的长处而重新建设的必要。
中国佛教不容易前进的大障碍,是寺院家庭化。中国为宗法社会的国家,家庭意识,使佛教变质。一方面,佛寺不传贤而传(法)子,结果如通货一样,劣质的通货打倒了优良通货;住持的资格,也不再是德学而是应酬与攀缘了!一方面,丰富的寺院经济,成为内部的侵轧因素。既不用于文化事业,福利事业,自不免成为社会觊觎的目标。太虚大师常说:中国佛教的教产,活像一块臭肉,徒引来蝇蚁恶狗,大抵在愚僧与土豪、劣绅、地痞、流氓的勾结中消耗净尽。现在经过一番大变动,家庭的宗法制,无疑地要随时代而过去;寺院土地,也不免成为问题。大陆一旦重光,政治非趋向修明不可;土劣流痞也决不会过去那样的。寺院无脂可吸,我们尽管困难,却有摆脱恶势力,而进行佛教合理建设的可能。
中国佛教过去,病在脂肪过剩,不肯运动,臃肿不灵。等到体力衰退,又积食不消,这才从外强中乾,演变到奄奄一息。时代的苦难,等于节食或绝食一番(留心虚脱!)。经过一番净化作用,大可以去腐生新,恢复活力!我们不要为寺庙、产业,似僧非僧的丧失破坏而悲哀。经过一番苦难,如我们还不觉悟,还在旧梦重温,这才是真正的悲哀!中国佛教展开了重新建设的可能与自由的机运,问题在我们自己。
从另一方面说,中国佛教的衰落,并非单纯的佛教问题,而是与我国族的衰落同一情况。近百余年,由于西方来的外力侵袭,国家与佛教才急剧的困难起来。连西力的神教,也以拯救者的身分而来。经过几次战争,国人的自信心消失。于是乎打倒迷信,打倒孔家店,扔掉线装书,改造方块字,从根否定了自己,而主张全盘西化,拜倒于唯物的功利文明。这一盲目的西化论,增加了国家的困难,促进了佛教的衰落,障碍了进步的革新。结果,招致了唯物的共产主义淹没了祖国。这一惨痛事实,热心于全盘西化的先生们,应该是反省的时候!假使不以现况为满足了愿望的话。现阶段的国难教难,从远大处看,这并非来自亚洲,来自中国与佛教;这一时代苦难,实是西方唯物的功利文明的泛滥与横决。马克斯生于德国;『资本论』作于英吉利;共产政权的初步成功,是东正教的化区──俄罗斯。这些,不是别的,是西方的传统文明──政治与宗教,在高度的发展中,暴露出根本破绽,而演进到自我的集团毁灭。中国不幸,由于多年积弱而缺乏抵抗力,首先受到了无妄之灾。当然,暴政是不能成功的持久的。西方的传统政治,本身存有困难,也还没有想纠正过来。西方的宗教,不能德化人心,在久受薰陶的欧洲,还让共产主义狼奔鼠突,搞得一塌糊涂,他真有能力拯救东方,使脱于赤色的灾祸吗?到现在,西方还只有金钞,武器,加上上帝,不能提贡崇高的理念,来鼓舞全世界爱好和平与自由的人们。经过重重苦难,人类是会新生的。新的时代,决不是暴发的共产主义,也不是传统的帝国主义,也不会是「基督文明的世界统治」。世界的真正得救,重建和平,是充满理智的,和平与宽容的东方精神的复活。综合了西方的积极成分,而创开的世界新时代。在这时代大转变中,中国与世界的佛教,无疑为东方文化的重心,而要重新被高扬起来。在这西方文明动汤而待变的过程中,佛教徒应该加倍努力,弘传净化人间的觉音,我们还能懈怠的悲观吗?
从佛教本身说,已大大减少了改进的障碍。从国际情况说,佛教与东方的文明,有了再度高扬的机运(否则世界将黑暗到底)。中国佛教前途,是光明的。光明,会鼓舞每一佛弟子,真心,热心,悲心,将身心奉献三宝,为护教、为利生而努力!
佛教的前途是光明的,不过还在未来,非要从艰苦的现在,努力去打开困难,奠定新生的基础不可。这一责任,不能不归重于自由中国的佛徒。
当前的佛教要务,据个人的看法,不出三方面──教化,组织,事业。论到教化,一、长期的专修的教学,如佛学院、研究会之类,以养成住持众的宏教,信护众的协助教化为目的。这是复兴佛教的根本大计!二、定期的一般的教化(或是星期日,或沿用旧制的朔望),以摄受信众,灌输佛教的基本信解为目的。这是极重要的,最好要有一定的宣讲师,讲题一贯,不致矛盾重沓;这才能引令深入,导入组织,格化信众的身心。三、巡回布教,也非常重要。但如没有定期的宣讲,这只能引发短暂的感动而已。四、一期讲经,这是旧有的宣教方式,著重仪式。这适于安定的农业社会,在讲究经济时间的工商社会,多少要改善一点。否则,摄受的信众,都是老年的、优闲的,不能普及于青年的、一般的。不过隆重的仪式,偶一为之,倒也有不少妙用!此外,如文字宣传,利用电影、唱片,广播宣传等。
论到组织,近代中国佛教,从来没有健全过。实有加强组织,健全组织的必要。组织,不是万能的。如积聚的材料,是断瓦朽木一堆,那无论如何设计配合,也难以成为坚固的房屋。佛教徒一向量多而质不精,所以加强组织与充实教化,应同时着重,收相互推进,促进新陈代谢的成果。在现阶段,希望台湾省分会,各县市支会,积极的健全发展起来。中国佛教会,要处于扶导的地位,使佛教工作,在台湾佛教的名义及机构里,发展成长。使台籍佛教同人,有自发的为教热心!大陆移来的与台籍的四众弟子,有增进互信互谅的合作必要!中国佛教会所应着重的,应为全国性的。我以为,一、大陆移来的四众弟子,应由中佛会领导,使他都能纳入组织,加强进修。这对于台湾佛教,可起一种示范作用。对于未来的佛教整建工作,应集中意志,有所准备。二、散处国外的中国佛徒,应取得联络。各地的组织与个人,虽不能(也不必)属于中佛会,中佛会应特立一侨教机构,负联络通讯,以及友谊的指导与鼓励的责任。团结散处国外的有力(并不等于有钱)而真诚的佛弟子,这对于将来的复兴工作,必有重要的页献。三、与世界佛教,取得多方面的联系。
论到事业,我们首先要有一根本认识──佛教要取得社会(中坚分子)信仰,政府尊重,必须兴办利乐社会的事业。因为在社会一般人的心目中,这些有为的事修,比了生死重要得多!大家为什么不策发悲心,量力尽力而为?最好,在各县市或全国的名义下来办理,不以个人及一寺为单位。因为,以一人一寺来办,力量小,成绩不容易表现,而且容易为不良分子所把持(过去大陆每有此种现象)。佛教无我,何必一定要归于自己呢!
现在,住持台湾佛教的,有大陆移来的出家制,及台地(日本式的)在家制;还有闽式的斋姑制(女众不剃发,不受出家戒,自称为出家),彼此每不免误会。其实,纯从出家比丘(及尼)众的僧制而论,僧混俗融的中国佛教会──管理僧众的组织,根本就难得合(佛)法。我以为,内地来的出家制,等于天主教;(蒙藏旧教及日本)台湾一分的在家制,等于耶稣教。斋姑,实为「净行优婆夷」,不能说是出家的,但也不妨自成一派。如真能充实自身,提高德学,健全组织,积极于社会的文化事业,福利事业,我相信,都可以延续发扬佛教,一定会比现在要像样得多。否则,量多而质不精,无组织,不作利乐社会事业,大陆式的佛教,即使有少数做到戒德精严,了生脱死,也救不了佛教(四十年来一直在衰落中)。如不能表现于品德(日本式的,从来不曾受出家戒,而我们却要以比丘律仪去衡量他,本来不恰当。然在家众也有在家戒,只少人类须有应有的人格)、学问、事业,单是顺俗的娶妻食肉,于佛教能有何用处?我们要认识当前佛教所急需的工作,协调谅解去为佛教而努力!
散居国外的佛教徒,以福建、广东籍为多。说来希奇,国内的中坚分子,不知为了什么──似乎并不是灵魂得救问题,却乐于接受西方的神教。而侨居海外的,在饱经外国统治的滋味下,激发为强烈的祖国爱,一直在坚强的保持从祖国带来的佛教信仰。侨居国外的佛弟子,比较说,经济力强而文化低,这在佛教中,即信仰真切而理解不足,多修福德而少修智慧。希望能善用经济,不单是布施作福,能引导走上不但有信仰,而且有慧解的佛教。海外佛教的领导者,能着重这点,才能确保国外的中国佛教,而发展为进一步的隆盛。此外,如彼此间的联系,与祖国佛教界的加强联系,都是最重要的。而对于近从国内流移出来的佛弟子,希望能多多给以协助,使能为佛教安心修习与弘化。
一想到铁幕低垂内的佛教徒的遭遇,真是痛心万分!在苦难中,希望大家能有一确切的认识──佛教的精神,是基于谅解的同情而发为「慈悲为本」。这对于促进仇恨,激烈报复的暴政,是绝对不相合的。共产主义,无论手段如何,忽缓忽紧,种种做作,目的却永久一样,即否定宗教,仇视宗教。真正的佛弟子,必须彻底认清这一无法变更的马列邪见。在释尊降魔成道的今日,大家要有佛魔不相并存的决心。大家不用忧虑!佛教的存在,并非敲打唱念,并非供养礼拜,并非形像寺院。真实而更本质的佛法,是由于我们的皈信三宝,于心灵深处,发展智慧与慈悲,而向于真实的自由。真能正信而深刻的解入,什么也不能破坏我们。阴霾黑暗,会因晨风与曦明而消失!经上说:「以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真自由与解脱)。……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让我们在三宝的恩威中,得无恐怖,离苦厄的自由吧!谨以佛陀的慈音,遥远的寄向大陆,为万万千千的沦溺于苦难中的佛徒祝福!
说来话长,就此作一结束。我的片段的意见,不一定是恰当的,但是真诚的,愿意提贡于四众同人之前。一套严密的计划,一个伟大的设想,不一定适合于当前实际。我觉得,在相互谅解的组合团结中,充实教化与多做福利事业,各从自己的岗位作去,是永不能变更的方针;如希望佛教复兴的话。这一切,要把他安放在「真心」、「诚意」的为佛教的磐石上!
三、从「中国佛教协会」说起
今年五月里,在恐怖绝望中的大陆佛教,被共产魔术师,导演了一幕「中国佛教协会」的魔术。不但迷惑国际的佛教友人,善良的中国佛教徒,尤其是处身海外的佛徒,由于祖国佛教的一向历受政治摧残,一向缺乏健全组织,护法心切,也多少泛起幻想:幻想在共产统治下,佛教也许可以存在,或者走上新生。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幻想!彻底反宗教的,不容许异己者存在的共产政权,那里能容许有组织的佛教!不马上从根铲绝,已经是天大的恩情,那里还会扶植他,使他组织化!所以「中国佛教协会」的召开,当我们听到这一消息时,相信他不是为了佛教;相信他又在玩弄魔术,利用佛教来为他服役。
实际情形,是不出我们所料的。原来,这个「中国佛教协会」,并不成立在各县各省的佛教会上,也不成立在个人或团体的会员上,而是成立在被圈定与被核准的代表上。从天南地北而来的一百廿多位代表,糊里糊涂而来,又糊里糊涂而去;不曾留下什么,仅留下一块空洞的招牌。现阶段的大陆佛教,严格的受到当地政府的管理,根本不容许省与省,县与县间的相互联合;不容许佛教法团的向外发展(如上海的佛教青年会,一向摄收外埠会员,现在也取消外埠的会员了)。被摧残而变了质的大陆佛教,正被进一步的支解,陷于孤立,走向消极。这个时候,那里会让佛教徒有一全国性的组织,让大家集结起来而成为力量!所以「中国佛教协会」,不是佛教徒的全国性组合,而是没有基础,脱离佛教群众的东西。活像游离于空中的幽灵,出现于黑夜,而使出迷惑与恐吓的鬼计!
没有会员的协会,推选了并不出席,不能问事的圆映作会长。圆映在五个月以来,患着严重的胃病,仅依赖注射以延续生命。这一次,只是利用他曾任中国佛教会理事长的资格而已。真正的负责人,是赵朴初(秘书长)他们。当然,幕后的指挥者,另有人在──共产党员,或共产党员而渗入佛教的人物。接受他的控制,承受他的命令,利用这佛教的全国性的协会名义,以达成欺骗佛教世界的目的。
「中国佛教协会」,不是为了中国佛教而召开,这是可以从他的会议经过而看出的。他们在会议中,到底做了些什么?首先,赵朴初报告筹备经过。接着,是一位部长来报道时事。这不是告诉你,而是要代表们认真学习。时事学习的结果,佛教徒被指定为:应该加强「抗美援朝」;努力生产;佛教徒应无条件的相信共产党,服从共产政权(这称为爱国家);应协助打击会门与道门等秘密组织。召开会议的目的,这也是主要的一项了!此外,还有代表们的演说与报道。演说,是留声机一样的,唱出称赞与感谢共产政权、佛教翻身等千篇一律的滥调。报道,是报告这几年来,佛教徒怎样的参军,怎样的捐献,怎样的签名于爱国和平公约,怎样的大力生产。这几年来的佛教,事实确乎如此,根本不能为佛教努力,只能在这样的充满血和泪的生活中,挨着半生不死的日子。末了,要讨论到怎样整建佛教,怎样健全僧制,怎样的兴办佛学院,怎样的展开宏法工作。真正的接触到佛教自身,他们以最可笑的方式来处理。我们平常取笑一般的会议,说他们「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而这个「佛教协会」,对于佛教自身,索性「会而不议」,交换一下意见,就此交待了事。佛教同人!大家应该想想:这是中国的佛教协会吗?是为了佛教而召开的吗?这样的协会,对于中国佛教,能做些什么?想从这样的协会中,引出中国佛教前途的希望,那不但太天真,简直太幼稚了!
召开这个协会,不是佛教徒(佛教徒当然想有一个全国性的组织,然而那里由得自己作主),而是共产政权在从中发动。所以「协会」的目的,不是为了佛教,而是为了利用佛教。共产党是彻底反宗教的,而他却懂得宗教的力量,懂得利用宗教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像某些人物,光是把他看作迷信,闭起眼睛,抹煞了事。他的所以需要召开这次「协会」,浅一层说:协会的名义,对内能唤起部分佛教徒的幻想,诱他们忠实的服从他,以便更残酷的榨取佛教徒的人力与物力,来加强他向外侵略的力量。这点,在协会的议席上,充分的表达了这一意向。然从深一层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迷惑与欺骗国际的佛教徒,以争取他们的合作。
目前共产国际的侵略方针,着重在从中国大陆而指向东南亚。东南亚,不是佛教的国家,也是深受佛教文化影响的国家。佛教对于他们,有着非常力量,指导着国民心理的动向──尤其是缅、泰与锡兰。如通过佛教而争取他们,那是一项非常有效的方法。这点,共产党徒认识得最清楚,并早在实行了。这几年来,凡印度、锡兰、缅甸人而前往大陆的,几乎没有不被招待去参观佛寺,并申述他们对佛教的好感。锡兰达磨拉答那等,在去年参加「亚洲和平会议」,受到优待,并赠与玄奘舍利塔等珍物。总之,从这几年的动向,看出大陆的共党,在极力拉拢东南亚的佛教徒,伪装同情佛教,以争取他们的友情。然而大陆的佛教,几年来陷于瓦解的状态,这虽然便于统治,却不便于向外争取。空洞的「中国佛教协会」,即是适合共党的这种要求而产生。虚伪的全国性的「协会」,在明年第三届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等,必将展开有力的活动。利用改进中国佛教的虚伪宣传,来欺骗诱惑东南亚的佛徒,使他们在佛教与共产可能并存的错觉下,得到他们的合作,以实现赤化东南亚的阴谋。
当前中国大陆的佛教,在僧尼方面:少壮的参军,生产,多数脱离了佛教的岗位。老弱的,被集中管理,过着半饥不饱的生活;衰老,不久是会过去的。在寺院方面:拆毁的拆毁,没收的没收。把全国少数著名的古刹,在「名胜古迹重点培修」的名义下,使用从榨取人民而来的经济,加一番修整。这并非为了佛教,而少数被愚弄的佛徒,故意歪曲事实而为共党服役的败类,把他宣传为修整寺庙,维护佛教。国际的佛教弟兄,被指定去参观,见不到拆毁,见不到没收,但见到这少数重修的寺院。头脑单纯的,也不免引起错觉,而向世界作虚伪错误的报道。在文物力面:尽量的毁灭,尽量的掠取而保管起来。这些文物,不再属于佛教。真正的佛徒,想参考运用这些文物,不得允可,是不再可能了。在组织方面:解散了固有的佛教会,使一向散漫的佛教,变得更散漫;现在却来一个仅有宣传作用的,空洞的「中国佛教协会」。我们看清了共产党对于大陆佛教的一切措施,对于空洞虚伪的「中国佛教协会」,为了爱护佛教,而不能不严正的揭发他,反对他!
全世界亲爱的佛教弟兄!太阳可以变冷,共产党的摧毁宗教的政策,不可能变更!中国佛教的僧侣、寺院、文物、组织,一切被压散了,在崩溃中走向毁灭。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我们还能漠视吗?还能存有苟存的幻想吗?一个不是为了佛教的「中国佛教协会」,不但与中国佛教无益,反而加重了佛教的苦难,使佛教蒙受诬辱、玩弄。警觉吧!佛教弟兄们!错觉与幻想,等于我们在自己毁坏佛教。你是真诚的爱护佛教吗?警觉!警觉!佛教的弟兄们!
四、僧装改革评议
一 僧装改革运动之回顾
僧装改革运动,在新僧派中,虽还不过说说而已,「试用」而已,但这个运动是存在的。被推尊为新僧领袖的太虚大师,早在青年时代,「服随国俗」而出现于公众集会的场所。他说:「太虚……出言吐语,大都不经。僻形怪状,不理众口。然随宜示现,不存轨则。……就事相而论,发留一寸,本出佛制。服随国俗,自古已然。彼印度之比丘,固未始穿袍着裤,似吾国俗人今所目为和尚者也」。这位富于革命情绪的青年,勇敢地开始了僧装改革的尝试。此后,虚大师也曾拟过制服,虽没有实行,而「太虚帽」早被某些同袍所乐予采用了。鼓吹「现代僧伽」的闽南佛学院,也曾试用新的制服,据说曾用过一次。僧众受军训,受救护训练,各处都有过不同形式的新装。这些,都是抗战以前的旧事。抗战期间,『海潮音』编者福善法师,除了在「太寓」而外,出门总是披起那件类似大衣的大衣(个人使用,还不配称为僧装)。抗战胜利了,重庆风吹到下江来,焦山东初法师首先响应,发表关于僧装改革的论文,得到许多人的同情。焦山的僧伽训练班,秉承虚大师的意思,开始试用。然而,丛林的老上座们,另有一套反对的理由,有人作文反对。南岳明真法师,也不赞成。尤其是以「新僧派」自居的慈航法师,忠愤悲慨,竟然不惜与师友为难,在「护法」(『中国佛学月刊』出「护法」专号)的旗帜下,硬要打倒「伪装」。这个僧装改革问题,引起的纠纷真不小。虚大师说:「理智要更清明一点」!真的,我们应该更理智一点,从佛教僧伽的立场,来考虑僧装的改革。
二 先要认清立场
僧装改革,是佛教出家众的服装改革。所以僧装无论如何改革,终久是出家众的服装。承认出家制有存在的必要,愿意站定出家岗位,这才有讨论僧装的应否改革与如何改革的价值,否则是多余的。讨论僧装改革,是以出家制的存在为前提的。那末,应进一步考虑,「出家」是什么意义?在生活方式,行为操持,以及献身三宝的任务上,出家众与在家众有何不同?有出家与在家二众,即应有出家与在家的差别。如忽视这点,将有一切似是而非的理论出现;僧伽的革新运动,可能造成一种非僧非俗的现象。出家可以学佛,在家也可以学佛,但我反对不僧不俗的,继承寺庙权益,受人信施,而营为纯世俗的生活。我想,僧装改革的倡导,是为了健全僧团,提高僧格,坚定出家立场,履行出家任务,而不是为了取消出家与在家的差别。这里,准备与这样的僧装改革论者,共同商讨。
三 僧装的特点与问题
论到改革僧装,先应理解佛制僧装的特点,以及何故而有问题。这才能进而讨论中国僧装的应否改革,如何改革?
佛制僧装,即是「三衣」,本是适合印度情况,参照印度服装,略加改革而成。所以今日南方的佛教国,与印度气候相近的,还大体保持佛制僧装的形式。但在温带及寒冷的地方,如我国内地、蒙、藏,及韩、日,即不能没有当地适用足以御寒的衣服。尤其是佛制没有鞋、袜、帽子,在中国等即不能没有。因此现代世界的僧装,不能完全一致。僧装的世界性与地方性,应如何使之协调?我曾想:合理的僧装,应有统一的三衣与各别(适应各地)的便服,做到佛教国际间的统一而又能适合各地实际的需要。但这一构想,是并不理想的。因为服装的主要作用,在保持适当的体温。在印度,三衣固然有表徵僧相,使与在家众不同的(制服的)作用,然佛制「但三衣」,正因为印度气候炎热,有三衣即足够保护体温了。三衣在印度,是表徵僧相的,也是实用的,做到了标相与实用的合一。但在中国、日本等地,僧装无形中分化了:三衣但有标相──宗教礼服的作用,而保持体温的实用,却有另一类服随国俗的便服。三衣而失去了世俗保温的实用,是会慢慢被忽略的,只能在特殊的节日或场所,点缀庄严而已。三衣在印度,虽是非常便利的,但在中国等地区,却成为麻烦的。记得我受戒的时候,先穿好一切便服,再披五衣,又加七衣,然后搭上大衣,不免麻烦。佛制三衣与实用合一,所以经常服用。五衣是贴身的内衣,连睡觉也穿着。在参加众会──羯磨、布萨、饮食等时,即须加穿七衣(「入众衣」),可说是常礼服。如走进村落都市、王宫官署、乞食、说法,再披上大衣(大礼服)。三衣不只是表徵僧伽德相,且有世俗实用,这才能成为僧众日夕不离的僧装。在中国,三衣没有实用,所以只能在受戒等场所,偶尔表演一下。我们常用七衣,但里面并不着五衣。走入都市或者去乞施,也不着大衣。甚至「三衣不离」的律师,也只能法宝似的随身携带。这决非中国僧众轻视三衣,不遵佛制,实有其实际的原因。三衣虽是佛制的僧装,但五衣算不得礼服。所以在服随国俗的便装而外,再加三衣为制服,不但麻烦,也不合理。这个僧装的标相与实用,应怎样去统一!
僧衣本同于一般的服装。但在僧制的建立过程中,僧装向一个目标演进,即表彰僧相使与在家众不同。在颜色方面,为了简别印度在家人的多穿白衣,特别采用染色。染色,不用鲜艳的正色,而取朴实无华的古铜色、灰色、红而□黑的缁色等,这是服色的不同。在形式方面,采用了割截的福田衣,象徵僧团为人类功德生长的田园,这是形式的不同。僧装唯一的倾向,即是要与在家衣有显著的区别。佛何以要制「三衣不离」?只是要僧众随时随地,能以服装表明佛教出家者的身分。为了爱护佛教,爱护自己,在社会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警策自己,约束自己。至于佛教内部,一岁比丘如此,百岁比丘也如此,就是佛也如此,一律服用三衣,平等平等。所以,对外差别,对内平等,为佛制僧装的原则。
四 中国僧装改革的诤论重心
中国不是印度、缅甸……,三衣不够御寒,因而演成佛制三衣与随俗便服的分化。圆领的海青、长袍,大体同于清代以前的中国俗服。到清代,在家人改用满装的方领,容许出家众沿用旧装,于是乎现代中国僧伽的便服,与现在的中国便服脱节。这本是僧众的便服,因为与俗人便服不同,习久相传,成为公认的僧装。讨论中国僧装的应否改革,不能忽略此一事实。事实比之理论,或许更有力量。僧装的改革者,并不是推翻三衣,不过改变不合时宜的便服,何用大惊小怪!然在中国世俗共许的观感上,此圆领衣实已取得表徵僧相的作用。所以如加以改革,不能代以明确表显僧相的服装,势必造成进(山)门做和尚,出门充俗人的流弊。僧装改革者,应该记住这一事实,才能认清论诤的焦点。
五 向反对改革者进一言
我是赞同中国僧装改革的,所以先要向反对改革的老上座们说几句话。反对的理由何在?可惜我还没有看到。我相信,反对者的根本动机,唯一的理由,即为了维护僧制,不忍看进门做和尚,出门充俗人,因而引起不堪设想的流弊。为了护持佛教,沈重的责任感,不能不出来反对。在这点上,我是完全同情的。然反对如此改革,仅是消极的,维持现状的,不是僧装问题的解决。可以反对如此改革,而不应反对改革,应该进一步的研讨足以表显僧相的改革。我们知道,释迦老子的制定僧装,并非保存印度古代的树叶衣、树皮衣,或者寸丝不挂的天衣(裸体)。佛是参照印度当时的一般服装,加以颜色及割截的区别而已。释迦时代的僧装,是参照时代的俗服,而自称佛弟子的中国僧众,偏要保持时俗废弃了的中国古装──圆领方袍,是何道理?所以,不应当反对僧装的改革,而应研讨合理的改革!
六 回到祖国的怀抱中来吧
东初法师提议的僧装改革,慈航法师是根本反对的。他不是反对中国僧装的改革,是反对僧装的如此改革。他的热情、耿直,横溢于「护法专刊」的言论中。
我想以同门、同学,同属于新僧的立场,先说几句家常话。老学长「太鲁莽了」,自以为是新僧,而不大明白新僧的实际。从有新僧以来,照例是宣传多于事实,说过也就算了。「中国佛教会的命令」,「全国通行」,还不是学僧们吹吹而已。XX寺与XX寺的经济基础,还离不了香火佛事,谁敢不顾一切的全盘改装。论到改装,除少数的大和尚与当家的,在这经济困迫的年头,那有这分力量!一分清苦的学僧,连笔墨都还成问题呢!仰望寺院、学院拿出钱来,那不过是学僧们的幻想。就像住持焦山的东初法师,也未必真能慷常住之慨,让焦山的学僧们,「纠正心理上的不健全,……使僧青年思想发酵」!中国是会做文章的国家,学僧是正学习写作,这那里认真得!
反对如此改革,「尽可向作文的一二人,在海潮音去辩论」。假定『海潮音』不愿发表,「中国佛学」不是现成的吗?何必说「打倒」,闹「脱离」?现阶段的中国佛教,中国的僧青年,都在盲目地碰命运,谁也难得领导起来。虚大师苦心孤诣的鼓舞作育,何尝敢以新僧的领导者自居!领导,也不过「提示」而已,「试用」而已。到底应该如何,还不是慢慢的,让时间去作最后的决定。热诚的老学长,到底远在异国,不明了现代中国新僧的实情,以为真的改革了,这才忠愤奔放,甚至要请大师负起「祸及万年的因果责任」。老学长!这不过「试用」呀!
撇开私话,再谈公理。关于僧装改革,慈航法师的主张,不失为一项办法。但所持的改革理由与方法,都是可商讨的。为甚么需要改革?他以为:「佛教的教主既是一个,佛教的仪式当然也是一样。除了中华系的佛教(包括安南、日本、朝鲜、西藏、蒙古等),僧装奇形怪状外,人家南方的佛教,他们的僧装是完全一合相的」。这样的改革理由,未免过于薄弱,那是未能认清僧装的特点以及何故而有问题。教主是一,服装是一,当然是很理想的。但事实告诉我们,全世界的僧装,为了服随国俗的差别,保持体温的实用,不能没有差别。就像慈航法师建议的僧装,三衣而外,也不能与佛教国合一。随方异宜的便服,时过境迁,或在另一地方的人看来,都有点希奇。慈航法师虽然生长中国,可惜与祖国别离的时间太多,受异邦风俗的熏染,这才会批评中华系的僧装为奇形怪状。要知道,圆领方袍,在中国古代,真是适时合俗,雍容大雅的便服。什么奇怪!不穿裤子才奇怪,黄头黄脚才奇怪(懂得服随国俗,也就无所谓奇怪)!记得法尊法师从西藏(绕道印度)归来,披起南方佛教常用的黄袈裟,上宝华山去。知客师问他:「怪模怪样,穿的是什么」?「袈裟」。知客师叽哩咕噜的说:「袈裟怎么不三不四的」。问起来山做什么?「看密师父,密师父约我上山」。知客师这才弄清了来人是谁,除了通知和尚,恭敬的陪到丈室以外,还搭衣持具求忏悔。这个小小的笑话,说明了「少见者多怪」。所以,「他们(南方佛教国)看见中国和尚,都说不是和尚」,这不过愚妄者的浅见。应该好好的开导他们,焉能把这些作为中国僧装需要改革的理由。
忽略了服随国俗的正确性,多受他乡风习的熏染,所以提议:「黄衣简别俗服,袈裟表示僧相」。「只知道简别俗服,和南方各佛教国的僧装是一色黄」,而不能虚心的研讨佛制。甚至说:「什么黄色合不合佛制,那只好去问佛」,这成什么话!这何必问佛,中国所传各部派的律典,都用杂染色(南方所传的律,也还是这样);袈裟就是杂染色的意思。宏扬「中国佛学」,应当「竖起堂堂正正之旗」,改革一色黄的服装为杂染色,怎么反而要中国人去跟别人学?他以为:「若再用黑色和灰色,刚刚和俗人一样分不清楚」。不知杂染色是僧装古制,本为了简别印度的白衣,各处风俗不同,我们那里能禁止俗人采用?那里可以因他们采用而我们就不用!至于说:「全世界的人,只有和尚穿黄,在家人唯有不穿黄」,也未必尽然。古代的帝王家,多穿黄色。「黄袍加身」,「黄袍换去紫袈裟」,「钦赐黄马褂」,这应该听见说过吧!在南方,或者还感觉到一色黄的尊贵。在现代中国,黄帽、黄鞋、黄衣,会被人看作封建余毒,如何使得!鲜明的黄色僧装,招摇过市,中国人看起来,这才奇怪呢!
「袈裟表示僧相」,大体是正确的。然建议的内穿便服,外披印度式的袈裟,不过中国僧装的老办法。从来的中国僧装,就是在随俗便服的圆领衣上,披上袈裟,结果却引起了问题。佛制袈裟,是在印度当时的俗服上,加以杂色与条纹的标相,是表徵僧相的,也是实用的。建议的一色黄,未必合于佛制。而外披袈裟,仅有表相作用,缺乏保持体温的实用。失去实用,袈裟是纯宗教的服饰,会慢慢被轻忽起来的。这那里是尊重!不离日常生活的,实际的,活的袈裟(三衣),被弄成脱离现实的,过去了的古董。我们的僧装,应该有明显的标相,我同情慈航法师的原则。但他建议的理由与办法,不免缺乏对中国佛教的理解与同情。
七 新乎僧乎
东初法师建议的「改革僧装与提高礼服」,附记说:「这只能算是笔者的建议,是否有当,尚待僧中知识见教」。那种虚心与敢于建议改革的胆识,真是太好了,引起我对僧装改革的考虑与商讨的决心。但我以为,这不仅是「笔者的建议」,而是代表部分或大部分的「新僧」。「新僧」,是进过佛学院的(也不一定重视佛学),年青点儿的。东初法师不过代表这「新僧」群的意识,吐露「一般人都认为有迅予改革的必要」的要求而已。
改革僧装的理由,主要是:「今日僧装穿起来那种腐败的样子,就给社会一般人一个太坏的印象。……总之,社会群众给我僧众这种冷视的态度,以及种种讥笑,并不是由于僧众心理上或行为上有什么弱点暴露,或是僧众知识能力不够,其主要原因,乃由于僧众服装不能适合群众的心理,因而博取不到群众的欢迎」。这个改革理由,是歪曲的,倒果为因的!今日僧众的遭受社会冷视与讥笑,坦白的说,不是别的,正「由于僧众心理上或行为上」的「弱点暴露」,是僧众的「知识能力不够」。近代的中国僧众,道德、知识与能力,普遍的低落。在社会的群众心目中,不断的印上恶劣印象,这才渐渐的从信仰而怀疑,从尊敬而轻视。等到造成了轻视的社会意识,那就不问你的知识能力与道德如何,只要见了表示僧相的僧装,就会发出轻视与厌恶的表情。这那里是「僧装之累」?分明是集团累了个人,僧众累了僧装。也就因此,仅是形式(僧装)的改革,或个人的学德,不能有效的改变社会对于中国僧众的冷视与讥笑。如不能认清这点,或故意的不肯承认,想将僧众遭受歧视讥讽的种种难堪,归怨于僧装的腐败,这不能不说太缺乏反省,太自欺欺人了!我希望一般「新僧」并不如此,而只是建议者个人的错误。
基于改革理由的错误,建议的「提高礼服」与「新装样式」,自然也不免犯着严重的错误。他建议除了少数人在特殊时节(宗教礼节),穿着高贵的礼服而外,平时与一般僧众,都改着新装。新装又分德僧服、职僧服、学僧服三品。此种新装的缺点,一、不合僧装对内的平等原则:佛制三衣,是每一比丘所必备的,并没有级别。依照建议的新装,服装将要表示我们的阶级──知识深浅,能力强弱,职位尊卑,德学高低了。这个错误,虚大师是深刻理解的,所以说:「此衣之式,略同东初所议职僧服;废德僧、学僧服」。僧装应符合佛制的平等原则,不能有级别的区分。二、缺乏僧装对外的表相作用:依建议改革的新装样式,不免与在家人服装相混杂。
我相信,新装的拥护者,会用不同的理由来辩护。初步的理由是:我们的新装,并「不同于俗服」。的确,新装的样式,并不与世间的任何服装完全一致。但这种不同,在一般的社会群众,不能一望而知的发觉他的差别,也不能从这点不同中,知道你的身分。简单说,这样的服装,不能明显的表示出僧侣的身分。所以「不同于俗服」的理由,不过是诡辩而已。
温和的修正者,会解说给我听。佛制的三衣是应该遵用的;试用的新装,不过是俗服的改变。有合时宜的便服,有表徵僧相的僧装;过去的三衣与海青等,不也是这样的吗?但这种解说,不能使人满意,因为不足表徵僧相的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佛制表徵僧相的僧装,决非专用于上殿、过堂或者说法,而是不离身的,随时随地能从服装中表彰僧伽身分的。现在仅有遵用三衣的空名,不过在山门里用用而已。穿起新装,特别是走向十字街头,试问僧相何在?如此种新装而普遍使用,进门做和尚,出门混充俗人的流弊,势必不堪设想!过去中国僧人的便服(圆领衣),与时装有显著的差别,所以出门不披袈裟,仍能表彰僧人的身分。试问试用的新装,能否如此?
新装的建议者,早已自觉到「不同于俗服」的理由是不成理由的,所以索性否定区别僧装与俗装的必要说:「僧众与在俗人,不必在服装上分别,要在心理上分别,要在言行上分别」。在心理上、言行上分别,是对的,不必在服装上分别,却是错的。佛制僧装的染色与割截,正是为了要在服装上分别僧俗,形式与实质并重。假定偏重实质的老上座,作如此解说,我倒还可以原谅,但他决不会起来建议僧装的改革。因为僧众的腐败与革新,不必在服装上分别,要在心理上分别,要在言行上分别。服装的新旧,有什么关系!新装的建议者与拥护者,不能把握社会歧视僧众的原因,浅见地专在形式上打算,想从形式的改变中,消除僧俗的界限,以逃避社会歧视的目光。那里还记得要在心理上分别,行为上分别!为了掩护自己的错谬言论,才伪装的唱起偏重实质的论调。
建议者又从另一理由,为缺乏僧相的新装作辩护:「事实警告我们,必须由山门内搬到山门外来,佛教才有办法」。「要普及佛教于社会(「使佛教与社会打成一片」),首先要改革僧装,使得僧装群众化,把社会群众与僧众间隔碍化除,达到四摄法中同事化导的目的」。「搬出山门外」,不外乎僧众健全,能以佛法化导社会,因社会群众的信解佛法,奉行佛法,达到人间佛化的目的。搬出山门外,决非等于取消僧相;保存僧相,也决不会障碍佛法(如天主教的神父、修女,服装特殊,并不障碍该教的普及)。真正有心为教的青年,应该精进的,辛辛苦苦的把佛法搬出山门外,决不能取巧放逸,光是拆掉山门就完事!佛教是有僧众与信众的差别。佛制僧伽,以住持正法为究极目的,类似天主教的神父,基督教的牧师,以及政党的从事党务工作者。所以僧众的化导社会,在乎怎样的教化信众,组织信众;信众就是遍入各阶层各部门的。不仅普及社会,而要实行佛法,化导社会,改造社会。这样的分工合作,才能达成佛化世间的理想。不能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的应尽责任,而企图化僧为俗,从事信众的社会事业。如此的「与社会打成一片」,不过放弃自己的责任而已,取消自己而已。退一步说,如确有为教的真诚,立志要从事社会事业,表现佛教精神,以转移社会心理。也许这更适合于自己的性格与兴趣,那就应该贯彻护教的真诚,退出僧团而改取在家的立场。
新装的建议者与拥护者,会严厉的反驳我。新装是这样的美丽合时,为什么硬要反对?说什么「不足表显僧相」。「今日僧众服装与俗人不同,但僧众的信仰言行,未见得比俗人高超,甚至不及俗人」。到底表显僧相有什么用处?我可以告诉大家:僧装的标相,可以使你尊贵,假使是佛法昌隆、社会尊敬的时代。也可以使你卑贱,假使是僧众窳腐、社会轻视的时代。单从社会的观感来说,表徵僧相的形式,不是一定的。也就因此,社会的反应如何,不成为僧装改革的理由。单是形式的改变,不可能有效的转移社会观感;换汤不换药,是无用的。然而僧装的需要标相,却另有理由。佛的建立僧团,是预想僧团的清净和乐。有同一的思想与意志,同一的理想与实践,负起住持正法责任的。佛制戒律,古人立清规,近人谈整理,都是以此为理想而求其实现的。这当然要重视内容,而表相的形式,也可以(相对的)促进僧团的精纯。从生善方面说:僧相,能使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身分与责任,尊重自己,爱护圣教(古人的一日三摩头,也是此意)。同时,僧相能表徵僧伽的德相,易于使俗人识别而起敬信心。从止恶方面说:僧装有了标相,不致被人误会或牵连(古代本因被人误认为盗,才加上染色的区别)。同时,社会意志会加以约束,甚至强迫你履行僧伽的本分。所以「世间增上」,为惭愧心生起的因缘。受到社会的约束,顾虑到社会的批评,不敢放逸去为非作恶。表徵僧相的僧装,虽没有决定作用,而相对的作用,是非常强大的。在佛法衰落的现代,正应该利用社会的约束与督导,而改革者却漠视他的价值,这等于夸谈水利而自毁堤防。
关于提高礼服,佛制的僧伽黎是被废弃了。七衣、海青等高贵礼服,不再是一般僧众的礼服,被奉献为少数阶级的特权与荣耀。这种非法建议,真是岂有此理!
何以而有提高礼服与改革僧装的建议?何以如此建议?构成此项建议的意识根源何在?应该是这样的:向山门外眺望,社会的一切是好的,值得追求的。可是佛教的制度,尤其是僧装,给以种种约束,不得自在。社会人士见了僧装,会立刻歧视、讥笑,连自己也觉得「那种腐败样子」了。但转身向山门内看看,觉得寺院的方丈、当家、法师们的尊严,优裕清闲的生活,是多么理想。从前,住金山与宝华,目的为了当职事,接法当家做方丈。现在时代变了,目的不变,进佛学院也还是为了这个。地主经济的寺产,加上信众的供养与礼敬,是值得留恋的,这些不是都可以取得的吗?然而,谁也不能老在山门里,特别是不大称心的时候,总得去外面看看。有时看久了,觉得外面太好,为什么穿上僧装的和尚,就不能这样呢!决计不干了!可是刚刚向外提起脚步,准备脱下这「腐败」的僧装,一阵说不出的空虚感,又把脚缩了回来。凭什么走出山门?财富吗?学问吗?技能吗?体力吗?或是社会关系吗?什么都没有。想到闲散惯了,一旦走入紧张争逐的社会,多少有点胆怯。越想越怕,心也越冷,还是关起门来做方丈的美梦吧!梦虽是那么美,可是时代的浪花,拍得山门震天价响,不由得揉揉眼睛,留心的察看:寺院的被侵占,寺产的被剥夺,土豪劣绅的压迫,社会普遍的讥刺:想到将来,眼皮儿再也合不上。这样的门外门内,千回百转,竟然找到办法了,而且是十全十美的。「改革僧装」,是多么前进呀!进退两难的苦衷,彻底解决,得到进退的自由。进门做和尚,不消说还是老一套。走出山门,事事无碍,社会人士不再会知道是僧人而加以轻视,也不会以僧人的本分来约束,好不自在!在普及社会的口号下,名正言顺的去学学世俗事业。假定取得僧界权位,也就算了,否则山门外的路宽着呢!这不能不说是好办法!舍不了寺院的财富与权位,受不了社会的刺激与诱惑,该是一般要求僧装改革者的意识根源。
不单是这样,如此改革的心理根据,还有蒂固根深的封建余习。在古老的寺院里,充满封建臭味的阶级性。看到清众衣食住的低劣情况,与和尚当家们作一对照,即可以想像而知。在大殿里,和尚才挂念珠,纠察只许手串,清众是一概不许。阶级性的古规,丛林里还多着呢!建议提高礼服的少数占有,新装式样的阶级性,惟有在这封建气味浓厚的寺院里,熏习成性,才会有意无意的建议出来。海青、黄鞋等,在建议者看来,那里真是「腐败样子」,这不过是面对社会的自卑感。如在山门里,穿着黄海青,配上合掌帽、黄鞋子,挂一串念珠,一向是被赞赏为大雅美观的。所以被咒诅为改革理由的「腐败样子」的海青、合掌帽,在山门里,却一变而成为高贵的礼服,而且被规定为少数阶级的特殊礼服。这种根源于丛林的阶级意识,透过时代社会的刺激与诱惑,才交织成如此改革。此种改革,对外不像僧,对内不够新,不新不僧的僧装改革,是难以容忍的,不能不加以彻底的批判!
八 我的建议
中国僧装是应该改革的。我的建议,可分两点来说。一、应该改革;二、如何改革。现代的中国僧装,是应该改革的。不是为了「奇形怪状」,也不是为了「腐败样子」。理由简单明了,那就是僧装应适合于时代及环境。从佛制僧装的意趣说,僧装即是那个时代的印度俗服,佛不过加以染色及福田的割截相。佛没有保存古印度的服制,也没有采用别处的服装,这原则是值得我们遵行的。从契时契机的观点说,服装因时代因环境而不断的演变。我们的住处、用具、交通,甚至饮食,都在随时代而推移,为什么我们的服装,要停留在社会废弃了的古装阶段?何况这还是中国古装,与佛制无关。今天不变,明天还是要变的。终于要变的,谁敢说佛法千万年住世,而中国僧装将永远是圆领方袍!
说到如何改革,这必需是「合乎佛法,不违世间」的。原则可以这样的决定
┌采用时服
┌不离俗服而表显僧相的差别──┤
│ └表显僧相
僧装─┤
│ ┌对外差别
└不同俗服而表显僧相的合一──┤
└对内平等
僧众负化导社会的责任,即不能使社会误会你为另一时代另一世界的人物,而有碍于僧众与信众的接近。我们应该效法释尊,采用此时此地的服装。以现代中国(内地)的服装来说。根本没有统一。有久经国人服用的满装。有舶来的西装,还有中山装。僧装不应硬性规定,采用某一服式,也不需要创新。在满装、西装、中山装中,如硬性规定某类为僧装,决难得僧团的共同满意。而今日中国的一般村镇,满装还非常普遍,如规定为西装、中山装为僧装,容易引起民间的隔碍。如规定满装为僧装,那在都市中,尤其是西化深的都市,或接近西化的信众,也未必恰当。多少带点党性的中山装,赞成个人的采用,也没有规定为僧装的理由。我也不赞成创新,不但新装的式样,不容易为全体所乐意接受,而规定的一律的新装。将来又不免旧了,我们将常为僧装的仍旧与创新而烦劳!我们只要有僧伽的标相,在共同的僧伽标相下,随教化的环境,随时代的演化,给予每人以服装选择的自由。这是何等彻底(不会再有僧装的改革问题)!何等简单!
这样的「采用俗服」,怎么能「表显僧相」?佛制僧装(三衣)的标相,是杂染色与割截相。至于长方形的布幅(袈裟旧样),不过是印度的俗服。如没有染色与割截相,在印度是不足以表徵僧相的。今日的僧装改革,应为一劳永逸的彻底计划。尊重佛制原意,中国的僧装,不应采用印度式,而应该中国(俗服)化。即在现代中国俗服──满装、西装、中山装上,加以染色与割截的标相。杂染色不成问题。问题在中国俗服的怎样割截化?我们应该了解,割截不在乎割割截截,在乎作成田畦(稻谷)的形象,用以表示僧伽的功德,也就成为僧人特有的标帜。印度用长方形的布幅为衣,可顺着长方形的布幅而作成传统的袈裟。中国服装,想那样的截成五条、七条,是不可能的。好在福田相是僧伽的标帜,等于国民党(青天白日)的党徽。或制为长方形的旗,或制成圆形的、长方形的徽章。不在乎长方形的圆形的,不在乎旗与徽章,但同样代表了党,谁见了也知道是国民党,这就是标相的真正意义。所以,我建议福田衣条纹的僧伽标相,可仿照军人符号,作成长方形(宽度与长度。应视实际情形再作决定。但宽与长的比例,应依律制而比例缩小)的田形条纹,密着于右胸(一般徽章在左。但佛教是重右的)。为了免除进门挂上,出门除下的流弊,可仿照海青、长衫的牌子(中国古时俗服,此处本有花式。僧众采用。即不用花式而刺成牌子。有的说,这是代表衲衣相的),刺在服装上,明显的表彰出僧伽的身分。这一不离中国俗服而表彰僧相的建议,即不取中国古代的僧装与俗服分化,而恢复佛制的僧装与俗服合一。佛制三衣。即内衣、常(礼)服、大礼服,这是应该保存的古制。好在现代服装。不论是满装、中山装、西装,也有此种意义,所以不难协调。假定是满装,除裤子外。在衬衫与短袄上,可加剌五条田相。在长衫、夹衫、棉袍上,可加刺七条田相。在马褂上,可加刺九条田相。中山装与西装,都可依此而加上内衣五条,常(礼)服七条,大礼服九条的标相。这不仅是僧装与俗服的合一,而且是标相与保温实用的合一。如依此建议,不但中国内地的僧装问题彻底解决,而蒙藏、朝鲜、日本、南洋、欧美的僧装,也可以顺利采用而毫无困难。这种表彰僧相的僧装,对外是明确的,不同于俗相的,随时随地能表示出僧人身分的。这才真的能做到「三衣不离」,而不是包起来带在身边的。对内却又一律平等,没有阶级性,表象僧伽的和合。合于佛制的原则,合乎世间的实况。统一而不妨差别的自由,差别而不碍统一的和合。在不息的演变中,不会顽固守旧,也不会标新竞异:我觉得这是非常合理的建议。
依佛制的意趣,僧装应该是:一、材料,以不杀生为原则。不得用丝织品。二、价格,以不奢侈为原则。佛教为一般民众的宗教,应保持淡泊、知足的传统精神。服装价值,可比例此时此地的农工,及一般中下级公教人员的情形为标准。三、颜色,以杂染色为原则。庄重、肃穆、宁静、和蔼,杂染色是最适当不过的。不得用纯黄等正色,及鲜艳的杂色。四、大小,以适中为原则。社会的服装,是时宽时窄、时长时短的,僧装应取乎中道。但宁可宽大一点,表示雍容宽大,切勿过于窄小,使人感到迫促。五、标帜,以显了为原则。在杂染色的俗服上,刺上五条、七条、九条的长短条纹,因为比例的缩小,如作九条以上,会混杂不明。至于标帜的颜色,为明显起见,可用黄色(中国现在的大衣,多用金线)的,但也不一定。此项颜色,佛教也曾有过区别,如五部的服色不同(西藏的红帽派与黄帽派);中国明初的僧制:「讲僧衣红,禅僧衣黄,瑜伽僧衣葱白」。此种颜色的不同,并不表示身分的尊卑,而只表示派别。中国僧装的标帜,或也可以参照这种旧例而略有不同。总之,我的建议,在「合乎佛制,不违世间」,作大体的论定。如觉得值得参考,那更需谨慎而周详的研考。尤其是有关实行的时机与步骤,是更不能轻率的。
卅六、二·一0 ,脱稿于世苑。
太虚按:吾原拟于修正东初职僧服上,再加以五条、七条、九条福田僧相的袖章或0
襟章,试制未试用,兹附提及。
五、僧衣染色的论究
──为服色统一运动而写──
一 袈裟是什么
台北诸山新年团拜,发起了僧侣服色统一运动,这是佛教界的一件好事!研究小组发表的『中国僧侣服饰统一颜色商榷书』,说我国的僧服,「都是在家人服色,我们不宜于穿用,有违佛制。……应当同南传比丘僧服颜色一样」。圣严法师的『正法律中的僧尼衣制』,也依律制而有所说明。但律制难明,衣色还值得研究,所以我也来略加论列。
僧众所穿三衣,一般称之为袈裟kas!a^ya。本来,衣的通名是支伐罗;僧衣的别名是僧伽梨,郁多罗僧,安陀会。习惯的称僧(三)衣为袈裟,义净以为:「北方速利诸人,多名法衣为袈裟,乃是赤色义(不尽然),非律文典语」(寄归传卷二)。其实不然,以袈裟为法衣的代名,是全佛教的公意,『法句经』,『长老偈』,早就这样称呼了。袈裟是一种颜色,如唐慧苑『音义』(上)说;「袈裟,此云染色衣,西域俗人皆着白色衣也」。玄应『音义』(卷一五)也说:「袈裟,此云不正色」。佛制僧衣,不得用印度俗人的白色,又不得用纯青纯黄等正色;称为袈裟,所以说「染色」、「不正色」。袈娑音为ka^sava,与浊ka^sa^va音相近,所以或解为浊色。到底是什么颜色?佛世并无一定。佛灭以后,那就要看习惯使用的颜色而定了。如北传(有部)说袈裟是赤色(汉译善见律,说末阐提「着赤色衣」,巴利原语就是袈裟);南传(铜□部)说是黄色(或译袈裟为「黄金色衣」)。
二 二类僧衣
说到服色,先要知道僧衣的二大类。一、粪扫衣:从垃圾堆、坟墓等处拾来的,早就沾染污渍或脓血的废布,洗洗补补,缝成衣服,名为粪扫衣。佛与弟子们,起初都是穿这种衣的。这种早就沾染杂色的粪扫衣,无论怎样的洗染,总是浅深不一,无法染成一色,所以粪扫衣是可染而不一定要染的。僧服的袈裟──染色、杂色衣,是从这样的服色而沿习下来的名词。二、居士施衣:自从耆婆童子供养贵价衣,佛开始许可僧众接受居士们布施的衣(布)。印度在家人习用的是白色,这当然要经过染色,才可以穿着。说到这里,有一论「三种坏色」的必要。在『波罗提木叉』中,说到比丘如新得衣服,要作三种坏色。各部律典对于三种坏色的解说,分为二说:甲说,三种坏色是「点净」;乙说,三种坏色是「染净」。
三 坏色是点净
甲说,以化地部的『五分律』(卷九.波逸提七七)为例:「若比丘新得衣,应三种色作帜,若青、若黑、若木兰」。佛制戒的因缘,是由于某比丘的衣服,与外道及其他比丘的衣服,堆集在一起,无法辨认。所以佛制:如比丘得到了新衣──全新的,或新近得来的,要以这三种色,在衣上作一标记(大小有限度,也不能作图画)。这就是「点净」(净是许可的合法的意思),也叫「坏色」。「作帜」,可见这并非僧衣的染色,而是作一标记,以便分别。作这样解说的,还有南传的『铜□部律』(大分别波逸提五八),大众部的『僧只律」(卷一八.波逸提四八),摩偷罗(旧)有部的『十诵律』(卷十五.波逸提五九),『萨婆多□尼□婆沙』(卷八.波逸提五八)。依铜□部律的觉音释,这是在衣角上点色。『僧只律』说:「当作点坏色衣」。『萨婆多□尼□婆沙』说:「一切如法不如法衣,不作(点)净,著者波逸提」。「五纯色衣,不成受持(不如法衣)……若作三点净者,突吉罗」。这是说:不点净的波逸提;颜色不如法的突吉罗。与『僧只律』点净,染净的分别,完全一样。『十诵律』也说得很明白:如新衣是青色的,应以泥色、茜色来作净;泥色的衣,应以青色、茜色来作净;茜色的衣,应以青色、泥色来作净;如衣是黄色、赤色、白色的,那就应以三种色来作净。这决非在各种颜色(黄赤等色,都不是纯色,纯色应先染净)的衣服上,用三色去染成坏色,而是以三种坏色作点净。
四 坏色是染净
乙说,是法藏部的『四分律』(卷一六.波逸提六0),迦湿弥罗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卷三九.波逸底迦五八六) 的解说。此外,还有『萨婆多部□尼摩得勒伽』(卷六),『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卷一二.波逸底迦五八),『根木说一切有部□奈耶颂』。说到制戒的因缘,是因为比丘们「着白色衣(在家服色)行」。所以『四分律』说:「坏色者,染作青黑木兰也」。『根本有部律』也说:「染坏者,坏其白色也」。『□奈耶颂』说:「新衣谓是白……染色号袈裟」。论到染净与点净时,『四分律』说:「得新衣,不染作三种色……着新衣者波逸提」。「不作(点)净,畜者,突吉罗」。以不染坏色为波逸提,不点净为突吉罗,与甲说恰好相反。
五 应用何种染色
僧衣应该染色,不能用白色,是各部公认的。但应用什么染色呢?依甲说:如『五分律』(衣法上)说:「青黄赤黑纯色……应浣坏好色,更染而着」。『铜□律』(小品衣犍度)说:「着真青衣,真黄衣,真赤衣,真茜色衣,真黑色,真红蓝色(胭脂色)衣,真落叶色衣者,突吉罗」。『僧只律』(杂跋渠四)说:「不听着上色衣……真绯(大红),郁金染(大黄),红蓝染,青染,皂「黑)色,华色──一切上色不听」(许可)。『十诵律』(衣法上)说:「真青衣及真黄、真赤、真白……比丘不应着」。这可见染色方面,只是禁止大红、大黄等上色(五大色、五纯色)。依『十诵律』,知道衣色有青、泥、茜、黄、赤、白等色(这都指非上色而说)。这只是禁止一些上色(还有绮锦,斑色衣等,各家都不许穿),其他的染色,就没有明确的规定。如依乙说,那染色就规定为三色。即使规定为三色,僧衣也没有统一的服色。依据律制,僧衣(袈裟)的服色,就是这样(南传的律典也一样)。
法定的坏色──三种色,各部律一致,只是译名小不同而已。旧译的『鼻奈耶』,作青、皂、木兰。『五分律』,『四分律』,『僧只律』,作青、黑、木兰。『十诵律』作青、泥、茜。义净新译的『有部律』及『律摄』,作青、泥、赤。一、青色:这并非真青色。依『大众律』(卷一八)说,有铜青(青而黑的),空青及长养青,长养青即蓝靛。二、黑色,或作皂色、泥色(僧只律也以泥色来解说)。我国丛林习用的墨色,及浅深不等的灰色,就近于这一类。三、木兰色,或作茜色,赤色,巴利语为Kalasamam,这是带有黑色成分的赤色,赤多黑少,就是绛色。黑色深一些,就是缁色。这三类如法的染色,都不是正色,而且也不许带有光泽。
六 点净与染净
同一条戒,而甲说是点净,犯者波逸提;染色不如法,突吉罗。乙说是染净,犯者波逸提;不点净,突吉罗。二派的解说不一,判罪的轻重相反。佛制是不会两样的,这无非学派分化,由于环境习俗不同而引起的差别。就事论事,甲说应该合乎佛的意思。点净,在衣上作一标记,这有多大意义,而判不点净的犯波逸提呢?在佛的时代,关系是很大的,因为当时的服色,并无严格规定(只是不用白色)。彼此的衣服,无可辨认,如不能确认而随便拿一件,拿错了是犯盗戒的。如拿了而有人来争取,说不出证据,结果是徒然的纠纷,甚或自取其辱。如因不能确认而不敢拿,那就自己失去了衣。在古代,物资并不丰富,衣服的得来是并不容易的。而且失去了,又要去乞求,又是一件难事。这含有道德的,社会的,经济的种种关系,所以佛特立点净的制度。至于颜色,佛是不会想到统一的),即使不大如法,多也不过引起讥嫌而已。所以染色不如法,是突吉罗罪。从当时的环境去了解,重点净而轻染净,是有充分理由的!
说一切有部,本以摩偷罗为中心(用的是十诵律),发展到北方。在北方,又以迦湿弥罗为中心而向外发展;所用的律,就是义净译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律』。法藏部的化区,玄奘传说:乌仗那国有法密(即藏)部(西域记卷三.慈恩传卷二)。乌仗那在印度西北边省的 Swat 河流域,今属巴基斯坦。义净的『寄归传』(一)也说:法护(即藏)部「唯乌长那国,及龟兹、于阗杂有行者」。据『萨婆多□尼□婆沙』(卷五)说:「□宾有二种僧:一萨婆多,二昙无德(即法藏)」。可见法藏部与有部,在北方的化区相同;所以解说三种坏色为染色的见解,也就一致了。三色,为法定的如法色,以三色来染衣,是自然的,合理的。如(甲说的)『萨婆多□尼□婆沙』,也就以三色为如法的染色。这样的情形,在佛教及社会上,渐成为公认的僧侣服色,也就取得了与外道及一般衣服的辨别作用。如法(三)染色的僧衣,不但不会被误认,盗贼也不会要,拿去既不好穿,也卖不了,当不了。僧衣染色的对外辨别,是明显而经常有用的。在这种情况下,仅有对内(比丘)辨别作用的点净,自然的成为次要。现代的南传比丘,染色的重要性,事实上也重于点净了。律文(成文法)的三种坏色,本没有明说是点是染。而「波罗提木叉」的解说,以及「犍度」,起初都是僧团中的习惯法,传说下来,所以出入较大。佛教界以三色为染色的多了,凭这样的染色,就有辨别作用。这在传统不深的北印(佛灭一百余年才流行起来),学者就不自觉的重视染色,而以三种坏色为染净了。律制,本是渊源于佛制,在适应环境的僧团中发展完成的。如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也一定重于染净。所以迦湿弥罗有部与法藏部的解说,可说不合古旧佛制。但从现实的意义来说,也许更适合些。
七 金黄色衣
南传佛教国的金黄色衣,研究小组诸公,把他看作律制;圣严法师似乎对之有点困惑。我也没有什么研究,姑且解说一番。金黄色衣,汉译『中含』确有「瞿昙弥持新金缕黄色衣」供佛的记载,但与此相当的南传『中部』(一四二施分别经),及宋施护译的『分别布施经』,都没有说金黄色,而只说是新叠衣。然而,金黄色衣是有根据的。南传『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说到佛在涅槃那一天,有名叫福贵Pukkusa的,以金色的细绢衣一双,奉上世尊。佛受了一件,要他把另一件供养阿难。阿难将金色绢衣,披在世尊身上。佛身的金色光辉,特别显现出来。这也是汉译『长含』『游行经』,『佛般泥洹经』,法显译『大般泥洹经』所说。有部律『杂事』(卷三七)也说:「新细缕黄金色叠」,当时「以刀截缕」(截缕净)而着。这件黄金色衣,传说很普遍,中国不是也有金缕袈裟的传说吗?这不但是黄金色,而且佛当时就穿在身上。四阿含经是声闻各部共诵的,但上座部特重长阿含,南传佛教就是自称上座正宗的一派。所以『长阿含经』所说的黄金色衣,在这一学派中,是会特别受到重视的。
巴利文典的四尼柯耶「与四阿含相当」,□奈耶,对黄金色衣,与汉译一样的,还没有受到注意。而「小部」(俗称小阿含)教典,对金黄色衣是相当重视的了。小部『本生经』(一五七)说:拘萨罗王的宫女,以五百件衣(布)布施阿难。阿难分给同门弟子,染色而又割截成「如迦尼迦kan!ika^ra华色」的袈裟,着了去见佛。迦尼迦华,是黄色而又非常光彩的华。又小部的『小义释』,说到十六学童,都着黄色pa^n!d!u的袈裟而出家。『本生经」与『小义释』,集出的时间迟一些,但足以说明,金黄色的袈裟,在南传佛教中,早就受到重视了。『本生经』(一七二)的又一传说,极有意义。如说:瞿迦梨在大众中,升宝座读经(说法)时,下着乾陀拘罗尼吒kantakuranitta草色的袈裟,上着迦尼迦华色(纯黄色)的上衣。乾陀拘罗尼吒色,大概就是乾陀色kantaka,是深黄带赤黑的袈裟色。所着的上衣,着在外面的,就是鲜明的黄色衣。从这一传说可推想为:渊源于佛曾受着的金黄色衣(阿难也有一件),受到一般的尊重。这种金黄色的法衣,起初是少数上座,及升高座读经说法时穿着的(如中国的大红祖衣,是住持主持法事,法师讲经所着的一样)。由于受到世人的尊重,普遍化而成为这一学派的特别服色。如以佛制的袈裟色,三种如法色来说,纯一的黄色衣,是「于律无稽」。但传说佛曾受着,而在佛教的发展中,建筑,庄严,衣服,一切都着重端庄严丽,起人信敬,黄色衣也就演化为南传僧团的庄严服色了!我觉得,律制的「如法如律」,是并不容易论定的!
八 印度僧侣服色不同
佛世僧众的服色,已如上说。佛涅槃后,印度佛教由僧伽的宏扬而广大起来。印度僧众所着的法衣,是什么颜色?西元七世纪(后半),义净三藏从印度传来的僧制,专宗说一切有部。说到僧服的染色时,这样说:「出家衣服,皆可染作乾陀。或为地黄黄屑,或复荆蘖黄等;此皆宜以赤土赤石研汁和之。量色浅深,要而省事」(寄归传卷二)。又在『百一羯磨』(卷九)中说:「乾陀色,梵云袈裟野,译曰赤色」。可见这是赤多黄少的染色。西元七世纪前半,玄奘从印度传来的报告是:「色乃黄赤不同」(西域记卷二)。据玄奘所见,那揭罗曷国保存的「如来僧伽胝袈裟,细叠所作,其色黄赤」(西域记卷二)。梵衍那国所见的,阿难弟子「商诺迦缚裟(即商那和修)九条僧伽胝衣,绛赤色」。这虽不足证明佛与商那和修的服色,但可代表当时北印度的袈裟色。玄奘所见的「黄赤色」,「绛色」,「赤色」。就是义净所传的「赤色」,「黄赤和色」,不过黄赤的成分,多少不同些而已。西元六世纪中,真谛三藏传说:「袈裟,此云赤血色衣」(玄应音义卷一五)。这都是一切有部的服色。至于玄奘所传,赤色以外的黄色,应该就是南传佛教的金黄色了。
请注意一项事实!有部律虽以青、泥、木兰为如法的染色,但事实上已统一为赤色(微带黄黑)。同样的,上座系的铜□部律,只是除去正色,并未限定三衣的服色,而事实已统一为金黄色。僧衣服色的统一,并非表示全佛教的统一,反而是表示了宗派的对立。自声闻学派分化以来,不但义理与修持方法,都有些不同;受戒、安居、布萨,甚至衣食住等生活习惯,也都是各有家风。同一宗派,同一律典,同一服色(后来宗派多了,就不一定如此),这是铜□部与有部的事实,明白告诉我们的。因之,在西元二三世纪时,传闻印度律分五部的服色不同,我是相信的。『大比丘三千威仪』(卷下)说:萨婆多部着绛色,昙无德部着皂色,迦叶维部着木兰色,弥沙塞部着青色,摩诃僧只部着黄色。『舍利弗问经』也说到五部服色不同,但说萨婆多部着皂色,昙无德部着赤色,与『大比丘三千威仪』说相反。然而事实所见,萨婆多部确是着赤色的,所以应以『大比丘三千威仪』说为正。律分五部,是北方佛教的实际情形,所以没有说到南方的铜□部。我们没有事实可证明大众部不着黄色,所以对此五部的服色不同,不容怀疑。这一节,我要说明一点:古代僧侣的服色统一,并非全佛教的统一,而正代表宗派的对立,各有家风。现在南传佛教的一色黄,并非律制;并非全佛教的服色应该这样,而是说他们──锡兰、缅甸、泰、寮、高棉的佛教,属于同一宗派(上座分别说系铜□部)。所以,中国佛教是否「应该同南传比丘僧服颜色一样」,还值得讨论!
九 中国僧众服色沿革
中国佛教,与北印度及西域的佛教,有特深的关系(晋宋间,始渐接触中印的佛教)。起初,出家者的名字,都加上师长的国名,如于、支、竺、安、康、白(龟兹),什么都随师学习,服色当然也跟着改了。其中北印度最盛大的学派,有部僧侣来中国的最多,也就与我国初期佛教的关系最深。『大宋僧史略』(卷上)说:「汉魏之世,出家者多着赤布僧伽梨」。这应是据『牟子理惑论』的「披赤布」而说。这是说一切有部的服色,但在中国,僧侣穿「缁色」,早已为社会所公认。缁色是「紫而浅黑」,「浅赤深黑」;如黑色再多一些,近于黑色。所以说到在家与出家,就说「缁素」、「缁白」、「黑白」。在北方,罗什的时候,已经如此。如姚兴令道恒道标罢道说:「苟心存至道,宁系黑白」(弘明集卷一一)?一直到北周时,还因「黑衣当王」的谶语,引起破坏佛教事件。在南方,宋文帝时,慧琳作「黑白论」;人称慧琳为「黑衣宰相」。这都可为那时的僧侣,都着缁色衣的证明。梁简文帝作谢敕赉纳袈裟启(广弘明集卷二八),颜色是「郁泥」,似乎也是缁色。这种缁衣,实从有部的赤衣演化而来。赤衣并不是大红,也是红中带(黄)黑的。黑少红多,那种深红(被喻为血色)的颜色,可能不为中国僧众所欢迎,所以加深黑色,成为缁色。依律制,这是如法的染色,似乎比有部的更好些。不过,中国的僧服,不可能统一。律部传来了『四分』、『五分』、『僧只』、『十诵』;五部服色不同,也传闻于中国了。在印度的声闻学派,不但律制(寺院组织,衣食制度等),就是义理、修持,都各有特色。在中国,一方面是大乘盛行,一方面是缺乏一贯坚定的宗派意识。所以,会随西来的服色不同而改变;也会探求律典,自行决定。缁白、黑白,虽成为公论,而据『僧史略』(卷上):「后周忌闻黑衣之谶,悉屏黑色。着黄色衣,起于周也」(时在西元六世纪中)。缁衣外又多一黄衣,但不知是否如南传一样的黄色!
「满朝朱紫贵」,正红与紫色,是受人尊敬的士大夫的服色。据『事物纪元』:唐武后时,法朗等译大云经,并赐紫袈裟。这种赐紫的制度,一直沿用到宋代。紫色不属正色,虽西方僧众很少穿他,但也不违律制。唐时,印度佛教,除了黄色外,已统一为赤色。『四分律』南山宗的道宣律师,在『释门章服仪』中说:「木兰一色,此方有之。赤多黑少,若乾陀色。……今有梵僧西来者,皆着此色」。可见他虽然推重法藏部的四分律,而服色却顺俗而同一切有部。不过,三坏色中的木兰,其实与赤绛并不相同(参五部服色可知)。木兰色不如赤绛色的深红,反而是黄赤杂和而带黑色,也可说近于中国的缁色。尽管中国谈律,以后都说南山,而服色却并不尊重道宣的规定。到宋初,从赞宁的『僧史略』看来,僧侣服色,到处不同(也许是唐末衰乱,彼此割据所造成的不统一)。如说:「今江表多服黑色赤色衣。时有青黄间色,号为黄褐,石莲褐也。东京(汴京)关辅,尚褐色衣。并部幽州,则尚黑色」。正黑色,赞宁也说是不如法的。大概是误解「缁白」、「黑白」的本意,以为缁色就是正黑色吧!
元世祖时,「赐讲经僧红袈裟」(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一),可说是大红祖衣的来源。到明初,国家对佛教有一番整理的意愿,曾分僧众为三类:禅僧、讲僧、瑜伽僧(密宗、应赴僧)。规定为:「禅僧衣黄,讲僧衣红(承元制),瑜伽僧衣葱白」。明代重禅,也重黄色。旧有佛着金缕衣的传说,而黄色又是王家的服色。所以不但规定禅僧衣黄,太祖还赐道初法师「金缕僧伽梨」;成祖赐雪轩禅师「金□衣」(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然而,这些已早成陈迹!现在服色纷乱,虽不一定「有违律制」,但如能统一服色,表现中国佛教的统一,到底是一件好事。至于什么颜色更适合些,那应该要在尊重律制,尊重传统的原则下,而后审慎的决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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