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探究(五)
『中论』与「阿含经』的关系,明确可见。但『阿含』说空,没有『中论』那样的明显,没有明说一切法空。说种种空,说一切法空的,是初期大乘的『般若经』。『般若经』说空,主要是佛法的甚深义,是不退菩萨所悟入的,也是声闻圣者所共的。『阿含经』说法的方便,与『般若经』有差别,但以空寂无戏论为归趣,也就是学佛者的究极理想,不可说是有差别的。龙树的时代,佛法因不断发展而已分化成众多部派,部派间异见纷纭,莫衷一是。『中论』说:「若人说有我,诸法各异相,当知如是人,不得佛法味」!「浅智见诸法,若有若无相,是则不能见,灭见安隐法」。声闻各部派,或说有我有法,或说我无法有;或说一切法有,或说部分有而部分无。这样的异见纷纭,与『阿含经』义大有距离了!所以『中论』引用『阿含经』说,抉择遮破各部派(及外道)的妄执,显示佛法的如实义。如(第十八)「观法品」,法dharma是圣者所觉证的。「观法品」从观「无我我所」而契入寂灭,正是『阿含经』义。品末说:「不一亦不异,不常亦不断,是名诸世尊,教化甘露味。若佛不出世,佛法已灭尽,诸辟支佛智,从于远离生」。上一偈,总结声闻法,下一偈是出于无佛世的辟支佛;二乘圣者,都是这样悟入法性的。所以,或以为前二十五品明大乘第一义,后二品明声闻第一义,是我所不能赞同的。又如(第二十四)「观四谛品」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依空而能成立的一切法,出世法是四谛──法,四果──僧,佛,也就是三宝;世间法是生死的罪福业报。总之,依『阿含经』说,遮破异义,显示佛说的真义,确是『中论』的立场。当然这不是说与大乘无关,而是说:『中论』阐明的一切法空,为一切佛法的如实义,通于二乘;如要论究大乘,这就是大乘的如实义,依此而广明大乘行证。所以,龙树本着大乘的深见,抉择『阿含经』(及「阿□达磨论」)义,而贯通了『阿含』与『般若』等大乘经。如佛法而确有「通教」的话,『中论』可说是典型的佛法通论了!
『肇论』(大正四五·一五一上)。
『中论』卷一(大正三0·一中)。
拙作『中观今论』(『妙云集』『中观今论』一八、二四)。
参阅拙作『中观今论』(『妙云集』『中观今论』一八──二三)。『中观论颂讲记』『妙云集』『中观论颂讲记』四三──四六)。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下)。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下)。
『杂阿含经』卷一三(大正二·九二下)。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三下)。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六上、中)。『杂阿含经』卷一0(大正二·六九中)。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七上)。
『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0中)。『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增壹阿含经』卷一0(大正二·五九三上──中)。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四下)。『佛说稻秆经』(大正一六·八一六下)。
『中阿含经』(三0)『象迹喻经』(大正一·四六七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五中)。『杂阿含经』卷九(大正二·六0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六中)。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五下)。又卷一(大正三0·八上)。
『中论』「观法品」,汉译『般若灯论』与『大乘中观释论』,品名相同;而西藏所传,月称注本作「观我品」,无畏等作「观我法品」,「法」的古义,有些人是忘失了!
『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四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
三 『中论』 之中心思想
『中论』所要阐明的,是中道madhyama^-pratipad的缘起prati^tya-samutpa^da。『论』初的归敬偈,就充分的表示了,如说:「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能说是因缘[缘起],善灭诸戏论,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佛所开示的教法,在世间一切学说中,是最上第一的。佛说的所以最上第一,不是别的,是佛说的因缘──缘起说。佛依缘起说法,能离一切戏论而寂灭,这是不共世间学的,所以说:「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缘起为佛法宗要,是各部派所公认的,但解说不一。龙树Na^ga^rjuna所要阐扬的,是不生不灭等「八不」的缘起,也就是中道的缘起。『杂阿含经』所说:「处中说法」,「宣说中道」,就是不落二边──一见、异见、常见、断见等的缘起。阐明不落二边的缘起,所以名为『中论』。中道的缘起说,为佛法宗要。阐明这一要义,龙树是通过空s/u^^nyata^义而显扬出来的,如说:
1. 「由一切诸法,自性皆是空,诸法是缘起,无等如来说」。
2.「诸说空、缘起、中道为一义:无等第一语,敬礼如是佛」。
1.是『七十空性论』,明一切法是空,一切法是缘起。2.是『回诤论』,列举了空、缘起、中道三名,而表示为同一内容。这两部龙树论,都表示了空与缘起的关系。说得更完备的,如『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说: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缘起法为什么是离二边的中道?因为缘起法是空的。在『阿含经』中,空是无我我所,也就是离我见、我所见的。假名──施设prajn~apti,虽也是『阿含经』所说过的,但显然由于部派的论究而发展;为了『般若经』的一切但是假名,所以『中论』将缘起、空、假名、中道统一起来。不过龙树学的宗要,说空说假名,而重点还是中道的缘起说。空以离一切见为主,与离二边见的中道相同,所以在缘起即空、即假、即中道下,接着说:「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结归于一切空,也就是归于中道。龙树依中道的缘起说,论破当时各部派(及外道)的异见;着重离见的空──中道,正是『阿含』与『般若经』义。如来说法,宗趣在此,所以『中论』结赞说:「瞿昙大圣主,怜愍说是法,悉断一切见,我今稽首礼」。 以下,依缘起、假名、空、中道,一一的分别加以论究。
『中论』卷一(大正三0·一中)。
『菩提道次第广论』卷一七所引(汉藏教理院刊本三二上)。□目智仙等所译『回诤论』,作「空自体因缘、三一中道说,我归命礼彼,无上大智慧」(大正三二·一五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九中)。
四 缘起──八不缘起
『中论』依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明即空s/u^^nyata^的中道madhyama^-pratipad。空是离诸见的,「下本般若」确是这样说的:「以空法住般若波罗蜜,……不应住色若常若无常,……若苦若乐,……若净若不净,……若我若无我,……若空若不空」 (受等同此说)。但经文说空,多约涅槃超越说,或但名虚妄无实说。依缘起说中道,「下本般若」末后才说到,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九(大正八·五七八下)说:
「须菩提!般若波罗蜜无尽,(如)虚空无尽故,般若波罗蜜无尽。……色无尽故,是生般若波罗蜜;受、想、行、识无尽故,是生般若波罗蜜。须菩提!菩萨坐道场时,如是观十二因缘,离于二边,是为菩萨不共之法」。
『阿含经』说,佛是顺逆观十二缘起而成佛的。「下本般若」末后,正是说明菩萨坐道场,得一切智(智)的般若正观。不落二边(中道)的缘起,『般若经』说是「如虚空不可尽」。但如虚空不可尽,经上也约五蕴、十二处等说,所以不能说是以缘起来阐明中道,因为在『般若经』的历法明空中,缘起与蕴、处、界、谛、道品等一样,只是种种法门的一门而已。
中道的缘起说,出于『杂阿含经』。「阿含经」是以因缘来明一切法,作为修行解脱的正见。经中的用语,并不统一:或说因hetu;或说缘pratyaya;或双举因缘,如说「二因二缘,起于正见」;或说四名,「何因nida^nam!、何集samudaya、何生ja^tikam!、何转」pabhavam!生起义。这些名词,是同一意义的异名。当然,名字不同,在文字学者解说起来,也自有不同的意义。因缘,原是极复杂的,所以佛弟子依经义而成立种种因缘说。如南传赤铜□部Ta^mras/a^t!i^ya『发趣论』的二十四缘;流行印度本土的,分别说Vibhajyava^din系『舍利弗阿□昙论』的十因十缘;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发智论』的六因、四缘;大众部 Maha^sa^m!ghika也立 「先生、无有等诸缘」。在不同安立的种种缘中,因缘hetupratyaya、次第缘anantara-pratyaya、(所)缘缘a^lambana-p.、增上缘adhipati-p.──四缘,最为先要,也是 『般若经』与龙树论所说的。此外,『杂阿含经』提到了缘起prati^tya-samutpa^da,pat!icca-samuppa^da与缘生(或译「缘所生」、「缘已生」prati^tya-samutpanna,pat!icca-samuppanna,同时提出而分别解说,当然是有不同意义的,如『阿□达磨法蕴足论』卷一一引经(大正二六·五0五上)说:
「云何缘起?谓依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谓无明缘行,……如是便集纯大苦蕴。□刍当知!生缘老死,若佛出世,若不出世,如是缘起,法住、法界。……乃至无明缘行,应知亦尔」。
「云何名为缘已生法?谓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如是名为缘已生法。□刍当知!老死是无常,是有为,是所造作,是缘已生,尽法,没法,离法,灭法。生……无明亦尔」。
缘起与缘生,同样的是无明、行等十二支,而意义却显然不同。缘生法,是无常灭尽的有为法,是缘已生──从缘所生的果法。而缘起,是佛出世也如此,佛不出世也如此的。「法住法界」,是形容缘起的。『相应部』经作:「法定、法住,即缘性」idappaccayata^;缘性,或译为相依性。『法蕴足论』所引经,下文还说到:「此中所有法性、法定、法理、法趣,是真、是实、是谛、是如,非妄、非虚、非倒、非异」。这些缘起的形容词,使大众部Maha^sa^m!ghika一分,及化地部Mahi^s/a^saka等说:缘起是无为;『舍利弗阿□昙论』也这样说。这是离开因果事相,而论定为永恒不变的抽象理性。然依『杂阿含经』,佛为须深Susi^ma所说,缘起应该是不能说是无为的。『杂阿含经』卷一四(大正二·九七中──下)说:
「须深!于意云何?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耶?须深答曰:如是,世尊!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如是生,……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耶?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
「佛告须深: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耶?须深白佛言:如是,世尊!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如是乃至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耶?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
「佛告须深:作如是知、如是见者,为有离欲恶不善法,乃至身作证具足住不?须深白佛:不也,世尊!佛告须深:是名先知法住,后知涅槃」。
须深出家不久,听见有些比丘们说:「生死已尽,……自知不受后有」,却不得禅定,是慧解脱prajn~a^-vimukti阿罗汉。须深听了,非常疑惑。佛告诉他:「彼先知法住,后知涅槃」。慧解脱阿罗汉,没有深定,所以没有见法涅槃dr!s!t!idharma-nirva^n!a的体验,但正确而深刻的知道:「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 (余支例此)。这是正见依缘起灭的确定性──法住智,而能得无明灭故行灭,……生灭故老死灭的果证。这样的缘起──依缘而有无、生灭的法住性,怎能说是无为呢!又如『长阿含』的『大缘方便经』,说一切有部编入『中阿含』,名『大因经』,也就是『长部』的『大缘经』Maha^nida^na-suttanta。经文说明「缘起甚深」,而被称为nida^na──尼陀那;尼陀那就是「为因、为集、为生、为转」的「因」。从这些看来,缘起是不能说为无为的。所以说一切有部等,不许「有别法体名为缘起,湛然常住」,而是「无明决定是诸行因,诸行决定是无明果」。如经中说缘起是法住dharma-sthitata^,dhammat!t!hitata^,法住是安住的,确立而不可改易的;缘起是法定dharma-niya^mata^,dhamma-niya^mata^,法定是决定而不乱的;缘起是法界dharma-dha^tu,dhamma-dha^tu,界是因性(缘性)。这样,缘起与缘生,都是有为法,差别在:缘起约因性说,缘生约果法说。缘起是有为,在世俗的说明中,龙树论显然是与说一切有部相同的。依我的理解,如来或说因,或说缘等,只是说明依因缘而有(及生),也就依因缘而无(及灭),从依缘起灭,阐明生死集起与还灭解脱的定律。如马胜As/vajit为舍利弗S/a^riputra说偈:「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诸法从缘起」,『四分律』作「若法所因生」,与『赤铜□部律」相合;『五分律』作「法从缘生」;『智度论』译为「诸法因缘生」。所说正是缘起的集与灭,除『根本说一切有部律』 (『智度论』的「诸法因缘生」,可能为缘起的异译)以外,分别说系律,都没有说是「缘起」,可见本来不一定非说缘起不可的。为了阐明起灭依缘,缘性的安住、决定性,才有缘起与缘生的相对安立,而说「缘起甚深」。阿□达磨论师,着重于无明、行等内容的分别,因、缘的种种差别安立,而起灭依于因缘的定律,反而渐渐被漠视了!
「下品般若」说到了缘起甚深,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七(大正八·五六七上──中)说:
「如然灯时,……非初焰烧,亦不离初焰;非后焰烧,亦不离后焰。……是(灯)炷实燃」。
「是因缘法甚深!菩萨非初心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不离初心得;非后心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不离后心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因缘法甚深」,玄奘译为:「如是缘起理趣甚深」。在『阿含经』中,缘起是约众生生死的起灭说,身外的一切,也被解说为缘起,所以立「内缘起」及「外缘起」,如『稻秆经』与『十二门论』所说。以无明、行等生灭说缘起,是有支的缘起;圣道的修行得果,如所引的『般若经』说,可说是圣道的缘起。佛法,达到了一切依缘起的结论。菩萨是发菩提心,修菩提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果的。但发心、修行在前,得菩提果在后,前心、后心不能说是同时的,那怎么能依因行(前心)而得后心的果呢?经上举如火焰烧灯炷的比喻,来说明缘起的甚深。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能说是(因行)前心;也不离前心,没有修行的前心,是不可能得果的。不能说是后心,如只是后心一念,那里能得果?当然也不能离后心而得果。这样,前心、后心的不即不离,依行得果,是缘起的因果说。『般若经』文,接着说「非常非灭」的意义。这里,约如幻的因果说缘起;缘起即空(空的定义是:「非常非灭」),可从统贯全经而抉发出来。不过,在文句繁广的『般若经』中,这样的缘起深义的明文,只是这样的一点而已!
龙树以缘起显示中道,肯定的表示缘起法为超胜世间,能得涅槃解脱的正法,如『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四上)说:
「若法从缘生,不即不异因,是故名实相,不断亦不常。不一亦不异,不常亦不断,是名诸世尊,教化甘露味」。
从缘所生的,是果法,果法不即是因(不一),也不异于因(不异)。果法并不等于因,所以不是常的;但果不离因,有相依不离的关系,所以也就不断。不一不异,不常不断,是一切法的如实相。约教法说,那是如来教化众生,能得甘露味──涅槃解脱味的不二法门。依缘起法说不一不异,不常不断,是『阿含经』所说的。一切法是缘起的,所以龙树把握这缘起深义,阐明八不的缘起,成为后人所推崇的中观派。
佛说的缘起,是「诸说中第一」,不共世间(外道等)学的。但佛教在部派分化中,虽一致的宣说缘起,却不免着相推求,缘起的定义,也就异说纷纭了。大都着重依缘而生起,忽略依缘而灭无。不知「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固然是缘起;而「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也还是缘起。『杂阿含经』正是这样说:「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佛的缘起说,是通于集与灭的。这不妨略论缘起prati^tya-samutpa^da的意义。缘起是佛法特有的术语,应该有他的原始意义。但原义到底是什么?由于「一字界中有多义故」,后人都照着自宗的思想,作出不同的解说。佛教界缘起「字义」的论辩,其实是对佛法见解不同的表示。如『大□婆沙论』师,列举了不同的五说,却没有评定谁是正义。世亲Vasubandhu『俱舍论』的正义是:「由此有法,至于缘已,和合升起,是缘起义」。又举异说:「种种缘和合已,令诸行法聚集升起,是缘起义」。依称友Yas/omitra的论疏,异说是经部师室利罗多S/ri^ra^ta所说。『顺正理论』的正义是:「缘现已合,有法升起,是缘起义」。清辨Bhavya,Bha^vaviveka的『般若灯论』说:「种种因缘和合(至·会) 得起,故名缘起」。『中论』的月称Candraki^rti释『明显句论』,与世亲『俱舍论』说相同。觉音Buddhaghos!a的『清净道论』,也有对缘起的解说。鸠摩罗什Kuma^raji^va早期传来我国的龙树学,缘起的字义,极可能是「种种因缘和合而起」。如著名的「空假中偈」,原语缘起,译作「众缘所生法」(罗什每译作「因缘生法」)。在『大智度论』中,「众缘和合假称」;「众法和合故假名」;「因缘和合生」,更是到处宣说。「众缘和合生」,似乎与『般若灯论』说相近。其实,文字是世俗法,含义有随时随地的变化可能。龙树的「缘起」字义,是探求原始的字义而说?还是可能受到当时当地思想的影响?或参综一般的意见,而表达自己对佛说「缘起」的见解呢?我以为,论究龙树的缘起,从缘起的字义中去探讨,是徒劳的。从龙树论去理解,龙树学是八不中道的缘起论。中道的缘起说,不落两边,是『阿含』所固有的。通过从部派以来,经大乘『般若』而大成的──「空性」、「假名」的思想开展,到龙树而充分显示即空、即假的缘起如实义(所以名为『中论』)。一切是缘起的:依缘起而世间集,依缘起而世间灭。『相应部』说:缘起「是法定、法确立(住),即相依性」。相依性idappaccayata^,或译「缘性」,「依缘性」。『杂阿含经』与之相当的,是「此法常住、法住、法界」。界dha^tu也是因义,与「依缘性」相当。所以如通泛的说,缘起是「依缘性」。一切是缘起的,即一切依缘而施设。
『中论』等遮破外道,更广破当时的部派佛教,这因为当时佛教部派,都说缘起而不见缘起的如实义,不免落于二边。近代的学者,从梵、藏本『中论』等去研究,也有相当的成就,但总是以世间学的立场来论究,着重于论破的方法──逻辑、辨证法,以为龙树学如何如何。不知龙树学只是阐明佛说的缘起,继承『阿含』经中,不一不异(不即不离)、不常不断、不来不去、不生不灭(不有不无)的缘起;由于经过长期的思想开展,说得更简要、充分、深入而已。如『杂阿含经』,否定外道的自作、他作、自他共作、非自非他的无因作──四作,而说「从缘起生」。『中论』的「观苦品」,就是对四作的分别论破。一切法从缘起生,所以「观(因)缘品」说:「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中论』归结于无生,也就是缘生,如『无热恼请问经』说:「若从缘生即无生」。又如有与无二见,『中论』「观有无品」,是引『删陀迦旃延经』而加以破斥的。「观涅槃品」也遮破涅槃是有、是无:「如佛经中说,断有断非有,是故知涅槃,非有亦非无」。但世人又执涅槃是亦有亦无,或说是非有非无,所以又进一步遮破,而破是有,是无,是亦有亦无,是非有非无──四执。其实,遮破四句,是『阿含经』旧有的,如:有边,无边,亦有边亦无边,非有边非无边;常,无常,亦常亦无常,非常非无常;去,不去,亦去亦不去,非去非不去;我有色,我无色,我亦有色亦无色,我非有色非无色。种种四句,无非依语言,思想的相对性,展转推论而成立。又如「观如来品」说:「非阴非离阴,此彼不相在,如来不有阴,何处有如来」?观我(我与如来,在世俗言说中,有共同义)与五阴,「不即、不离、不相在」,是『杂阿含经』一再说到的。即阴非我,离阴非我,这是一、异──根本的二边;不相在是我不在阴中,阴不在我中。这四句,如约五阴分别,就是二十句我我所见。由于世人的展转起执,『中论』又加「我(如来)不有阴」,成为五门推求。到月称Candraki^rti时代,大抵异说更多,所以又增多到七门推求。
缘起,依依缘性而明法的有、无、生、灭。有是存在的,无是不存在,这是约法体说的。从无而有名为生,从有而无名为灭(也是从未来到现在名生,从现在入过去名灭),生与灭是时间流中的法相。缘起法的有与生,无与灭,都是「此故彼」的,也就是依于众缘而如此的。「此故彼」,所以不即不离,『中论』等的遮破,只是以此法则而应用于一切。一般的解说佛法,每意解为别别的一切法,再来说缘起,说相依,这都不合于佛说缘起的正义,所以一一的加以遮破。随世俗说法,不能不说相对的,如有与无,生与灭,因与果,生死与涅槃,有为与无为等。佛及佛弟子的说法,有种种相对的二法,如相与可相,见与可见,然(燃)与可然,作与所作,染与可染,缚与可缚等。如人法相对,有去与去者(来与住例此),见与见者,染与染者,作与作者,受与受者,着与著者。也有三事并举的,如见、可见、见者等。这些问题,一般人别别的取着,所以不符缘起而触处难通。『中论』等依不即不离的缘起义,或约先后,或约同时,一一的加以遮破。遮破一切不可得,也就成立缘起的一切,如「观四谛品」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观十二因缘品」,说明苦阴[蕴]的集与灭外,『中论』又这样说:
1.「因业有作者,因作者有业,成业义如是,更无有余事」。
2.「如是颠倒灭,无明则亦灭;以无明灭故,诸行等亦灭」。
3.「 今我不离受,亦不即是受,非无受、非无,此即决定义」。
4.「是故经中说:若见因缘法,则为能见佛,见苦集灭道」。
『中论』所显示的、成立的一切法,是缘起的,不能依世俗常谈去理解,而是「八不」──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出的缘起,也就是要从即空而如幻、如化的去理解缘起法,如『中论』说:
1.「如幻亦如梦,如乾闼婆城,所说生住灭,其相亦如是」。
2.「如世尊神通,所作变化人;如是变化人,复变作化人。如初变化人,是名为作者;变化人所作,是则名为业。诸烦恼及业,作者及果报,皆如幻与梦,如炎亦如响」。
3.「色声香味触,及法体六种,皆空如炎、梦,如乾闼婆城。如是六种中,何有净不净?(净与不净)犹如幻化人,亦如镜中像」。
4.「五阴常相续,犹如灯火炎」。
缘起的世间法,如幻、如化;出世的涅槃,「受诸因缘故,轮转生死中,不受诸因缘,是名为涅槃」,也是依缘起的「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而成立。说到如来,是「我」那样的五种求不可得,而也不能说是没有的,所以说:「邪见深厚者,则说无如来」。总之,如来与涅槃,从缘起的「八不」说,是绝诸戏论而不可说的:「如来性空中,思惟亦不可(非世俗的思辩可及)……如来过戏论,而人生戏论」;「诸法不可得,灭一切戏论,无人亦无处,佛亦无所说」。如从八不的缘起说,那如来与涅槃,都如幻、如化而可说了,这就符合了『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所说:「我说佛道如幻、如梦,我说涅槃亦如幻、如梦。若当有法胜于涅槃者,我说亦复如幻、如梦」。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五四0中)。
『增壹阿含经』(一五)「有无品」(大正二·五七八上)。
『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一四上)。
『般若灯论」卷一(大正三0·五五上)。
『杂阿含经』卷一一(大正二·八四中──下)。『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三六──三八)。
『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三六)。
『阿□达磨法蕴足论』卷一一(大正二六·五0五上)。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五下、一七上)。
『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不得禅定」作「不得五通」。通是依禅定而发的,所以虽所说各别而大义相合(南传一三·一七六──一七九)。
『阿□达磨俱舍论」卷九(大正二九·五0中)。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六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出家事』卷二(大正二三·一0二七下)。
『四分律』卷三三(大正二二·七九八下)。『赤铜□部律』「大品」(南传三·七三)。『五分律』卷一六(大正二二·一一0中)。『大智度论』卷一一(大正二五·一三六下)。
『大乘稻秆经』(大正一六·八二四上)。『十二门论』(大正三0·一五九下──一六0上)。
『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一二下)。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七下──一一八上)。
『阿□达磨俱舍论』卷九(大正二九·五0中、下)。
山口益·舟桥一哉共着『俱舍论之原典解明』所引(二一五)。
『阿□达磨顺正理论』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一上)。
『般若灯论』卷一(大正三0·五一下)。
山口益译『中论释』一(七)。
『清净道论』(南传六四·一五六──一六三)。
『大智度论』卷三五(大正二五·三一八中)。
『相应部』「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三七)。
『杂阿含经』卷一一(大正二·八四中)。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六上──中)。又卷一四(大正二·九三下)。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六中──一七上)。
『中论』卷一(大正三0·二中)。
『菩提道次第广论』卷一九引经(汉藏教理院刊本四九下)。旧译『弘道广显三昧经』卷二说:「缘生彼无生」,是同本异译(大正一五·四九七中)。
『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0中)。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五中)。
前三类四句,出十四不可记,如『杂阿含经』卷三四(大正二·二四五下)。我有色等四见,如『长阿含经』(二一)『梵动经』说(大正一·九二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二九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
『中论』:1.卷二(大正三0·一三上)。2.卷四(大正三0·三二上)。3.卷四(大正三0·三七上)。4.卷四(大正三0·三四下)。
『中论』:1.卷二(大正三0·一二上)。2.卷三(大正三0·二三中──下)。3.卷四(大正三0·三一中)。4.卷四(大正三0·三八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五中)。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0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0下)。又卷四(大正三0·三六中)。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八(大正八·二七六中)。
五 假名──受假
「假名」,在『中论』思想中,有极重要的意义。首先,『般若经』的「原始般若」,充分表示了一切法「但名」的意义,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中──下)说:
「世尊!所言菩萨菩萨者,何等法义是菩萨?我不见有法名为菩萨。世尊!我不见菩萨,不得菩萨,亦不见、不得般若波罗蜜,当教何等菩萨般若波罗蜜」?「世尊!我不得、不见菩萨,当教何等菩萨般若波罗蜜?世尊!我不见菩萨法来去,而与菩萨作字,言是菩萨,我则疑悔。世尊!又菩萨字,无决定,无住处,所以者何?是字无所有故」。
佛命须菩提Subhu^ti,为菩萨bodhisattva说般若波罗蜜prajn~a^pa^ramita^,而揭开了『般若经』的序幕。须菩提对佛说:说到菩萨,菩萨到底是什么呢?我没有见到,也没有得到过,有可以名为菩萨的实体。般若波罗蜜,也是这样的不可见、不可得。这样,要我以什么样的般若波罗蜜,来教示什么样的菩萨呢!接着,从不见、不得菩萨与般若波罗蜜,进一步的说:我不见有菩萨法,或(生)来,或灭(去),什么都不可得,我假使名之为菩萨,说菩萨这样那样,那是会有过失感而心生疑悔的。要知道,名字na^ma是没有决定性的(同一名字,可以有种种意义的),不是落实在某一法上的,名字是无所有的。一切但有名字──唯名na^mama^tra^,没有实性,须菩提本着般若体悟的立场,所以这样说。说没有菩萨,没有般若,这就是为菩萨说般若波罗蜜了。如听了但有假名,一切不可得,而能不疑不怖,那就是菩萨安住于般若波罗蜜了。菩萨是人,般若是法,人与法都是假名无实的;这一法门,可能从一说部Ekavya^vaha^rika演化而来。
「原始般若」的人(菩萨)、法(般若)不可得,一切但有名字,在「中本般若」 (一般称之为「大品」)中,有了进一步的说明:一切是「和合故有,是法及名字,亦不生不灭,但以名字故说;是名字亦不在内、亦不在外、不在中间」。并对但名的一切,提出了三假说,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三一上)说:
「菩萨摩诃萨行般若波罗蜜,名假施设、受假施设、法假施设,如是应当学」。
一切唯有假名,名字也只是假名,在般若中,一切都是不可得的。然从世间一切去通达假名不可得,也不能不知道世俗假名的层次性、多样性,所以立三种假。依『大智度论』,三假施设,是三波罗聂提。波罗聂提prajn~apti,义译为假,假名,施设,假施设等。这三类假施设,『大智度论』的解说,有二复次;初说是:「五众[蕴]等法,是名法波罗聂提。五众因缘和合故名为众生,诸骨和合故名为头骨,如根、茎、枝、叶和合故名为树,是名受波罗聂提。用是名字取(法与受)二法相,说是二种,是为名字波罗聂提」。依论所说,法波罗聂提──法假dharmaprajn~apti,是蕴、处、界一一法。如色、声等一一微尘,贪、镇等一一心心所,阿□达磨论者以为是实法有的,『般若经』称之为法假施设。受假,如五蕴和合为众生,众骨和合为头骨,枝叶等和合为树,这是复合物。在鸠摩罗什Kuma^raji^va的译语中,受与取upa^da^na相当,如五取蕴译为五受阴,所以受波罗聂提,可能是upa^da^na-prajn~apti。受假──取假,依论意,不能解说为心的摄取,而是依揽众缘和合的意思。名假na^ma-prajn~apti,是称说法与受的名字,名字是世俗共许的假施设。所说三假,在各种译本中,是略有出入的,如下:
+----------------------------------------------------------------+
| A | B | C | D | E | F |
|----------+--------+--------+--------+-----------------+--------|
| 名假施设| 名 假| 名 假| 字 法| | 名 假|
| 受假施设| | | 合 法| 因缘合会而假虚号| |
| 法假施设| 法 假| 法 假| | 所号法 | 法 假|
| | 教授假| 方便假| 权 法| 所号善权| |
+----------------------------------------------------------------+
要理解『般若经』的三假,可与阿□达磨者的「有」,作对比的观察,如『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九(大正二七·四二上──中)说:
「然诸有者,有说二种:一、实物有,谓蕴、界等。二、施设有,谓男、女等」。 「有说五种:一、名有,谓龟毛、兔角、空花□等。二、实有,谓一切法各住自性。三、假有,谓瓶、衣、车乘、军、林、舍等。四、和合有,谓于诸蕴和合,施设补特伽罗。五、相待有,谓此彼岸、长短事等」。
阿□达磨论师,立实物(法)有与施设有,这是根本的分类,与『大般若经』「第三分」 (F 本),但立名假与法假相合。依经说,我;头、颈等;草木等;过去未来诸佛;梦境、谷响等,都说「如是名假,不生不灭,唯有等想施设言说」。所以二假中的名假,与阿□达磨者二种有中的施设有相当。『般若经』立三假:法假当然与实物有──实有相当。五种有中的假有、和合有,是施设有的再分类,与『般若经』的「受假」相当。名有,是龟毛、兔角等,在世俗中也只有假说的一类,可以含摄在名假中;但三假中的名假,重在称呼那法与受的名字。不过,『般若经』的三假,有的不立受假(包含在名假中),别立方便假──教授假、权法等。这是说:佛为弟子教授、说法,都是方便善巧的施设,如『法蕴足论」引经说:「如是缘起,法住、法界,一切如来自然通达,等觉、宣说、施设、建立、分别、开示,令其显了」。如来说法,本着自觉自证,而以方便施设名相,为众生宣说开示的。佛的教法,一切都是方便施设的。这本是『阿含经』以来的一贯见解,如『第一义空经』说:「俗数法者,谓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等,缘起的集与灭。所说的「俗数法」,『顺正理论』引经,译作「法假」。阿□达磨论者,虽知缘起等一切教法,是方便施设的,而对于文句所诠表的法义,总是分为实有与假有。『般若经』明一切法但假施设,依『大智度论』所说,有次第悟入的意义,如说:「行者先坏名字波罗聂提,到受波罗聂提;次破受波罗聂提,到法波罗聂提;破法波罗聂提,到诸法实相中。诸法实相,即是诸法及名字空般若波罗蜜」。
『中论』的空假中偈,在缘起即空下说:「亦为是假名」。这里的假名,原文为prajn~aptirupa^da^ya,正是『般若经』所说的「受假施设」。依『中论』「青目释」:「空亦复空,但为引导众生故,以假名说;离有无二边,故名为中道」。假名是指空性说的:缘起法即空(性),而空(性)只是假名。所以缘起即空,离有边;空只是假名(空也不可得),离无边:缘起为不落有无二边的中道。当然,假名可以约缘起说,构成缘起为即空即假的中道。不过,依『般若经』三假来说,缘起是法假,空(性)应该是名假,为什么『中论』与『般若经』不同,特别使用这受假一词呢!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的阿□达磨,立二有、三有、五有,包含了一切实有、假有,并没有与受(假)相当的名字。受假,应该是从犊子部Va^tsi^putri^ya系来的。如『三法度论』卷中(大正二五·二四上──中)说:
「不可说者,受、过去、灭施设。受施设,过去施设,灭施设,若不知者,是谓不可说不知。受施设(不知)者,众生已受阴、界、入,计(众生与阴、界、入是)一,及余」 (计异)。
『三法度论』,是属于犊子部系的论典。犊子部立不可说我anabhila^pya-pudgala,又有三类;受施设是依蕴、界、处而施设的,如『异部宗轮论』说:「犊子部本宗同义,谓补特伽罗[数取趣],非即蕴、离蕴,依蕴、处、界假施设名」。补特伽罗──我,不可说与蕴等是一,不可说与蕴等是异。不一不异,如计执为是一或是异,这就是「不可说不知」。犊子部的我,是「假施设名」。此外,有『三弥底部论』,三弥底Sam!mati^ya是正量的音译;正量部是犊子部分出的大宗。『三弥底部论』卷中(大正三二·四六六上──中)也说:
「佛说有三种人」。
问曰:云何三种人?答:依说人,度说人,灭说人。[说者,亦名安,亦名制,亦名假名]」。三种人,与『三法度论』的三类施设(不可说我)相同。「依说人」的「说」,依小注,可译为安立、假名,可知是施设的异译,所以「依说人」,就是「受施设我」。「依」或「受」,就是『中论』所说──prajn~apti upa^da^ya中的upa^da^ya。这个字,有「依」,「因」,「基」,「取」 (受)等意义,所以『般若灯论』解说为:「若言从缘生者,亦是空之异名。何以故?因施设故」。观誓Avalokitavrata的『般若灯论广注』,释「因施设」为upa^da^nam upa^da^ya prajn~apti,即「取因施设」。从犊子部出家的陈那Din%na^ga,也有『取因施设论』。总之,『般若经』所说的「受假」,正是『中论』所说的prajn~apti upa^da^ya(因施设)。这一术语,是由犊子部系中来的。
为了说明『中论』的缘起是假名──受假施设,所以分别的来说。一、佛的说法,以语句方便来表达,称为施设(假),如『般若经』的方便假、教授假,那是佛教界所公认的。对于所表示的内容,虽有「假名有」的,如五蕴和合名为我,枝叶等和合名为树,但总以为:「假必依实」,有实法存在,──实法有。如说一切有部,说蕴、处、界都是实有自性的;「俱舍论』以为:蕴是假而处、界是实有的;经部Sautra^ntika以为蕴、处是假而界是实有的。这些上座部Sthavira系的学派,都是成立实法有的。大众部Maha^sa^m!ghika中,以说假为部名的说假部Prajn~aptiva^din,立「十二处非真实」;一说部说:诸法但名无实。有没有立实法为所依,传说中没有明确的记录。二、一切法从因缘生,从种种缘生,不从一因生,是佛教界所公认的。说一切有部立「法性恒住」,「三世实有」,所以从因缘生,并非新生法体,法体是三世一如的。从缘生,只是众因缘力,法体与「生」相应,从未来来现在,名为生起而已。如经部,说现在实有而过未非实,所以从缘生是:界──一一法的功能,在刹那刹那的现在相续中,以缘力而现起,为唯识宗种子生现行说的先驱。这样的因缘所生,都是别别自性有的。三、假名有──施设有,部派间也有不同的见解。如依五蕴而假名补特伽罗,依说一切有部,假有是无体的,所以说无我。犊子部系以为:依五蕴而施设补特伽罗,是受假,不可说与蕴是一是异,「不可说我」是(受假)有的。如即蕴计我,或离蕴计我,那是没有的,所以说无我。四、『般若经』立三假,着重于但名无实,名与实不相应,所以说:名字「不(在)内、不(在)外,不中间(住」)。约但名无实,「但以假名说」,『中论』也采用这通泛的假施设prajn~apti,但论到缘起说,一切依缘而有(而生、而无、而灭)。缘性与所生法,不可说一,不可说异。缘起法的不一不异,在时间中,就是不断不常。这与犊子部说的受施设,不可说一,不可说异,也不可说是常、是无常,有共通的意义。不过犊子系但约补特伽罗说,而『中论』约缘起一切说。五、『大智度论』所释的「中本般若」──二万二千颂本,立三种假,约世俗法的层次不同而立,与其他「中本般若」不同。龙树「空假中偈」的假名──受假,正是依此经本而来。在种种假中,龙树不取「名假」,如一切是名假,容易误解,近于方广道人的一切法如空华。「名」是心想所安立的,也可能引向唯识说。后代有「唯名、唯表、唯假施设」的成语,唯表vijn~aptima^tra,玄奘就是译为「唯识」的。龙树也不取「法假」,法假是各派所公认的,但依法施设,各部派终归于实有性,不能显示空义。龙树特以「受假」来说明一切法有。依缘施设有,是如幻如化,假而有可闻可见的相用,与空华那样的但名不同(犊子部系依蕴处等施设不可说我,与有部的假有不同,是不一不异,不常不断,而可说有不可说我的,古人称为「假有体家」)。受假──依缘施设(缘也是依缘的),有缘起用而没有实自性,没有自性而有缘起用;一切如此,所以一切是即空即假的。龙树说「空假中」,以「受假」为一切假有的通义,成为『中论』的特色。
『小品经』文,与玄奘所译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第五分」最相近,如卷五五六(大正七·八六五下──八六六中)。「第四分」也相近,已明说「但有假名」,如卷五三八(大正七·七六四上)。『佛说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一,近于「第四分」,但说「无定无住」为:「而彼名字,无住处非无住处,无决定无不决定」(大正八·五八七下),与现存梵本相同。这是参照「中本般若」(俗称「大品」),「是字不住亦不不住」而有所增补;『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三(大正八·二三四上)。参阅『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0九(大正七·四七上)。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五分」)卷五五六,作:「若生若灭,若染若净」 (大正七·八六六中)。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三一上)。参照『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第二分」)卷四0六(大正七·三0上)。
『大智度论』卷四一(大正二五·三五八中)。
A、『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三一上)。B、『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初分」)卷一一(大正五·五八中)。C、(「第二分」)卷四0六(大正七·三0上)。D、『放光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一一下)。E、『光赞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一六三上)。F、『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三分」)卷四八二(大正七·四四八上)。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三分」)卷四八二(大正七,四四七下)。
『阿□达磨法蕴足论』卷一一(大正二六·五0五上)。
『杂阿含经』卷一三(大正二·九二下)。
『阿□达磨顺正理论』卷二八(大正二九·四九八中──下)。
『大智度论』卷四一(大正二五·三五八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
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四五八──四六0)。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下)。
『般若灯论』卷一四(大正二五·一二六中)。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上)。
『摄大乘论』本卷上说:「此中依止阿赖耶识诸法生起,是名分别自性缘起」(大正三一·一三五上)。
六 空性──无自性空
『中论』「观四谛品」说:「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众因缘生法──缘起prati^tyasamutpa^da法,就是空──空性s/u^^nyata^。 「我说」,从前都解说为佛说,但原文是第一人称的多数,所以是「我等说」。缘起即是空性,是龙树Na^ga^rjuna那个时代,部分大乘学者所共说的。上面说到,空在『般若经』中的主要意义,是涅槃、真如等异名。在上一章中,说到与『般若经』相近的文殊Man~jus/ri^法门,以缘起为此土──释迦佛S/a^kya说法的先要,而文殊所说,却是「依于胜义」,「但依法界」,「依于解脱」,表示了声闻与大乘的分化对立。大乘说「一切皆空」,「一切皆如也」,「一切不出于法界」;依佛声教而开展的,被称为声闻部派佛教,大抵是有为以外说无为,生死以外立涅槃,所以形成严重的对立。声闻法与大乘法的方便施设,当然有些差别,但也不应该那样的严重对立。释迦佛在『阿含经』中,依中道madhyama^-pratipad说法,也就是依缘起说。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生死流转依缘起而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生死也依缘起而还灭。依缘而集起,依缘而灭,生死与涅槃(涅槃,或说为空性、真如等),都依缘起而施设成立。龙树尊重释迦的本教,将『般若』的「一切法空」,安立于中道的缘起说,而说:「众因缘生法[缘起],我(等)说即是空」性。缘起即空,所以说:「不离于生死,而别有涅槃」。同时,迷即空的缘起而生死集,悟缘起即空而生死灭;生死与涅槃,都依缘起而成立。缘起即空,为龙树『中论』的精要所在。阐发『阿含经』中(依中道说)的缘起深义,善巧的贯通了声闻与大乘,为后代的学者所尊重。
缘起法即是空(性),缘起法(也就是一切法)为什么即是空呢?如『回诤论』说:
「若法依缘起,即说彼为空;若法依缘起,即说无自性」([颂·以下释])「诸缘起法,即是空性。何以故?是无自性故。诸缘起法,其性非有,无自性故。……无自性故说为空」。
以无自性nih!svabha^va明缘起即空,『中论』「青目释」也说:「众缘具足和合而物生,是物属众因缘故无自性,无自性故空」。『大智度论』也一再说:「若从因缘和合生,是法无自性;若无自性,即是空」。『中论』颂说:「如诸法自性,不在于缘中」。「众缘中有(自)性,是事则不然」。「阴合有如来,则无有自性」。「汝若见诸法,决定有(自)性者,即为见诸法,无因亦无缘。……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自性svabha^va,是「自有」自成的,与众缘和合而有,恰好相反。所以,凡是众缘有的,就没有自性;如说法有自性,那就不从缘生了。一切是依因缘而有的,所以一切是无自性的;一切无自性,也就一切法无不是空了。进一步说,由于一切法无自性空,所以一切依因缘而成立,「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显示了龙树学的特色。依无自性来阐明缘起与空的一致性,而『阿含经』的一切依缘起,『般若经』(等)的一切法皆空,得到了贯通,而达成「缘起即空」的定论。说明龙树学的这一特色,还要从『阿含经』与『般若经』说起。
『阿含经』中,出家人在空静处修行,也就以空寂[静]来形容无取无着的解脱境地,所以「空诸欲」,「贪空、镇空、疑空」。一方面,「空诸行」,诸行是空的,无我我所。经中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阳焰,行如芭蕉,识如幻事,是譬喻诸行空的。空是无我无我所,在大众部Maha^sa^m!ghika中,就有解说为我空、法空了。所以,「空」,有空虚的意义,也有表示无着无累、解脱自在的意义。「原始般若」,本是体悟甚深法相[性]的修行者,从证出教(不是从教义的探索而来),直率地表示自悟的境地,用来化导信众,所以说:「以真法性为定量故」。在般若法门的开展中,空是表示甚深法性的一个名词。在一切法不生,一切法清净,一切法(远)离,一切法寂灭[静],一切法空,一切法无所有,一切法不可得,一切法无所依,一切法不可思议……这一类词语中,「空」是更适合于即一切法而示如实相的。「空」在『般若经』中,广泛应用,终于成为『般若经』的特色。般若法门是重实践的,直观一切法本空(空是同义异名之一),但法流人间,闻思修习,应有善巧的施设。上一章曾列表说明:空,无所有,无生,远离,寂静等,是表示(悟入的)甚深法性的;空,无所有,虚妄,不实等,是表示一般虚妄事相的。空(与无所有)是通贯了虚妄的一切法与一切法甚深相的。一切虚妄不实是缘起无自性(空)的,无自性空即涅槃空寂。以无自性而明缘起即空,成为生死即涅槃,大乘深义最善巧的说明。
自性是自有的,所以依众缘和合而如此的,不能说有自性,有自性的就不从缘生。『中论』卷三(大正三0·一九下、二0中)说:
「众缘中有(自)性,是事则不然。性从众缘出,即名为作法。……性名为无作,不待异法成」。
「若法实有性,后则不应(有变)异」。
缘起,是佛教界所公认的,但一般以为:一一法是实有自性的,有自性法从因缘和合而生起。依龙树学来说,这是自相矛盾的,有自性(自有),那就不用从因缘生了。从因缘生的,就是作法kr!taka,所作法是不能说是自性有的。如实有自性,也就不可能有变异。自性是不待他的,与他无关的自体;不可能变异,应该是常恒如此的:这与从缘所生法不合。不待他、不变异的自性,是根源于与生俱来的无明。呈现于心识中的一切,直觉得确实如此──实在感,从来与我们的认识不分的。就是发觉到从因缘生,不实、变异等,也由于与生俱来的无知,总是推论为:内在的,微细的,是自性有,达到「假必依实」的结论。依『中论』说:龙树彻底否定了自性有,成为无自性的,缘起即空的法门。因为一切无自性,所以一切法空,依无自性而契入空性,空性即涅槃、寂静等异名。空,不是没有,举譬喻说,如虚空那样的无碍,空是不碍有的。由于空无自性,所以依缘起而一切──世出世法都能成立。反之,如一切不空,是自性有,那就不待因缘,一切法都不能成立了。龙树明确的宣说:
1.「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
2.「若人信于空,彼人信一切;若人不信空,彼不信一切」。
这是依空以成立一切的。空无自性,所以依缘而起一切,因无自性空,所以即缘起而寂灭。缘起即空,所以缘起所生即涅槃。『阿□达磨法蕴足论』卷一一引经(大正二六·五0五上)说:
「若佛出世,若不出世,如是缘起法住、法界。一切如来自然通达,等觉、宣说、施设、建立、分别、开示,令其显了。……此中所有法性,法定,法理,法趣,是真,是实,是谛,是如,非妄,非虚,非倒,非异」。
(真)如,法界等,是形容缘起法的,而在大乘经中,真如有十二异名:「真如,法界,法性,不虚妄性,不变异性,平等性,离生性,法定,法住,实际,虚空界,不思议界」;而真如、法界等,是被解说为涅槃异名的。一般说,缘起是有为,涅槃是无为。佛法本以缘起法为宗,而『般若』等大乘佛法,却以真如、法界等为本;在解行上,形成严重的对立。龙树一以贯之,出发于缘起──众因缘生法,但名无实,无自性故自性空。于是缘起是即空(性、涅槃异名)的缘起,空性是不碍缘起的空性。说缘起法性是如、法界,或说涅槃即如、法界,只是说明的方便不同,而实义是一致的。八不──空的缘起说,真是善巧极了!
空,龙树以无自性来解明,固然是继承「中本般若」以来,渐着重倾向于虚妄无实的空义,也有针对当时部派佛教的「对治」意义。初期的『阿含经』,有prakr!ti──本性(也有译为自性的),而没有svabha^va──自性一词,自性是部派佛教所有的术语。佛说的一切法──色、心、心所等,佛弟子研求一一名词的特相──自相svalaks!an!a,又从相而论究一一法的实质,就称为「自性」。这对于经说的解说,明确而不致误解,是有必要的。但探求实体,终于达到「假必依实」的结论;论到一一法的因果、生灭,关涉到未来、现在、过去时,引出「法性恒住」的思想。这是一大系,除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外,犊子部Va^tsi^putri^ya及其分出的(四)部派,都是主张一切有自性的。『大□婆沙论』说:「谓彼(犊子部)与此(说一切有部)所立义宗,虽多分同而有少异。谓彼部执……补特伽罗体是实有。彼如是等若六若七,与此不同,余多相似」。可见这两大派,起初不过六七义不同而已。这一思想系,在西、北印度,有广大的教区,极为兴盛。这一系以为:一一法是实有自性的。从未来来现在,从现在入过去,似乎有生灭,有变异,其实,「体实恒有,无增无减,但依作用,说有说无」。「诸行自性,无有转变。……谓一切法各住自体。……有转变者,谓有为法得势时生,失势时灭」。这是以一一(有为)法为本来如此的:现在是这样,(未生时)未来也是这样,(已灭)过去也还是这样。所以说:「三世实有,法性恒住」。恒,是在时间(三世)流中,始终是没有增减,没有变异的。佛说从因缘生,并非说法自性──自体有生灭、变异,只是因缘和合时,作用的现起与灭失,说有说无而已。有为生灭法有自性,不生灭的无为法,也是实有自性的。这一类思想,在南印度大众部Maha^sa^m!ghika系中的安达罗派(Andhaka共有四部),以为:「一切法有,三世各住自位」;「一切法自性决定」。虽不能充分了解他们的法义,但显然与说一切有部有同样的意趣。龙树专依缘起的无自性说空,可说是破斥当时盛行的「自性有」者,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
世间的理论,每每敌体相反的,却有类似的意见。如『大智度纶』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七中──下、二九八下)说:
「诸法如,有二种:一者,各各相;二者,实相。各各相者,如地坚相,……。实相者,于各各相中分别求实不可得,不可破。……若不可得,其实皆空,空则是地之实相[性]。一切别相皆亦如是,是名为如」。
「一一法有九种:一者,有体;二者,各各有法;……知此法各各有体、法具足,是名世间下如。知此九法终归变异尽灭,是名中如。……是法非有非无,非生非灭;灭诸观法,究竟清净,是名上如」。
如──真如tathata^,是表示如此如此,无二无异的。这一名词,可通于几方面的。初段文、分为二:一,坚等一一法性,是一直如此,「不舍自性」的,所以世间坚等性,也可以名为如。二,推求一一法的实性不可得,「其实皆空」,空是如如不异(并不是一)的,是一切法的实性,这也名为如。第二段文,分如为三类:下如,是一切法坚等自性。中如是无常等共相sa^ma^nya-laks!an!a。上如就是实性──空,非生灭、非有无。从这段论文,可看出一般的自性有,与空性有类似处。依说一切有者说:一一法自性恒住,不增不减,非生非灭;以因缘起用,所以说生说灭,说有说无。依龙树论说:空性是一切法的实性,也可名为(胜义)自性。空性是不生不灭,非有非无的;依因缘力,而说为生灭有无。这不是有些类似吗?当然这是根本不同的。一切有者的一一法自性,是自有而无限差别的;无限差别的自性,彼此间不能说有什么关系;法自性是这样的,又依法作用说变异,不免矛盾!龙树的缘起即空性,是超越数量的,超越数量的空性,不碍一切。空无自性,非别别的存在,所以可说依缘而不一不异,成立一切法。这是彻底相反的,然通过无自性空的缘起法,是三世一如的,如幻(这是譬喻)的三世一切有者。缘起无自性的有,不但一切法有,我也是有的。说一切有部说法是自性有,补特伽罗pudgala[数取趣]是假有;犊子部说法是自性有,不可说我anabhila^pya-pudgala是受假upa^da^ya-prajn~apti,也是有的,似乎更近于犊子部系。因此联想到:『中论』「观本住品」,是破婆私弗多罗──犊子部的。「观三相品」破生生、住住、灭灭时,破说一切有部;而『般若灯论』说:犊子部执一法起时,「总有十五法起」,也是破犊子部的。特别是:说一切有部说法有我无,所以论究法义,不立作者、受者,也就不用破斥。『中论』一再的破「者」,如「见者」,「闻者」,「染者」,「作者」,「受者」,「去者」,「合者」,这都是遮破实有我的。犊子部说:「四大和合有眼法,如是五众[蕴]和合有人[补特伽罗]法」;『中论』彻底的破斥了他,成立无自性的缘起有的我、法,如说:「因业有作者,因作者有业,成业义如是,更无有余事」。从『中论』立「受假」,成立无自性的我、法来说,与犊子部相反,而却又非常相似的。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七五(大正二七·三八八中──下)说:
「虚空非色……无见……无对……无漏……无为。……若无虚空,一切有物应无容处;……应一切处皆有障碍」。
说一切有部等所立虚空无为 a^ka^s/a-asam!skr!ta,是与色法──物质不相障碍的绝对空间;是不生灭的无为法,不属于物质,而为物质存在与活动的依处。『般若经』中,每以虚空来比喻一切法空。『中论』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般若经』的虚空喻以外,说一切有部等的虚空无为,应有重要的启发性。经上说一切法空,空性无差别,一切依世俗而假立。然空性对于一切法的成立,似乎没有关系。如「不坏真际建立诸法」,「依无住本立一切法」,也只是依处,如大地在空中一样。而虚空无为,不但是色法的依处,而且是无碍的,所以有色法活动的可能。以此来喻解空性,不但一切法不离于空性,正因为空无自性,而一切依缘起,才成为可能。所以『中论』的特义,以有(无自性)空义而一切得成,虚空无为应有启发性的。
「性空之空义,是缘起义,非作用空无事之义」,只是无有自性。空性也是无自性的,所以『中论』说:「实无不空法,何得有空法」?无自性空,是涅槃异名,在圣智通达中,脱落一切名、相、分别,是一切不可说的。『般若经』说:「一切法不可说,一切法不可说相即是空,是空(亦)不可说」。「是法不可说,佛以方便力故分别说」。不可说而不得不说,依世俗假名说,名为空(性),名为真如等,这是不能依名著相的,所以『中论』说:「空则不可说,非空不可说,共、不共叵说,但以假名说」。一切不可说,为什么要说是「空」呢?当然是「但为引导众生故以假名说」。引导众生的意趣,如『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八下)说:
「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若复见有空,诸佛所不化」。
这一颂,是依『大宝积经』──「一切诸见,以空得脱;若起空见,则不可除」而说的。众生迷着──无明,根本是我我所见。从『阿含经』以来,无我我所空。萨迦耶见为一切烦恼的上首,离我我所见,即离一切见而得解脱。为了离见而说空,如取着于空,那是如以药治病,药又成病,就难以治愈了。『大智度论』释「空相应名为第一相应」说:「空,是十方诸佛深奥之藏,唯一涅槃门,更无余门能破诸邪见戏论。是(空)相应,不可坏,不可破,是故名为第一」。由于解释『般若经』,当然会着眼于脱落名相的空义,『大智度论』一再的说:
1.「法空中,亦无法空相,汝得法空心着故而生是难(一切皆无)。是法空,诸佛以怜悯心,为断爱结、除邪见故说」。
2.「欲令众生得此毕竟空,远离着心。毕竟空但为破着心故说,非是实空」。
3.「如执事比丘高声举手唱言:众皆寂静!是为以声遮声,非求声也。以是故,虽说诸法空、不生不灭,愍念众生故,虽说非有也」。
4.(以指指月喻)「诸佛贤圣为凡夫人说法,而凡夫着音声语言,不取圣人意,不得实义;不得实义故,还于实(义)中生着」。
5.「当取说意,莫着语言」!
『般若经』是重于行的;『中论』也以观一切法,离见而契入空性为宗的。受到后学的推重,探究发扬,成为不同的派别。从分别善巧,辨析精严来说,是大有功德的。但如忘失教意,专在论议上判是非,怕要失去龙树的宗趣了!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
『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一中)。
如『中论』卷四「十二因缘品」说(大正三0·三六中──下)。
『菩提道次第广论』卷一七引文(汉藏教理院刑本三三上)。旧译『回诤论』(大正三二·一八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
如『大智度论』卷三七(大正二五·三三一中)。
『中论』卷一(大正三0·二中)。卷三(大正三0·一九下)。卷四(大正三0·三0上)。卷四(大正三0·三三中)。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四分」)卷五三八(大正七·七六四下)。又(「第五分」)卷五五(大正七·八六六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回诤论』(大正三二·一五上)。
参阅『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中)。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0二(大正七·八下)。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四上)。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二(大正二七·八中)。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七六(大正二七·三九五下──三九六上)。
『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三九(大正二七·二00上──中)。
『论事』(南传五七·二一二──二一八)。又(南传五八·四一三──四一四)。
『般若灯论』卷六(大正三0·八二中)。
『般若灯论』卷五(大正三0·七五下)。
『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六一上)。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三上)。
『菩提道次第广论』卷一七(汉藏教理院刊本三一下)。
『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八中)。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五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0中)。
『大宝积经』(四三)『普明菩萨会』(大正一一·六三四上)。
『大智度论』卷三七(大正二五·三三四下)。
『大智度论』:1.卷二0(大正二五·二0七中)。2.卷六三(大正二五·五0八下)。3.卷六(大正二五·一0五下)。4.卷四三(大正二五·三七五上)。5.卷三五(大正二五·三一八下)。
七 中道──中论与中观
『中论』「观四谛品」,在缘起prati^tya-samutpa^da即空s/u^nyata^,亦是假名prajn~a^ptiupa^da^ya以下,接着说:亦是中道madhyama^-pratipad。上文曾经说到:中道的缘起,是『阿含经』说;『般若经』的特色,是但有假名(无实),本性空prakr!ti-s/u^nyata^与自性空svabha^va-s/u^nyata^。自性空,约胜义空性说;到「中本般若」末后阶段,才以「从缘和合生无自性」,解说自性空。自性空有了无自性故空的意义,于是龙树Na^ga^rjuna 起来,一以贯之,而说出:「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大乘佛法中最著名的一偈。
中道,是佛法也是佛弟子遵循的唯一原则。一切行为,一切知见,最正确而又最恰当的,就是中道,中是不落于二边anta-dvaya──偏邪、极端的。以行来说:『拘楼瘦无诤经』说:耽着庸俗的欲乐是一边,无义利的自苦行是一边,「离此二边,则有中道」,中道是八圣道。这一教授,是多种「经」、「律」所说到的。如佛教化二十亿耳S/rotravim!s/atikot!i^说:如「弹琴调弦,不急不缓,适得其中,为有和音可爱乐」。所以「极大精进,令心调[掉举]乱;不极精进,令心懈怠。是故汝当分别此时,观察此相」。修行也要适得其中,是要观察自己身心,善巧调整的。如炼金那样,不能「一向鼓■」,「一向水洒」,「一向俱舍」,而要或止、或举、或舍,随时适当处理的,这才能「心则正定,尽诸有漏」。因此,修行成就无相心三昧animitta-citta-sama^dhi的, 「是不踊不没」,心住平等的。这一原则,应用于知见的,就是「处中说法」的缘起,缘起法不落二边──一与异,断与常,有与无的。正确而恰当的中道,不是折中,不是模棱两可,更不是两极端的调和,而是出离种种执见,息灭一切戏论prapan~ca的。从这一原则去观察,『般若经』的但名无实,自性皆空,只是缘起中道说的充分阐明。缘起法为什么是中?缘起法是无自性的,所以但有假名(无实);缘起法是无自性的,所以即是空。空,所以无自性,是假名的缘起;假名的缘起,所以离见而空寂。以假名即空──性空唯名来说缘起的中道,中道是离二边的,也就是『中论』所说的八不。依中道──八不的缘起(假名),能成立世俗谛中世出世间一切法;依中道──缘起的八不(空),能不落诸见,契如实义(胜义)。所以『中论』最著名的一颂,可表解如下:
自性空
/ \
缘起法…(无自性)…(八不)中道
\ /
假名有
「中本般若」后分,一再的说到二谛,『中论』也是以二谛来说明佛法的,如卷四(大正三0·三二下──三三上)说:
「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
「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不得第一义,则不得涅槃」。
佛为众生说法,不能不安立二谛;如没有相对的「二」,那就一切不可说了。如世间众生所知那样的,确实如此,名为世俗谛lokasam!vr!ti-satya,谛是不颠倒的意思。第一义谛parama$rtha-satya──胜义谛,是圣者所知的真实义tattva。众生世间所知,虽然共知共见,确实如此,其实是迷惑颠倒,所以生死不已。求胜义的佛法,是要于世间一切法,离颠倒迷惑而通达实义,这是安立二谛的根本意趣。然第一义谛,世间的名、相、虚妄分别,是不能表达的,所以说胜义谛如何如何,还是依世俗谛方便说的。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说:「如是(空性)等相,是深般若波罗蜜相。佛为众生,用世间法故说,非第一义」。「若名字因缘和合无,则世俗语言众事都灭;世谛无故,第一义谛亦无」。世俗谛是众生迷谬所知的,虽是惑乱,却是重要的,我们凡夫正是处在这一情境中呀!所以要依止世俗谛,才能表示第一义谛;才能从勘破世俗迷妄中,去通达胜义谛。依『中论』的二谛来观察龙树最著名的一偈:众生迷妄所知的世俗谛,佛说是缘起的;依缘起而离边见。能正确的体见实义,这就是中道。但一般人,部派佛教者,不能如实地理解缘起,到头来总是陷入「依实立假」的窠臼,不能自拔。所以『般若经』说:一切法是假名,通达自性空寂,这就是二谛说。『中论』依缘起立论:缘起法即空性,显第一义;缘起即假名,明世俗谛。这样的假有即性空,性空(也是依假名说)不碍假有,就是缘起离二边的中道。说缘起即空、亦假、亦中(『回诤论』说缘起、空、中道是同一内容),而只是二谛说。即空即假即中的三谛说,不是龙树论意。
引人转迷向觉,依世俗谛说法:缘起无自性故空,空故依缘起有──中道说,能善立一切法,远离一切见,可说是非常善巧的教说!不过世俗的名言是「二」,是没有决定性的;名义内在的相对性,在适应众生,随时随地而流行中,不免会引起异议,那也是世间常法。依第一义谛,空,无生等,只是一个符号,并不等于第一义。如空以离诸见为用,着空也就不是中了,所以说:「空亦复空」,「空亦不可得」。而且,在缘起即空的观行中,正如上引经文所说,要随时善巧的适得其中,『大智度论』这样说:
1.『般若波罗蜜,离二边,说中道:虽空而不着空,故为说罪福;虽说罪福,不生常邪见亦于空无碍」。
2.「菩萨住二谛中,为众生说法。不但说空,不但说有;为爱着众生故说空,为取相着空众生故说有,有无中二处不染」。
3.「有相是一边,无相是一边,离是二边行中道,是诸法实相」。
4.『般若波罗蜜者是一切诸法实相,……常是一边,断灭是一边,离是二边行中道。…….此般若波罗蜜是一边,此非般若波罗蜜是一边,离是二边行中道,是名般若波罗蜜」。
1.2.是为众生说中道。1.说者说有而不生常等见,说空而不着空。2.对治众生的偏执,为着空者说有,为着有者说空。这样,才是善说中道。3.4.是「中道行」。在般若行中,有相是一边,无相──空也是一边;是般若与非般若的分别,也都是一边。般若行是以不取着为原则的,如心有取着,即使是善行、空行,也都是边而非中。『般若经』称之为「顺道法爱生」;譬喻为「如杂毒食」。佛所开示的解脱道,如空,无所有a^kim!canya,无相animitta,『阿含经』早已指出:观无我我所──无所有,有的以慧得解脱,染着的不得解脱,就生在无所有处a^kin~canaya^yatana;观一切无相的,有的以慧得解脱,如染着而不得解脱,就生在无想处──非想非非想处naivasam!jn~a^na$sam!jn~a^yatana。原理与方法,是有准则的,但还是世俗的,是否能善巧适中,那真如中国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学者应注意佛法的实践性,不只是「中论」而更是「中观」才得!
『中阿含经』(一六九)『拘楼瘦无诤经』(大正一·七0一中──下)。『中部』 (一三九)『无诤分别经』(南传一一下·三二0──三二一)。
『杂阿含经』 卷九(大正二·六二下)。 『中阿含经』(一二三)『沙门二十亿经』(大正一·六一二上──中)。『增支部』「六集」(南传二0·一二九)。
『杂阿含经』卷四七(大正二0·三四二上)。『增支部』「三集」(南传一七·四二二──四二三)。
『杂阿含经』 卷二0(大正二·一四五下──一四六上)。『增支部』「九集」(南传二二上·一二六──一二七)。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四(大正八·三二五中)。
『大智度论』卷四二(大正二五·三六五上)。
『大智度论』:1.卷七0(大正二五·五五一上)。2.卷九一(大正二五·七0三中)。3.卷六一(大正二五·四九二下)。4.卷四三(大正二五·三七0上──中)。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三(大正八·二三三中)。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一(大正八·二九九下)。
『中阿含经』(七五)『净不动道经』(大正一·五四二下── 五四三上)。『中部』 (一○六『不动利益经』(南传一一上·三四二──三四五)。
八 如幻──即空即假之缘起
『中论』在论破异执后,每举譬喻dr!s!t!a$nta来说明,譬喻是佛法教化的一种方便。 『摩诃般若经』中,说幻ma^ya^等十喻。 『中论』依『般若经』 ,说幻、化等譬喻,是为了表示一切法是空无自性的,如卷四(大正三0·三一中)说:
「色、声、香、味、触,及法体六种,皆空如炎、梦,如乾闼婆城。如是六种中,何有净、不净?犹如幻化人,亦如镜中像」。
色等六尘,可总摄众生所知的一切法。在众生心境中,这一切似乎确实如此,其实是虚诳颠倒,而并非真是那样的。这是被譬喻为如阳焰,如梦等的意趣;这些譬喻,是譬喻一切法空的。在无始惯习的意识中,虽多少知道虚假不实,而总觉得「假必依实」,「依实立假」。对这些譬喻,也会这样的解说,如幻化就分别为二,幻化者与幻化事。以为幻化事,当然是虚假不实的,而能幻化的幻化者,不能说是没有的。所以对幻化喻,就解说为幻化事──境相是空无有实的,能幻者──心识是不空的。『般若经』与龙树Na^ga^rjuna,却不是这样解说的,如『中论』卷三(大正三0·二三中──下)说:
「如世尊神通,所作变化人;如是变化人,复变作化人。如初变化人,是名为作者;变化人所作,是则名为业。诸烦恼及业,作者及果报,皆如幻与梦,如炎亦如响」。
从变化人再起变化人的譬喻,只是为了说明,能幻化者与所幻化事,一切都是幻化那样。幻化等譬喻,是譬喻众缘所生法的;一切法是缘起的,所以一切如幻化──一切皆空。空是无自性的,也是假名有的,所以一切法如幻化等,不但是譬喻空的,也譬喻世俗有。『大智度论』卷六(大正二五·一0一下、一0五下)说:
「是十喻,为解空法故。……诸法相虽空,亦有分别可见、不可见。譬如幻化象、马及种种诸物,虽知无实,然色可见、声可闻,与六情相对,不相错乱。诸法亦如是,虽空而可见、可闻,不相错乱」。
「诸法虽空而有分别,有难解空,有易解空。今以(幻化等)易解空,喻(根、境、识等)难解空。……有人知十喻(是)诳惑耳目法,不知诸法空故,以此(十喻)喻诸法。若有人于十譬喻中,心着不解,种种难论,以此为有;是十譬喻不为其用,应更为说余法门」。
幻化等譬喻,表示一切法是无自性空的,然在世俗谛中,可见、可闻,是不会错乱的。世俗法中,因果、善恶、邪正,是历然不乱的,不坏世间法相。在世间所知中,知道有些是空无有实的,如幻化等;但有些却不容易知道是空的,所以说易解空──十喻,比喻难解的虚伪不实。譬喻,应该理解说譬喻者的意趣所在!所以对那些以为没有幻事而有幻者,没有梦境而有梦心;有的以为梦境也是有的,不过错乱而已。不能理会说譬喻者的用心,专在语文上辨析问难,譬喻也就无用了!
一切法如幻如化,也有不如幻如化的吗?依经文,可以这么说,不过是不了义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六(大正八·四一六上)说:
「佛告须菩提:若有法生灭相者,皆是变化。……若法无生无灭,是非变化;……不诳相涅槃,是法非变化」。
「诸法平等,非声闻作,非辟支佛作,非诸菩萨摩诃萨作,非诸佛作,有佛无佛,诸法性常空,性空即是涅槃。……若新发意菩萨,闻是一切法毕竟性空,乃至涅槃亦皆如化,心则惊怖。为是新发意菩萨故,分别(说)生灭者如化,不生不灭者不如化」。
生灭法是如化的;不生不灭是不如化的,就是涅槃。大乘法也有这样说的,那是为新学菩萨所说的不了义教。如实的说,一切法平等性(法法如此的),自性常空,性空就是涅槃,涅槃当然也是如化的。『小品般若经』说一切法如幻如梦:「我说涅槃亦如幻如梦。……设复有法过于涅槃,我亦说如幻如梦」。一切法性空,一切法如幻,是般若法门的究竟说。大乘法中,如对一切有为(生灭)法,说无为自性,无为自性与有为法异,那也是为新学者所作的不了义说。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0(大正八·二九二中)说:
「云何有为诸法相?……云何名无为诸法相?若法无生无灭,无住无异,无垢无净,无增无减,诸法自性。云何名诸法自性?诸法无所有性,是诸法自性,是名无为诸法相」。
这段经文,分别有为法相[性]与无为法相[性],无为法性就是诸法自性svabha^va。有为法外别立的诸法自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与『入中论』所立的胜义自性相当。『大智度论』卷五九解说(大正二五·四八0下)为:
「有为善法是行处,无为法是依止处,余无记、不善法,以舍离故不说;此是新发意菩萨所学。若得般若波罗蜜方便力,应无生忍,则不爱行法,不憎舍法;不离有为法而有无为法,是故不依止涅槃(无为、诸法自性)」。
佛为引导众生,依二谛说法,说此说彼──生死与涅槃,有为与无为,缘起与空性。其实,即有为为无为,即生死为涅槃,即缘起为空性。『中论』所说,只此无自性的如幻缘起,即是空性,即是假名,为般若法门的究竟说。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二一七上)。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五四0下)。
『入中论』卷五(汉藏教理院刊本二二──二三)。
注:[ ]内之字,比其他字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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