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渡世仗宏船——记一代高僧宏船法师

人间渡世仗宏船——记一代高僧宏船法师
　　撰文 李建成 图片供稿 闽南人
　　宏船长老德像
　　一九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古城泉州隆重举行承天寺重建落成典礼。八十四岁高龄的宏船法师千里迢迢从新加坡赶来泉州，主持了这次大典。
　　在宏船法师的俗家弟子，新加坡华侨朱国祯先生的安排下，我在宏船法师下榻处拜访了这位一代高僧。宏船法师的秘书陈佳声先生对我说：“法师平时很少接受记者采访。这次能同意让你采访，说明你与法师有缘。法师年龄已高，这些天又很劳累，你的采访要尽量短些。”我满口答应。
　　泉州承天寺是法师的祖庭，完成祖庭重建是法师的愿望。也许是“人逢喜悦精神爽”的缘故吧，见面时，宏船法师显得神采奕奕，也很健谈。他的秘书陈佳声坐在他身边，热情地作补充介绍。不知不觉中，我们交谈了两个多小时。能这样面对面地聆听法师的教诲，实是一种缘份。
　　讵料宏船法师从泉州返回新加坡光明山普觉禅寺后不久就病倒了，并于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圆寂。噩耗传来，泉州市缁素深感悲痛，从法师主持泉州承天寺重建落成典礼，到圆寂那天，前后才两个月时间啊！
　　按宏船法师生前遗愿，他的舍利子一部分供奉在厦门万石岩禅寺。每年，我都有几次登上万石岩禅寺，请鸳鸯姑把法师的舍利子请出来瞻仰。
　　修葺一新的厦门万石岩禅寺里，挂着一副对联：
　　“海上有山森万石，人间渡世仗宏船”
　　据该寺住持鸳鸯姑介绍，这副对联是五十多年前，太虚大师见会泉法师的高徒宏船具罗汉相，知日后必成佛门法器，因此作此对联赠给宏船。
　　太虚真乃慧眼独具，宏船果成一代高僧。
　　庆莲听经初悟佛理 承天剃度喜得法名
　　宏船法师俗姓朱，名成基。一九○六年出生于闽南侨乡晋江县霞福村。八岁时，母亲李旺娘不幸仙逝。失去母爱的小成基，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邻村溜石游览江上的石塔、三将军祠，有时就在祠里过夜。父亲朱簪甲只有朱成基这根独苗。为了使孩子有人照顾，便把他送到新店村姥姥家。他外婆名叫赖素姑，平时吃素念佛，积德行善，带头捐资倡建高山亭庆莲寺。朱成基自从到了外婆家，便常常跟着外婆到庆莲寺诵经拜佛。每次听着和尚、尼姑清脆悦耳的诵经声，朱成基就仿佛进入美妙的世界，心灵得到净化。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念几句“大悲咒”、“佛说阿弥陀经”……
　　迎接总理李光耀，与众贵宾参加庆典
　　一九一九年，朱成基十三岁，已初谙人生，感到人生无常，初露出世志向。他听说会泉法师在泉州承天寺大堂讲经，就天天赶到承天寺听讲经。身披袈裟的会泉法师在弘法时显得那末庄严，圣洁，一缕崇敬之意在朱成基心中油然而生。他越来越感到法门广大、佛法无边，时节因缘，不可思议。便发心出家，落发为僧。
　　朱成基瞒着家里来承天寺，见会泉法师闭目跌坐。他便静候一边，俟会泉法师睁开眼睛，立即双膝跪地，恳求会泉法师为他剃度。会泉法师见这小孩一心向佛，具有善根，与佛家有缘，便欣然应诺。并择吉日为他举行了“剃度礼”这一天，承天寺法器齐鸣，会泉法师口念“金刀剃尽娘生发，除却尘劳不净身……”，手持剃刀，为朱成基落了发，并为他取了个法名叫“宏船”。朱成基感动地对披剃师顶礼三拜。从此，承天寺里又多了个名叫“宏船”的小沙弥。
　　南普陀意坚作“侍者” 万石岩德高升“监院”
　　一九二四年，厦门南普陀寺住持转道和尚议把该寺的“子孙丛林”制度改为：“十方选贤”制度，宏船的剃度师会泉法师因众望所归，被举荐担任第一任住持。于是，宏船便作为会泉法师的侍者，随师从承天寺移锡厦门南普陀寺。进山之日，僧众庆贺，缁素欢腾。
　　宏船刚到南普陀不久，他在俗的父亲朱簪甲便追至厦门来，把他硬拖回家，因簪甲只有宏船这个宝贝儿子，当时儿子要在泉州承天寺出家，他事先一无所知，等到儿子身穿海青，光着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想要阻止为时已迟矣。承天寺毕竟离家不远，他还可以时常到寺中看望儿子，也就算了。而如今儿子却远走高飞，相见日少，又想到朱家有良田住宅，后继无人，不禁悲上心来。赶紧追到厦门，硬逼儿子还俗。
　　1987年泰王会见宏船法师及团员的盛况
　　可是，宏船俗念已断，一心向佛，被拖回家的第三天，趁父亲不留意，又跑回南普陀了。父亲见他心志已定，知无可挽回，便将家中良田悉数分给乡亲们耕种。自己也落得个心地清净，安度晚年。
　　越年，会泉法师就在南普陀倡办闽南佛学院，为各寺庙丛林培养僧才，道风远播海内外。宏船年甫十八，既入佛门，一切皆空。作为会泉法师的侍者，他与会泉形影相随。得其亲传口授，道学日充。闽南各地仰慕会泉法师盛名，前来皈依的弟子无虑千百，每有进谒，宏船皆善为接引，使无向隅之叹。
　　一九二七年，会泉法师住持南普陀三年任满，便主动告退，由太虚法师继任。会泉法师带着侍者宏船先后应请住锡于石井慧月精舍和南安碧云寺，开堂说法，广结善缘。
　　一九三二年，会泉法师又带着宏船重回厦门，住虎溪岩。创设椤严学会，并改建万石岩为净土道场——万石莲寺。翌年，又在这儿开办佛学研究社。中青年僧英济济一堂，宏船这时也由侍者擢升为“监院”，他夜以继日，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把寺务处理得有条不紊，让师父能够安心讲学，培育僧材。是年，太虚法师到万石岩拜访会泉法师，见宏船言行举止，知日后必为佛六法，欣然题联：“海上有山森万石；人间渡世仗宏船。”
　　时值日寇铁蹄蹂躏中华，僧众同仇敌忾，住锡厦门的一代高僧弘一法师提出“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并把自己的居室称为“殉教堂”。这时，宏船也以出家人的名义，加入抗日救护军。由于他宽宏大度，带兵有方，很快就由一般队员升为救护大队长。
　　一九三八年，日寇陷厦门，宏船乃偕会泉法师南渡星洲，继续弘扬佛法。
　　遇转道嗣法普觉寺 助会泉创办妙香林
　　一九三八年，宏船偕会泉法师南渡新加坡后，受到旅居星马华侨和当地僧众的热烈欢迎。他们在驻锡的龙山寺开盛会，宏宣妙法，与人结缘。
　　翌年，宏船又随同会泉法师到缅甸爷光朝礼大金塔。传说该塔珍藏着释迦牟尼八根圣发。所到之处，备受旅居缅甸华侨善信的欢迎。
　　一九四○年，宏船和会泉法师回锡星洲，就于圆道和尚创建的光明山普觉寺，共建“大悲法会”，祈祷世界和平。
　　宏船法师主持承天寺开光典礼
　　当时，转道和尚正苦于光明山普觉寺传继无人，见宏船勤修佛事，道行殊佳，具罗汉相，菩提心，便与会泉法师商量，要把普觉寺传继宏船，会泉法师点头称善。于是转道和尚便择日举行仪式，正式嗣法于宏船。
　　宏船接任新加坡光明山普觉寺住持之际，普觉寺尚是一个地处偏僻，规模较小的庙宇，仅有大雄宝殿及少许禅房僧舍。这儿原来是片橡胶园，施主把它捐给转道和尚建普觉寺。当时，生活条件很差。宏船与僧众同甘共苦，一起睡地板，一起开荒种植地瓜大豆。宏船法师还把从泉州家乡腌制豆豉的方法传授给寺里僧众们，每年腌制大量豆豉，分发给善男信女们，与他们结缘。人们也纷纷布施些钱物给寺庙，于是庙宇得以不断扩大规模，香火日旺，蔚成大观。
　　承天寺修建委员会主任王今生与宏船法师亲切交谈
　　一九四一年，宏船又随同会泉法师赴马来西亚槟城弘法。初于双庆寺讲“楞严经”，后又得林炳南、林炳昆昆仲施助，在槟城创办妙香林。伽蓝像设规制，一依禹域遗风。因会泉法师老迈年高，故凡所擘画，皆宏船之力。
　　一九四三年正月，会泉法师示寂于妙香林，时年七十。宏船法师便担起妙香林住持的重任，继承先师遗志，致力妙香林寺务。后因马来西亚槟城妙香林与新加坡光明山普觉寺两地无法兼顾，宏船法师便将妙香林让席于广余师侄，自己则返回新加坡专心主持光明山普觉寺。数十载惨淡经营，规模日见发展。殿阁雄丽，宛如王宫，蔚为星洲巨刹。寺僧们均住上新建的舒适的禅房，而作为一寺之主的宏船法师，却仍然住在初来时筚路篮缕阶段的旧房子，其自奉俭朴的高风亮节，尤为难能可贵。
　　在这之后，宏船法师又兼任新加坡普陀寺住持，寺务亦日见发展。他还在普陀寺设立佛教施诊所，施医赠药，济世救人，赞声不绝于耳。
　　一生弘法功在佛门 数度返乡心系祖庭
　　宏船法师一生弘扬佛法，不遗余力，在东南亚乃至世界僧伽界享有盛望。新加坡佛教总会成立时，宏船法师因深孚众望，被推举为首任会长，兼任新加坡僧伽联合会主席。历任东南亚佛教协会主席，世界僧伽协会副会长等职。
　　宏船法师弘扬佛法不分国界，他与菲律宾信愿寺住持瑞今法师、马来西亚槟城妙香林住持广义法师、泰国僧王、中国佛协赵朴初先生……交往甚密。一九八五年，宏船法师应泰国僧王邀请，到泰国弘法。泰国僧王请宏船开堂讲法。宏船法师开讲时，接受泰僧提问，对答如流，妙语连珠，泰国僧王十分佩服，遂成至交。一九八六年，由宏船法师发起，在新加坡光明山普觉寺兴行水陆道场，香港、台湾、菲律宾、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印尼等地僧尼均来参加，多达数万人之众，道为之塞，极一时之盛。
　　班禅大师(中)赵朴初与宏船法师亲切交谈
　　宏船法师对新加坡佛教教育之建树，佛教庙宇扩展，社会福利贡献，在历代东南亚高僧中，尚无出其右者。新加坡的佛教文殊中学、菩提学校、弥陀学校、南洋大学佛教会、中华佛教会、英文佛教会、法轮会、居士林……莫不仰其盛名，或推为会长，或推为主席、董事，均呕心沥血，尽力扶助，故道义日隆，众望所归。
　　一九八三年起，宏船法师应中国佛教协会之邀，连续三次组织“新加坡光明山普觉寺信徒朝山团”，率弟子辈巡礼大陆四大名山，到诸佛教胜地朝山进香，受到叶剑英委员长、乌兰夫副主席等国家领导人的热情欢迎。他对于泉州承天寺、开元寺、庆莲寺、花桥慈济宫；浙江天冬寺；厦门南普陀、万石岩、虎溪岩；南安雪峰寺；漳州南山寺等处庙宇的修复和重建，均给予极大的关注，多次亲临指导，不遗余力，为发展中国与新加坡宗教界的友好交往作出贡献。
　　八十一岁高龄的宏船法师千里迢迢回到故乡晋江县池店乡霞福村，为其外祖母创建的庆莲寺重修落成及新塑佛像点眼开光时，满怀对故乡和祖庭的无限眷念之情，作偈曰：
　　千里来此仰高山，山秀地灵显佛光。
　　庆已庆人皆贤妙，福德因缘遍十方。
　　如来诸佛登宝座，巍巍法相真庄严。
　　从兹毫光澈天照，无量道化布大千。
　　同年泰国国王钦封宏船法师为“华僧大尊长”荣衔。
　　他发愿重建泉州承天寺，得到何蕙忠居士的响应，捐献五百万元，于一九八五年开始重建。历时五年，于一九九○第一期工程告竣。
　　一九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八十四高寿的宏船法师带领弟子前来主持泉州承天寺重建落成大典，海内外善信共聚鲤城，同贺古刹重光。
　　宏船慈航归净土 万千缁素仰高风
　　“不幸无常风疾，吹翻苦海慈航”
　　宏船老法师于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圆寂于新加坡光明山普觉禅寺，时年八十四岁。噩耗传来，天人同悲。
　　从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之后的十二天内，先后有六十万信徒涌上光明山，向宏船法师遗寮致敬，有个叫林志安的信徒，一路头碰三阶，跪爬上山。
　　九一年一月六日。是宏船法师举行奉安（送殡）荼毗（火化）的大日子，包括新加坡政要、国际佛坛诸长老、来自世界各地的方丈法师共二十多万人参加送殡队伍，大悲殿内外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头，从山顶到山下排成一长龙。三十一岁来自法国的法德勒·占纳，出于对宏船法师的敬仰，自愿担任举殡仪式中护棺弟子。
　　荼毗之后，获宏船法师五彩缤纷的舍利子不下千颗，留与后人瞻仰。正如一副挽联所写的：
　　宏愿修证菩提果
　　船渡众生极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