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潮州开元寺是密宗寺院吗?(一)
唐代的潮州开元寺是密宗寺院吗?(一)
——节录自 庄万翔《 潮州开元寺宗派探讨》
潮州开元寺在唐开元间敕建后究属何种宗派?民国《华南佛教之将来》载有:“(潮州)开元寺原为密宗道场,绝响千年。(1)”无标识朝代,亦无列例证。谓“开元寺原为密宗道场”,勾稽志乘、文献无征;“绝响千年”,若往回溯,应不是指宋代而为唐代,依据则当是大雄宝殿前竖立的两座石经幢。寺内大殿前东侧经幢刻《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略称“尊胜幢”;西侧刻《七俱胝佛母所说准提陀罗尼》,略称“准提幢”。陀罗尼,是梵文Dhāranī的音译。因陀罗尼类同诵咒,尤其末尾增加“裟诃”(Svāh)等,后人将其与咒混同,统称“陀罗尼”为咒。《佛顶尊胜陀罗尼》略称为“佛顶咒”、“尊胜咒”,仅有唐一代,其译本就有九种(2)之多,密宗以此咒为根本经咒之一,特镌于石幢以表尊崇,称“尊胜陀罗尼(石)经幢”。镌于石经幢上的尚有密宗其它经咒,而竖石经幢却不是密宗所仅有,佛教祖庭白马寺、慈恩宗祖庭大慈恩寺、律宗祖庭终南山、贤首宗祖庭草堂寺、净土宗祖庭玄中寺及香积寺、禅宗祖庭少林寺等均有竖造(3)。各宗师祖圆寂亦不乏其弟子或后人建尊胜幢追思之例。且有:
奉弥勒佛为主的寺陀在殿前建一个经幢,奉阿弥陀或药师的则以两个或四个经幢分立殿前。(4)
唐代石经幢制作极多,随处可见,不胜其数,然“凡石幢多尊胜陀罗尼经。”(5)至唐武宗会昌五年(845)法难时,“天下尊胜石幢、僧墓塔等,皆令毁拆。(6)”后人感慨“关中经幢无数或埋或断或移作他用,深为可恨。(7)”再从天下如陇州、郑州、易州、凤州、范阳郡等地开元寺,法难后尚存唐石经幢(8)来推测,唐时诸州开元寺有石经幢者当不在少数,不过还未见其中有密宗寺院的文献记载。故此,不能说潮州开元寺有“尊胜”、“准提”二经幢,在唐代就是密宗寺院。
唐代,朝廷对“尊胜咒”极为推崇,高宗仪凤四年(即调露元年,公元679年),佛陀波利自西国传入《佛顶尊胜陀罗尼经》(9),帝闻此咒灵验特异,译后秘之禁掖。波利屡奏请布中外,高宗最后不得已从之。
另据《释氏要览·寒食上墓》载:
唐开元二十年(732),敕仕庶家许寒食上墓。……(今释子)或二亲墓须
去者必焚香。或咒土咒食,撒于墓所;或高声念尊胜等,俾幽魂蒙益。
故唐时有印制梵文“陀罗尼经”作坊(10),此梵文经咒可作为装脏入塔、焚施鬼道(11)或墓前焚化、陪葬之用等。
再者,《大宋僧史略·传密藏》载:
代宗永泰年中(765),敕灌顶道场处,选二七人,为国长诵“佛顶咒”。
另有:
大历十一年(776),诏天下僧尼令诵《佛顶尊胜陀罗尼》,限一月日诵令精熟,仍仰每日诵二一
遍。每年至正月一日……具所诵遍数进来。(12)
照此,不管是密宗,抑或为台贤禅律的寺院,持念“尊胜咒”为每天必修之课。故有谓:“昔仪凤中,佛陀波利所传之本,遍天下梵刹,持诵有多矣。(13)”
可知在唐代,由于朝廷的提倡,无论是朝野僧俗或佛门各宗,持诵尊胜咒极为普遍,因此,不能说潮州开元寺经幢镌有“尊胜咒”、“准提咒”,在唐代就是密宗道场。
隋唐时,佛教律宗大德的地位非常尊显。盖戒律乃佛门弟子皆应遵循的修行、生活的准则。隋文帝尝赐灵藏律师手敕称:“弟子是俗人天子,律师是道人天子。(14)”唐初,设十大德,后废,中宗时又恢复,多临坛名律师,因其高行为天下僧尼表率,诏“统知天下佛法僧事。(15)”西明寺道宣律师,持律奉谨,声溢海内外,是故中天竺善无畏三藏闻名,开元间赍梵莢始届长安时,愿往依止(16)。宣律师报缘尽,朝廷“诏天下寺院图形奉祀。(17)”厥后穆宗尚亲自御制南山律师图赞(18)。后人有谓:“自汉时,佛入中国,寺以律制……尝观唐僧碑多名律师。(19)”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38),敕天下州郡立“开元寺”,协赞国家管理全国僧尼,通过以僧隶寺,以寺隶官,将整个佛教纳入中央集权统治的轨道之中。唐代,住持姑苏(吴郡)及会稽(越州)开元寺的律师或禅律互传的名德,见于《宋高僧传》的就有十多位。其中,最负盛名的是昙一律师,开元二十六年,长史张楚举其为会稽开元寺寺主,嗣以律宗大师被浙东节度使礼为僧统,因浙东节度使领越、衢、婺、温、明、处、台七州,故昙一所统应亦为七州的僧务(20)。另一位是明远律师,他于元和元年(806)任泗州开元寺上座,后为徐州节度使礼荐任徐、泗、濠三郡僧(21)。以此推断,诸州开元寺应多为律师住持,以作为天下僧尼表率。故此,潮州开元寺作为岭东统率僧尼的官家大寺,在唐代当不可能为密宗寺院。
唐代,佛教寺院尚无严格的宗派传承,各宗大多没固定于某一寺院,寺院的住持亦不限于某一宗派,例如:玄奘法师为慈恩宗祖师、道宣律师为律宗祖师、慧琳法师(撰《一切经音义》)为密宗名德,均尝居长安西明寺,后二人且于此寺圆寂;弘景、惠悟二律师(怀让、一行皆从受业)、北宗神秀禅师(则天、中宗咸尊为国师)尝先后居当阳玉泉山,等等。然宋·杨亿《古清规序》谓:
百丈大智禅师,以禅宗肇自少室,至曹溪以来,多居律寺。……
禅众多居律寺,似说明唐贞元以前寺院当多为律师住持。为此,百丈大智(怀海)禅师与其师马祖道一“创意别立禅居”,称之为“丛林”,其并于贞元间又制定《丛林清规》,从而“禅门独行自此老始”(22),继之则禅宗大盛。会昌法难,佛教典籍损失殆尽,禅宗唯其以不立文字而得以继续传承,晚唐、五代以后,律寺亦渐易为禅师住持,即所谓“革律为禅”。
综上所述,唐代寺院常多为律师住持,作为国分寺的开元寺,分布在两京及诸州郡,是官家大寺,上座、寺主等三纲须朝廷牒命,更应多为律师名德所担任,潮州开元寺当亦如是。至于寺内当时镌刻有“尊胜”、“准提”二经幢,盖当时密宗初兴,新译《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的信仰普遍,竖造陀罗尼经幢,尤其是“尊胜幢”随处可见,佛教各宗均有镌刻,诸州开元寺谅亦多有竖造。因此,作为统率岭东僧尼的官寺,潮州开元寺当不至为密宗寺院,同时,亦没见寺内有诸如五方佛、文殊阁(23)之类能与密宗沾上边的遗址或地方文献有所记载。倘若要说潮州开元寺在唐代为何种宗派寺院?依拙见,还是称作律宗寺院为是。
注释:
(1)《人海灯》第二卷第一期,民国二十三年(1934)二月一日,潮州岭东佛学院出版。
(2)《尊胜咒》译本有:
①《尊胜佛顶陀罗尼并念诵功能法》 北周 那耶舍译。
②《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唐 杜行顗译。
③《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唐 佛陀波利译。
④《佛顶最胜陀罗尼经》 唐 地婆诃罗(日照三藏)译。
⑤《最胜佛顶陀罗尼净除业障咒经》 唐 地婆诃罗(日照三藏)译。
⑥《佛说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唐 义净译。
⑦《佛顶尊胜陀罗尼念诵仪轨法》 唐 不空译。
⑧《尊胜佛顶修瑜伽法轨仪》 唐 善无畏译。
⑨《佛顶尊胜陀罗尼》 唐 法崇注释 惠果授日本空海多罗叶梵本(亦称法崇疏)。
【编者按:法崇疏不是译本,所注本亦不是译本。应改为:《佛顶尊胜陀罗尼别法》唐 若那译】
⑩《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 唐 武彻记。(相传为)唐金刚智译传。候另文考述。
11《尊胜大明王经》 宋 施护译。
12《最胜佛顶陀罗尼经》 宋 法天译。
13《大明仁孝皇后梦感〈佛说第一希有大功德经〉》。
其中②—⑩为唐译本,参见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三十五,《大正藏》第十九册“密教部
二”卷九六七——卷九七四。
(3)白马寺经幢见徐金星、许桂声《河洛史话·文物胜迹·白马寺》。
慈恩寺经幢见王昶《金石萃编》卷六十七《慈恩寺经幢》;畅耀《大慈恩寺·经像文物》,三秦
出版社。
终南山经幢见《金石萃编》卷六十六《湛大师经幢》、《僧无可书幢》二篇。
草堂寺经幢见《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吏部南曹石幢颂》,在陕西县(今户县)草堂寺。
玄中寺经幢见王仲奋《中国名寺志典·玄中寺》。
香积寺经幢见《金石萃编》卷八十九《香积寺施灯功德经幢》;陈景富《香积寺》,三秦出版社。
少林寺经幢见登封县志办《登封名胜文物志》第二章《古建文物·少林寺》。
(4)段玉明《中国寺庙文化》第二章“三、寺庙的典型建筑”。
(5)、(7)《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僧无可书幢》按语引《石墨镌华》。
(6)日·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8)陇州开元寺经幢见《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开元寺经幢》。
郑州开元寺经幢见宽忍《佛学辞典·尊胜陀罗尼经幢》。
易州开元寺经幢见《金石续编》卷十二《开元寺陇西公经幢赞》。
凤州开元寺经幢见《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口震经幢”。同卷尚有天宝七载(748)《开元寺经幢》,
地址不详。
范阳郡开元寺(即北京法源寺)经幢见王巽文等《法源寺贞石录·唐悯忠寺经幢》,载法源寺编《法
源寺》。 (9)彦琮《佛顶最胜陀罗尼经序》。武彻《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记》称“仪凤年中”;《佛顶尊胜
陀罗尼经序》称“永淳二年(即中宗弘道元年,公元683年)。亦有书谓“开曜 (耀)元年(681)”丶
“弘道元年(683)”等。 (10)《法音》1986年第3期《佛教典籍纵横谈》及1998年第10期《法宝重光》。
(11)《禅林象器笺》第二十一类“经录门·经马”引《异闻总录》。
(12)《代宗朝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三藏和上表制集》(略称《不空表制集》下同)卷第五“敕天下僧尼诵尊
胜真言制一首”。载《大正藏》第五十二册。
(13)武彻《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记》,载《大正藏》十九册卷九七四C。
(14)《佛祖统纪》卷三十九“法运通塞志第十七之六”。
(15)《金石萃编》卷七十七《思恒律师墓志》。 (16)唐·郑棨《开天传信记》,载《说库·唐》。同见《宋高僧传》卷十四《唐京兆西明寺道传 》。 (17)《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二“唐”。
(18)《佛祖统纪》卷四十二。同见《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二、《释氏稽古略》卷三。
(19)元·释大《蒲室集》卷九《龙兴路靖安县毗卢院记》。
(20)《宋高僧传》卷第十四《唐会稽开元寺昙一传》。参见谢重光、白文固《中国僧官制度史》第四章
第五节“安史之乱后僧官系统的重建”。
(21)《全唐文》卷六七八“白居易《大唐泗洲开元寺临坛律德徐泗濠三州僧正明远大师塔碑铭并序》。”
参见谢重光、白文固《中国僧官制度史》第四章第五节“安史之乱后僧官系统的重建”。
(22)(26)杨亿《古清规序》。释大《蒲室集》卷十一谓:“贞元间,(怀)海禅师作《清 规》,革律
为禅,四方宗之。”
(23)密宗有胎藏界五佛和金刚界五佛。汉地佛教寺院即使如泉州开元寺、大同善寺(原唐开元寺),所供养
为金刚界五佛:东方阿 佛、南方宝生佛、中央毗卢遮那佛(大日来)、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
佛。唐时亦均不是密宗寺院。
密宗以童子形五髻文殊为本体,表大日如来之五智,唐时密宗很推崇,以文殊菩萨威德特尊,为诸佛
之导师故。据《不空表制集》,关于文殊像阁等记载有:《天下食堂中置文殊上座》、《敕置天下文
殊师利菩萨院》、《进文殊师利佛刹功德经状》等等有二十多篇。
《人海灯》2001年第1期 《潮州开元寺宗派探讨》,认为唐开元寺应不属密宗寺院。文章中谓 “民国《华南佛教之将来》(1)载有:‘ (潮州)开元寺原为密宗道场,绝响千年。’……勾稽志乘、文献无征。” 最近看《潮州佛教文化》亦谓潮州开元镇国禅寺在唐代是密宗寺院。两者之依据则当是大雄宝殿前竖立的两座石经幢。即寺内大殿前东侧经幢刻《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略称“尊胜幢”;西侧刻《七俱胝佛母所说准提陀罗尼》,略称“准提幢”。现就此问题作一探讨。《佛顶尊胜陀罗尼》略称为“佛顶咒”、“尊胜咒”,此经是释迦牟尼佛为解救善住天子临终前将轮回畜生、地狱道并受诸苦而说。经幢随唐高宗时传入《佛顶尊胜陀罗尼》后勃兴,在数以万计的佛教典籍中,《佛顶尊胜陀罗尼》得以脱顈而出,成为唐代最流行的经典之一,“昔仪凤年(676—678)中,佛陀波利听所传之本,遍天下梵刹,持诵有多矣。”(2)此经的流行广布促成发展出一种新的佛教艺术形式----经幢。诸译本中,以佛陀波利本最为流行,流传最广。《开元释教录》记此译本云:“比诸众译,此最弘布。”(3)在唐代经幢上所刻者,绝大多数也都是波利本。而佛陀波利仅译有此一经,却在《宋高僧传》的译经篇中占有一席之地,由此亦可见其译本影响之大。这要归因于以五台山信仰为背景的波利传奇,出现在武则天有意提高佛教地位之时,使得此咒梵本初传就受到皇帝的重视,得以汉译,其后并得以广为传布。幢之梵语, “音译为驮缚若,又作计都,为旗之一种。用以庄严佛、菩萨及道场。”即本是古印度的军旗一种,原指佛前所立用宝珠丝帛装饰的伞盖状织幢,顶装摩尼宝珠,中矗竿柱,如悬挂时就不用中心竿柱。功能为 “麾群生,制魔众”,显示佛统率众生制伏群魔的法器。此经译出不到十年之时,就已经被选为石刻佛经的题材之一。武则天如意元年(692),史延福在龙门摩崖上镌刻此经。(4)而最迟在武则天长安二年(702)本愿寺僧知逊领合县道俗等敬造的尊胜幢,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尊胜经幢。(5)凡此都是此经广为流传的迹痕。经幢有四角、六角、以至七角、十六角形,另有极少数圆柱体,但多为八角柱形。“此经救拔幽显最不可思议”(6),且持诵此陀罗尼简便易行,故其初传入即大受欢迎,这和七世纪以降社会上地狱信仰有密切的关系。七至八世纪时新兴的三阶教,强调堕落地狱的恐怖,地藏信仰因而疾速发展;虽然三阶教后来被政府的弹压,而不再成为具有影响力的宗派;不过,地藏信仰和六道轮回、地狱等连结在一起。却渐浸透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加之中唐以后,更兴起地狱十王信仰。由于地狱观念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以镌刻此经的经幢其功能就是灭罪度亡、破地狱门,兼及祛病延寿、禳灾祈福,乃至镇护土地、保境安民等。同时安禄山之乱引起的唐帝国经济混乱,政府储备被战争和官吏侵吞所耗竭,农民成群流徙,弄得社会动荡,民不聊生。促使在帝王及密教高僧的合力推动下,以《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为理论依据,因之形成朝野敬信,且能以满足人民现世利益需求的佛顶信仰与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建尊胜陀罗尼经幢的民俗,故因信仰、尊奉此经而广植经幢。
中唐,密宗以“尊胜咒”为根本经咒之一。宝应二年(762),不空在代宗皇帝诞日呈上“尊胜咒”抄本,并建议其随身携带。(7)《首楞严经》所载:“一心劝令持我《佛顶(首楞严)陀罗尼》。若不诵,写于禅堂,或带身上,一切诸魔所不能动。” 可作此“尊胜咒”抄本注解。经幢之内容单调,以密教陀罗尼经典为多,特别是《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占绝大多数,所以能够传遍唐帝国的城市与乡村,实有赖唐代宗于大历十一年(776)诏:“天下僧尼每日须诵尊胜陀罗尼咒二十一遍” 之敕令(8)的推广,也是国家用行政手段推行的结果。从那时起,僧尼二众必须在一个月内背出《佛顶尊胜陀罗尼》,每天读诵此经二十一遍,并于每年元旦由賀正使将一年所诵遍数具奏。可见“尊胜咒”在盛唐以后迅速的传译与流播,,并不限于密宗一派之内。唐人信仰尊胜陀罗尼的方式,或诵念,或书写,或制作织幢与石幢,仅《金石萃编》所收存世之尊胜陀罗尼石幢多达六十余种,而敦煌写本则超过一百,这反映了尊胜陀罗尼在唐世的普遍流行。由于社会和政治上的机缘,此经可以说是超越佛教宗派、在朝野上下广泛传播,普遍地流行于唐帝国广袤地域,“唐时尊胜经幢遍满诸道。(9)”, 大历诏令影响及中唐以后至宋尊陀罗尼经幢建立风气之盛。故此,不能说潮州开元寺有“尊胜”、“准提”二经幢,在唐代就是密宗寺院。
经幢从建立之始,以竖在寺院,及后墓侧者为最多。寺院不分宗派,这与建经幢时需要僧人的指导──包括经咒的选定、奠基举行的仪轨、圆满竣工的法会,以及有些经幢是由佛教徒组织“邑会”所建造的缘故。在今陕西泾阳县所建的一所经幢上,有进士张炼所撰的“尊胜陀罗尼宝幢铭”中,就提及此幢是靠大德、律师的指导,方得以建立:
于戏!□□者多,利□者少,曷此耆幼,殊能达之?曰有众善寺大德沙门齐秀,汉皇冑绪,当名僧
揖之,邀其集事。又高行僧元朗,以律传圣教,文接儒流,端居招提舍,虽不在位,而能一心。懿哉
二公,更着能事。(10)
建经幢在修废寺先,如南岳律门高僧、湘潭(智)俨公, 谓:
……凡建宝幢、(11)修废寺、饰大像,极其工应物故也。” (12)
僧人在世时,或临入灭,或圆寂后建尊胜幢。东都圣善寺僧怀则生前先修茔一所, 再立尊胜幢,利济幽冥(13);各宗大德化寂, 有遗命嘱勿塔勿坟,植尊胜幢其前:龙花寺内外临坛大德韦和尚;(14)东都临坛开法大师圣善寺花严院如信和尚;(15)东都十律大德长圣善寺缽塔院如信和尚(16)等。,或宗师圆寂,其弟子及后人建幢追思:中岳东闲居寺大德元珪和尚附灵塔树尊胜幢(17)觉悟寺律大德常政大师迁化,弟子僧惟新等建经幢(18),这些僧人都不属密宗。李白为广武伯李辅示灭在其功德寺崇明寺书尊胜经幢颂(崇明寺主为律师道宗)(19)。这皆因尊胜信仰而出现的一种崇祀形式。故此,不能说潮州开元寺有“尊胜”、“准提”二经幢,在唐代就是密宗寺院。
塔幢实为一体,形制相仿,幢较塔易为,塔需品级遵制,经幢则无此忌讳。安史之乱后,《尊胜陀罗尼经》大昌其时,由于其特殊的功效,朝野上下,勤加敬奉。因而自唐中后期有不少俗人墓前建幢之例,即有很多经幢是为亡过者所建,竖在坟前或置于墓侧超荐逝者。独孤及就尝为韩国公苗晋卿、柳宗元为马孺人墓前尊胜经幢书赞(20);东都大圣喜善寺僧人造幢追孝前代(21)。时代愈晚,墓幢的比例愈高,而规模渐小,亦不求精美讲究,刻咒之外,惟简述墓主生卒与行状。拓摹经幢者常只为名家手笔所书陀罗尼经文,而忽视起造者之名姓,故收藏家叶昌炽有“制作愈简” 、“书法每下愈况” 、“由繁而约”之叹。尊胜陀罗尼威力最为神妙之处“若近幢,若幢影沾身,若幢风吹身,或为幢风飘尘著身,罪业便消。” (22)——即“尘沾影覆”,是此经最耸动人心之处,是促使唐人建立经幢的主要原因之一。故有建于官署之内,如郑州开元寺塔基的唐僖宗中和五年(885)建“尊胜幢”,原先系置于市曹院内,至后唐明宗天成三年(928),才移至开元寺;(23)或树立经幢于道路以荫庇过往行人;甚至有人建经幢供养于宅,洛阳白居易故居曾出土经幢残件,残石片上有“唐大和九年……开国男白居易造此佛顶尊胜大悲心陀罗尼” 等字,这是首次发现白居易的书法史料。(24)据《金石萃编》、《金石续编》、《八琼室金石补正》、《山右石刻丛编》、《石墨镌华》、《关中金石文字存逸考》等的记载中,唐代各宗师大德建尊胜幢及各宗派僧俗弟子为圆寂师祖树尊胜幢追思之例不胜枚举;连官家府署、道旁路侧、俗人墓前、家宅都竖尊胜幢,甚至在佛塔地宫或天宫中、唐墓里亦贮有经幢。(25)故此,不能说潮州开元寺有“尊胜”、“准提”二经幢,在唐代就是密宗寺院。
现代佛教界对“尊胜咒”普遍感到陌生,对经幢所知仍然非常有限,因甚少学者对经幢做过全面性的研究,为此仍然有很多人不清楚经幢到底是何物事。时至今日,还有人认为有一点关于密宗的文物如“尊胜幢”就属于密宗寺院,而不知道在唐代它却是广泛流行的通俗信仰,其实很平常。它并不能作为判别宗派归属的依据。唐人之制作尊胜陀罗尼经幢不必是密宗弟子。它虽源出密教,但可以说是超越佛教宗派的一种通俗信仰。同样,唐代佛教各宗之尊崇归信尊胜陀罗尼,是帝王大力推崇及随顺时代风尚,不能据此迳指其为密教寺院或与密宗有什么渊源。
有学者研究唐代的经幢上所刻的几乎为波利本,只有少数是刻其它的译本。一是不空的译本,那罗延于唐宪宗元和八年(813)所建的经幢,所刻的即是不空的译本。(26)……入宋以后,刻不空本的经幢略有增加(例略)。 另外,全国只有极少数的经幢所刻的是其它的译本,如“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27)周一良教授说:“(‘佛顶尊胜陀罗尼’有一种版本)发现于敦煌,由罗振玉编入《宸翰楼丛书》,据说是以不空的转写为基础,但和《大正藏》本(19,NO.972)在很多方面有所不同。” (28)潮州开元寺尊胜幢有以上两种“少数”特点:刻的是不空本 ;且为“加句本”。鉴于开元寺经幢无建造年代, 且“加句本”尚无与之相同的译本供对照,望有高明能再深入加以研究。
主要参考书目:
刘淑芬《<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与唐代尊胜经幢的建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六十七本。
刘淑芬《经幢的形制、性质和来源》。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六十八本。
简宗修《〈白居易集〉中的北宗文献与北宗禅师》,载《佛学研究中心学报》第六期2001年。
注释
(1)《人海灯》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一日“第二卷第一期”。
(2)唐·武彻述《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大正藏》第十九册“密教部二”卷九七四。
(3)唐·释智昇《开元释教录》卷第九“总括群经录上之九”。
(4)(5)(10)(25)(27)刘淑芬《经幢的形制、性质和来源》。
(6)唐·佛陀波利《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序》《大正藏》第十九册“密教部二”卷九六七。
(7)周一良《唐代密宗·附录十四》 ,《周一良集》第三卷。
(8)《代宗朝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三藏和上表制集》卷第五“敕天下僧尼诵尊胜真言制一首”。载《大正
藏》第五十二册。
(9)王昶《金石萃编》卷六十七。
(11)《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亦称“宝幢”,见邢筠《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赞》:“清信士陈宗可,为造
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结‘尊胜宝幢之会’。”载《全唐文》卷八一六。
(12)刘禹锡《故衡岳律大师湘潭唐兴寺俨公碑》,《大藏经补编》十六册页694。
(13)龙门石窟唐宣宗大中四年(850)《唐东都圣善寺志行僧怀则于龙门废天竺寺东北原□修茔一所, 敬
造尊胜陀罗尼幢塔(并记)》。今存洛阳龙门文物保管所,圆形石柱体。
(14)韦同翊《唐故龙花寺内外临坛大德韦和尚墓志铭(并叙)》:“大德姓韦氏,法号契义,京兆杜陵人
也。……遗命不坟不塔, 积土为坛,植尊胜幢其前 。” 《唐文拾遗》卷二十五;《金石续编》卷十
“唐七”
(15)白居易《如信太师功德幢记》:“不封不树,不庙不碑。不劳人,不伤财。唯立佛顶尊胜陀罗尼一
幢。”《白居易集》卷68。
(16)唐·白居易《东都十律大德长圣善寺钵塔院主智如和尚荼毗幢记》:“我殁后,当依本院先师遗法,
勿塔勿坟,唯造佛顶尊胜陀罗尼一幢,置吾荼毗之所。吾形之化,吾愿常在,愿依幢之尘之影,利
益一切众生,吾愿足矣。”《白居易集》卷69。
(17)龙门石窟开元十三年(725)《大唐中岳东闲居寺故大德珪和尚纪德(尊胜)幢》。
(18)《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唐二十六·《佛顶尊胜陀罗尼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幢”页8b下
(19)李白《崇明寺佛顶尊胜陀罗尼幢颂(并序)》,《全唐文》第04部·卷三百四十八。
(20)唐·独孤及《佛顶尊胜陀罗尼幢赞(并序)》,《全唐文》第04部·卷三百八十九。 苗晋卿,字元
辅,进士出身,历官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安康太守、魏郡太守,政事与教化并行,惠政为人称道。
肃宗时,任左相,封韩国公。《柳宗元集》卷十九“吊赞箴戒”。《大藏经补编》十五册页173上。
马孺人,睦州外妇。元和五年五月卒于永,因葬焉。柳公有《太府李卿外妇马淑志》见《外 集》。
(21)《东京大圣善寺苾刍造幢记》。
(22)唐· 杜行顗译《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23)郑州市博物馆,〈郑州开元寺宋代塔基清理简报〉,《中原文物》1(1983)。
(24)温玉成《谈白居易故居出土的经幢》。文中谈及:“众所周知,白居易一生有七十五卷的《白氏文
集》,共收诗文3840首存世。而有关这位伟大诗人的墨宝,竟无一字留存8。今在白居易故居出
土的残经幢上,发现了白居易亲笔所书的陀罗尼,计300余字。这是首次发现白居易的书法史料,
十分珍贵。”“白居易故居出土的残经幢,为我们研究这位伟大诗人晚年的宗教信仰和书法艺术,提
供了宝贵的新资料,这是学术界的一件幸事。”
(26)刘淑芬《经幢的形制、性质和来源》;王昶《金石萃编》卷六十六“唐二十六·那罗延经幢”按语:
“唐(幢)刻此经甚多,惟此为沙门不空所译。” 原书“那”字为“(冉+阝)”字, 书中按语谓
“古无那字, 即(冉+阝)字也。”
(28)周一良《唐代密宗·附录十四》,《周一良集》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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