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乐观老和尚谈话记
听乐观老和尚谈话记
智铭
近些年来,都不曾去台北县永和市常乐寺,礼拜乐观老和尚了,由于个人的工作量也一天一天地加多,以致连写封信去问侯一下都不曾,但内心中却时时在惦念着那棵如严寒中的老松。几十年来,他那种为国家为佛教、为众生而奋辟的坚苦卓绝精神,始终是我所崇敬的。
今(七四)年二月二日,乘前往台北市松山寺参加“狮子吼”月刊编辑委员座谈之便,专程前往永和市常乐寺去礼拜老和尚。当循九十一巷的一个曲折的巷道抵达常乐寺门前时,见两片破旧的红色大门深锁着。我先站在门外浏览四周的高楼大厦,再看—看常乐寺破旧的殿舍,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感,再向前遥望,由高楼建筑群的建筑型态,一下子就判断出常乐寺所座落的土地,必然是绦道路预定地无疑。
按了门铃,内面有人应声:“谁呀!来了!来了!”替我开门的是长年照顾老和尚的广慧尼师,她见了我,发自内心的高兴,连声地说:“欢迎!欢迎!”乐观老和尚也出来了,站在殿前门正中,在问广慧师:“是那一位?”,广慧师说:“是智铭居土呀!”乐老没有听懂,再问了一遍,广慧师跑上前去附在老和尚右耳边,用较高的音阶说:“是智铭居士。”我也跑上去,本来要顶礼,但手中提着两袋水果,行礼不方便,也跟着广慧师上前说:“我是智铭,您老还认得吗?”这时他才知道我是谁,高兴得不得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他的寮房拖。我立刻将手中的水果交给广慧师,并挣脱老和尚拉着的手,一面说:
“请让我先拜佛。”
我跪在地上顶礼三拜,地面的水泥已有些破绽了,那是因为年久,水泥已失性,逐断在腐化,尘土很多,广慧师说:
“地上很脏。”她的脸上表现出歉意,恐怕弄脏了我的衣服。我连忙说:
“不要紧。”说完,就地先向她顶礼,这本来是不如法的,应先向老和尚顶礼,再向她顶礼才对,但当时老和尚已入寮房,所以我只好作权宜方便,先向广慧师顶礼了。
进了老和尚寮房,他向书桌上摸取一副黑框的老花眼镜,戴上以后,才真正“见”到了我,我向老和尚顶礼,他又抓住我:
“不要!不要!” ·
我还是拜了下去,当我站好时,老和尚走上前,将我仔细地看了一下说:
“你身体还很好吧!我时常在想念你哩!”
我一再向老和尚致谢,同时又致歉、忏悔,这么久没有去拜侯老人家。一顿寒喧以后,他叫我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并由书桌上拿了两张发黄了的空白纸及一支黑色原子笔放在茶几上。起初我有点不解其意,广慧师立刻上前解释:
“老和尚耳朵有些重听,他的意思是叫你用笔谈。”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但内心立刻产生不适感,因为我是个急性的人,用笔谈慢条斯理,很不习惯,这时,广慧师为老和尚戴上耳机。效果还算可以。不过,谈话时,音阶要提高好几倍,话不是说出来的,等于是叫出来的,我的嗓门儿属“男高音”,“叫谈”的声音连围墙外都听得到,为了怕影响左邻右舍的安宁,还是用“笔谈”较能适应环境。
久未相见的闲话过后,谈到了学佛的正题。老和尚问我:
“你近年来在读些什么呀!”
我用笔在纸上写:“我现在一心在诵念四阿含经。”
老和尚看过以后,很是欢喜,连声地说;
“很好!很好!四阿含经才真正是佛亲口所说的经典,是泰国、高棉、辽国、斯里兰卡等南传佛教国家奉为的宝典。南传佛教属小乘,他们对中国所奉行的大乘经典,很不以为然,认为那不是佛说而是魔说,当然,这种说法是具有排斥的心理因素的。但是,中国的大乘,对南传小乘,同样具有排斥心理,有的人甚至不看四阿含经,认为那是小乘经典,不值得一看。这种态度也是不对的。小乘行者并不是如我们所说的“自了汉”,他们照样在行慈、悲、喜、舍的四无量心。能行慈、悲、喜、舍的人,能观他是“自了汉”吗?所以,看不起小乘行者是不对的,尤其是不读四阿含经更是不对的。”
他说完了上面的话,拿起笔,用略微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了两句话:
“南传佛法是宝,我多年作如是观。希望您亦作如是观。”
他写完了上面两句话,又继续开示说:
“就认南传小乘佛法的行者个个是“自了汉”吧!若是人人都能成为一个声闻、缘觉、阿罗汉的“自了汉”,那末,社会岂不是没有坏人了吗?社会上没有了坏人,地狱不就空了吗?地狱既空,不是无边众已度尽了吗?因此,学佛的人,不要好高骛远,只要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有能力自救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他人硬拖死拉都救不出来的愚痴人,就算是一位了不起的“自了汉”了。
在我们中国历史上,有一位最有名的小乘人,那就是主张“损一毫而利天下,不与也。”的杨朱。有人将杨朱分类为“为我”主义派,但我认为他是“小乘人”。因为他曾说过几句话,他说:
“有生之最灵者,人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逃利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性任智而不任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
你要特别注意他最后一句“侵物为贱”四个字,若人人不以侵物而存我、而贵我,这个社会不也就没有坏人了吗?没有坏人,社会不是都太平了吗?“孟子”,依一般人的分类,是一位救良的“大乘”人,他骂杨朱的“小乘”人是禽兽。就等于今月佛教的“大乘”人骂南传“小乘”人是“自了汉”;样的不正确。孔子不也说过“自达而后达人”吗?自己尚未达而要去达人,等于是空口说白话,那是没有用处的。”:
老和尚开示了上面教我如何读四阿含经和以如何的态度来对待南传佛法以后,又转了一个话题,他说:
“你今后,不要去看人面,要多去看佛面。因为人面就是众生相,众生相貌的不同,就如同其心理思想的难以捉摸一样。我所说的众生相,不是指生、住、异、灭四幻相,而是指众生贪、嗔、痴的欲恶相;我说的众生心,也不是指如来藏心,而是指他们的妄心。看多了这些众生相、众生心,在一个修为尚没成就的人来说,会产生二种现象。其一是习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旦被众生相而习染,不就与众生同流了吗?这是一大悲哀。其二是无助:眼看到众生如此地愚痴而不自觉悟,一心想要救他们,但是自己却一点力量都没有,只有干焦急的份儿。今天的社会,不但你们居士们没办法,就是出家人中,又有几人有能力救众生?所以不要去看人面、看人面只有徒增烦恼。
看佛面就是看佛的相好光明,多看佛面不但没有烦恼,反而能得喜乐,虽然你救不了众生,最低限度你可以自救。看佛面的方法很多,最简单的方法是观佛三十二相。但这仍只是从外表看佛面,佛弟子应从内层看佛面。内层的佛面就在佛典中,所以你要多读佛经。从内典中去看佛面更加真切。现在是末法时期,众说纷纭,你能分辩出谁说的对,谁说的错吗?但佛经不含有这个顾虑,因为佛是如语者、实语者、不妄语者,从佛典中去看佛面是绝对正确的,因为佛陀等视众生,他只有一张慈悲的面对待一切众生,不像一般人的面变化莫测,难以捉摸。
这是我出家六十多年来总结成这一句话“莫看人面,多看佛面”,现在将这句话告诉你,希望你能受用。”说完,他又拿起原子笔,在纸上颤抖地写着:
“如此。才是真正自他二利。”
我看他老人家如此慈悲,对我作如此深切的开示,心内非常感激,他写完了又说:
“你从今以后,什么都不要想,对过去的成、败、荣、辱都不可再放在心上,一切放下,好好地学佛。我已经不行了,你看!我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清,脑筋记不住,而且,得了这个老人病(注:老和尚有轻度的糖尿症) 。我的祖先都没得过这种病,为什么我会得这种病呢?”
我安慰老和尚说:
“您老人家虽然在生理方面有些障碍,但智慧灵明,福报很大。”
他听了说:“我有什么福报?”
我说:
“您高龄八十四了,这不是福报是什么?”
他不以为然地说:
“八十四岁算什么?”
我说:
“佛陀尚且只有八十岁哩!”
他老人家听我这么说,竟“哈!哈!”地笑起来,他的笑,我不知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在责备我不该将他与佛陀比,也可能是确生欢喜。但我可以知道的是,老和尚一颗救众生的悲志雄心,仍曜跃然在他的话语里和眉宇间,雄风犹在,只可惜岁月不饶人,日日在催人老。
他笑过以后,又拿起原子笔,写着:
“年龄增长也是马齿增长。”
老和尚写“马齿”的“齿”字时,想了很久还是没写出来,他无奈地放下笔。我拿起笔在边上代他写出。他看了又“哈!哈!”地笑起来!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连这“齿”字我都忘了哩!”
从早上八时进常乐寺起,一直谈到十时止,足足谈了两个小时。老和尚可能有点累了,他说:
“你如果事忙,我就不与你再谈了。”
我立刻起身,向老和尚顶礼辞别,然后退回大殿,再向佛陀顶礼告别,最后向广慧师顶礼告别,并对她说:
“师父!您是很了不起的法师,这么多年照顾老和尚,真是
太难得、太麻烦您了。我们做弟子的很惭愧哩—”
广慧师谦虚地说:
“那里!那里!老和尚总得有人照顾嘛!”
她的这句话,使我更感动,一再道谢告别。
七四年二月五日撰于净室
摘自《海潮音》第67卷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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