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 万众典范——抑泪悲送恩师茗山上人迁化
一代宗师 万众典范——抑泪悲送恩师茗山上人迁化
◎觉真法师
没有料想到的现实,终于成为现实;不忍见到的那一时刻,那一时刻终于无可回避;我强行抑制住内心难以抑制的悲痛,口中念佛,双手合十,目送恩师茗公上人在香汤沐浴更衣之后,在几位亲侍弟子的助念声中,安详地停止了呼吸,盖上金色陀罗尼被,恩师于二OO一年六月一日十七时五十八分在上海瑞金医院——广慈医院住院部七一八病房,舍报往生。
我不能哭,但我忍不住泪向心中流。幸好有眼镜,把挤满泪的眼眶遮掩。我无言,无言正是别时泪。师父,你去得那么安详,你是上品上生,你真地出离往生净土了。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个噩耗,受不了这个打击:哲人其萎,明灯顿灭,春风失坐,孑然何依?哀思如焚,寸心如结,于兹长辞,痛何能及?
恩师生平
先师俗名钱延龄,一九一四年农历二月二十日生于江苏盐城市,书香门第,幼从父读古诗文,随母诵经学佛。十九岁在建湖罗汉院依上宏下台老和尚出家,法名大鑫,字茗山。二十一岁于镇江焦山定慧寺受具足戒,并入焦山佛学院学习。二十三岁得太虚大师推荐入武昌世界佛学院高级研究院深造。抗日战争期间,受太虚大师之委派,先后至湖南耒阳、衡阳等地住持丛林,创办佛学院,并协助太虚大师编辑出版《海潮音》。一九四六年夏,奉召由湘返苏,参加太虚大师举办的中国佛教会会务人员训练班。结业后留焦山佛学院主持教务,并主编《中流》佛学月刊。经焦山定慧寺智光、雪烦、东初两代上人择为法嗣。一九五一年,师荣任焦山定慧寺方丈至今。
十年浩劫,师被逐出山门,居陋巷,处窘境,室徒相如之壁,食仅颜子一瓢,依然僧家本色,坚持独身、素食、诵经、持戒,不改装、不还俗,手书《楞严经》(已出版,并将再版),并撰写佛教诸经提要,对佛学之贡献甚大。一九七九年,国家落实宗教政策,师应请重返焦山主持寺务,领导古刹复修。一九八二年,师受聘为中国佛教协会在南京栖霞山创办的僧伽培训班主任,一九八四年受聘为中国佛学院栖霞山分院第一副院长。先后兼任南京栖霞寺、宝华山隆昌寺、无锡灵山祥符寺、盐城永宁寺方丈。一九九二年出版《茗山文集》,一九九五年出版《茗山书法作品选》。其他著述包括文章、诗词、楹联、法语、讲经稿、日记、书信等等,累超一千万言。
先师是太虚大师的学生和法孙,他秉承太虚大师对大乘各宗平等融贯之说,无佛教各家门户之见,深研佛理,通晓三藏,尤精龙树、提婆、无著、世亲之学。所著论文及讲义,均为佛教界及学术界所推崇。师一生戒律精严,待人慈悲,以维护佛教、振兴佛教、讲经弘法、利益众生、持戒念佛、求生净土为毕生宏愿。近二十年间,师不辞辛劳,不顾耄耋之年,多次应邀到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及其它东南亚诸国和港台地区,讲经、传戒和进行学术交流活动,为国际交往、世界和平、祖国统一,作出了不朽奉献。师教通显密,学贯儒释,素有诗僧和书僧之称。他的诗质朴无华,淡而有味,既饱含爱国爱教之情,又透出禅宗隽永之旨。其书法敦厚而秀丽,柔中有刚,被海内外视为珍品。经才纬抱,名重一世。他的圆寂,无疑是中国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一大损失,四众痛失依怙,教界痛倾砥柱,悲何言哉?师舍报于农历闰四月初十,享年八十有八。僧腊七十,戒腊六十七夏。
病危抢救
去年岁尾和今年年初,我随恩师在深圳弘法寺讲经。讲经结束后,应听经四众的恳请,遵师命回上海整理恩师的讲经稿,正巧在上海过春节。年初四(元月三十一日),我从上海去焦山向师父拜年,同行的有上海弟子禾禾、月华夫妇、李晶、郑晖夫妇等十五人,坐满三辆小轿车。来到藏经楼下法堂,那里已是人满为患,拜年的四众弟子络绎不绝,有从南京来的、从苏州来的、从盐城来的,也有从安徽来的。我把上海弟子领到里间接待室坐下,让远程来的先去拜年。直到下午,我才进方丈室,向师父顶礼。师父见我,拉我在他身旁沙发上坐下,问长问短。我把《念佛与成佛的资粮》一书的几种封面设计请他挑选,他选中了一幅橙黄色的;我把我写的此书“后记”,请他过目。他很认真的一字一句审读完毕,说“可以”。我不敢再耽误他的时间,请他出来接见上海弟子。他来到接待室坐下,一一合影,精神甚好。我转告上海静安寺慧明法师即将升座,请他赐题匾额,他立起身来走到书房,侍者曙海、曙恒已把宣纸准备好.恩师当场挥毫,为慧明法师写了一副贺联,又写了一幅横额。我向他拜别,他露出不舍之意。郤又简要地嘱咐我两件事:一是尽快地把他的全部《楞严经》讲稿整理出来;二是把《茗山日记》再校一遍,并写一篇后记。我说,我抓紧把《念佛与成佛的资粮》一书出好,接着写《茗山日记》的“后记”。而后,再整理《楞严经》讲稿。他点了点头。这是我在焦山与恩师的最后一次相聚与相别。
回到上海,我夜以继日地编排《念佛与成佛的资粮》。从调整版式,逐字逐句的校对,到最后菲林出齐,我再一次逐页校核,可谓一气呵成。二月七日飞抵深圳,版样、菲林,再请弘法寺本焕大和尚和明星法师过目,终于顺利出书。这时,我已听到恩师因感冒而致咳嗽的消息。伤风感冒,人所不免;咳嗽亦是寻常,我们都在有点不经意之间了。哪知这对一个八十八岁高龄的老人来说,实不寻常。终致成为不治的诱因。
三月,恩师由镇江转入无锡太湖之滨的华东疗养院,住入三病区三一五病房,其间,我与恩师通过三次电话。第一次,他问我能不能随他一起去台湾传戒?(早在去年底在深圳时,他就嘱咐:他去台湾任得戒和尚,要我代他说戒。)现在要报给对方邀请名单,因此来电话要我重新落实此事。第二次,三月廿一日,胡剑英居士到达无锡华东疗养院探望恩师,把我托带的信、恩师日记七本及有关杂志,均已呈交恩师。因而恩师来电话,说都已收到了,特别提到对于我到香港佛教僧伽学院工作,很高兴,很支持,并且勉励我一定要协助觉光长老把香港佛教僧伽学院创办好。一再嘱咐:焦山佛学院恢复之日,你一定要回来。这次通话,时间很长,而且胡剑英居士又把恩师的话重述了一遍。第三次,四月十日,大概是恩师很想我,问我怎么还不回来看望他?我在电话中请求他,四月初八佛诞节很忙,等我过了佛诞节,也就是五月初,一定赶到无锡来看望他老人家。他在电话中同意了,而且一再的说:“我等你来!”
五月七日我由深圳飞上海,一下飞机,即奔向无锡。走到梅园大箕山华东疗养院,已是下午申酉时分。门房间打电话到三病区一问,原来老人已于上午转院去上海瑞金医院了。我当夜折返上海。八日上午,我直奔瑞金医院九号楼七一八病房。师见我来,情绪很激动。我顶礼后,他抬了抬手,忙吩咐侍者:“把我的日记交给觉真!”师父的意思我明白,然而侍者并不明白。侍者换了,曙海不在师父的身边了。我取出带来的已打印的《茗山日记》后记,请他过目,他看了标题和前面几行,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手,显然他很吃力,不可能再看了。从五月八日到十三日,我在恩师身边随侍六天,病危日甚一日,由呼吸衰竭,引致心脏衰竭,再引致肾功能衰竭,一连串恶化,全身免疫功能已近乎零。为保住呼吸,医生不得不于十二日夜作出果断措施,切开气管,改为人工呼吸,靠呼吸机的输氧,并顺利抽痰,恶化才得以控制。心跳、血压、氧饱和度、呼吸才略趋平稳,冲过了一次又一次急难。在这里,我要说,镇江市四套班子的领导、江苏省委统战部,省宗教局和上海市委统战部,市民宗委的领导,还有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局和北京中国佛教协会的有关领导,对抢救茗老,都给予了十分的重视和周到的安排。镇江市还专派宗教局吴登昌副局长坐镇上海,昼夜不离医院、协调各方,全力组织抢救,令我深为感动。尤其我要感谢瑞金医院李宏为院长、俞卓伟副院长和著名心肺科专家吴裕炘教授,在抢救茗老的近一个月中,他们组织了八名专家经常会诊,两位院长率领十三位医生、二十名护士组成抢救小组,廿四小时监护,用了最好的药,启动了尖端的医疗仪器,采取了所有能采取的抢救措施。尽心尽力,医德高尚,精神感人。两位院长和吴裕炘主任,常常守护床头,休戚与共。恩师从五月七日进瑞金医院到六月一日下午十七时五十八分往生,未进任何五谷食品,全靠补液、滴注,靠他自身的修持、定力,也靠领导的关怀、医院的周到而又精细的抢救,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廿六天。
临终倡议
瑞金多名医,绝处又生还。在险情得到控制的间隙,我于十四日前往北京,面谒中国佛学院传印法师和副院长姚长寿博士,顺利解决了香港佛教僧伽学院开学所需的部份教材,于十六日,又亟亟飞返上海。一踏进瑞金医院,吴局长、师兄觉道、侍者、甚至护士刘婷小姐,都告诉我,师父正在找我呢。拿到了恩师在病床上所书的临终倡议,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我同觉道一起急忙走进抢救室。恩师一见我,虽不能言,郤示意要笔书写。觉道取了书写板,放在他胸前,我把他原写在医院重病护理记录纸背面的临终倡议递上去。他要了一支红铅笔,一边示意我看,一边在上面加红杠。原来,恩师笔墨是以我的名义写的:“我法名觉真,我师茗山法师,年八十八,江苏人,是我国佛教界知名人士之一。他不能发音,(由于气管套管在身未拔),特嘱我代言倡议”:(以上第一张纸)“面向全人类、全世界佛教界,希望一致呼吁和平!”(以上第二张纸),在第二张纸的左上角,他又加引号写了‘临死倡议’(题),这五个字是提示我,文章的题目应是“临死倡议”。第三张纸上写的是,“打掉日俄中,独保我白宫?这要狠批!”(原来,他批判的是美国的霸权主义) “重点:一、危险性(打);二、倡和性(不打)。”(这里是提示我,打,具有危险性,要反对打。不打,就是倡和性,就是倡议和平。)第四张纸上写的是:“由看报,得知当今国际形势,战?和?战则四国同灭,和则四国同存。”(在“四国同灭”“四国同存”的这两行字的中间,他又加了“如一方桌盛宴”几个字。)最后,他签了名:茗山。
恩师入佛知见,已将整个身心融入佛法之中,众生之中。这四页“临死倡议”,不异剖心刺血而书。他看到了美国霸权主义对世界和平的威胁,他看到了“打”的危险性,他看到了“中美日俄四国如一方桌盛宴”的整体关系。他要“面向全人类”,就是关怀全人类的生命、安全、和平、福祉。他要“全世界佛教界一致呼吁和平”,就是发扬佛的一片平等大慈悲心,关怀众生、度脱众生、饶益众生。师父尽形寿发菩提心,临终之际,心中想的不是自己,不是个人,而是全人类,而是各国的和平共处,而是众生的安全,这不正是他的行菩道萨道,悲智双运么!
在另一张纸上,恩师又写下了这样几句:“交觉真讲经——发表文章,世界和平——起草发言稿”。“交觉真”,指病榻上临终所书这几页,交给觉真。“讲经”,是师父赐我的遗命和嘱咐,要继承他老人家的讲经弘法事业。“发表文章——世界和平”,这是再一次强调指出上面所书“临终倡议”。而“起草发言稿”却是恩师念念在心的另一件事:
上海千年古刹静安寺,现任监院慧明法师将于五月二十日举行升座庆典。恩师把我叫到榻前的这天是十七日,全国各地诸山长老已陆续到达,恩师病重弥留床褥,既不能亲致祝贺,又不能不表达对青年后辈的殷望,因而,他亲笔写下了三条希望:“一、对内团结合作,搞好领导及各方关系。二、办佛学院,重视道风,从严管寺。三、多作社会福利”。要我据此起草一篇发言稿,在庆贺慧明法师升座的仪式上,代表他老人家去发言。临终不乱,思维那么清晰,思考那么周密。而且在纸上又写下明确交待我的发言时间,在“诸山长老致词之后,在慧明法师致谢词之前”。他老人家的一生谦逊、宽厚待人,一切时处注意礼仪,在这里又一次得到验证。藉慧明法师升座,提出的这三点希望,不正是茗公老人维护佛教、振兴佛教、绍隆三宝、利益众生的一贯思想么?岂仅止对静安寺而言哉?这三点希望,也是他对焦山定慧寺的希望,对全国佛教界的希望,也是他临终倡议的一个完整的有机部分。一代宗师,依教奉行,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至死靡他!
恩师上人临终前手书七页,交我嘱我。我感受到他老人家的慈悲和栽培。然而,云水他乡,成事由人,问心多疚,自顾增惭,师恩罔报,又负重托,寸衷耿耿,抱恨沉切!
遗偈遗言
我所见到的恩师亲笔所题遗偈有二,遗言亦有二。先说遗偈吧。第一首,见于一九八七年一月五日,他立下遗嘱,留偈一首:
一旦无常到,方知幻化身。
劝君多念佛,念念息贪嗔。
此为四句。第二首,见于二○○○年五月廿九日(日记)。这一天他到北京参加赵朴老示寂回向法会。他在日记中记云:”昨在赵朴老灵堂,见有五年前(一九九六年)自书临终遗偈八句,抄录于此,以为借鉴…今天,我也想出八句的临终偈,以告慰弟子们:
秋水鱼踪,长空鸟迹。
若问何往,往生净域。
觉而不迷,生必有灭。
乘愿再来,何须悲泣。
关于遗言,第一篇,写于一九九九年,四言、六行、廿四句。录之于下:
茗山遗言
我佛遗教,以戒为师,依戒修定,因定发慧。
由戒定慧,知苦断集,慕灭修道,趋向解脱。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各宗各派,殊途同归,信此信彼,信仰自由。
相互尊重,不立门户,六和无诤,团结互助。
依教奉行,五戒十善,四摄六度,逐步修炼。
关于第二篇遗言,那就是这次在瑞金医院——广慈医院住院部七一八病房亲笔所书(七页),如上所述,兹不再赘。
五月廿一日,为抢救用药我返港购买西制两性霉素十三支,该药由胡剑英居士捐资布施,我冒雨急送深圳,胡居士接药直飞上海。五月廿七日下午忽接曙恒电话,说“师公危急,恐难过今夜”。我立即经罗湖通关,赶乘最后一个航班,直奔瑞医。师双眼紧合,呼吸艰难。由兹随侍病榻,助念佛号,莫敢稍懈。六月一日下午师寂然入灭。三年随侍,一旦悲离,万千愁绪,黯然魂销,法眷关情,悲何能己?当晚我与师兄觉道同守灵侧,共撰悼联。联无可取,情见乎词。从此生死两隔,哀师不禁呜咽。乃作颂曰:
一代宗师,万众楷模。慈霭被人,气度肃穆。
难忍能忍,谦虚诚笃。持戒精严,道风远播。
讲经弘法,四海倾慕。师之操守,旷代罕觏。
悲深行苦,度生无数。五宗并继,禅净双修。
显密兼通,理事融摄。为法忘躯,中兴焦岳。
功行果满,上升兜率。祈愿再来,教化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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