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和尚与唐东西两京

　　鉴真和尚与唐东西两京

　　李健超（西北大学教授）

　　扬州是我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秀美的自然风光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澱吸引着广大的中外游人。个园、何园、瘦西湖、邗沟、唐扬州城遗址，大明寺以及大明寺唐代高僧鉴真和尚是扬州城市形象的诗篇、绚丽的画卷和凝固的历史，同时也是扬州文化创新的基石。在此不仅要问，扬州为什么这么美？除了自然界恩赐这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外，就不能不追溯历史，恢复记忆。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由于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发展，经济的繁荣，中外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扩大，唐代文化也处于全世界的前列。当时在世界的东方矗立起三座大的都市，就是唐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和扬州。扬州虽然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在唐代，天下之盛除两京外首推扬州。这是因为连接东西两京的大运河在这里与西方水陆两大商路与对朝鲜、日本的海路相汇合，使它成为最大最富有的国际贸易都市。从唐人诗句中“十里长街市井连”“夜市千灯照碧云”就反映出扬州大都会的繁荣景象。那时就有“扬一益二”之谚。我国东南的财赋集中扬州，通过大运河运往洛阳、长安。洛阳含嘉仓城储存的东南漕粮有数百万斤。“秦地有吴舟，千樯渭桥头，”（唐?李颀《东渭桥远眺》诗）描写的就是从扬州启运的我国东南地区的财赋输入京都长安。在长安皇家禁苑的广运潭中停泊的广陵郡船上陈列有扬州生产的锦、镜、铜器和海味。

　　扬州虽然富裕，但当时我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在长安和洛阳，两京还是中国佛学文化研究的中心，天下名僧大德跋山涉水，云集两京译经弘法、名刹巨寺有百余所。所以，佛门弟子大多到两京去授学。

　　一、巡游两京，究学三藏

　　据《唐大和上东征传》的记载，鉴真俗姓淳于，扬州江阳县（今扬州市）人。十四岁时被智满禅师收为沙弥（初出家的童僧），配居扬州大云寺。唐中宗神龙元年（705），依道岸律师受菩萨戒。景龙元年（707），出游洛阳，继抵长安。景龙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在长安实际寺登坛受具足戒。后随恒（弘）景律师巡游两京，究学三藏。

　　鉴真研习的是佛教的律宗，何以在实际寺受具足戒呢？在长安的百座寺院之中，论规模和名望实际寺都不及大兴善寺、弘福寺、慈思寺和西明寺，这可能与恒景律师有关，他是南山律宗道宣的再传弟子，曾在天后和中宗朝三被诏入内供养为受戒师，恒景律师受敕住实际寺弘扬律学。再者，当时两京律宗受戒的戒坛并不普遍，两京之中大兴善寺，实际寺和洛阳广福寺有戒坛，这可能与此有关。

　　实际寺位于唐长安城太平坊西南隅，即今西安西北大学校园里，是隋薛国公长孙览妻郑氏舍宅而立，隋大业二年（606）炀帝置为四道场之一。鉴真在实际寺受具足戒，具足戒又称大戒，受具足戒后才能成为正规最高级的佛教徒，即比丘（和尚），比丘尼（尼姑）。受戒时须有三师七证。鉴真受具足戒临坛大德都是当时全国最著名的高僧。《华严两种生死义》卷四纸背文书的满意律师传中，对鉴真登坛所受具足戒时的情况记述详细，且列有三师七证之名为：西京总持寺的仪律师、西京荐福寺的道岸律师、荆州扬溪寺俊律师、西京崇福寺大德礼律师、西京崇圣寺的纲律师、闻惠律师、西京荐福寺恩惠律师、恒律师、志律师、西京荷恩寺的法藏律师、园律师以及荆州南泉寺的恒（弘）景律师，共十二人 。

　　二、实际寺的高僧及其在佛学研究中的地位

　　三论宗的祖师吉藏，俗姓安，本西域安息国人。先人来华，生于金陵。陈朝时吉藏已被尊为“嘉祥大师”。隋炀帝为晋王时，邀请吉藏来到大兴城，唐武德初年设置十大德管理佛教事务，他即为十大德之一，迭住实际寺与定水寺（定水寺在太平坊西门之北，亦在今西北大学校园内）吉藏博学多识，著作宏富，弘法五十年，造就众多弟子。其中日僧道慈入唐，从吉藏再传弟子元康研习三设宗，回国后仿长安西明寺在日本奈良建造大安寺，为日本古代最宏伟的寺院。

　　善导与净土宗。善导是中国佛教净土宗的创始人，他在长安弘教三十余年，书写《阿弥陀佛》经数万卷，并绘《净土变相》三百余壁，因他曾为实际寺主，这里不会没有他的画迹。1981年在实际寺遗址上修建房舍时曾挖出许多彩绘的石灰墙皮，五颜十彩，也许就是当年壁画的残存。他在实际寺任寺主期间，曾监督修造洛阳龙门卢舍那大佛像，如今这座佛像已为历史文化名城洛阳的文化标志。大佛束腰部有开元十年补刊的《河洛上都龙门之阳大卢舍那龛记》载：“奉敕检校僧西京实际寺善道（导）禅师”十四字。这在中国佛教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净土宗不仅在国内广多传布，而且在朝鲜和日本也有很大的影响，日本净土宗尊善导为高祖。

　　在此需要说明，鉴真于实际寺受具足戒时，中国佛教各宗的界限、门户并非很严。实际寺前后有三论宗的吉藏和净土宗的善导以及设有戒坛等事实，即可说明。

　　实际寺所在的太平坊，位于长安皇城之外西南隅，北邻长安六街之一的金光门大街，西隔延寿坊就是当时的国际市场长安西市。坊内沿坊墙又有一条清明渠，所以坊内多王公大臣的宅第，先后有舒王元名宅、节愍太子妃杨氏宅（唐肃宗之姨），国医王彦佰宅、御史大夫王 宅。户部尚书王源中宅。特别值得提出的是王 宅，他是个大贪污犯，抄他家时数日不能遍。“宅内有自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者高秋。”自雨亭子上水源应来自清明渠，这种避暑方法，有可能能传自中亚。王源中在唐文宗时为翰林承旨，暇日与诸昆弟蹴鞠于太平里，毬子击起误中源中之额。蹴鞠即踢足球，则王源中宅应有球场。这在一千多年前足球活动在长安已很流行。

　　三、鉴真和尚的律学和其他学术成就渊源于东西两京

　　由于史籍记述简略，而且至今尚未发现鉴真在东都洛阳生活和学术考察实践的记载，故本文在叙述他巡游两京时，重点是长安。恒（弘）景律师是否同鉴真“巡游三京，究学三藏”，还不能肯定，但从恒景传所载，他在景龙三年，即“奏乞归山，敕允其请”来看，也即鉴真受戒的第二年即离开长安。那么究竟鉴真在二京停留多少年。一说在他三十三岁（开元八年），一说他四十六岁（开元二十一年）回到扬州，但无论如何鉴真在律学方面及其他成就都是在两京的十数年或二十多年研习的结果。

　　鉴真和尚巡游两京，究学三藏，对于律藏造诣尤深。为他授戒的道岸和恒景都是律学的名德，又是南山宗开创者道宣的再传弟子。鉴真虽师承南山宗，但他对于法砺的相部宗和怀素的东塔宗也拜师入门，兼收并蓄。

　　鉴真在两京期间，东西帝都城市布局之严整，气势雄伟，坊里街道规整划一，都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两京名刹大寺不仅规模大，庄严华丽，并有不同的建筑风格。就以他受具足戒的实际寺来说，寺内的净土院为京城最妙，其雕甍画拱、圆珰方镜，结构配合之妙，向来被认为巧夺天工。当时的荐福寺塔（今西安小雁塔）正是鉴真受戒律师道岸监造的。在建筑方面的学习和观察对他以后主持营建工作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回到淮南，每于“讲授之间，造立寺舍”，东渡日本后在东大寺建立的戒坛，就是按照南山道宣的“戒坛图经”建造的。奈良招提寺即为鉴真及其弟子杰作。鉴真的医学知识与他的医药学成就也应是在两京巡游时打下的功底。当时长安与洛阳是名医凑集之地，新修颁布的大药典《本草经》（世称《唐本草》）都利于鉴真对医药的研究。据说恒景律师对医药颇有研究，曾将“奇效丸”的中草药传授鉴真，后来鉴真在日本常用手摸、鼻嗅、口尝把正仓院所藏的药物一一加以辨证。《鉴上人秘方》刊列于《日本国见在书目》中。鉴真被日本奉为医药始祖。

　　此外鉴真在书法、雕塑、音乐、园艺颇多建树，这与他高尚纯洁、不屈不浇的求知精神是分不开的。扬州和东西两京共同哺育了一代宗师，他为中外文化交流、中华文化的远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